聒噪的唱腔令慕绯心烦意乱,假扮太监的入宫后每日提心吊胆,夜里只睡两个时辰就要起来在宫门外雕塑般站上一日,任由风吹雨打。幸亏她有着武功底子能忍苦楚,但能忍东方若情一时,却不能忍她一世!慕绯无意抬眸,却见东方若情也正看着自己。白玉棋子跳动在若情修长的指间,拂袖一弹,将那棋局打乱:
“好了别唱了,都下去吧!”
戏子们这才止了声音,一个个躬身告退。
仪德殿内顿时清净下来,东方若情似已薄醉,被囚龙链缠住的雪白玉足稍稍抬起,犹如火蛇缠着脚踝,媚惑横生。曹琏立刻扑跪在地,捧起公主的玉足轻轻按摩。东方若情的目光却在慕绯身上凝了片刻,忽然懒懒唤道:“木头你过来——”
胡乱扯谎出来的名字让慕绯险些反应不过来,她慌忙迎上前去,装作嗫嗫喏喏的模样应道:“奴才在。”
东方若情望着慕绯,缓缓将酒杯递回给何平,似笑非笑的话语从头顶飘下:“本宫乏得很,你去泡杯醒酒茶来!”
慕绯低头深吸一口气,只是泡茶而已,她按捺住心头的种种情绪领了旨意,转身就告退去给东方若情泡茶。再回来时,凤榻上的东方若情仍保持着原来的姿态,香腮晕红,醉态恍惚,清眸子中却含着一抹令人不寒而栗的微光。大殿内静的出奇,太监宫女们低眉顺眼,连呼吸声都轻不可闻。
慕绯眸色沉静,端着琥珀色的茶盏走到东方若情身前,弯腰跪下:“公主请用茶!”她将茶盏高举过头顶,等着东方若情接过。。。
东方若情先是淡淡瞄了一眼,身子前倾,轻轻握住茶盏。她手上几根镂金长指套尖锐骇人,散着碎钻般的冷锐光芒。东方若情逼视着眼前明眸皓齿的小太监,纤细的手腕突然用力一掀,滚烫的茶水立刻泼了慕绯满脸满身,“啪!”的一声打翻在慕绯眼前!
“公主殿下!”慕绯脱口惊呼,不料曹琏抢身上前扯住慕绯的衣襟,另一手挥出一掌狠狠劈在慕绯脸上,大骂道:“狗奴才,一杯茶都端不好!”慕绯的脸颊刚被茶水烫到又被曹琏掌掴,火辣辣的疼痛犹如锥刺,她来不及辩解半句,双臂就被曹琏和何平死死按住,像是犯了什么弥天大错。。。慕绯强忍着还手的冲动,怒而抬眸瞪着东方若情,却见那人唇角扬起冷冽而又玩味的弧度:
“你打翻了本宫的醒酒茶,该当何罪?”
慕绯气得脸色煞白,只觉胸口翻涌的怒火冲上头顶:“奴才。。。奴才没有!”
“哦?没有。。。”东方若情目光灼灼,刺在慕绯紧锁的眉心:“那你想说,是本宫打翻的么?”
慕绯紧咬牙根,俯□去,光洁细腻的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声线低哑:“奴才不敢。。。请公主责罚!”
东方若情娇艳的面庞沉如寒冰,似醉似醒地盯着慕绯,冷冷开口道:“拖下去,杖责四十!”
慕绯愕然起身,脖颈立刻被狗仗人势曹琏死死扼住,太监尖细的声音刺破耳膜:“来人啊——拖去慎刑司狠狠地打!”
“不必了,”东方若情慵懒地抬了抬手,语调却更加森然:“就在这里,在本宫面前施刑就是了!”话音刚落,慕绯就被四个一拥而上的小太监粗暴拽起,往殿外拖去。。。这就是皇宫,没有人会给她半分辩驳和自救的机会!主子随时能对你肆意□,主子一句话,就能让你生不如死,天塌地陷!
只因打翻了一杯茶,而那杯茶分明是她自己打翻。
东方若情,你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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杖责的刑具很快准备妥当,摆在了仪德殿殿门外。殿外风雨未歇,慕绯披头散发,浑身淋透,被人死死按在行刑的长条板凳上。慎刑司来的两个粗犷汉子握着荆条大仗,只等一声令下。东方若情则坐在殿门口一张鸾凤金椅上“观刑”,手捧一盏曹琏重新泡来的醒酒茶。红唇倚杯,眸色凄冷,将妖后东方端华的狠辣决绝学的淋漓尽致。。。
四十大板,一旦下手得狠,能把一个常人打得当场毙命,就算不死也是终身残疾。绝望的痛楚瞬间席卷而来,慕绯急怒攻心,哑声唤道:“公主。。。奴才知错了,求公主饶过奴才这次吧!”
东方若情幽幽一笑:“求饶求得心不甘情不愿,你当本宫听不出来么?打!”
她那声“打”字刚落,第一杖就狠狠砸上了慕绯的臀部,“啊!”慕绯痛得大喊一声,而她的喘息叫喊很快淹没在一片“啪啪啪!”的乱响之中。。。那感觉像是有千斤重物从四面八方劈向她的身体,像风雨中的枯叶任由被人撕裂摧打!凌迟般的剧痛从身下迅速扩散,甚至有骨骼碎裂的声音。“十、十一、十二。。。”她听见有人在数,每一声都如同地狱传来的脚步,慕绯受过那么多次伤痛,没有一次和现在一样,缓慢而残忍!
