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沉景指间夹着一子,垂眸瞧着棋盘,落子,声音也淡淡传来:“‘为是其知弗若欤?曰:非
然也。’楚伯父教习灵儿读《庄子》,用心甚重,灵儿倒把这最要紧的一句给忘了。”
杜一一下子要思谋着桌上的棋,又要应付季沉景的答话,听到这儿终于一下子有点死机。
“呃…”
“可见不是灵儿笨,不用心罢了。”季沉景说完收手,杜一低头,发现这回自己死的更快,这
还没二十六步呢,季沉景又赢了。
杜一就一下子有点蔫,不过好歹,季沉景没有再就围棋的问题深究下去。
晚上的山路却不能再走,天气冷下来日头也渐渐变短,八喜和齐忧下马车去收拾吃食,送进马
车两个暖手炉,杜一和季沉景留在马车里。
等着吃东西的光景,杜一拿起一个苹果咔嚓咔嚓的咬,掀开帘子望着外面,正是昏暝将接的时
候,际天的霞光铺成在天上,撕扯的绚烂飞霞在矗立的林木后面成为宏大的背景,有点凉意的
风却并不让人觉得萧索,杜一只觉得非常美,盯着掠过树梢的点点昏鸦,心里突然宁静的一
片。
外面凉,季沉景就只教杜一呆在马车里,晚饭还是各种烧烤,以及自带的点心,本来也没有多
劳顿,因而也就没有多饿,杜一吃的并不多。
下马车在周围溜了几下,八喜只当她是乘了一天车不舒服,叫她只在暖和的地方去,杜一解释
说并不是,相反这种静谧的气氛让她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舒服,天色彻底暗下来,点点的星星
在夜空中隐现。
没瞧见季沉景下车去了何方,直到杜一在外头觉得有些凉了,才听见身后响起脚步声。
杜一正站在外面瞭望四处,黑黢黢的四下里,走近了才看清楚季沉景的人影。
许是怕吓到她,季沉景清冽的声线响起:“是我。”
杜一转身瞧见他站定,点点头:“嗯。”
“一个人站在外面做什么?”
“饱饭后不宜久坐,消食。”
季沉景便不再多说,立在一旁等她。
两人静静不说话的时候便有点冷场。
“呃,临镜山,你以前有去过吗?”
夜色中杜一看到季沉景的身影动了动,想来是点了点头。
“是。。。”
“没有去过。”季沉景出声道。
嗯?没去过?杜一还当刚才他是点头来着。
“那你怎么…。”
“母亲那时很喜欢看红叶,她生前有一段日子,住在临镜山。”
“噢。”杜一点点头。
“偶尔几面见到母亲,也听她提起临镜山的红枫甚美。”
“噢。听上去你…不是经常见到你母亲。”
季沉景沉默了一下:“我年少时总是跟在师傅身边,很少回来。”
杜一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风一吹,她搓了搓肩膀。
“凉了就回车上罢。”
“坐了一天马车了,不想回去。”
“那就走一走,当心着凉。”
杜一朝某个方向随便的迈开步子,有季沉景跟着,她至少不必担心安全问题。
“我想既是母亲如此喜欢的地方,姨母和她亲为姐妹,也定是喜欢的罢,故而正巧时节相宜,
也就带你去。”季沉景轻声,向杜一解释道。
其实季沉景人虽然冷调子,和他说话有时却也并不费事,因为他总是尝试理解到你的意思。
杜一想季沉景心里一定是很怀念他的母亲,几次他俩谈及此,季沉景说话就总是默默,依旧安
静,却不再冰冷。
由于知道季沉景的父亲死于非命,她便小心的避开这个问题,不去触碰禁区。
一时间只有树叶灌风而动的声音夹杂着杜一手上的玉铃铛叮当作响,身旁的男子露出的面孔有
俊美的侧线,目光远远,不知投在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于是今天的文更的有点晚。。。抱歉。
有筒子反应那个图片看不到。。。囧,宝猪能看到,估计显示到前台就不行了。。。伤心,那把剑真的很帅气!我再想想办法。
祝大家看文愉快啦!最近有点动力不足,这也是今天更文更这么晚的原因,可拍我~!就说这么多。
宝猪一号
2012…4…11
改名字:2012…4…16
☆、三言伤肺
这一晚杜一还算睡的安稳,她睡在马车里,不过直到她睡着也未见季沉景进马车,想来他睡的
晚。八喜和齐忧却只能在外面的火堆附近将就。
接下来的路程就好走一些,他们开始途经城镇,一路畅行,只是两天脚程后再次开始走山路,
应已进入临镜山地界。
杜一发现马车里的小桌上不知何时多出一个锦盒,窄窄长长,不知放着什么。
“这是什么?”杜一指指桌上的东西,问季沉景。
“画。”季沉景回答的言简意赅。
“画?”杜一一下子想起她曾在季沉景书案上看到过的人物肖像,点点头,她突然不想往下问
了。
季沉景声调如常,转而言他:“到了临镜山,我们借宿在一白先生处。”
杜一往嘴里塞了一个葡萄问:“一白先生?是谁?”
