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等着,看样子那些人不是冲我们来,你别节外生枝!”
男子并不理会,手中缰绳一抖,竟是朝密林深处策马奔去!
“高逸幽!”女子怒极,唤着他的名讳急追上去,他们身后的兵马护着一辆朱漆铜顶的马车,也快速策马跟上。
——原来,就在慕绯和南雪衣到渝州城共度中秋时,被流放西昆仑整整四年的临江王世子高逸幽也在同一时间逃回中原,准备过渝州,再下湘西封地。与他同行的正是半年前,在即将坍塌的矿山里一起逃出的沧浪阁阁主千面巫宗,以及巫宗的爱徒恋姬与倾欢。曾经叱咤风云的巫宗现在只是个身体孱弱的老人,而恋姬与倾欢两姐妹也是被命运捉弄,本是美貌佳人,却生下来姐妹连体,脖颈上两颗小小头颅紧密挨着,不得不遮紧了畸形容貌。
高逸幽旗下五千将士就驻扎在几里外,本来一切平安,今夜高逸幽却发现他们行军经过的地方有许多奇怪的足迹,他和双头姐妹都是习武之人,一看就怀疑被高手跟踪,这才带上了一个百人小分队出来,想追上他们,阻止行踪暴露。
于是三人就这样循声赶去,亲眼撞见了慕绯、南雪衣、墨成香被围困的惨烈场面。。。
“墨成香。。。墨成香!”南雪衣惊呼着揽住墨成香,方才还挥鞭如魔的女子在中箭后顷刻瘫软,激烈的打斗也再度终止。。。墨成香迷迷糊糊撑开双眼,扑入眼帘的是那张朝思暮想的脸,那皓腕玉臂搂在她腰间搀扶,南雪衣神色复杂,冷若冰雪的眸中透着无尽的惊怒、困惑,甚至也有一丝她期盼的关切。
墨成香温柔地凝视着她,那不染纤尘的清丽慑人,仿若月下垂落的霜华,美得难以描摹。。。墨成香忽然觉得身周的一切声音都已消失,甚至连沈慕绯那死丫头都不存在了。她为了这个不爱她的女子众叛亲离,这样死了也是种解脱。“剑仙姐姐。。。”墨成香吃力地喃喃道:“逃。。。快逃。。。”
话音未落,她已在南雪衣怀里昏死过去。
“我杀了你们!”白鹿疯了般咆哮起来,他完全没料到自己失手伤了侯爷的千金。无痕箭穿透身体的重伤非同小可,当今之计唯有立刻杀了沈慕绯和南雪衣,不然怎向墨天诏交代!白鹿突然双掌错合,一阵妖异掌风倏地朝慕绯拍来。。。慕绯猛然回眸,不知是不是被墨成香激起了妒火,练至上乘的曼若陀罗真气如潮汐般涌向掌心。。。少女突然怒叱一声,手中的宝剑自觉脱鞘飞出,凌空就朝白鹿刺去!
她的剑如匹练般落下,吞吐的剑芒竟从白鹿的喉咙穿出,头颅斜抛,转瞬已经落在了青崖脚下。。。剩余的五剑大惊失色,慕绯已飞身夺回宝剑,她眉心染血,雪肤苍白,面无表情地瞥了南雪衣和墨成香一眼,雕塑似的站着不动。
“可惜啊。。。”青崖似笑非笑地叹息道:“你的剑再快,也永远做不了脱缰的野马快意江湖。你骨子里淌着皇族的血,你就必须死!”
高逸幽悚然一惊,皇族的血。。。是谁?那被围困的人究竟是谁?!他想着,竟顾不得被人察觉的危险突然跳下马,想要将那少女的容貌再看清楚些。。。就在此时,只听青袍老人一阵狂笑出掌,十个枯槁的手指凌空画着,指尖蓦然牵起一道道虚无的劲气,“哗——”地一声就朝慕绯的头顶散去!
