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书茫然道:“即生即灭。。。”
陆靖缓缓道:“万物中莫不有数,由一而始,亦由一终。武道上的追求亦是相同,招式有始自会有终,都将归于无形,端赖你如何施展于起始之间。”
见着宋青书的模样,陆靖叹道:“你还不明白吗?灼锋刀法直言‘刀意’的重要,后辈之人却校枉过正,刀性入极端,走偏锋,反与天道渐行渐远,正如你执意于‘狂’,得使刀势大作,殊不自你自以为见到了一切,事实上反而是划地自限,这便是佛家金钢经里提到的‘如人入暗闇,则无所见’,玄武三刀当中,唯独莫杰己突破此境,因而在你二人之上。”
宋青书虽不知陆靖何出此言,却感到他的话如醍醐灌顶,甚是受用,不由得问道:“莫杰受王汗亲传,将刀意入‘魔’,不也是入其偏锋,心性置于极端,与我二人又有何异?”
陆靖知晓他的话己勾起宋青书的兴趣,笑道:“情况截然不同,你现下的刀法是住于一法,而行布施,而王汗自悟的魔刀是在‘不住法’的境界,他所掌握的是‘空’的本质,也就是心境上不再执着于刀意,目空一切,方才我言万物皆有始终,然此道中人却认为何来始终?苍海桑田,无一物曾经存在过!”
顿了一顿,续道:“这便堕入了魔道!只因心性是悲观消极的,习此法者大多愤世嫉俗,也因此个性乖舛邪恶,残暴不仁。”
宋青书心中思潮汹涌,问道:“那‘天刀’呢?”
陆靖耸肩笑道:“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宋青书不解道:“这是什么意思?”
陆靖潇洒的抚刀笑道:“你若能体会在刀法上‘即生即灭’,我接下来的话才有意义,你们看的是‘实’,王汗看的是‘虚’,你以真有攻其虚无,当然不是他的对手,但我所在乎的是曾经存在的事实。手中这一刀挥出,纵使伤人再深,对过去是不曾有过,对外来亦是再不存在,那由何处可见刀呢?”
宋青书不禁跟着思索道:“刀在何处?”
陆靖长笑道:“在你的心之中,眼前的刀招如何?与你无关,下一招由何处而发之?亦无从顾及,唯有系于其心,一切依天道自然而生,自然而灭,不用去思量成败荣辱,生死与否?当刀挥出的那一刻,那刀即是灭了!以此为继,将再难逢敌手。”
宋青书不住思索依天道而生,即生即灭的真谛,却见陆靖翻身上马,己准备离去,不由得讶道:“你不杀我了吗?”
陆靖故作惊讶,笑道:“杀你?若杀了你,日后我又有何面目去阴间见我那兄弟宋逸。”
王梦雁这时愕然道:“既然你不杀他,又为何要伤他?”
陆靖纵声长笑道:“本我想将他逼至绝境,令其在最短的时间内习得我这手‘天刀’的绝技,可惜他身受重伤,恐怕我再出个三招,他己一命呜呼了!”
宋青书心中满是疑惑,问道:“你又为何要将天刀传授于我?”
陆靖哑然失笑道:“我以为这应该是很明显的。只因为林至缺要杀你,该不用我再提醒你‘剑圣’有多厉害吧!林至缺这人很好相处,唯独在遇着大事时他会特别固执,只要他心中己认定,旁人的话他再听不进去,杀父之仇便是其中一项。”
宋青书这才明了陆靖的用意,跟着问道:“你不认为是我杀了林镇南?”
陆靖摇了摇头道:“是也好,不是也好,我只做我认为该做的事。就算你此刻得悟‘天刀’,仍究不是林至缺的对手,我仅盼望你拥有最起码的相抗之力,至于能否逃过林至缺的追杀?全看你的命了。”
正欲离去,王梦雁却挡在马前,问道:“你会去见玉娘吗?”
陆靖神色忽地一黯,先前那潇洒自得的模样己不复在,此刻的他,倒似个失意的浪子,只能孤独的游荡于天地之间。久久不再言语,好一会后才淡淡道:“这辈子,我是再无颜再见她了。”
宋青书这时亦开口问道:“为何玉娘恨极我亲叔宋逸?”
陆靖露出深思的神色,思绪似回到以往,神色痛苦道:“我也不清楚,在南北宗决战之前,我们四人仍是彼此惺惺相惜,纵然立场不同,但幻玉对宋逸及林至缺皆无任何敌意,直到那晚我向她挥刀,令她不得赴战,之后的事你们己晓得了,我放了王汗。”
说到此处,陆靖忽地停住,似仍在思量当年的决定是否正确?跟着仰天长叹道:“幻玉恨我自是应该,只因我是‘圣剑山庄’的卧底,但宋逸,我实不知他何处得罪幻玉了?”