“隐士。”
杜一自动脑补隐士的形象,各种陶渊明唐寅孟浩然林逋,一些个“渔得鱼心满愿足,樵得樵眼
笑眉舒。”的形象瞬间帮她自动定位了这位一白先生,杜一点点头,好奇:“可是你…是怎么
认识他的?隐士不该是不问朝堂江湖,一心锄田青山吗?”
季沉景掠她一眼,淡淡道:“是父亲的旧交。”
噢,这就懂了。
“再有不到二日脚程便可到达。”
“嗯。”杜一点点头。
季沉景扫她一眼,不再说话。
出行毕竟疲累,杜一渐渐由刚出门的生龙活虎变得有些蔫蔫,无聊吃水果,无聊嗑瓜子,无聊
玩双陆,无聊玩六博,无聊偷看季沉景,无聊被他发现,无聊不辩解,无聊继续看…
杜一想季沉景八成也是无聊,有一阵子他似乎对窗外的景色分外着迷,杜一偏过身子,试着从
他的角度看看能看到什么,却还是没闹清季沉景在瞧什么。
他收回视线,瞧着无聊晃腿的杜一:“可是累了?”
杜一点点头,又摇摇头,说还好。
路上已然能看到远处的点点红枫,临镜山到了。
在遥遥的山路上走了一阵子,季沉景叫停马车。
“在此处歇一歇,待我上去探路。”
杜一探头看着季沉景沿着山路向上,挺拔的身影渐渐缩成一个一点不见。
“一白先生的住处公子也是第一次拜访,因而不甚清楚,夫人不必担心。”马车前的齐忧解释
道。
杜一点点头,放下帘子坐回马车,八喜也到驭位上去了,马车里就只有她一个人。
杜一两只手撑着座位,无聊四顾间,视线就落在了桌上那个精致的画匣上。
如果说馅饼掉在她面前都不捡的话…未免太对不起自己。
她撩起小帘儿望了望,季沉景还人影都未见,杜一小心迅速的拿过画匣,打开。
解开系着画卷的丝带,杜一小心展开画幅。
不用完全打开她就看出来了,自己手中拿着的这幅画,就是那天她在季沉景书案上看到的那
幅。
手底下赶紧复又收拾回画卷放好,杜一人却有点呆呆,她终于明了季沉景对她小师妹的感情:
日思夜想,寝食难忘。季沉景日日困在书房之中,睹物思人,脑中千百遍的思量,纵是出
行,也要带在身边。
一种没来由的醋意让她自己也觉得很囧,竟然将“太好了季沉景是绝对不会对我产生感情的”
这种本来应该值得高兴的事都不知道被踢到了哪个角落。
杜一挑挑眉,做了个鬼脸,为自己这奇异的情绪变故生出点郁闷来。
她刚来得及将面部表情调整的自然,马车外就响起了季沉景的说话声,杜一探出头,看见他指
指点点间和齐忧说着什么。
马车重新使动,不久停在一处枫林环绕的院门前,遮不住的一片松枝,斜斜露出墙来。
门前既无匾额写着“某某居”之类的话,亦无任何匾联,一块斑驳的方形木板垂在门侧,上面
刻着一耄耋仙人于川流前执杖饮酒,一旁松鹿相伴;画上面大大刻出一个篆书的“白”字,杜
一倒是认得出。
此时正是上午,看日头估计是十点多十一点的光景了,杜一跟着季沉景下车,看他上前轻轻扣
了扣院门。
一行人静静等了等,却无人应声。
季沉景耐心,复又抬起手瞧了瞧,才听见有人的脚步声传来,打开院门。
一灰衣小仆将门半开,竟是有点睡眼惺忪的瞧着他们,眼神逡巡半晌,最后还是停在季沉景那
张覆着面具的脸上,一脸疑惑:“公子是何人?”