“弹指虚发,踏雪无痕!”面纱后的两张脸骇然变色,恋姬与倾欢两姐妹异口同声,认出了青崖阁老的招数。她们怀中的七星龙渊双剑都起了颤栗:“师父,”两姐妹朝那朱漆铜顶的马车唤道,“是沧浪阁的人!”
“呵。。。”车帘后发出一声低哑模糊的笑声,沧浪阁真正的阁主就坐在里面,没有丝毫反应。
慕绯的身子只退了半步,体内狂涌的曼若陀罗真气令她犹如炙烤在烈焰之中,宝剑悬出手掌,迎着无痕箭的疾射,剑尖流水般荡漾开去。然而青崖的绝杀之计根本不容逃脱,慕绯奋力防守,仍不能阻止数道箭气擦过身体,嘴角很快沁出血来。。。“绯儿!”南雪衣心中剧痛,放开昏死的墨成香。只见她试水剑轰然卷来,剑风如浪。。。
“绯儿。。。绯儿?!”高逸幽喃喃念着这个名字,突然双眸一凝,目光紧紧盯着那剑阵中央交错的清影,染血的衣袂,精致素洁的脸庞。。。难道是她?是她。。。没死吗?!
戎装男子只觉浑身血液都慢慢涌向头顶,冲开了年少时模糊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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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华十二年,先帝驾崩的前一年。
青碧如茵的山坡上,十四岁的他乘着山风挥剑而起,剑影虚虚实实,招式反复变幻。他是个倨傲而又自闭的少年,父亲对他寄予厚望,自幼就隐姓埋名送入骁骑军磨练。他手中握剑,心中却恨剑。什么男儿功业、征战沙场、精忠报国,生在一个被皇帝猜忌打压的世族,哪怕他将武功练得再好,兵法运用再炉火纯青,也不过是过眼云烟,甚至连他能不能顺利世袭临江王的爵位,都要看那皇帝亲舅舅的嘴脸。。。
落日熔金,暮云四合。少年高逸幽在怒气中纵剑狂舞,突然,一束娇小玲珑的影子鬼魅似地窜到了他的身后,“谁!”少年暴喝一声,慌忙收剑避开。眼前一个雪玉似的小人儿笑眯了眼,她一身貂裘流云袄,鬓发垂髫,黑亮的瞳眸犹带着婴儿似的浅蓝。肌肤莹白剔透,那双小手竟还不知天高地厚地抚上了高逸幽的剑尖,殊不知刚才有多危险。
“逸哥哥,是我呀!”那小孩笑着抬眸,酒窝嫣然:“我是绯儿啊,你不记得了么?”
少年蹙眉不语,他当然认出来了,记忆中的她分明还是那个被容贵妃抱在怀里,绵绵软软的小娃娃,一晃眼长得倒挺快!可惜皇帝收回了高家兵权,连带着他对沈慕绯也并无好感。
“看起来很好玩的样子。。。”她的小手抚着冰凉的剑刃,好奇地弹来弹去:“逸哥哥陪我玩儿吧,我也要玩这把剑!”“就知道玩,”少年冷哼一声,俊秀的眉宇透出不耐:“快放手,割破了我可不管!”
“逸儿,不得对公主殿下无礼。”身后传来的母亲温柔的声音,他循声一望,山坡上两个雍容端庄的女子携手而来。一个是他的母亲,韩阳夫人沈孝君,一个便是深受皇宠的贵妃容兮然。容贵妃今日衣着素雅,含烟柳眉氤着淡淡忧伤,她清瘦了许多,那绝世美丽的容貌在夕阳下犹显得苍白憔悴。
“娘——”慕绯扑入了香软的怀中,容兮然轻搂着她,喃喃道:“绯儿不该打扰哥哥练剑,我们该回宫了。”慕绯撅了撅小嘴,不依不饶地扑腾起来:“不嘛不嘛,我要玩儿哥哥的剑,玩一下就好!”
