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上晨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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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上晨钟-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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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欲借重。”遇奇道:“生员樗栎菲林,何敢在殿下之前轻肆笔墨!本不敢应召,又恐违殿下金旨,只得勉强趋谒。实恐俚鄙之句,难免涂鸦之罪,望殿下谅之!”宁王道:“吕先生与足下是宾主,自然所荐不虚。”叫伺候的:“抬过那架屏来!”展开一看,是十二幅美人。每幅要按景,却是:
    春睡秋夜月下花下倚栏灯下焚香拍蝶照镜采莲抚琴修简
    果然画得韵致入神,临风欲舞,洵名笔也。家人们摆上笔砚、花笺,遇奇细看一番,略想片时,遂各图咏绝句一首,即书上画图。『首发97yes』
    春睡美人:
    猩红双侧小莲斜,玉臂微弯护鬓鸦,
    罗帐轻寒垂不上,一池碧水浸桃花。
    秋夜美人:
    箫瑟秋风动地凉,一庭花露湿衣香,
    只因良夜多成梦,鸳枕空陈翡翠床。
    抚琴美人:
    焦尾惊从爨下残,卷帘细向月中看,
    人间端的知音少,几度临凤不忍弹!
    倚栏美人:
    绮窗停绣倚朱栏,一曲新词舞袖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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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伫望彩云天际落,不知今夜共谁看?
    修简美人:
    征途风景近何如,万缕相思不尽书!
    总是只云长别矣,叮咛重写早归欤。
    拍蝶美人:
    蜂忙蝶乱细端倪,故故花间并翼栖,
    怪汝偷香何胆大,从今轻逐过墙西。
    月下美人:
    银河泻影月微茫,露浥香风上海棠,
    夜半闲庭人寂寂,清歌一曲是霓裳。
    照镜美人:
    绿窗斜傍理新妆,髻挽乌云七尺长,
    对影自怜还自惜,苎萝那得有夷光。
    花下美人:
    春衣新试越罗轻,窄窄金莲花底行,
    花底蝶随香气舞,不知香气是谁生!
    焚香美人:
    紫燕呢喃日正长,博山烧尽水沉香,
    箓烟不逐微风散,随着侬身伴玉郎。
    灯下美人:
    蜡炬争花金层春,帘垂不管月华新,
    晚妆初罢三杯后,双颊微红更可人。
    采莲美人:
    当年留得六郎颜,着水亭亭开并莲,
    笑折一枝频顾盼,令人争看说谁妍!
    顷刻写完。宁王看了,诗字兼优,赞不住口。道:“清新俊逸,庾开府之流也!才大如此,而使沦落诸生,主司之过耳!”遇奇逊谢不已。宁王相爱之极,吩咐赐宴。谈论间,遇奇词锋侃侃,对答如流,喜得个宁王手舞足蹈。说道:“先生诚当世之异才也。何其高贤咫尺,若非吕生相荐,几乎当面错过!寡人今日,不啻汉高之遇子房,刘备之得孔明也!”