宋青书本想陆靖该是唯一可解此谜之人,如今看来亦是无法。心中不由得忆起当年与玉娘相会的情景,那时她直言宋逸为恶犹在陆靖之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见陆靖不再言语,纵马缓驰而去,转眼间在辽阔的草原上,仅存他孤单的身影渐渐远去。王梦雁美目痴痴的瞧着他离去的方向,淡淡道:“我终于明白,玉娘为何会钟情于此人了。”
片刻后,马蹄声再度传来,竟是寇逸仇与沐水灵共乘一骑,由远方驰来,王梦雁连忙呼喊,怕二人错过。
寇逸仇纵马来到二人身前,忽地瞧见远方的身影,问道:“那人是谁?”
王梦雁淡淡道:“天刀──陆靖。”
此言一出,寇逸仇顿时现出怒容,于身后拔刀而出,喝道:“来的好!”
身后的水灵连忙阻止他道:“不。。别去啊。。”
出乎宋青书的意料,水灵的话竟能令寇逸仇的愤怒顿时消去,这时宋青书才发现水灵明亮的双眼仍带着泪痕,心中不由得感到好奇,口中则仍道:“寇师哥可别去惹他了,瞧瞧我现在的模样,仅是一刀,我便承受不起。”
寇逸仇瞧见宋青书腰间受重创,此刻仍淌着血,双目透出杀机道:“是他伤你的?”
王梦雁娇笑道:“可以这么说没错,但他这么做可是待青书极好,若非这一刀,青书又如何能窥见‘天刀’的奥妙。”
寇逸仇闻言讶道:“他竟将‘天刀’传授于你?”
宋青书苦笑道:“没错,其用意是希望我不会在林至缺的重剑之下死得太难看。”
寇逸仇哑然失笑道:“那日你不告而别,我们还道你到那去了,想不到竟是远赴江南杀人,还惹得圣剑山庄全力追杀,不容易!”
王梦雁反驳道:“青书是遭人陷害的!”
寇逸仇浅笑道:“我自然晓得,只是我怎么也猜不透,天下间又有何人可使出‘刀剑合璧’?”
王梦雁无奈道:“这也是我们极欲想知晓之事。”跟着问道:“你二人又怎会到这儿来?”
寇逸仇回道:“宋青书叛出家门,杀害林镇南一事,早己传得天下皆知,我们这番南下还不是奉玉娘之命,将你这胡做非为的小子给擒回来。”
宋青书无奈摇头,跟着问道:“水灵你又是怎么回事?怎哭得像个人泪人儿般?”
沐水灵嫩脸一红,却不知如何回答。寇逸仇摇头笑道:“圣剑山庄全力追杀你,这丫头便坚持要去宋家堡搬救兵。”
宋青书恍然道:“于是你们便发现我大哥失踪了。”
寇逸仇笑道:“岂是如此而己,情况远比想像中的精采多了。宋家堡现在可乱得很,只因有人传言宋青林的失踪与你有关,水月宫的门人坚持要与圣剑山庄一道追杀你,原宋家堡的门人则坚持不但要救你,更要让你回宋家堡暂代堡主之位,双方激斗数场,死了不少人,最后由水月宫赢了,沐震云暂代堡主之位。”
宋青书暗道沐震云对他自是恨极,水灵这趟求援定讨不了好,笑道:“你们此次前去,可吃了不少苦头吧。”
水灵忽地双目又红了起来,低泣道:“我想不到。。。哥哥他居然不愿意救你。”
宋青书安慰她道:“你也别难过了,我这会儿不是活得好好的。”
寇逸仇竟笑道:“她的眼泪可不是为你流的。”
这会儿连王梦雁都感到好奇,问道:“那又是怎么回事?”
寇逸仇续道:“那沐震云真不是东西,他不愿救你也就罢了,竟连自己的亲妹妹都怀疑,直言她己被北宗奸贼所诱,叛出师门。”
宋青书心中暗笑,这北宗奸贼指的自是寇逸仇。
只听寇逸仇接着道:“他给这丫头两条路走,一是留在宋家堡,二是跟着我去救你。”
王梦雁大有深意的娇笑道:“看来沐姑娘是选了第二条路了。”
沐水灵更加羞怯,连忙将脸藏在寇逸仇身后。寇逸仇似无所觉,跟着道:“接着那家伙便嚷着要大义灭亲,因此我杀了几个人,带着她逃了出来,自此沐水灵与宋青书同为南宗叛徒了。”
宋青书感到水灵自幼生长于南宗,家门观念颇深,如今遭人逐出,这伤痛之情不言可喻,当年自己亦曾在林若璇用计下遭逐出南宗,自是能感同深受。想起林若璇,心中不由得又是一痛。
拍着水灵的肩头,笑道:“是非曲直,总有明白的一天,此刻挂念只是多余的。”
寇逸仇沉声道:“既然青书己找到了,咱们快回漠北吧,可别叫玉娘担心了。”
第六十九章 烟消云散
半月后,宋青书的伤愈己然复原,此刻他立在玄玉门的后峰之上,当年玉娘子传他“灼锋刀法”时,便是在此峰之上,因此于此地练刀,对他是别俱意义,只见他双目直视手中的血狼刀,脑海里浮现的则尽是陆靖对他说过的话。
心境一沉,宋青书闭目潜思。忽地,手中的刀挥出,劈于虚空之中,竟仍发出漫天巨响,宋青书不再思索下一招该取“灼锋刀诀”之中的何者,只想到“应天道而生,即生即灭”,真气尚在运行之际,忽地一个回身,跟着连续数十刀斜劈而去,宋青书只听闻风声,而刀法亦依着此劲,恣意挥舞,心境置于何处,刀锋便随之袭去,人刀此刻彷若合一,这感受竟是如斯的痛快。
“啊!”
