《洗锋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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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锋录- 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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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计都道:“偏你逞英雄,不肯杀了那鞑子丞相,若杀了他呵,天下可得太平!”彭素王苦笑道:“则史叔父你也这般说?倘扩廓帖木儿死了啊,北军必要大乱,骤起纷争,流血漂橹,苦的是中原百姓。你不看前些年察罕帖木儿父子与孛罗帖木儿父子争斗,杀得河北十室九空,好不凄惨……” 
  史计都摇摇头,不能完全接受对方的想法,可是也暂时不表示反对意见了。他们在亚柏镇仅仅停留了一夜,第二天跨马启程,延着黄河,向东方走去。春节是在奉元路治所长安城中度过的,中原多年鏖战,关内却相对太平,军阀李思齐、张思道等势力间的大规模战争,从至正二十一年开始就基本停息了。长安城中街市繁华,百姓富足,虽还远比不上大都城的热闹,和历经兵燹的关东地区,却不可同日而语。 
  只是,到处传说扩廓帖木儿将以拒命之罪讨伐关中诸将,因此即便在过年期间,凌冲他们都不时看到顶盔贯甲的关西军三两小队地向东方开拔,想必是前往潼关扼守,阻挡中州军西进的。他们在长安也只停留了一天半,彭素王从酒楼上要了桌席面,就在居住的客栈中摆下年夜饭,邀凌冲和史计都过来痛饮一场。“鞑子气数尽也,”彭素王端起杯向二人敬酒,“说不准明后年春节,便好在大都城中过,庆祝中原光复哩。” 
  史计都大声叫好,也不怕被别人听见。凌冲也是激动万分,同时心里暗想:“若两年内真能光复中原,我便好往大都去寻雪妮娅呵。只求进攻大都城之时,他们父女休要受了伤损。”悄悄摸摸怀中贴身藏着的玉镯,不禁憧憬无限,感慨万千。 
  正月初二上午便收拾起程,加紧赶路,经临潼、渭南、华周、华阴,初五来到了潼关。潼关满街都驻扎着各部关西兵马,关上盘查仔细,没有几个军阀的亲笔文,谁都不许出关。彭素王早料到这种事态,离开丹枫九霞阁的时候,已经用飞鸽传通知自己在潼关的耳目,教他尽快准备好出关的文。此时,他在街道上几处墙角都画了些奇怪的符号,指引自己所住客栈的方位,然后静等部下前来禀报。 
  第二天一早,就有一个总把模样的关西军官按图寻来,把李思齐亲笔写的一纸出关文呈给彭素王。彭素王接了文,才准备起程,突然店伙计来报,又有人来到店中,指名要拜见“西路来的彭大官人”。彭素王心中疑惑,望望凌冲和史计都,吩咐伙计道:“既如此,且引了他来。” 
  时候不大,伙计带了一个身穿儒衫的年青人进来,那年青人见了彭素王,“扑”地倒头便拜。凌冲正坐在彭素王旁边,仔细一看,此人好生面熟,原来自己曾经见过的! 
 
 
 
  
 ~第三十八章江南风暖枕花钿~
 
  凌冲看那进屋来的年青人,年龄与自己相仿,但身量比自己略高,剑眉星目,有一股英俊挺拔之气。上次遇到这个年青人,是在去年的初冬,当时他穿着一身黑色夜行衣,夜探中州军营寨,但现在却身穿素色儒衫,大袖宽襟,好象秀才打扮。 
  只见这年青人向彭素王倒头便拜,口称:“骆星臣拜见主人。”凌冲这才想起来,当日此人也曾报过自己的姓氏,不过自己却听成了“罗”。 
  彭素王捋着长须,面沉似水:“这位官人,遮莫识错了人?你的主人自在湖广,我哪里是你主人来?”骆星臣连连磕头:“小人自那日在大都见了主人丰采,诚心仰慕,是以迷途知返,岂敢再与主人作对哩?”彭素王冷哼一声:“你今到关中来作甚?” 