    当日席散,遇奇辞出,宁王坚留不放,留在府中。每日寸步不离,极相隆重,赐赉甚厚,诸事凡商之遇奇。遇奇见其言语虚浮,举动往谬,知非端人,但有下问,唯唯而已。欲寻脱身之计,又不能得出来,心中反时刻不宁,因商之人表。人表道:“彼既相留,且住下再处。”遇奇道:“我见其府中上下之人,谄媚成风,言语作为,不循礼法,以王侯之尊不能齐家,焉能治国!不问而可知也。似此光景,将来定有不保之势。”
    二人正言间,王着人相召,内书房小酌,遂同来人赴内。宁王上坐,二生打横,饮酒之际,宁王忽然道:“有一事与二位计议,目今朝内,奸宦专权,圣聪朦蔽,河山有累卵之危,四海有向隅之泣。寡人忝在宗藩,何忍坐视!欲兴一旅之师,扫除君侧之奸,不识二位以为何如?”『首发97yes』
    吕生默然,金生答道:“从来吊民伐罪之师,必须上顺天道,下洽人心,然后王师所指,箪食壶浆。今朝廷英睿,天下一统,岂宜妄动?殿下还该三思!若云奸臣专权,此系癣疥之疾,殿下分属亲藩,只该开列罪状,上达九重。除之有如几上之肉,亦何必兴师动旅!”人表道:“金生之言甚善,殿下当纳之为是。”宁王道:“孤意已定,无复异议!知我罪我总不顾矣。事成之后,二生富贵共之。但目今归心者甚众。唯有赣汀王守仁处,虽佩服心实难测,欲觅善言之士,往窥动静。一向未得其人,今见金生,可为不辱君命之士,欲请一行,幸勿推辞。”
    遇奇暗忖:“此人逆谋已露,断难与共,何不借此为脱身计?”便答道:“生员驽骀之林,恐不堪驱策,有负殿下之命。”宁王道:“不必过谦,明日准备礼物,即烦一行。”当日席散之后,无话。次日,即令起身,金生辞出来别人表。人表道:“吾兄此行何如?”遇奇道:“见机而作,弟自有妙用。”人表已揣知其意,执手依依道:“知己远行,弟将奈何!”遇奇道:“相会有日,倘事有可为,弟必不负兄相知之雅。”王府从人催促,不及细谈,遇奇带了尚义,起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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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无话,到了赣州,下在馆驿内。着人通报了,王公知宁藩使臣,亲自接进去。见礼毕,分宾主而坐。遇奇先致意了宁府的来意,献上礼物,然后说道:“老先生望倾宇宙,晚生钦仰有素,自憾无缘御李。今以藩府作使,得瞻山斗,喜慰生平。”王公道:“先生贵乡何处,尊姓贵表?”遇奇道:“江左人,姓金,名千里。因友人之荐,暂为王府记室。”说罢,即送上书札。
    王公看书毕,尚未开言,遇奇道:“乞退左右,有密谈奉告!”王公遂叱退从人。遇奇即将宁藩逆谋细述,又道:“渠令晚生交通老先生,探其趋向,晚生虽一介书生,焉肯以洁素之体,为贼作奸细乎!本不愿行,因久仰老先生乃道学宗匠,心秉忠良,必不肯俯就逆谋,故借此一帆风密陈衷曲。”王公听罢,大惊道:“不意先生乃书生也,反具此丹心。但宁藩不轨之心,学生久已知之,因其形迹未彰,亦只秘之于心,不意今日果然。只是为今之计,当何如?”
    遇奇道:“不足为虑,此人外若蕴和,内实残刻,兼之作事乖张,语言无信。所以左右之人,个个离心离德,如此局面,必败之道。目今晚生必不回去,明公当婉词以复,只说晚生陡然疾作,暂留署中,打发从人先去,然后暗令各□,谨守斤堠。明公即密疏陈请,只说臣处江西上游,江西连年盗起,当为未雨绸缪,乞假臣提督军务,便宜行事。那时俟其反形一露,不难朝发可以夕擒也!”
    王公大喜道:“天下有幸,获遇先生,使学生得聆方略。灭贼之后,当为题请以酬大功!”遂留遇奇在署中。隔两日,即备回启,打发宁府从人。遂具密疏,差人兼程进京。
    却说疏上,此时大司马是王晋溪,见了此本,明知守仁暗为宁王而发,遂复奏。绪为旗牌,一应大小贼情,悉听便宜剿抚,文武官员,皆听提调。旨意到了江西,王公拜受讫。自此,日夜与金生议论,操演人马,添设武备,又密致书于南京巡抚李充嗣,亦须沿江谨斥烽堠,预增险阻。正是:
    张弓设矢擒狼虎,密网稠罗等巨鳌!
