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寻明知这个“剑”与“毒”的问题是当年引起父亲和蓝若云之间争斗的焦点,而且父亲是不同意蓝若云的说法的,但却又不得不承认蓝若云讲得很对。在蓝若云的声声催问下,他虽不愿附和邪教女魔之言,但也不能不点了点头,道:“对,正,莫过于心正;心不正,又何谈术正!若不观察其心术,则决不能对其正邪下定论。”
“好!”张少侠不愧当世武林奇才,见识果然高人一等!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以前我蓝若云对令尊大人多有冒犯,还望张少侠多多海涵!
张寻听到蓝若云又提起自己的父亲,心里很不是滋味,只是望了望蓝若云,没有作声。
渐渐地,日过正午,蓝若云叫道:“肚里饥了,还是打打尖吧!”说完,不等张寻等表示什么,便顾自下了马走到一株大树下就看着凉抹汗、打扇,张寻本来想避免与蓝若云共进午餐,怕又要着了她的道,故而任肚里饥火难耐,还是故意错过了午饭的时间。这时是蓝若云已吃了起来,又看看柳墨林和马车夫,也是又饥又渴,累极了的样子,便想饭总是要吃的,而且要是停下不吃饭。只怕被蓝若云笑掉大牙,于是点点头,下了马,又将柳墨林扶出车厢,走过去和蓝若云坐在一起。
“来,快吃点吧,这是我们苗人做的饼。和你们汉人做的烧饼,月饼味道不一样。蓝若云见张寻和柳墨林、马车夫过来,马上笑吟吟地拿起几块饼递了过来。
“噢,不不,谢谢,我们有了!”张寻见马车夫已伸出手去欲接苗若云的饼,赶紧挡住他,又拿出自备的干粮分给马车夫和柳墨林。
“张少侠,怕我的饼里有毒,是吧?”蓝若云快人快语。
“这,噢,不是的,我只喜欢吃糍饭团和干麦饼。”张寻尴尬地搪塞着。
“那么,既然张少侠不喜欢吃我们苗家的饼,请吃一些我们苗家的糖果吧!”说着,蓝若又取出一小袋糖果,倒出来撒在一张干净的纸上,做手势请张寻吃。
“谢谢,蓝护法,我自小生长山东,我们那儿不爱吃甜食的。”张寻又托词婉拒。
“真的不吃甜的?”蓝若云似笑非笑,又追问一句。
“真的不吃。”张寻为防她再劝,索性又重重地点了点头。
蓝若云见张寻坚决不吃她的东西,也不气恼,只是转头去劝柳墨林和马车夫,“那么,柳姑娘和这位大哥请尝一点吧。”
那马车夫闻到蓝若云递过来的饼香喷喷的,诱人食欲。他前一天中了“一嗅灵”迷药,昏晕了一刻钟,并没有什么不适,故而他并不像张寻那样有戒心,便接过饼子大口地吃了起来。张寻虽觉不妥,却又找不到恰当的理由阻止他,只好由他。
蓝若云劝成了马车夫,又劝柳墨林,“柳姑娘,你吃饱了吗?那么,吃几粒糖,这糖不腻,很清香的。”
柳墨林见马车夫吃了饼子并没甚事,又见蓝若云手掌上的糖果或扁或圆,粉白黛绿,煞是缤纷悦目,便很想尝上一尝。这一个月来,从湘西到赣东,一路上虽然张寻对她关心备至,但他再周到,也还是从未想到女孩子是喜欢吃些小零食的,此时被蓝若云一引,倒勾起了柳墨林对小零食的欲望。她不由自主地伸手拈过一粒艳黄透明的棕子形糖,放到嘴里,便觉入口即化,果然清香甜爽,十分可口,她甚至还想再来上几粒,但一触到张寻责备的目光时,不觉心中一凛,暗暗自责自己,太贪嘴了,抱歉地朝张寻笑笑,不敢再吃蓝若云的糖果。蓝若云看在眼里,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份气氛的尴尬,收拾收拾东西,道:“吃饱喝足了,咱们继续赶路吧!”