  骆星臣压低声音禀报道:“敝上……不,那妇人是听说主人远赴大都,是以自湖广北上,想偷袭丹枫九霞阁哩。”“她动作好慢,我自大都返回关中已月余了也,”彭素王摇头苦笑,“她便不敢与我正面放对,若她肯来呵,也好揭过了这一段怨仇——她可在左近么?”骆星臣磕头说道:“她已往亚柏镇去了,小人留在潼关处理一些事务,见了主人的认,因此特特寻来,禀告主人。” 
  彭素王点点头:“知道了,你且去罢。”骆星臣又磕了一个头,这才告辞出去。他前脚才出门,史计都就急忙问道:“难道是那姓简的妇人么?他好大胆,竟敢偷袭丹枫九霞阁!” 
  彭素王叹了一口气:“正是此人。”转身对凌冲说道:“也不妨讲与你听。此女名唤简若颦,乃是月孛星的妹子,月后的养女。至元四年,月后与月孛简星君反出丹枫九霞阁,其时简若颦尚幼,便留在了庄中。至正七年,周子旺叔父殒难,月后前来寻日帝大闹,事后便将她接了去,匿迹湖广地面。日帝、月后无嗣,简若颦自以为她当接掌丹枫九霞阁,是以日帝病殁前后,屡屡前来寻我搅闹……” 
  史计都插口问道:“月后究是何时过世的,坟茔何在,你可知晓么?”彭素王摇摇头:“约在五年前,月后与简星君同年过世,料是葬在湖广某地。我问过骆星臣,他也不知,恐只有简若颦一人晓得所在了。”说着,神色黯然,低头叹息。 
  史计都道:“你是月后的外甥,以你执掌丹枫九霞阁,于理亦通,她有甚么不服?”彭素王苦笑道:“各人自知冷暖,她是怎样想的,我却不晓得哩。虽以她的武功、才智,均非良嗣,但我继承丹枫九霞阁,是欲以此为反元的基地,待驱逐了鞑子,一座庄院,便送了她又有何不可?打甚么不紧?”凌冲点头道:“前辈若真能如此,消弭了这段仇怨,也是无量功德哩。” 
  彭素王摇摇头,似乎想要叹气,但终于还是忍住了:“她屡屡趁我不在,偷袭丹枫九霞阁,又杀死我遣出去公干的下人,偏是不敢与我照面。我欲寻见她,好言分说,揭过了梁子,叵耐却寻她不着。此次那骆星臣倘是真心归附我啊,倒可觅出此女的下落来。” 
  史计都问道:“她又往偷袭丹枫九霞阁,我等可须即刻赶回太白山中去?”彭素王道:“不必。她数次偷袭,都未能讨了好去。庄中路径,日帝故后我又改修了,她自捉摸不得。我巴巴地赶回去,她依前一得我消息便即远遁,仍是不能相见。咱们还是依前议先往山西去,再下平江罢。” 
  他们拿着李思齐的亲笔文,通过潼关,第二天就来到了黄河岸边的风陵渡。但是当晚天气骤然寒冷,大雪纷飞,风陵渡附近的黄河水面竟然结起了冰,舟船不通。三人滞留渡口,一连等了两天,无法前进。彭素王叹气说:“还是折往东南,先去平江罢。若等雪消,东吴、西吴再交起兵来呵,白折损了我大汉无数的好男儿。” 
  于是延着黄河向东,还没走到徐州,就听说消息,张士诚大起水军,攻打朱元璋占领的江阴城,被西吴将康茂才杀败。彭素王和史计都相对喟叹,更加快了步伐。东吴军战胜,凌冲本来应该感到高兴的,可是看了他们的神情,不禁也有些黯然神伤。 
  来到徐州,守将陆聚认识史计都,把他们延请入城,好生款待。席间,彭素王问起现在的形势,陆聚叹口气道:“江北诸州,多是孤城,敌将冯国胜等不时领兵来袭扰,我等俱缩于城中,无敢与战者。这样下去,可怎生是好?” 