血腥的味道很快弥漫开来,慕绯不敢想象自己皮开肉绽的模样。一块冷硬的木条在这时被人塞入口中,然后死命咬着。她抬头去看东方若情,冰冷的雨幕和吃痛的泪水早已模糊了所有,再也看不清那人高高在上的冷漠绝情。。。慕绯疯了般恨着,她想要逃,她知道在四十大板打完之前,甚至有力气亲手杀死东方若情!但却不能。。。她也许能逃出宫,却会害死引荐她入宫的李公公,害死舅舅容兮明!
何况一旦逃了出去,紫罂粟、风息草、月下金莲和千金散这四种灵药就再没有机会得到了,她又有何面目回去见南雪衣!
“雪衣。。。”那张清丽绝美的容颜掠过心底,她垂眸浅笑间的温柔,她拔剑纵横时的流云之姿,她以血铸成相思剑的决绝。两年前慕绯弑君重伤,南雪衣从铸剑山庄一路追去临安,香汤共浴,气息如兰地说过:“有我在,你怎么会死!”
如今慕绯的世界再也没有南雪衣时时刻刻守着她,护她周全。慕绯只有自己,只剩了自己!
怎能死在这里,活生生被打死在东方若情的杖下?
“二十五、二十六、二十七!”
慕绯默念着南雪衣的名字,忽然几杖打偏打在了她的背脊,内腑一阵翻江倒海,慕绯痛呼一声把口中的木条吐了出来。。。只见那木条上鲜血淋漓,慕绯的唇角也源源不断地渗出血丝,内伤外伤,怕是支撑不住了。
东方若情霍然起身,她犹疑了,眼睁睁看着俊俏精致的小太监被得打面无血色,鬓发散乱,泪眼混沌,嘴唇颤抖发白。慕绯直勾勾盯着地面,那双浅澈的眸子里透着阴郁的倔强和愤恨,除了恨以外,还隐藏了某种东方若情看不透的心事。那样沉重,又浓得可以燃尽一切。
木头,你究竟哪儿来这样多的锐气和心事?
曹琏察觉了东方若情的失神,抢在公主下旨赦免前,高声喊道:“继续打啊,往死里打!”
“二十八、二十九、三十。。。”行刑的宫人奋力数着,不料刚打到第三十大板时身后忽然传来了一声嘶哑的呼喊:“停手,求你们停手啊!”
东方若情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青灰色织蟒箭袖袍服的太监匆匆赶到仪德殿前,扑通一声跪在了杖刑的长凳前,泪水横流,不住磕头道:“不能打,不能打了!公主殿下开恩,别再打她了啊!”
这太监不是别人,正是受容兮明托付、送慕绯入宫的副总管公公李郁。李郁年约四十,为人忠厚稳妥,是宫里唯一知晓慕绯身世的人。
挥杖的宫人见是李公公,停了手不知所措地望着东方若情。东方若情眉尖紧蹙,很是诧异道:“李公公怎么来了,擅闯东宫,就为了给他求情?”
李郁望了慕绯一眼,只见她瘫软在长凳上痛晕了过去,脸色惨白如纸,打得碎乱的衣衫险些暴露了女子身份。满身浸透了雨水和血迹,受尽耻辱。李郁心如刀绞,嘶哑着声音解释道:“奴才罪该万死,任由公主责罚!但慕。。。木头她是奴才引荐入宫,教导不慎!冒犯之处奴才愿替她承担所有,求公主饶她一命吧!”
东方若情凤眸一挑,唇角疏冷的笑容透出了好奇,和尖锐的试探:“那你为何要引荐他入宫,你和木头是什么关系?”
李郁放缓了声音道:“奴才,奴才和木头的父亲,李木匠是交情深厚的同乡。李木匠去世时把他托付给我,奴才视他如自己的亲生儿子。。。”
若情神色肃然:“不对吧,本宫问他的时候,他说自幼家贫被卖进青楼做小厮,哪儿来的什么父亲?”
李郁拭了拭额角绵密的冷汗:“是。。。木头不是李木匠的亲生儿,是他十岁的时候被李木匠收养了。不料过了六年养父去世,这才托付给了奴才。”
“身世倒是复杂。。。”东方若情微一失神,眼底的冰霜渐渐褪去化作了柔和,酒也全然醒了:“既然李公公视他如子,留一条贱命便是!带下去吧,三日后入浣衣局,服役三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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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夜里,春雷阵阵,暴雨倾盆。
宫外的家宅,廊前的红灯笼在凄风冷雨中摇摇欲坠,灯影幢幢缭乱。陌生的厢房里,浓烈的药香熏得人几近窒息。几个侍女模样的女子端着铜盆、药碗等来来去去。床榻上趴着那人双眸紧闭,昏沉不醒。她在梦里似乎也被疼痛折磨着,墨染似的眉梢深深拧着,呼吸紊乱。。。
“快快快,直接把衣衫剪开,快上药啊!”李郁守在床旁使唤,额头上满是汗水。侍女们顺从地忙乱起来,一个轻轻按住纤腰,一个小心翼翼地剪开慕绯鲜血黏住的衣裤。。。只见她原本雪白细腻的臀部肌肤被打得伤痕交错,模糊的血迹凝成暗红,触目惊心!李郁别开脸不去看她的身子,拿着热毛巾擦拭慕绯惨白的脸。
侍女们手脚麻利地开始清洗伤口,替她涂上宫里最好的金疮药。
伤口的剧烈刺痛感如火焰一样猛窜上来,“啊!”慕绯呻吟一声惊醒过来,手下意思地攥紧棉被,疼得浑身惊颤发抖。。。“公主!”李郁忽然扑跪在床沿,一下下抽着自己的巴掌,哭道:“是奴才无能,是奴才保护不了公主!奴才去找太医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o(》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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