于是,四个人又上了路,蓝若云依然谈笑风生,和柳墨林叽叽呱呱的,说得亲热,柳墨林也就渐渐地打消了中了她毒的顾虑,张寻也纳闷,不知道蓝若云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午后未末申初时分,晴朗的天空突然乌云密布,暗了下来。过不会儿,便下起了倾盆大雨。他们正走在旷野之中,奔了不少路,才看到一座破庙,便赶紧冲进去避雨。
进得破庙,张寻见众人都成了落汤鸡,便想生堆火,烤烤衣服。他先把柳墨林安顿在神像下面一块较干净的地方,便动手将横七竖八破破烂烂的香案、矮几拆下,堆成一堆,预备点火,可是,他刚掏出火折,还没有点火,便一个趔趄倒地上,挣扎了几下都没起来,柳墨林大吃一惊,忙上前挽扶他。
“柳姑娘,你把这个捡一粒给张少侠吃了,他就没事了。”蓝若云见状,也忙走过来,朝柳墨林摆开手掌,雪白的掌心躺着的,赫然便是那堆奇异诱人的糖果。
“难道……?”柳墨林仿佛有些明白了。
“对!”蓝若云笑着向她点点头,道:“张少侠因为不肯吃我的任何东西,所以才中了我由嘴里淡淡散出的‘销魂气’,因为在饼和糖中我都加了解药。
“这‘销魂气’发作不快,一般要在吸入的六个时辰以后,不过,刚才张少侠淋了雨,不知不觉地就运动体内的真气御寒,反而使体内之毒提前发作。柳姑娘,你把这解药喂他吃了,再过三个时辰他就没事了。
张寻服了解药,躺着静待体内之毒的化解。他虽然几场比试都输了,但却输得心悦诚服,只是可惜一件事,就是失却了一次打听父亲下落的机会,他诚恳对蓝若云道:“蓝护法,你技高一筹,张寻心服口服,佩服,佩服!”
蓝若云朗声大笑,道:“张少侠,其实你并没有输给我,因为你承认我使用毒药这手段有效,并不说我是邪魔妖女,我十分感激,相比之下,我蓝若云就为了当年你父亲视我为妖女这一点点小过节就向你挑战,实在是心眼太小了!张少侠,请受我一礼!”说着,她恭恭敬敬向张寻鞠了一躬。
“蓝若云请别这样,张寻是晚辈,受不起!”张寻不能起身还礼,急得声音发粗,同时他心中也说不出的难过。因为在他心当中,父亲张卓然一向是完美无缺的。但今日却痛心地发现父亲也有过错。在某些方面竟还不如他所蔑视的“邪派魔女”蓝若云。当这一念头掠过心头时,张寻不知道自己是悲还是喜。
“噢,张少侠,还有一件事我要向你道歉,就是那日在三清山上我曾答应若你赢我三场,便将令尊大人的下落相告,其实我并不知道令尊的下落,我义兄田三怒也不知道。当日扯谎,只是怕你不肯比试,故意说来诱你上当,想要在你身上报复你父亲,现在想来,实在荒唐至极,请少侠原谅!” 蓝若云说得很诚恳,说完又是深深一躬。
这下,张寻更消除了对蓝若云的成见,因为她既赢了三场,根本就不必说出父亲的下落了,而她却仍如此坦城相告,实在令人敬重。
柳墨林也和张寻有同感,她在一旁帮马车夫烧好了稀饭,便端过一碗来,先敬蓝若云,“蓝护法请!”
