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深夜,地洞中。凌云飞一手抓下,只听“哗啦”一声,大块大块的泥土落下,凌云飞猝不提防,落了满头满脸。待得他稍定心神,突觉眼前亮了少许,地牢中晚上本就漆黑,地洞中更是伸手不见五指,“这是…这是…”心中轰然一震,“通了!通了!终于通了!”凌云飞大喜之下,真想纵声大叫。旋即,他想到了刚才那“哗啦”一声,值此寂静深夜,这响声应当分外“惊”人吧。
一边侧耳倾听,凌云飞一边在心中不断提醒自己“事情越到最后关头,越要小心谨慎,行百里者半九十,自己以后一定要牢记住这句话。”过了良久良久,见没有动静,凌云飞再也压不住迫切的心情,飞身出洞。
眼前依旧一片漆黑,感觉不到风吹,感觉不到干爽,看不到月光星光,显而易见这只是另一间牢房罢了。凌云飞一颗心慢慢沉下去,当此时,当此刻,他真想抱着一个人放声大哭,“有人吗?有人吗?……”凌云飞疯狂地大叫,然而空牢寂寂,除了激荡地回声,再无一丝声响。终于声斯力竭,凌云飞匍伏地上,不禁泪流满面。
绝望加上伤心,凌云飞只觉筋疲力尽,脑中昏昏沉沉,直想就此睡去。心中一点灵性不灭,凌云飞顺地洞返回,将洞口随意掩住,沉沉睡去。
经此打击,凌云飞情绪很是消沉。过了一段时日,他时常觉浑身无力,身体总是感觉疲乏,非常地渴睡,“千万不能生病,否则在这地牢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语,只有死路一条。”到了危急之际,他反而起了振奋之意,一扫以前颓废,晚间开始练功。
待得入定,缓缓运功,心中大吃一惊:足太阳膀胱经、足少阴肾经竟然有滞涩之感,估计再有数天,就可能被堵住,须得从头练起,“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诚哉斯言!”
良久良久,凌云飞终于进入物我两忘之境,只觉真气在已打通的经脉自然流转,待得运行到足太阳膀胱经、足少阴肾经时,虽遇滞涩,但真气强冲几次,也就豁然而通。真气流转越来越快,微弱的气机逐渐从周身向外散发。突然,凌云飞觉得有一股熟悉的气息侵入了他的感应圈,继而与他周身的气机纠緾在一起,冥冥中,这股气息似乎在呼唤他“跟我来,跟我来。”凌云飞不知不觉站起身形,跟随而去。
凌云飞便如无知无觉的僵尸,钻入地洞,来到了隔壁的牢房。他刚刚停住身形,突感这股熟悉的气息强大了许多,开始从四面八方向他挤压过来,宛如一个气罩将他包在了中间。就在这时,他突感体内真气的运行速度越来越快,自然而然从肺出来,流注于胸中,而后分成二股,一股通过膈肌,经历胸部、上腹和下腹,络于三焦;另一股过天池、天泉、曲泽、郄门、间使、内关、大陵、劳宫诸穴,最后到达中冲穴,只这一瞬间手厥阴心包经已完全贯通。
凌云飞茫然地摇摇头,极不情愿地从入定中醒来。下意识向周围左右环顾,周围一片漆黑,他自己也是这漆黑的一部分,自然什么也看不见。
“刚才那股奇怪的熟悉气息哪里去了?”凌云飞再次运转真气,只感身轻气爽,几个时辰前的不适早就不翼而飞,然而那气息却再也感受不到。
蹲下身形,用手在地上探寻,一遍又一遍,居然连稻草都没有一根,凌云飞不由大为失望。猛然,他想起了什么,走向一侧牢壁,从下往上摸,触手冰凉光滑,这里的石质大概与他所居的牢房差不多。突然他的手触摸到了一根细细凹线,跟他所刻记录时间的差不多,然而所刻深度却远非他所能及,显然刻这些凹线之人内力深厚无比。他心下却也不以为意,继续触摸,“呀!”好多的凹线,横的、竖的、交叉的,粗的细的再仔细用手慢慢地感知,几个字从心中跳出来“行间、曲泉、期门……”“这不是足厥阴肝经的几个重要穴位吗。”凌云飞如有所悟,一面墙,一面墙地摸过,每面墙上都有字及一些横七竖八的凹线,想来是一幅幅练功图。
“难道那股气息是由这些凹线发出的?”凌云飞心下疑惑不已,“不可能,绝无可能!定有别的原因存在。”随即他意识到这个想法甚为茺谬,当即加以否定。
“要是能一窥这些凹线的全貌,或许可以找到些线索。”然而这间牢房连牢门都是完全封闭的,一丝光线也无法进入,白天与黑夜根本没有什么分别,又如何得识全貌?