   ,
 第十回 陷黑狱卖女求生
    词曰:
    《南乡子》
    人说干将利,我道孔方无义。爱汝丰姿,骨肉能相刺,盟山誓海从教弃!犹望同舟济,岂料刁仁施毒计。一命付南柯,撇却娇妻,爱女分离,从前妙算浑如戏!
    这回且按下钟倬然,在吕人表家坐西席不提。话说刁仁在高唐州,无意中遇着了钟生,便商议出这毒计来,要害他性命。彼时,盛二不肯,许了他几十两银子,方才应允。不意钟生走了,州官把盛二打了三十板,监着。那盛二本来也是歪人,况且
    从来小人原无肝胆的。高兴头上,贪了财,便应承了,及至祸患临身,自然抱怨在刁仁身上来。
    不料,州官当时连夜备文,将钟生报过府的了。如今上司提人,州官只把盛二重责。刁仁只得与他上下衙门用钱料理。沈君章又从中间打些夹帐,共费了四五百两,才弄得盛二再去着缉原犯,将这件事做了。
    未完,盛二几番要说出刁仁买嘱他,谋害人的缘故来,刁仁只得央沈君章转求他,被他诈了二百两,方才默然。刁仁此时着实懊悔起来,思量害人,那知害了自己
    ,做了扑灯蛾。终日愁闷,店也无心开了,因而旧病复发,一心只想去赌钱,思量赢些转来补空。不料,又做了滚汤浇雪,不上半年,把从前在富家克克剥剥,欺人哄诈的财物,输个罄尽!沈君章见他这般行径,暗忖:我留他一家在此同住,原想吃他些银子。今见费了这些,又见输个精光。
    一日,对刁仁道:“兄弟,咱与你说明白,富家之物,你该分一千两。除了官司用的,并你输的,算来所剩不上百两了。咱只管包在身里做甚,咱情愿吃些亏,找你一百两,各自营趁罢。至于一向盘缠,咱哥儿面上不算了。”
    刁仁此时明知被他吃了去,所谓强更有强中手,既落在手内,悔之无用了。只得忍气吞声收了银子,自此二人就有些言和意不和了。况且邢氏与沈君章睡得滚热,反厌起刁仁来了,终日与他吵吵闹闹。小凤此时已有二十岁了,只因刁仁心里要留他在家,仗他姿色,教他传母业,赚些大钱,故意不许人家。
    就是小凤心里,还望倬然之订,巴不得能不嫁。只是他立心端正,揣知其父之意,便自韬藏,不肯轻与人见。知道刁仁要害钟生一事,心中着实忿恨,常常借题敷演,把其父数落一场。所以刁仁受其妻女絮聒不过,主意要收拾了些本钱,往外做买卖,要刑氏拿些来凑本。那知邢氏私蓄还有,只因丈夫心变了,分厘不肯。刁仁气愤,止拿了那一百两,收拾行李出门。想着有个朋友,原是赶脚的,住在河涧府故城县郑家道口,姓陆,名国文,要同他买了枣子,往南边发卖去,故一径往郑家道口来。
    不则一日,到了陆国文家,天色将晚,却好国文在家,两个叙了寒温。国文道:“数年不会,一家在那里?”刁仁道:“向在京里往来,如今住在高唐州,在家闲不过,特来与哥商议,买些枣儿,往南去做买卖。”国文道:“来得甚好,咱正想卖了口头,出去混混日子,咱哥儿可好做个伙计。”讲了一会,忙去收拾晚饭,二人正要坐定吃酒,只见门外拥了一伙人进来,不由分说,将他两个一索缚了。
    陆国文叫喊起来,内中一个骂道:“好贼!你干得好事,还敢嘴强。”兜面便是一掌,打个踉跄。众人动手,将家里搬个精光,把他妻子交与地方,带了他两个便走。你道为何?原来数日前,陆国文合了一伙响马,在故城县地方打劫了一个京官的兄弟,有千余金资囊,那兄弟坐在故城县里,要县官拿这伙贼。县官差了番子手,遍处查缉,拿了三个,当堂招了陆国文,为此来拿他。不想刁仁造化低,却好撞在这网里,也拿去了。总是他处处坏了良心,所以有此意外之祸。