“谢谢!”蓝若云接过粥碗,正想喝,突然她的身后伸过一双青筋爆绽的手,只一推,便把盛粥的精瓷大碗打在了地上,碎瓷片和滚烫的稀饭溅在蓝若云腿上,使她不由自主地赶紧甩甩腿,柳眉一蹙,正待叫骂,却转头发现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不过的面孔。
“啊!大师兄,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原来,此人是蓝若云的大师兄,“圣毒教”右护法查日鹏。他责备蓝若云道:“蓝师妹,你怎么这么糊涂!”仇家端过来的粥也不用银筷子试一试,端起就喝,要是中了计怎么办,还好师父派我下山寻找于你,恰巧路过此地。否则你也许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蓝若云听了查日鹏的话很不以为然,答道:“大师兄!你以为天下人都喜欢害人吗?张少侠和柳姑娘都是正人君子,我和他们二位已结成了忘年之交,他们决不会害我的!”
查日鹏有些气恼,又道:“蓝师妹,你怎么就改不了这个脾气呢!要不是你把管佩佩那小娘们的毒给解了,师父也不会责备你,你也不必负气跑出来了,真是的,还害得我和林师弟、谷师弟分头来到处找你。”
“师父派你和林师兄,谷师兄出来找我回去?那么说师父原谅我了?”蓝若云惊喜地问,“哼,你以为师父会站在你这一边吗?他只不过平时最喜欢你,舍不得责罚你罢了!”查日鹏没好气地刺了蓝若云一句。
“可是我做错了吗?跟我教有仇的只是管佩佩的丈夫高华平,又不是管佩佩。你把高华平毒死了就行了,为何要牵连管佩佩?她肚子里还怀着身孕呢!”蓝若云很气愤,就与查日鹏争辩起来。
“就是因为这小娘们肚子有高华平的种,我才不能放过她!斩草要除根,你懂吗?蓝师妹!”
“一人做事一人当,为何要牵连无辜的妇孺?如果当年梅花大侠张卓然也对你家斩草除根的话,你能活到今天吗?”
“什么?你竟敢说这种话!”查日鹏听蓝若云据理力争,还揭他的伤疤,气得一张马验也变了形,扯着嗓子吼道:“你忘了你和张卓然也有仇,你不助我报杀父之仇,难道还要帮姓张的不成?嘿嘿,我听说了张卓然虽然绝迹江湖二十多年,但他的儿子张寻却还在岳阳七星派里,我这次下山,名为找你,实乃想到岳阳去毒死张寻那小子,叫张卓然断子绝孙,方消我心头二十余年杀父之恨!”
“你不能杀了张少侠!张少侠是少年英雄,比他父亲更令人敬重,大师兄,只要有我蓝若云在,你就不能杀他!”蓝若云急了,盯住查日鹏喊道。
在一旁,张寻听他们师兄妹争执了半天,其中还牵涉到自己,十分焦急,想要相劝他们,但身子不能动弹,嘴虽然能说话,但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话来说。柳墨林是深闺弱女,从不涉足江湖,碰到这种场面,只是心中发慌,紧挨着张寻,哪里还敢说话,那马车夫则吓得有些傻了。
谁知,查日鹏却突然收起了满脸戾气,哈哈一笑,道:“蓝师妹,我跟你开开玩笑的,你又何必当真呢!我父亲当年毒人无数,被张卓然刺死也是死有余辜。这么多年你一直劝我忘掉父仇,做一个像张卓然那样堂堂正正的男子汉,我难道是榆木脑袋,不会开窍的吗?”