无法可想之下,只有用手细细触摸。
心中有了求知的念头,便觉日子过的不是太难。而且有了这次疾病的经历,他心中的求生之念不减反升,“只要还活着,希望就存在。”他每日都要如诵经般在心中将这句话默念千遍、万遍,时间长了,竟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心中杂念越来越少,每日练功时,几呼几息间自然而然就能入定,功力进境比以前快上许多,而最令他惊奇的是他失眠的老毛病居然不治而愈,每晚睡的甚是香甜。
他每日练功不辍,挖洞不休。闲暇时,便用的手去感知那些线条,他先是去感知字迹,然后用字迹去推测线条的含义。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对这些线条已了解了十之三四,这时他心中已可断定,这些线条不论粗细,每一根都代表一条经脉、络脉或“七”经八脉,墙上这石刻根本不是什么“神”功图,只不过是人体的经络图而已。“人体经络图”凌云飞是熟的不能再熟了,根本没有任何兴趣,于是不再管它。
因为有了隔壁的地牢作为掩护,可以不用控制挖洞的速度,并且一条打完,打另一条时,泥土可以堆进前一洞中,所以进度比以前快了一倍不止,到得入牢的第五个年头,凌云飞已将地洞通向了四面八方,然而每一面地下都有牢壁一般的石墙阻路,想是建此地牢时,设计者已将这种逃跑的方式考虑到了,凌云飞无计可施中,终于彻底的断了逃跑的念头。
当此时,凌云飞四十五岁,已迈入了老年的门槛。牢中寂寂,心情抑郁,饮食不调,阳光不照,代谢不畅,这些都加速了对他身体的破坏,身体机能不可避免开始老化,精、气、神逐渐衰减,经络、血脉弹性也有减弱的趋势,练功进展甚缓。
然而总得做些事情以打发有生之涯。凌云飞经过努力,终于将最后三条经脉打通,至此他十二条经脉全部打通,真气可在十二经脉内循环流动,他内力已至生生不息的地步,眼睛虚视生白,黑暗视物如同白昼。
~第四章脱困~
凌云飞望着石壁上的人体经络图呆呆出神,这是他所见过的最详尽,也是最不可思议的经络图。“十二经别、十二经筋、十二皮部,”十二经脉居然竟有这么多的附属物?十五络脉自己只是听人说过,在这里居然被人画的如此逼真,这可能吗?还有奇经八脉,怎么写成了“七”经八脉?这六腑经脉是怎么一回事,怎么从未听人讲过?
凌云飞震惊不已。因为如果人体内经络的分布果真如石壁上刻图所示,那这些图便是天底下最最顶尖的武功密籍,实是无价之宝。从这些图明显可以看出,如果十二经别,十五络脉全部打通,无疑能极大促进阴阳表里的二经的经气沟通,加强表里二经的联系和经脉之气的交接传注,并能补足十二经脉循行不足的缺点。
这十二经筋无疑是调节骨骼,控制身体屈伸的纽带,也是最基层的单位。人的身体的力气自筋而来,筋的力气当然来自附着在筋上的脉管。如将真气贯注脉管控制筋,无疑能使人体自如地做各种动作,这样的招式,别人可不好抵挡。尤其是脉管正好压在筋上,脉管越粗,弹性越大,单位时间内传送的真气必然愈多,如此当你向对方攻击时,威力越大。
这十二皮部位于体表,又正好是络脉之气散布所在,如果通过十二经脉将足够强的真气贯入,等于无形给自己加了一层护罩,无疑对抵抗别人的打击很有好处,那些什么“金刚不坏功”,“铁布衫”等定是如此练成的……
凌云飞如醉如痴,如疯如狂……
“看来人的经络穴位是一个连贯的整体,经脉与络脉组成了其中的主架,如果人的真气足够强大,它们贯注到经络中,经络必然足够强大,那人的拳脚招式定会威力十足,难以抵挡。”
“实际上每个人身上的经脉各不相同,多少都有点区别。”凌云飞眼睛盯着墙上的释义,心中自然加以评述,“看来这墙上所刻的经络图,只是一个参考,人对自己的经络了解的非常清楚了,真气运行便不会产生偏差,练起功来可达事倍功半的效果,否则说不定还有危险。”
凌云飞彻底沉迷于墙上的壁刻。
他对壁刻进行仔细详尽的研究,然后对照着自己的身体,一条条找出墙上凹线在身体中的确切位置。找到一条不免兴高采烈,就如以前抢劫到难得的宝物一般,随之他便运真气,将将其打通。有时实在找不到,他便运气在大概的位置一点点的试冲,此法实在危险之至,因为伴随着真气走岔,往往随着而来的是走火入魔,轻则瘫痪,重则殒命。
凌云飞自觉出牢无望,生也罢,死也罢,又何必介怀。
真气的走岔是难免的,但幸运的是墙上的壁刻竟然没有差错,十二经别,十五络脉果真确切地存在,并且位置与壁刻上所刻相差无已,所以凌云飞所经常要承受的只是短暂而剧烈的痛苦而已。这种痛苦与气运丹田的感觉差不多,虽然难以忍受,但好歹他经验丰富,却也能挺过去。
然而有一件事,凌云飞无法做到,那就是提供强大的真气。