韩阳夫人宠溺地摸了摸那粉嫩脸蛋,哄道:“绯儿乖,女孩子家舞枪弄棒不好看,姑姑给你做桂花糕好不好?”慕绯小脸涨红,忽然挣脱开母亲的怀抱,任性地哭了起来:“都骗我都骗我,哥哥不理我,姑姑也不让我玩!我不要来了,我回宫找若情荡秋千!”
绝美的素颜霎时惨白,容兮然的身子晃了晃,韩阳夫人忙将她扶住,容兮然俯身扼住慕绯纤细的肩,厉声质问:“你说若情,东方若情?你说你偶尔去西苑找一个小宫女荡秋千,原来是东方若情?!”
慕绯忙捂住嘴,从来不见她温柔慧质的母亲有这样可怕的怒色,支吾着道:“是。。。是她叫我别说的,母妃和父皇会生气。。。”“住口!”容兮然气得双眸通红:“不许你去找那贱种,永远不许!”
“她不是贱种!”慕绯急忙辩解,委屈得梨花带雨:“她和我一样是公主啊。。。”“她不是,她不是你父皇的女儿也不是你的姐妹!”容兮然竟是失控地摇着女儿的身子,凄声笑道:“绯儿,你知道东方端华怎么对待容家么,她害你外公病死狱中,害你舅舅贬官七品,她恨不得容家满门抄斩!她在你还是个婴儿时就差点掐死你,她甚至要害你父皇!”
“娘娘。。。”韩阳夫人流着泪制止,“你吓着绯儿了。”
“让我说完!绯儿,你不能和她女儿有丝毫瓜葛,乖乖听话,再也不许见她!”
慕绯僵立着,懵懂而清澈的眼里溢满泪水,她低头走开,忽然甩开众人,哭着跑远:“我不信你,我回宫去,我偏要找她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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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女争吵的记忆忽然在眼前散去。。。
那是最后一次见到容贵妃母女,次年的宫变之后,女皇东方端华宣布贵妃已薨,甚至有棺木随先帝葬入了皇陵。
眼前,仍是那一片血光飞溅的厮杀。高逸幽难以置信地看着慕绯,五年了,难道她一直活在这样的追杀与逃亡中吗?当年任性哭闹的小娃儿,现在剑技惊人的绝色少女。。。他嫡亲的表妹!
高逸幽突然怒喝一声,纵身跨上骏马,那烈马嘶鸣着就横空冲入了剑阵。。。“啊?!”青崖阁老与五剑大惊失色,刚重伤一个墨成香,竟又杀出一个程咬金!男子内力深沉,他身形仿佛化作一条黑蟒窜来,暴涨的剑气极有力地划开一道惊天气浪,全力挡在慕绯身前,剑锋直逼青崖阁老的眉睫!“绯儿小心!”南雪衣低呼一声,不知来者是善是恶,白影一动,捉住了慕绯的手腕。
高逸幽对着身后喝道:“你元气大伤,快退下去!”
“你。。。”慕绯愕然看他,黑暗中他的轮廓丰神俊朗,杀气腾腾的眸子冷冽如刀,明明有着似曾相识的奇异感觉,却根本来不及想起。。。少女朱唇微张,正要说什么,忽然双膝一软半跌下去。南雪衣撑剑扶她,师徒俩皆是满身浴血,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俨然打到了极限。。。
“姐姐,”暗处观战的双头姐妹极力阻止高逸幽躁动的属下,右侧头颅的倾欢眼神担忧:“我们要不要出手?”恋姬想了想,沉吟道:“高逸幽甘愿冒着暴露行踪的危险,想必是和那小姑娘有什么渊源,我们静观其变吧!”不料恋姬话音刚落,马车里就传出了巫宗镇定的低语:“徒儿,将七星双剑赐给高逸幽!”