“就是嘛,难道我这些年劝你都白劝了?来,大师兄,坐下和我们一起喝碗热粥。”蓝若云听了查日鹏一番言语,也马上回怒转喜,高高兴兴地替查日鹏介绍新朋友。“来,大家认识一下,这位是柳姑娘,这位是张少侠,就是你刚才说起过的张大侠的公子张寻少侠。”
“噢,幸会,幸会,张少侠,刚才言语中多有冒犯,还请勿怪,查日鹏这厢有礼了!”查日鹏说着,向张寻一躬到底,张寻正要开言答礼,却是查日鹏猛地飞起一脚,踢中蓝若云胸口死穴,蓝若云吭都未及吭一声,便倒了下去,满身银饰撞到青石板地面,发出令人心惊的声音。这一变故太过突然,查日鹏身子躬着,蓝若云坐在他对面,不易发觉他双腿的动作,而张寻虽然察觉有异,但全身虚软,却是相救不得,眼睁睁看着蓝若云惨死当场。柳墨林受不了这种刺激,惊呼一声昏了过去。那马车夫也吓得赶快往庙外跑,却被查日鹏一柄飞刀钉死在地上。
“哈哈哈哈,蓝师妹,谁让你阻拦我报杀父之仇呢!只好对不起你啦!反正师父和师弟、师妹们以为你负气下山,不肯再回本教,没人会知道今日你死在我的手里,哈哈哈哈!”查日鹏踢了踢蓝若云的尸身,狞笑着将一柄尖刀抵住张寻的咽喉,恶狠狠地道:“张寻,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进来!我正想去岳阳找你,还怕七星派人多势众,卓正明武功高强,怕是难以下手,不想老天有眼,让我在这破庙里碰到你!今日我要拿你的人头祭我父亲的冤魂!”
张寻怒目而视,但可惜四肢无力,只能任其宰割。只是查日鹏轻吐腕力,顿时刀尖已刺入张寻咽喉三分。鲜血溅红了两人的衣襟。查日鹏阴恻恻地笑着,又道:“嘿嘿,我要让你尝尝慢慢儿死的滋味!”随即腕上加力,又欲将刀继续刺入。
突然,查日鹏一声惨叫。身子后仰,“啪”地倒在地上,气绝身亡,张寻抬眼望去,却见一个穿杏黄道泡的年轻女冠正用丝巾缓缓擦拭手中宝剑上的血迹。原来,在这危急时刻,是她救了张寻。她微笑着取出金创药,蹲下身替张寻裹伤,道:“这叫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雨止风定之时,已是江南的又一个黎明。张寻安葬了蓝若云,竖上“女侠蓝若云”的墓碑,又挖坑掩埋了查日鹏的尸身,带着柳墨林继续上路,那个自称“杨清惠”的女道士和柳墨林一见如故,亲如姐妹,便主动提出愿陪同张寻一起护送柳墨林到杭州投亲。
第七章 掌门
张寻与杨清惠送柳墨林回杭州。柳墨林身体柔弱,一日行不了多少路就得休息,他们行了近半月才至浙西小镇梅城。
深夜,柳墨林与杨清惠都在客栈中休息,张寻则按老习惯在客栈外找了一片树林继续苦练“千阴神功”。
这“千阴神功”确实不凡,近来他的内力又大有增加,足可抵得上别人三十年的修为了。可是随着内力的增加,他对女性的冲动也越来越强,越来越难克制。他记得卓正明告诉过他这是因为功力还不够深厚,还未深厚到可以削减心魔的程度的缘故。因此他坚信再练下去,这种现象会克服的。于是他更加刻苦地练功,每次欲望的潮水冲来时,就练一遍“黄龙仙传四十九式”或“亢仓子服气诀”,将潮水挡回去。
今晚他练功不久,脑海中突然出现了杨清惠和柳墨林两位美丽女子的身影,而且产生了一种要与她们欢娱的强烈欲望。张寻平日对两位姑娘以礼相待,尊重有加,此时发现自己竟然产生这样的想法,不禁恼恨自己克制力不强,骂自己无耻。即刻就想练“黄龙仙传四十九式”来消摄心魔。
正在这时,他忽然看到两条黑影从客栈中窜出,从树林边如飞经过。他心中一凛,马上收了功,欲望的潮水也随之消退。这时他已看清,那两人身穿黑衣,脸蒙黑布,正是那些怀揣白色骨牌的“影子”人物。
数月前六大名门正派掌门“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