打通每条经脉、络脉,都需要有强大的真气做后盾。
凌云飞年近半百,这些经络有的由于从未使用过,已被堵塞的差不多没有通道了。就好比一根铁管,中间孔洞本来畅通无阻,如果长时间不使用,不维护,它的孔洞就会被完全锈住,等到再想使用时,重新打开孔洞就不太容易了。凌云飞的螺旋劲气在打通经络时,具有很大的优势,因为万事开头难,而螺旋劲气的最大好处就是不论阻力多大,它总能撕开一个缺口,尽管有时缺口很小,小的微不足道。缺口撕开,经过生生不息内力的不断冲击,经过一年半载,终可打通。但凌云飞“奇”经八脉尤其是任督二脉皆未打通,内力终归有限,每通一经络,内力自然进驻,当打通下一个经络时,内力便减少几分,如此越到后来,打通经络所耗时日越多。待五十岁知天命阶段,凌云飞自己已能明确感到气血的衰竭,力不从心的感觉越来越强,打通经络已渐成不可为之举。
他转而开始研究的真气的运用和变化……
看着墙上整整二十排竖杠,凌云飞思潮起伏,不能自己。他四十岁入狱,如今悠悠二十载光阴过去,他已至耳顺之年,“顺天命”吧,不顺又如何,“没几年可顺了。”凌云飞心中有些感伤。
入牢整整二十载,衣不蔽胸,裤不遮体,发垂到肩,胡须及腹,恐怕身上的污垢也有“尺”厚吧,那位赵五州府尹现在在干什么?真的是把他忘了?
“独恨长洲数千里,且随鱼鸟泛烟波。”那是别人的耳顺之年,自己呢,不想也罢。
忽忽数月过去,牢中一日热过一日,又一个夏天来临了。
这日三更刚至,凌云飞在睡梦中突感一阵惊悸,忍不住睁开了眼睛。待他意识稍清,只感浑身燥热,心中烦闷无比。让凌云飞感到奇怪的是,以往牢中潮湿的地面,突然变的很干燥,脚下的地面热得烫人。由于地牢深入地下,通风系统非常简陋,通风效果当然很不好,当地面的湿气蒸腾到空气中,牢中便完全被烟雾笼罩,人在其中,只觉完全被热气所包围,浑身湿淋淋粘粘乎的。
此刻,京州皇宫中,一片凄风楚雨。
睿丽王朝的第十二代皇帝维宗燕亥正仰卧在宽大的龙床上,口述遗嘱:“朕自即位以来,励精图志,事必亲躬,常常夙夜不寐,然朕才具平庸,致使国事每况愈下,思之实无法面对列祖列宗,我死后丧事简办,寝陵要比先皇小一倍……”一口痰涌上,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吃力的伸手指向皇储燕子,喃喃道“子儿,你…你…过来…过来呀!”。
太子燕子眼睛红肿,看似是悲伤过度,实际上却是他昨晚临幸父皇的爱妃,一晚未睡所至。他强抑着满心的欢喜,迟迟疑疑走近龙床,勉强挤出几滴眼泪,哑声道:“父皇,你老人家吩咐之事,儿臣一定照办,你就放心吧。”
猛觉手被紧紧抓住,燕子吓的跳了起来,颤声道:父…父皇,你……“他以为临幸父皇爱妃之事已被发现,不禁惊慌不已。
“要…要…要以…国事为重,以国事为重,不可…整…整日跌在女人堆里。”燕亥死死盯着儿子的眼睛,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
“父皇,你捏痛儿臣了。”燕子使劲挣扎了两下,却怎么也挣不脱,
待要再挣时,突然看到老父皇眼睛直呆呆的,已没有了生气,他急急伸手试了试他的鼻息,发现呼吸已停止。顿时一股狂喜涌上心头,忍不住放声大喊:“我是皇帝了!,我是皇帝了!我是皇帝了!……”
轰隆隆,轰隆隆,声响越来越大,大地在隆隆声中剧烈的摇晃起来,整个睿丽王朝在震动中开始了坍塌。此时正当维宗四十五年,纯宗元年,山河风雨飘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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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刻,睿丽王朝北塞州长亭府动云关外,五万东狄大军静静地卧伏在燕云岭下,除了远处阵阵虫鸣,竟无一丝声响。此时正是阴极阳生,一天之中最黑暗的时节,值此盛夏之际,元雪阳竟感到浑身发冷,手脚冰凉,“三更天已到,怎么还没动静?”
就在此时,动云关上有点点火光明灭三次,随后再三次。元雪阳紧紧盯着动云关,似乎点点火光还在他眼前不断闪现。他心中狂跳,就想一蹦而起,随后勉强压往兴奋的心情,站起身,低声喝道:“发信号!”激动之下,嗓声略带沙哑。
三支火把骤然亮了起来,熊熊的火光剌破了无边的黑暗。
眨眼间,每位东狄将士胳膊上都套上了白色的绣标,随后如潮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