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螺旋桨是巧倕妙手偶得,无意中所创,由于扇叶不大,只能用于小船快艇。但其对于桨手、船艇自身构造的要求都极大,因此普天之下,配备了“风火螺旋桨”的船舰不过二三十艘,其中能真正派上用场的,又不超过十艘。
昨夜从叛军重围中潜逃时,敖少贤生怕螺旋桨划动的滚滚涡流惊动敌军,所以不敢使用。但此刻生死攸关,潜水艇的隐形功能又对这怪兽毫无功效,他再也顾不得许多了,惟有全速逃命才是第一要紧。
狂风扑阻,大浪滂湃,潜龙艇众桨如飞,涡流旋舞,越航越快。
“轰!”
正当众人以为已经逃出妖兽的攻击范围时,身后湖面突然迸炸冲涌,一只巨大的赤红色怪物冲天破浪,在半空中陡然舒展。
赤红色的透明躯体蓬然爆鼓,触须怒放,八只巨大的触角如蟒蛇般交错飞扬,齐齐收缩,突然暴弹冲出,朝着急速飞离的潜龙艇包抄抓卷。
“哗啦啦!”
众人惊呼声中,巨浪冲天,船艇堪堪从触爪之间穿梭冲过,随着一重大浪抛上半空,旋转跌落。
惊涛鼓舞,雪沫飞扬,那凶兽呜鸣咆哮,八爪交错飞舞,踏波冲到。
敖少贤心下大凛,毒水箭已然尽数射尽,倘若再被这妖兽缠住,这潜水艇就要变作一个大棺材了。
与其束手待毙,不如放手一博。一念及此,手握刀柄,喝道:“开舱!”
众人大吃一惊,均明其意,尹祁公主失声道:“敖公子,你……”
敖少贤微微一笑道:“公主放心。敖某是东海蛟龙,岂能被这小小水母困在浅泽之中?各位弟兄,你们护着公主、殿下先走,到琅琊湾等我。我杀了这妖兽便立即赶来。”
他的声音平和、从容,自信而又骄傲。众水手精神大振,高声应和,急速摇开舷舱。
眼前陡然一亮,大风卷着浪涛,飞花碎玉般扑洒而入。敖少贤霍然起身,衣袂鼓舞,冠带如飞。
望着他傲然挺拔的俊雅风姿,尹祁公主芳心一颤,双颊莫名地烧烫起来,双眸深深地凝视着他,柔声道:“公子小心。”
敖少贤见她妙目中尽是关切、担忧的神色,刹那之间热血上涌,胆气倍增,浑身仿佛充盈了无穷无尽的力量。蓦地纵声清啸,抄足腾空掠起。
“呛!”龙角弯刀应声出鞘。
一道青白色的眩目刀光如蛟龙怒舞,朝着当头兜下的水母触爪电斩而去。
“啪哒!”血光飞射,水母触角登时被削下半尺来长。
妖兽发出一声怒吼似的的呜鸣,那只触角陡然收缩,另外七只触角却狂风暴雨似的劈头打来。
“小心!”尹祁公主失声惊呼,却见敖少贤旋身飘舞,玄妙无比地从空隙之间翻身穿过,倏然冲入波涛之中。
“哗啦!”水浪翻飞,顷刻间,他又从数丈之外冲天掠起,刀光凌烈矫舞,如光雷炫耀,朝着龙爪水母电攻而去。
凶兽愤怒已极,巨躯轰然涨鼓,红光怒放,八只触角陡然涨大了两倍有余,交错摔劈,纵横四舞,仿佛八道赤红色的飓风,在大泽上呼啸怒卷。
尹祁公主心悬在半空,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不断穿梭避闪的敖少贤,紧张得透不过气来。
妖兽八爪声势惊天动地,雷霆万钧,所及之处,浪迸雾散,湖面宛如被生生劈裂一般。只要被稍稍击中,立即骨肉模糊,神鬼难救。
所幸敖少贤飞天入海,破浪穿行,每次都能有惊无险地避开,渐渐将凶兽朝相反的方向引去。
“公主,走罢!侯爷福大命大,一定不会有事的。”
“就是嘛,咱侯爷大风大浪见得多了,什么妖怪没有宰过?他奶奶的紫菜鱼皮,这只小海蛰只能当开胃冷菜,放心放心!”