“师父!”两姐妹惊呼,见师父心意已决,朝着厮杀中的男子厉声唤道:“高逸幽接剑!”七星龙渊双剑宛如两道灿烂流光,破空飞来。。。“啊!”青崖顿时吓得心胆俱裂,“五剑,挡住他!”神剑在手,连高逸幽自己都不相信巫宗前辈对他如此器重,男子双目血红,丹田内的真气狂涌着透入剑柄,身体不受控制地就挥剑狂斩。。。只见他手中交错的双剑发出雷鸣般的长啸,剑芒吞吐数丈,横扫向五个黑衣剑客当头劈下!
雄剑如火,雌剑如冰,激烈的剑光如同漫天飞雪,冻结了整个杀戮之夜。
慕绯与南雪衣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南雪衣更是心中愁肠百转,她已经认出这对传说中天下第一的神剑,沧浪阁阁主之剑原来不在墨天诏手里,这出手相救的男子究竟是谁?
“怎么会。。。怎么会?!”五剑惨死,青崖吓得跌坐在地,撑着手往后退:“巫宗。。。巫宗没死吗?!你是谁。。。你是谁!”
“青崖,我死而复生很可怕么?”虚空里传来了巫宗中气十足的讥笑,面罩黑纱的双头姐妹,两辆那车和高逸幽的兵马都从密林里走了出来。。。“你、我、白鹿、元龙,我们是师出同门的师兄弟啊,当年一齐将沧浪阁推上武林霸主之位,我立刻尊你们为阁老。你们呢,却在那逆徒的怂恿下统统背叛!把我一生心血,我的沧浪阁,变成了什么模样!”
“师兄——”青崖痛哭着磕起头来:“我知错了!放过我,求求你放过我!我不杀人,我谁也不杀了!我悔过,我为你做牛做马。。。”
“滚吧!”巫宗叹息,笑声古怪莫测:“滚回去告诉墨天诏,师父。。。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开外挂的绯儿已经化险为夷了(╯▽╰) 哈哈,这章真的写到好多人物,我数了一下,现实和回忆的加起来写到十个人,是我一个章节里人物最多的一次。慕绯小时候和高逸幽其实交集很少,她还是和若情关系最好(雪衣插话了,那有啥用,还不是被我调教了(╯^╰)
高逸幽回忆到的那段,之后就是第二十八章里若情回忆的那段,都是宫变前两人最后一次见到慕绯的场景。
好啦~~~总算把打斗写完了,下章回到感情戏。欲知慕绯和高逸幽会不会兄妹相认,师徒俩如何对待墨成香,就听下回分解吧^_^
☆、第六十八章 情敌 。。。
半个月后;铸剑山庄。
深夜三更时,寒潮袭来。天空中电闪雷鸣,冷冽的秋风呼号如兽啸。暴雨倾盆冲刷着山庄的白墙青瓦,回廊水榭内,皆是珠玉落盘、绵密不绝的雨声。
流音水榭的闺房里亮起了影影绰绰的灯火;有人提着灯笼匆匆进去。。。只见床榻上的少女长睫颤动,脸色苍白,细腻光洁的额头沁满冷汗。“你是谁。。。谁。。。”慕绯在噩梦中语无伦次地呓语着;一块温毛巾抚上她的脸颊;身旁有人无奈叹息,她却浑然不觉。浑浑噩噩养了半个月的伤;一旦闭眼;那一夜的杀戮记忆又席卷重来,令她几乎要窒息在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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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就滚,我再不作恶,求师兄饶我!”噩梦中浮出青崖扭曲的脸,他向马车里的那人求饶,然后连滚带爬地消失在密林深处。慕绯恍然,原来墨天诏本是巫宗门下的弟子,为了权欲不惜谋害恩师,完全掌控了沧浪阁。巫宗可能是假死逃脱,一直隐匿世外,等时机卷土重来。。。
“巫宗前辈?”慕绯刚上前唤他,不料马车里传出一阵剧烈咳嗽,一个面罩黑纱的女子惊呼着“师父”,一把掀开车帘,照顾实际上饱受风霜病痛的巫宗。而那舍命相救的戎装男子收回了双剑,对一众属下喝道:“我们快走!”
“壮士留步!”慕绯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