绞在一起,整个人都陷入了无地自容的愧疚。
慕绯垂下眼帘,相识五年;第一次见他在自己面前失态成这副模样。少女的唇边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只得若无其事地问了句:“你怎么会在这里?”
龙阳支吾道:“是。。。是师父。。。她去铸剑工坊了,让我守着你。”
慕绯瞥了他一眼;唇角弯起一个极好看的弧度;仍难掩她笑意中丝丝缕缕的无奈:“我挺好的,你还是去陪陪凌师姐吧!”言罢,慕绯便起身下床,展开枕边叠好的牡丹纹棉袍迅速披上。她回眸看了看,目光凝聚在南雪衣的佩剑上,毫不犹豫地拾起、握紧,一系列动作都利落得龙阳无从反应,眼睁睁看着她准备推门离开。。。
“绯儿!”龙阳唤住她,目光焦灼而苦痛:“你要去哪儿?还是在屋里,暖和着吧!”
“师父在工坊里忙碌,我自然是要去。。。”脱口而出的话又忽然顿住,慕绯难受地闭上眼,不知如何措辞才不至于伤害到龙阳的感受:“去。。。去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身后是一阵长久的沉默,慕绯缓缓睁开眼,牢牢盯着门上的雕花装饰,深深呼出一口气便向前踏去。
“绯儿,”龙阳又叫住她,原本浑厚磁性的声音变得细若游丝,甚至带着哽咽的颤抖:“你真的。。。真的不喜欢男人吗?”
慕绯的身子顿住了,龙阳渴望的这个答案,又何尝不是她对自己的拷问。那一瞬间有酸涩的浪潮涌上来,一如她与南雪衣纠缠的情丝一样,这禁忌的爱找不到缘由,却是那样不能割断。只见慕绯忽的转过身来,她注视着眼前剑眉星目的男子,“我也很喜欢师兄啊!”慕绯笑着,眸中泪光闪烁:“但这感情从来都不能逾礼,不是因为你不好,也不是因为你是男人。只是因为。。。绯儿对师兄的感情不是那样的。。。”
“师兄,”慕绯柔声唤他,人已经背过身去,哗地一声推开了房门:“绯儿是个不祥的人,与我在一起是很痛苦的。。。所以。。。不要为我错过你身边的幸福,不要再辜负凌师姐了,她更适合你,明白么!”
目送那一束纤影离去,龙阳捂着脸一头趴在了桌上,不住地低声呜咽,终是忍不住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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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绯出了流音水榭,一路上健步如飞,以最快的速度赶往铸剑工坊。行走在狭窄的石道入口,慕绯心乱如麻的情绪才稍稍缓和,逐渐冷静下来。。。以往步入工坊道道石门的时候,总能感受到透墙而来的热气,和隐隐约约的吆喝锻造声。而现在,整个铸剑工坊都是出奇地安静,仿佛是走在冰冷而又黑暗的古墓之中。
越过第三道石门便是工坊的冶炼中心了,所有的火窑、推车、风箱、炼剑台和浇铸池都是原来的样子,只是再也没了从前热火朝天的景象。十几个上了年纪的老工匠仍在忙碌着,他们对慕绯的到来并不惊讶,稍停下手里的活儿,微笑着向慕绯问候。
慕绯挤出笑容回应,心里却止不住惋惜。早在一年前南少卿遇害的时候,南雪衣其实就做好了和沧浪阁决一死战的准备。南雪衣重金辞退了许多铸剑工匠和学徒,停止所有刀剑买卖。如今铸剑山庄是靠着庄外的大片田产自给自足,工坊里最后的一批老工匠,铸的只是山庄所需的刀剑了。
所以从某种方面来说,铸剑山庄的“基业”已经走向消亡,那么这个时候,南雪衣又在工坊里忙碌什么呢?
慕绯带着满心困惑寻到了最深处的铸剑密室,掌心轻轻覆上机关,在一阵震颤声中打开石门。少女径直走了进去,一眼就瞥见了熟悉身影,只见南雪衣若有所思地站在铸剑池旁,披一袭雪白狐裘,清影曼妙,眼神专注而执着。。。
慕绯从后环住南雪衣的腰肢,笑意灿然,半眯着眸子享受甜蜜温存。
怀中佳人明显放松下来,柔声喃喃道:“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慕绯欲言又止地顿了顿,当初师父撞见她在书院里和沈公子传递书信就把那人逐出了山庄,如果南雪衣知道方才龙阳差点吻了自己,龙阳师兄别提会有多惨。。。慕绯沉默着,就在这时发现南雪衣原来手中紧紧握着一块石头。。。慕绯好奇地伸手摸去,只觉手感坚硬而细腻,原先附着在石头上的碎屑已经清理干净,石头由内而外地散发出了光芒,幽光暗暗,带着七分神秘三分诡异,令慕绯有种融化其中的错觉。
——这石头不是别的,正是那晚师徒俩在碧云山缠绵后,带回来的飞星陨石。
“雪衣。。。你要用它铸剑吗?”慕绯靠在南雪衣肩上,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
南雪衣把玩着那陨石让慕绯看个仔细,颔首微笑道:“我让所有老工匠都看过了,又查阅了所有铸剑典籍和当年爹爹教我铸剑时留下的手稿,这块石头的确是传说中的铸剑奇材——陨铁石。我们捡的量少,只需将它捣碎成末,在浇铸阶段与玄铁剑身完美融合,就能令宝剑无坚不摧,得宇宙天地之灵性,价值难以估量。。。”
慕绯一脸惊诧地“啊”了一声,蹙起眉梢自己想了一阵,万般困惑中将恋人抱得更紧,断然否定道:“这不可能,浇铸时宝剑已成形,怎么可能与陨铁的粉末融合呢?”