“说不定等咱们到了琅琊湾,他已经在那儿熬好了香喷喷的水母肉羹,等着公主进膳啦。”
此刻,众水手惊恐之心已经渐渐消弭,反而七嘴八舌地劝慰起尹祁公主来,令她颇有些啼笑皆非。
舷舱渐渐合拢,十桨飞舞,“风火螺旋桨”越转越快,朝着西南驶去。
波涛分涌,船速如飞,她按捺住怦怦的心跳,再度回头眺望。
东面雾气茫茫,波光荡漾,隐隐看到一个淡淡的人影在纵横交错的赤红“狂风”与碧浪之中穿梭跌宕,时而亮起一道眩目的刀光。
更远处,天水茫茫,黑云镶着金边,滚滚飞涌。
突然,万道红光破舞而出,姹紫嫣红,瑰丽万状。淼淼云梦泽在轻纱薄雾的笼罩下闪耀着漫漫金光。
长夜终于破晓。
第四章 柔情似水
正午,艳阳高照,淼淼云梦泽金光闪耀。秋风送爽,薄雾消散,难得晴空澄澈。
琅琊湾里风平浪静,万里蓝天浮着朵朵白云。极目远舒,水天一色,奇峰异岛,历历可见,一切明丽如画,令人心旷神怡。
琅琊洲原属南荒琅琊国,闻名天下的桂林八树便在此处。相传那片绵延万里的参天密林其实只是由八株巨大的桂树丛生形成,林中珍禽异兽不计其数,还生活了数以百万计的菌人。这些身不盈寸、多疑凶残的侏儒是琅琊国的实际统治者,也是南荒九大蛮族里最让人头痛、恐惧的一族。
一百五十多年前,苗帝蚩尤率军横扫南荒,火烧桂林八树,将菌人斩杀殆尽。烈火燃烧了整整一年,万里密林也险些因此毁于一旦。但此处气候温暖潮湿,林木生命力极之旺盛,等到黄帝统一大荒之时,桂林八树又已郁郁葱葱,绵延万里。
然而真正的劫难还在后头。四十五年前,共工撞倒不周山,天河倾泻,洪水泛滥,桂林八树被淹没于云梦泽底,只剩下琅琊山脉三百里密林得以幸存水上。从此,琅琊山又被称为琅琊洲。
而琅琊湾在琅琊洲的东北部,外窄里宽,形如月牙壶。湾内清幽寂静,风浪极小,若不是外面两座险礁如狼牙交错,阻挡了大船进入,此处可算是云梦泽上最好的避风港之一。
此时岸边水里,密树重叠错立,深碧浅绿,纷摇如浪,浑无半分秋日景象。枝须垂拂,仿佛细密翠帘迎风飘摇,忽而在湖面上划过无数细纹。
芦草纷摇,水声哗哗,一艘鳞光闪闪的狭长船艇摇曳而出。
首尾五名精壮大汉齐力划桨,四下扫望,神色警惕。一个姿容绝美的白衣少女坐在当中,她的膝上伏着一个昏昏沉睡的白衣少年。正是尹祁公主一行。
鸟鸣啾啾,枝叶沙沙。阳光从密密的枝叶间筛落,在水面上斑斑点点地晃动着。清风徐来,水波潋滟,凉意缤纷,空气中夹杂着树叶、鲜花的浓郁芬芳。
尹祁公主环顾四周,尘心尽涤,恍然若梦,低声道:“这里好美。”昨夜以来的忧虑、不安……登时消散一空。
舵手龙七嘿然道:“彩虹河景色更美,等侯爷来了,咱们就从那儿穿过琅琊洲。到时公主就可以好好欣赏两岸美景啦。”
“彩虹河?”尹祁公主突然记起小时曾听母亲说过,南荒琅琊洲有一条神秘的长河,自东而西,迤俪贯穿。两岸奇花异草争妍斗艳,映照河中,色彩绚丽难言,船行水上,仿佛穿梭彩虹之中。若是有情人在月夜里泛舟河上,还可以见到“九月照霓虹”的奇景,因此又叫姻缘河。