  史计都问他:“大王如何不遣兵来救援?”陆聚苦笑摇头:“此次攻打江阴,便是欲来救援我等,变更江北局面也。可惜李伯升胆怯,吕珍轻脱,潘元绍贪吝,大王唯信此等人,如何不败?又有四大王士信执政,虚国仓,实私库,远忠贤,亲奸宄。今日国家事,真个莫法说哩!” 
  凌冲听说过,张士诚有三个兄弟,当年共同揭杆起事。老二士义,才起兵就中箭战死了;老三士德,深沉有谋略,但在至正十七年为朱元璋所俘,绝食而死;现在只有剩下一个老四张士信,执掌国政,士诚对他言听计从。 
  谈起局势,陆聚逐渐火气蹿升,起先只是叹气,说着说着却拍起桌子来了:“我自至正十四年高邮解围后跟的吴王,当时虽是艰苦,却好爽快。大王旌旗指向,咱们跟了三大王拚命杀去便是,见那髡了发的鞑子,便一刀来分作两段。咱们都是顶天立地的大汉男儿,战场上搏命为的甚么?还不是要驱逐鞑虏,教乡里父老不再受鞑子们欺压……” 
  他一口气连干三大碗酒,面孔涨得通红:“十七年三大王为朱元璋拿去呵,事情便不对了也。说是三大王有信传来,教大王暂时隐忍,降了元朝。真个扯淡!三大王身陷敌营,怎能有信传至平江?都是当时方国珍那厮鸟自海上杀来,大王、四大王,自吓破了胆哩!” 
  彭素王斜瞥着陆聚,沉声问道:“你知那张士信促狭,怎敢讲他坏话?不怕他请下旨来要了你的性命么?”陆聚“哈哈”笑道:“我为何离了平江,来这朝不保夕之处镇守,只为不受那干人鸟气也!那张士信欲杀害我,便教他遣人绕过朱军营寨过来,过得来,我自予他杀又如何?哼,倘朱军再逼得紧呵,我便将这徐、宿二州,拱手献上,再不吃他张家的鸟气!” 
  听到前线将领是这样的想法,彭素王和史计都面面相觑,连酒也没能喝畅快。当晚计议:“此仗是不能再打下去了。咱们速速往平江去,说服了张士诚,岂止救江南百姓,也是救他张家的性命哩!” 
  当晚三人在馆驿中安歇,第二天天不亮就离开徐州,南经宿、濠、滁等州,从真州渡过长江。这里已经朱元璋的地盘了,幸好凌冲随身带着朱元璋的令牌,这才能够畅行无阻。 
  渡过长江,又是张士诚的统辖范围。三人匆匆赶路,元月下旬来到了张士诚所在的平江路苏州城。他们从西南的盘门进入,只见此处水陆两门并列,陆门两重,中夹瓮城,水门则设铁闸两道,非常坚固严密。凌冲看了,不禁赞叹,彭素王却摇头说道:“城是死的,人是活的,若人无谋啊,便金池汤城也守把不住。” 
  才进了盘门,忽见一列骑兵向门口奔驰而来,当先一人,身穿团领大红色锦袍,戴展脚幞头,到面前下马作揖:“史大侠归来了也。这位……可是彭先生么?”彭素王急忙下马还礼,史计都介绍说:“这位是司徒李伯升大人。” 
  凌冲看那被陆聚骂作“胆怯”的李伯升,方面短须,举手投足间不卑不亢,倒似颇有气度。李伯升给彭、史二人见了礼,又问凌冲,凌冲急忙报上姓名,但按彭素王先前的关照,并不表明身份来历。李伯升随口说道:“久仰,久仰。”就请彭素王上马:“大王闻听彭先生要来平江,好不欢喜,恭候许久。怎今日才到?想是北路不甚好走罢。大王现在宫中,我领三位前去拜见。” 
  张士诚的王府建在城中玄妙观旁,李伯升领着三人,在一众骑兵卫护下,很快就进了王府。走近正殿,先听到悠扬的乐声。原来东吴王张士诚端着一杯酒,斜倚在宝座上,正在观赏歌舞哩。 