一声轻唤,止住了宋青书的刀锋,睁目望去,见来者竟是沐水灵,不由得笑道:“怎么?居然有这逸致来瞧我练刀?”
沐水灵讶道:“这是否就是‘天刀’的境界?”
宋青书从容收刀,回笑道:“是不是我可不敢断言,只是练刀的法子和以往大不相同,有种令人惊喜的奇妙感受,你瞧如何?”
沐水灵低头沉思道:“说不大上来,以往你刀势凌厉的感觉不见了,似不再骇人,不过刀招浑然天成,奇着横生,若与你对敌,实不知该由何处攻入?若你举刀挥来,又不知该如何挡架?”
宋青书笑道:“若这话是由逸仇所说,则这‘天刀’可学得有七分像了。”跟着问道:“你到这儿寻我有何要事吗?”
沐水灵拉着宋青书到一旁坐下,嫣然笑道:“怕你在这孤峰顶上闲得慌,前来陪你说说几句闲话成不成?”
宋青书回笑道:“自是可以,不过你有空暇不去黏着寇师哥,却跑来和我说闲话,这可奇了?”
沐水灵俏脸一红,低骂道:“没半点正经。”
宋青书不由得问道:“你和寇师哥之间如何了,可有点眉目?”
沐水灵暗自低笑,跟着柔声道:“你还记得那日我被逐出宋家堡的模样吗?”
宋青书点头表示知晓,只听水灵羞怯道:“那日他将我带出宋家堡后,我伏在他肩头一直哭,你也知道人家从不曾被人这般指责过,更何况又是叛门这般的重罪,我实是无法抑制,泪水是停也停不住的。也不知哭了多久,你那师哥竟开始安慰我,说了几句心底话,让人家听着了,心里很是受用。”
宋青书闻言大愕,这和印象中冷酷无情的寇逸仇判若两人,笑着道:“他和你说些什么?”
沐水露美眸带着笑意,娇笑道:“你道我是何等女子,这些话怎可与旁人道。”
宋青书笑道:“你当我是你闺中密友不就成了。”
沐水灵笑骂道:“胡来,要说也不会跟你说,我的闺中密友可是。。”
沐水灵本想道出“若璇”二字,却忽地想起他二人现在的情况,这话不由得止住,此刻略带歉意道:“你和若璇的误会仍无法化解吗?”
宋青书无奈的摇头道:“只怕全天下的人皆认定我杀了林师伯,若无法澄清此冤,若璇一辈子都不会谅解我的。”
沐水灵安慰他道:“林师伯忽地逝世,若璇该是一时承受不起这个打击,才会失了心神,只要日子久了,她再细细思量,便会晓得错怪了你,那时你俩又可合好如初了。”
宋青书淡淡道:“但愿如此,其实现在我最担心的是我大哥的安危。”
沐水灵难过道:“堡主是个好人,相信老天会保佑他的。”
宋青书缓缓道:“凶手既懂得陷害于我,目的该和‘玄武遗卷’拖不了关系,大哥是浩然长拳的传人之一,对方定是极为看重,若未得手之前,他该尚无性命之虞,只是这皮肉之苦怕是免不了的。”
这时玉娘子亦上此峰来,见着二人后浅笑道:“我只道你现在应是埋头苦练刀法,原来在这山上竟藏了个娇滴滴的姑娘。”
沐水灵连忙道:“玉娘,你可别胡说。。我和青书自幼识得,感情较深厚,但也仅此而己。”
玉娘子带着笑意道:“这么急着表明心迹,我那傻徒儿可不在这儿哩。”跟着转头对宋青书道:“你可有突破‘狂刀’的法子了?”
宋青书心中暗叹,众人自返回漠北后,便将陆靖的事隐而不谈,然而此刻,却也得说这明白,回道:“玉娘,你瞧瞧这刀法如何?”
向前踏出一步,手中的刀随即迅变而出,似不带任何劲道,但却隐含无限的杀机,平平无奇的招式有如斯的威力,早令在场的两人动容。
宋青书使不到三招,玉娘子己忽地纵身向前,捉着宋青书的肩头,美眸现出既惊讶又愤怒的神情,娇喝道:“陆靖在那里!?”
宋青书默然不语,玉娘子恼极,举袖喝道:“快说!若不告诉我他在那,我即刻杀了你!”
在旁的水灵不由得吃了一惊,只因她想不到玉娘子见着陆靖的刀法,竟会有这般激烈的反应。
两人相视两久,玉娘子缓缓的放下手来,柔声道:“青书,你知晓为师己寻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