那时她听了,心里便极之向往,想不到今日竟可亲身历练,不由一阵欢喜。
“是啊,出了彩虹河,穿过象蛇泽和象鼻洲,就是九蟒泽了。这条途径最为快捷,咱们全速航行,大约后天正午就可以到达九蟒城了。”龙七以为她在担心行程,便又解释了一句。
说话间,众人摇着桨,分花拂柳,穿过漫漫树须,抵达岸沿。
这五名龙族水手常年往返大泽,对此处极之熟悉,知道林中有许多凶禽猛兽,不敢贸然进入。当下迅速将船系好,扶着尹祁公主姐弟爬上岸边的一株巨树,找了一个隐秘的树洞,打扫干净,让他们坐下休息。
琅琊湾内水草丰茂,鱼肥虾多,众水手片刻间便抓了三五十条大鱼,开膛洗净,用树枝串烤,脂香四溢。
划行了一夜半日,众人早已饿得脊梁贴肚皮,闻到香味,食指大动,也顾不得熟了没有,坐在树上便是一顿胡乱大嚼。
龙七挑了三条尤为肥美的递与尹祁公主。她在帝宫中吃惯了精美食肴,从未见过这等粗陋吃法,但见他们吃得口沫横飞,津津有味,便提起一尾,掩袖小心地咬了一口。
方一入口,便觉外酥内嫩,鲜美难言,比之宫中鱼膳别有一番甘香清甜,心中欢喜,自己吃了一半,另一半则用手撕烂了,喂放勋吃下。
不知不觉间,姐弟二人将三条鱼吃得精光。
用完膳,放勋精神大振,坐起身,靠在树干上,开始与众人谈笑风生起来。众人一字排开,横坐于树枝上,凉风习习,枝叶拂面,极是惬意。
龙七一边拿龙骨剔牙,一边说起上次经过此处,敖侯爷射杀了一只九尾龙鳖,味道远胜鱼肉百倍云云。
尹祁公主闻言不由又记挂起敖少贤,心中一跳,也不知他现在安然逃脱了没有?想到那凶狂的龙爪水母,更是一阵凛然担心,沉吟道:“炽龙侯能找得着咱们么?”
众人齐声道:“公主放心,侯爷对这里了如指掌,估计再过一会儿就可以赶来啦。”
见他们如此有信心,她的心才稍稍定了定。
龙七道:“公主、殿下,你们好生休息,我去等侯爷。”让两名水手夏鱼儿、龙岳护着尹祁公主、放勋坐回树洞里休息,自己则领着另两名水手攀爬更外沿的树枝上,翘首等待。
过了两个时辰,眼看日头西落,雾霭渐起,仍然不见敖少贤踪迹,众人不由得又重新开始担忧起来。
尹祁公主心中忐忑,思绪缭乱,越想越是害怕,几次三番忍不住起身走到树洞口眺望,但风声过耳,倦鸟归林,哪里有他的人影?
放勋斜坐在树洞口,见她时而眉尖紧蹙,时而咬唇沉吟,焦躁不安,与平素那从容之态迥然两异,又是吃惊又是有趣,蓦地豁然了悟,微笑不语。
他对胞姐至为了解,在她清丽温婉的外表下,藏着一颗独立、坚强而骄傲的心。十八年来,也不知有多少王亲贵侯争相追逐,百加讨好,她的心却始终象是一块拒绝融化的冰雪。
但在这云梦泽迷离的暮色里,她的心却仿佛开始融化了。难道在这短短一夜之间,那个风雅勇敢的龙族侯爵已经敲开了她的心门?
但……紫蛇侯呢?放勋的心忽地又是一沉。尹祁公主此行是奉旨和亲,下嫁蛇国公次子,倘若她当真喜欢上了敖少贤,岂不是徒惹相思么?一如侯门深似海,可怜生在帝王家。难道今生今世,她都将深锁重门,独自心伤么?