    当时拿到县里,县官连夜就审,将他二人一夹,陆国文招了。刁仁招实良民,并不知情,乃是来探亲的。县官道:“你与贼人亲戚,必非善类!”喝令再夹。看官,听说:夹乃极刑,即使能受者,也经不得一连两三夹,总有十分冤枉,亦只得招了,且偷生顷刻。故此凡为官之人,听审必须虚心度理,不可逞一时之怒,视夹棍为散愁解闷之轻意用他,这便是造福无穷了。
    当下刁仁受夹不过,只得屈招了,下了监,也埋怨不着陆国文。常言道:“小姨上了妹夫门,来的不是!”只是身边之物,并行李都失了,实是冤枉的。家信不通,那里有钱,要央个人往家通信,情愿厚谢。那些禁卒,是杀人不皱眉的魔君,那管你冤枉不冤枉!只因要他的谢仪,且等家信通了,好索他的常列钱。内中一个禁卒道:“既然你肯厚谢,可写家信,我替你走一遭。阿弥陀佛,我叫张佛子,极肯行方便的。”刁仁道:“若得爷发这点慈悲之心,便是我重生父母了。”遂借了纸笔,写上几句粗话,与沈君章说道:
    弟命该死,方到陆国文家,不料国文数日前做下不良之事,弟正撞在网里,受尽极刑,有口难分。现今在监,口食无度,使用全无,谅来多死少生。乞望哥看弟兄情分,千万设处钱钞,亲来料理。再者作急寻个人家,打发小凤出门,将财礼来救命。至嘱至嘱,千万千万!难弟刁仁具
    将字封好,写明住址,交把张佛子,佛子接了,次日就走。
    不二日,已到高唐。沈君章是开饭店的人,一问便知。却好君章在家,问了来意,接了那封信。他不识字,拆开央对门一个人念了一遍,便对张佛子道:“虽承张爷枉顾,但在下与他实非亲戚,他出外做买卖,也不知他外边的事。张爷请坐,在下拿此信,去与他家里人看了,再商议罢。”『首发97yes』
    遂一面吩咐店里伙计管待,自己往内,对邢氏说知。邢氏全不在心上,说道:“这样人,死了倒干净!”君章道:“你心上要救他也不?”邢氏即睁圆浪眼道:“救他则甚!我为他丧尽体面,挣得钱来只好供他赌,累我东来西去。从前想起来,并无一些好处,叫我丢不下。实对你说,我舍得他死,安心不要他了,怕天下断了男人种么?”君章道:“咱有句知心话对你说,不如趁此机会打发他上路罢,咱两个做个长久夫妻,可不好么?”邢氏道:“我的乖乖,咱两个是割不断的了,有甚么闲话说,你有事只管去做。”君章道:“他字上叫打发小凤出门,我看这丫头诸事倔强,终日长吁短叹,留他在家也不相安,不如着他去罢。”邢氏道:“女儿大了,终道是人家的!这丫头我也看他不上了。”君章道:“既如此,我就托人寻主儿去。”
    言毕,出门去对一做媒的朱小泉说了。次日即打发张佛子起身,说道:“烦爷先去,在下已对他家里说了,要设处钱钞,一时无措,待他们设处了,在下就来。”送了张佛子一两盘缠,佛子接了道:“弟在县前住,只问张佛子人人知道。君章兄若来,即到舍下便了。”遂作别而去。
    话说朱小泉隔了一日,就来说道:“有真定府一个大财主,姓乌号量涵,在此要娶妾,若看中了,肯出一百五财。若你们肯,我便同他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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