“晚辈季沉景,今携内子冒昧来访。”
小仆愣了愣,道一句“公子稍等”,转身进去报话了。
不多时,那小仆蹬蹬的跑过来朗声道:“季公子及夫人请里面来,先生还未起床,请略略等
候,冒犯了。”
季沉景居然看上去一点也不奇怪,点头带杜一进得院门。
杜一心里纳罕,隐士果然潇洒,回笼觉神马的弱爆了,自然醒才是王道啊!
杜一同季沉景在正厅等候,杜一看着墙上一幅幅恣意随性的画作,突然对这个“一白先生”很
是生出些好奇来。
比如这正对着她的,是一幅低头拨弦的琵琶女,神色宛然。一旁还有副画,题字曰“风动”,
画面上是擞擞枯枝,一只寒鸦抖翅,逸趣横生。
“一白先生喜作画,人亦随意。”季沉景看她抬头看画,讲道。
杜一点点头,就听得身后有人朗声笑道:“季家小儿,许久不见!”
季家小儿…。囧…。
杜一转头,就看见一老大爷——不是,一中年男子——不是,还是像老大爷,衣衫草草,拿着
一个蒲扇踏进门来。
好潮的大爷,秋天用蒲扇撒。
季沉景恭敬的答礼:“一白先生高寿,晚辈有礼了。”说完又让过站在身后的杜一:“这是拙
荆。”
那老汉点点头,慢吞吞地踱步到杜一面前,上下打量她一番,皱皱鼻子嗅了嗅,思索似的瞧她
两眼,又点点头不说话了。
杜一被他这举动搞的十分囧,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连问好都不知道怎样张口。
一白先生不再看杜一,他转头向季沉景:“打你办满月酒席的时候在你母亲怀里见过你,自那
以后这二十六年没见了。”
季沉景点点头:“家父曾提与您交情甚笃,一直未来拜访,是晚辈疏忽。”
“不过你倒一眼就笃定我是一白先生。”那男子狡黠的一笑。
“晚辈唐突,自觉您与家父提到的人性情相像。”
“噢噢,”他点点头,露出一个乐呵的笑:“我倒是十分好奇,你父亲是如何向你说我。”
说话间两人在正厅里坐定,有小仆上来沏茶倒水。
“家父说,一白先生看开过往,憨然洒脱。”
座上的人温温一笑,抬眼看了看天花板:“你爹真是…”他闭了闭眼,突然不再提,再开口,
就是毫不相干的另一句话了:“你这娘子是从哪里来的?”
这个问题,好犀利。
双方间气氛甚是融洽,毕竟谈及旧情往事。季沉景弯弯嘴角:“不知您可就是一白先生。”
座上的人呵呵笑出声来:“季明辉的儿子果然犟头犟脑,倒和我一个老人追究起来了。”
两人均是一笑,再谈其他。
“喏,我问你,你姓甚名谁?何方人氏?”一白先生转过眼望着杜一道。
杜一真心不喜欢这男人跟自己说话的口气,倒像她是个带来的附属物品是的。
“楚灵儿,我打南疆来。”杜一说的中规中矩。
“嚯,姓楚?倒是个从南疆来的楚姓姑娘。”
季沉景替杜一解释:“灵儿是晚辈的表妹。”
一白先生一拍脑门:“是楚云天家的姑娘吧?”
“正是。”
“我说呢,你从哪里突然就得这么个娘子来。你爹爹近来身体可好?还是似先前那般酒肉不
羁,性子豪迈么?我可二十多年不闻他的消息了,你爹爹不厚道,也不来看我!”那一白先生
摇着蒲扇,嗔怒。
听到这里杜一不知道如何回答了,想来这一白先生真真是隐居山间,连楚云天死了这事都不知
道,季沉景正要开口替她讲下去,杜一抬眼道:“我爹爹死了。”
此话一出,座上的人手中摇着的蒲扇停住。
杜一看出他脸上的戚然来,不过转瞬的事情,那只手又缓缓的摇起蒲扇来,连频率都未改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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