想到这里,他不由怏怏不乐起来。
忽听树洞外的夏鱼儿骇然叫道:“这是什么?”
尹祁公主、放勋齐齐一凛,探头望去,只见下方涟漪荡漾,越来越急,当中汩汩地冒出血红色的气泡,腥臭扑鼻,清澈的湖水瞬间变得浑浊起来。
“哗!”水花四溅,一条银白色的怪物破水冲出,急电似的朝尹祁公主扑来!
她大吃一惊,耳畔听到众人惊呼,放勋眼疾手快,奋起全身之力,猛地将她扑倒入洞。
“咻!”一条暗红色的细小之物从那怪物口中怒射而出,笔直地钉入树干,倏地蜷缩,“噼里啪啦”地挣扎不已。
濯雪惊魂未定,透过枝叶间漏下的夕晖,瞧得一清二楚,那暗红色的箭一般的东西赫然竟是一条微型的棘尾赤练蛇!
“呦——呜!”那白色怪物发出一声婴儿似的怪叫,忽地斜窜飞舞,长尾一勾,缠住上方的树枝,摇荡甩摆,恶狠狠地瞪着众人,作势欲扑。
怪兽形如五尺长的大雪貂,银亮柔滑的丝毛,蓬然乍鼓的长尾,四爪又尖又长,泛着淡淡的蓝色。耳廓四转,血红色的三角眼凶光怒爆,张着口,“赫赫”有声,细密锋锐的牙齿之间,长舌跳动,舌头上赫然卷着一条小赤练蛇。浓烈的腥臭阵阵袭来。
“箭蛇水貂兽!”众人面色陡变,夏鱼儿、龙岳“呛”地拔出弯刀,抢身挡在树洞口,全身的每一丝肌肉都已绷紧。
濯雪、放勋心中一沉,冷汗爬满脊背。
这妖兽凶残剧毒,喜食人肉,只要被它爪牙划中,见血封喉。此外,它的体内还藏了大量的小赤练蛇,可以当作毒箭发射,与射蜮龟并称“南荒双箭兽”。但最为可怕的并不是这些,而是这怪兽乃桑十九娘驯养的猎兽。
只要它出现,“蛇箭娘子”必不远矣。
“蛇箭娘子”桑十九娘是共工叛党相繇的得力干将,也是闻名遐迩的“南荒四妖女”之一。她原是蜮人族酋首桑巴哈尔的妻子,后因与丈夫吵翻,一怒之下将其射杀,带着族人投入相繇旗下,成为叛党中为首不多的女魁首。
远处的龙七等人听到惊呼,立即踏枝踩叶,飞也似的赶了过来。
“咻咻!”箭蛇水貂一弓身,蓦地射出两条毒蛇。
龙岳大喝一声,手起刀落,将蛇箭斩为两截。夏鱼儿却避之不及,被那蛇箭穿入脸颊,登时发出一声凄厉恐怖的惨叫,慌不迭地丢去长刀,双手胡乱抓脸,黑血“吃吃”乱射。
“不要抓!”龙岳奋力拉开夏鱼儿的双手,弯刀电闪,硬生生将他的半边脸颊劈了下来!
夏鱼儿痛极惨呼,龙岳正要撕下衣帛,为他包扎伤口,箭蛇水貂一声怪吼,如鬼魅般疾扑而至,“咻咻”之声大作,红影闪烁,又是几条蛇箭破空射来。
尹祁公主又是惊骇,又是恶心,花容雪白,叫道:“小心!”
“哧哧”连响,夏鱼儿、龙岳两人一僵,四条赤练蛇破体穿出,直没树干,蜷缩摆舞。
两人惊骇地互相瞪视,脸容急速变作酱紫色,又倏然化为青黑,身子剧颤萎缩,晃了一晃,笔直地摔落水中。
“卟嗵!”水花溅起老高,黑色的污血迅速泛散开来。
“小鱼,老九!”龙七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我操奶奶你的水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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