  李伯升请三人殿前等候,自己匆匆跑进去禀报。史计都低声对彭素王道:“这般时候,他还有心情观舞,好惬意哩!”只见张士诚挥一挥手,放下酒杯。立刻,乐声停歇,环佩叮咚中,一众舞女退往殿后去了。张士诚站起身来,和李伯升两个快步走到殿前,向彭素王深深一鞠道:“这位想必便是彭先生了,果然神仙一样的人物!”彭素王急忙还礼:“岂敢,山野之人,不敢受大王大礼。” 
  张士诚又对史计都拱拱手,然后问凌冲道:“这位先生如何称呼?”凌冲抱拳回答:“怀远凌冲……”彭素王接过他的话头介绍道:“是某一位好友,自己人。”张士诚点头致意,然后吩咐李伯升:“召集众官,安排酒宴,今晚为彭先生三位接风。” 
  李伯升领旨离去,张士诚请三人内堂叙话。彭素王问道:“大王好兴致……”张士诚叹口气:“彭先生休要取笑。方自江阴败回,心中烦闷,聊为消遣而已。”让进内堂,只见堂上供着日帝的灵牌,上写“义士赵讳卓思之位。”彭素王领着三人对灵位拜了,然后张士诚请大家就坐。 
  凌冲看这位东吴王张士诚,只见他四十多岁年纪,身高七尺,宽肩长臂,一张国字脸,剑眉星目,梳得整整齐齐的五柳长髯,相貌堂堂,威风凛凛,只是双眉微锁,似有深忧。坐下后,又寒暄几句,张士诚说道:“闻听彭先生要来平江,小王不胜之喜。现下朱元璋大兵压境,我军屡遭挫折,彭先生是智谋之士,请问可有良策破敌?” 
  彭素王微微摇头:“我也看了大王的兵马,也听闻大王麾下众将,说句不恭的话,将惰兵弱,恐怕不是西吴的对手……”张士诚点点头:“这个我也知晓。唉,难道便无回天之术了么?” 
  彭素王开门见山地说道:“大伙都是汉人,何苦争斗不休,白叫蒙古鞑子看了笑话。大王可有意往滁州递一纸降表去,奉了龙凤正朔,则目下危难可解。”张士诚苦笑道:“彭先生也知今日宋国,是朱元璋用事,他与我有杀弟之仇,我怎好投降于他?小王前此也曾遣人赍信往应天去,请两家罢兵,他却不允……” 
  彭素王道:“你仍奉着元朝,他怎好与你言和?你若尊了小明王,他便无借口可动兵了也。”张士诚抬眼望天,长叹一声:“杀弟之仇,无日不萦回心间。降了大宋,我所愿也,降他朱元璋,我却心有不甘……” 
  彭素王劝说道:“国仇家恨,国仇为先。你若归服大宋,与那朱元璋便是同殿之臣,往日仇怨,还提他则甚?”张士诚沉吟半晌,捋须说道:“彭先生是丹枫九霞阁新主,所言小王岂敢违拗?若非日帝当日宣讲白莲教义,若非日帝当日教我起兵,若非日帝遣人相助,小王怎能有今日富贵。这平江与诸边州县,都是日帝的哩,并非小王私产,丹枫九霞阁有命,小王岂敢不遵……” 
  凌冲听到这话,吃了一惊。心说本来以为丹枫九霞阁只是在暗中帮助张士诚,却不料根本就是东吴政权的后台老板,怪不得彭素王那么有信心,可以说服张士诚投降。 
  彭素王喜道:“然则,大王是应允了?”张士诚低着头,犹豫地说道:“且容某深思……”彭素王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且看目下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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