女铸剑师只是淡淡一笑,漫不经心地抿了抿红唇,转过身看着慕绯:“这些都是我的事了,绯儿,之前为了应对红莲教把千冥剑给你,那把剑本就邪异,而这次。。。我要为你铸一把真正的神剑!”
慕绯惊得瞪圆了双眼,她怔了片刻,竟是神情凝重不见半分喜悦,捉起南雪衣的手就拒绝道:“不,我不要!山庄那么多名剑,随便给我一把就好。我不要你那么辛苦,我不许你再铸剑了!”
南雪衣啼笑皆非,板起脸回应:“我是师父还是你是师父,怎么轮到你命令我了?”
“我不认了,我只认你是我娘子。。。”慕绯倔强地嘟起嘴,她垂下眼睫,细细抚着南雪衣那双玲珑玉手,叹息道:“多好的一双手,那么多年水深火热的,你早该歇歇了。。。”
“是啊,”南雪衣绽开笑容,也瞧着自己的手,继而慢慢抚上慕绯的颈,清冷的眸子里流动着恋慕与期盼:“可是你知道吗,我从十四岁开始铸剑,有朝一日能为我最爱的人铸一把举世无双的剑一直是我梦想,现在这个人已经找到,这个梦也须实现!”
慕绯含着泪笑了,深深的小酒窝仿佛盛了水似的令人着迷。这厚重的爱让她渺小,慕绯灼灼凝视着南雪衣的脸,忽然低下头去:“你执意如此。。。那好,我也要送你一样东西。”
南雪衣正疑惑着,慕绯已执起她的右手,温柔地十指紧扣。。。然而与以往不同的是,掌心相接处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流扩散开来,慕绯握得更紧,让她丝毫不能松手。南雪衣抬眸看着恋人,慕绯微一挑眉,那诡异的气流倏地渗入了南雪衣体内,顺着血液不住地膨胀、收缩,那感觉变得有些痛苦,南雪衣不得不咬紧双唇,发出一声声难受的低吟。。。
“这就是红莲教主为了助我弑君,传入我体内的曼若陀罗真气。”慕绯解释道,随着运功的深入,她更加谨慎地注意着南雪衣的身体反应:“它使我的内力强于以前十倍,回来以后我也不曾懈怠,一直在琢磨感受它在丹田的流动,现在我已经能挣脱它的掌控,反过来掌控它了。。。”
“我想着,既然红莲和拂光能练成曼若陀罗心法,那我先将真气传给你,我们也能一起修炼。可惜他们二人已死,以后只能靠我们自己摸索了。。。”慕绯说着,蓦地含住南雪衣的唇瓣,时而轻吻时而挪开,为的是助她缓解痛苦,又不能让她意志消散:“我们都是凡人,没有一兵一卒,只能靠自己的力量保护自己,你说对吗?”
南雪衣收敛心神,感受到那“曼若陀罗真气”无处不在,四肢百骸都充盈着神秘而诡异的力量,她只能盯着慕绯清澈的眼瞳,像是把自己的身心,习武十多年的功力都交给了绯儿,说不出话。
“我想通了,我不会主动找他们寻仇,但敌人找上门来,我也决不手软!”泛红的眼眶溢出泪水,慕绯的眼神却是更加凌厉,仿佛仇家就近在咫尺:“雪衣你愿意跟我一起修炼吗?许多人希望我们死,我们偏不能,甚至。。。比他们活得更长!”
“恩。。。我愿意。”南雪衣颤声应允,真气灌输让她的神智恍惚起来,白衣女子的唇边犹带着一抹凄迷的笑,扑入慕绯怀里,再度紧紧相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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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原的月色总是美得凄凉。
从布达拉宫离开时已近深夜,高逸幽牵着骏马,独自一人整理离去的行装。暗红色袈裟叠好放入包袱,此刻的他不再是佛前剃度皈依的信徒,又换做了那一身戎装的年轻少将。沉默疏朗,野心勃勃。他坚信,若能虔诚,佛陀自在人心;佛陀的爱深沉而宽厚,一颗凡心不入轮回经历百般苦难,何来看破时的超脱坦然?
最后回望一眼绵延起伏的群山轮廓,他在这里放逐五年,痛了五年,恨了五年,才终于杀出了一条回乡的路。幽蓝的夜空显出雄浑壮阔的剪影,冰雪覆盖,巍峨耸立。高逸幽停下脚步,长久地凝望着它。雪山的山顶,闪烁着被月光映衬的清冷光芒。
他迎着风寒跨上骏马,这次来布达拉宫的目的非常简单,就是向他的挚友,活佛曲平嘉措告别,且彻底拒绝了与格桑卓玛的婚约。与意料中一样,曲平嘉措没有为难他,他们促膝长谈,临走时曲平嘉措送上了详细的行军路线图,又派遣了五千吐蕃兵护送。。。这次的返程非同小可,高逸幽旗下的五千弟兄要全部乔装打扮,不能走重兵把守的玉门敦煌,而是跨越澜沧、金沙两江,过大雪山,直接走蜀地进入中原。过渝州城,然后一路南下转往湘西,到达其祖父临江王的封地。
——万里长征,艰险异常。就算能活着回到中原,也是一年半载以后的事了。
然而,就算顺利回到湘西封地,与归属昊天印统帅的十万湘军会合了,前路只会更加荆棘丛生。湘西鹤城府作为临江王的封地,只在祖父高承焕在世时管辖过一段时间。后来祖父去世,先帝爷沈岩继位后一直想打压高家势力。父亲高寒拥有临江王与驸马的双重身份,先帝爷就借此以各种理由让父亲留京,甚至造了奢华王府,父亲在京无权无兵,一直无法回到封地行使应有的权力。
湘西封地上,沈岩频繁调换将领,他让湘军凝聚力薄弱,甚至鼓励士兵们无战种田,战前操练。正因为如此,高逸幽从小就对沈岩这个亲舅舅素无好感。父亲为了躲避皇帝猜忌,在高逸幽十岁时就让儿子隐姓埋名混入骁骑军,从杂役开始锻炼,待高逸幽年少成才的时候,沈岩的皇权已经被妖后东方端华攥在了手里。。。
在高逸幽眼中,舅舅丢了江山完全是咎由自取。他如果把猜忌高家一半的力气用来对付东方家,一切就是另一种结局了吧。
而他的目标,不仅要将湘军训练成精锐之师,打败墨天诏的十五万金陵军,取道北上,解京城之围,救东方母女。他要让东方端华兑现嫁女承诺,以皇太女夫君的名义独揽大权,得皇天印,聚集四十万天子之师剿灭墨党,甚至登上那万人之上的帝位!
若情,等着我,我定要站在你身旁,让这天下为你我臣服,再没有人能伤害你!
高逸幽正沉浸于宏图霸业,忽然听见前方传来一阵烈马嘶鸣。他定睛一看,原来是三个黝黑强壮的汉子跳下马,朝他飞奔过来:
“大哥!”三个汉子一同扑跪在地,目光焦灼,连粗重的喘息都带着慌乱:“大哥,矿山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上礼拜真的蛮忙的,几乎每天都在练车,三章存了一个礼拜,字数还是挺丰满的(⊙o⊙)
今天大家一定要撒花花鼓励下,撒花的孩子有月饼吃,霸王的孩子都是万年受╭(╯^╰)╮
这里要预告下,下章有点诡异惊悚,玄璎师姐刚刚领了盒饭,取而代之的是本文最后一个新女配要出场了~~
☆、第五十六章 佛窟 。。。
“矿山怎么了;我不是早就让弟兄们停止挖矿,身外之物能丢则丢,备齐粮草,随时准备拔营吗?!”高逸幽眼神一凛,来者正是他最亲信的几个兄弟。他们虽然都是出身卑贱的奴隶;但过去几年一直跟随高逸幽出生入死,挖矿、敛财、发展势力。。。现在大家正要欢天喜地回归故土,还能出什么大事?
“大哥你要救救我们啊!”一个汉子竟然哭道:“矿山死人了;好多兄弟死在里面;他们都出不来啦!”
“你说清楚,到底怎么了?”高逸幽挥剑喝道;语气骤然凌厉。
“是。。。是这样的大哥;弟兄们是遵照大哥的话准备一切,只等大哥回来就拔营。但几天前的夜里,几个弟兄一兴奋就跑到我们第一次挖到金矿的地方去了。谁知他们一进去就失踪了。后来我又派弟兄进去找,谁知进去的弟兄一个都没出来啊!”
高逸幽听到这里已是脸色铁青:“进去了多少个?”
“大哥,总共三十个啊!”那人哭得更凶,不住地磕头谢罪:“二十九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只有一个。。。一个小子满身是血跑出来了,他说矿山里有个佛窟,里面有个两脑袋的怪物,说我们挖矿触怒神明了啊!呜呜。。。”
“一派胡言!”高逸幽厉声斥道,指节紧握剑柄,深黯的眸子透出道道寒光:“我早就下令封了那座老矿,那整座山已经挖空了半边,它本来就很危险快要坍塌了知道么,那地方也绝对不可能住人!快上马,去看看何方妖魔鬼怪!”
“是!”三个汉子急忙应道,立刻起身上马,长鞭狂舞,朝西昆仑的出事地点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