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媚跟做梦似的,缓缓坐到椅子上,这情形不知道会不会被萧淑妃看到?那贱婢恐怕该高兴死了。双手捂住自己的脸,搓了搓。
“给你毛巾。”卫泱的声音响起,他回来了。
武媚仍把手在脸上停留了一会,收起了郁色,方放下来,接过毛巾。
对上一双带着笑意的眼。
“怎么了?”陛下笼起峨眉,他也觉得她可笑是吗?
卫泱温和地提醒她,“你的手破了。”
她这才感到左手上霍霍的痛。
一看,呵!满手红红的一片!怎么流了这么多血?
卫泱看着女孩骤然张大的眼睛,再笑着提醒,“是你刚才自己搓的。”
刚才自己搓的?武媚想了一下才明白过来,那么说,是她刚才捂脸的时候……那么说,现在她的脸上岂不是也——
那张还略带着婴儿肥的俏脸立刻胀成了红紫色,“抱歉,我,”结结巴巴的,我平时没这么笨,没这么傻,没这么……算了,女皇何尝为自己辩解过什么,索性闭上嘴不再说话。
丢人就丢到家吧。她闷闷得想,用毛巾将脸上的血揩干净,“谢谢你了,”站起身准备告辞。
“喂,”卫泱在她的身后唤。
“做什么?”武媚转过身,强自淡定的凤眼里有压抑的火光,似乎……又快克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了。“你不是不认识我吗?不是不理会我吗?”她犀利得指出,“干嘛又来理我?还是你就喜欢女人追的感觉,不追着你就不好受?你到底是什么人?”能三番五次往纪遥身边跑的人,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厨师吗?
但今天……他毕竟是帮她解了围,说什么也不该发作到他身上。刚才冲口而出的一番话,是有些强词夺理无理取闹的,而且这前生几十年的养气功夫现在看越来越差劲了,居然迁怒于人家,武媚脸上的紫红退下去,又恼羞上粉红。
“喂,”卫泱仍是淡淡的笑意,“你愿意做我的模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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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特?他在说什么?他是个厨师,难不成要将自己做成菜?
武媚脑海里闪过自己光着身子躺在雪白的桌布上,身上堆满了生鱼片啊什么的各种食材,一堆猥琐的中年男人围着她咂嘴咂舌。那是叫女体盛吧,变态东瀛人的恶心玩意儿,难道这少年竟然如此重口。
俏脸霎时间黑下来。
自己再不济,也不用去做这个吧!
“走吧,”卫泱解下围裙,告诉她,“我除了做菜,还喜欢画画,想让你做我的模特。”停下来偏头看她,“可以吗?”
武媚问,“你不是不理我吗?为什么又……”还是想知道原因。
卫泱仔细得看她,慢慢道,“你变了。”
“我变了?”
“那天在星光,我一开始没认出来是你。”
“没认出来是我?”武媚觉得傻透了,好难跟他沟通,怎么他说的话她都听不明白。
“嗯。你哥哥刚去世的时候,你来缠过我几次,那时候你真的好烦人。怎么现在……”他思索得端详她的脸,“好像是换了一个灵魂似的。”很丰富,极有落差感、矛盾感和层次感的feeling。他是艺术家,看见过自以为有才华却流落底层的无助和狂妄,但眼前的这个女孩不是,至少刚才在休息室里发威的时候,他不知道她是在刻意的表演还是什么,但那一瞬间,纪遥的气势是被压下去了的。
梵高一生不被承认,他陷于对自己的极度自负和因不被公众承认的反复自我质疑的矛盾中,终于精神失常。
尼采对平民的平淡愉悦不感兴趣,追求激情、深刻和超常的东西,甚至要去挑战上帝。
卫泱在这个女孩脸上,竟然同时看到那两种特质。热烈的、奔放的、固执的、甚至是虚妄的、带有悲剧美的不可一世和嚣张,像无声沉闷的夜空中,突然迸发的绚烂闪电一样。
他必须要把它画下来。
卫泱两个眼珠子一动不动得盯着自己,幽暗幽暗的,武媚突然有点发毛,这儿郎美则美哉,怎么突然这样子怪吓人的,难道是个蛇精病。
“来吧,”卫泱突然攥住了她的手腕,“我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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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您拨打的手机已关机;请您稍后再拨……”
晓彬有些胆怯地看向廖伟,“头儿,武湄的手机还是关机。”
“擦,”廖伟急得挠头,头毛都龇起来,“怎么回事?她那天怎么好好的就离场了?她怎么跟你说的?后天就要直播、明天就要彩排,这人怎么能这么没有信用,不负责任,就失踪了???”
晓彬也着急,给方正、武湄的同事都打了一圈儿电话了,愣是两整天了都没找到人,那方正还说要报失踪,硬是被节目组先压下来了。
也不知怎么回事,从晚宴结束那个晚上开始,贴吧、各个论坛上,武湄的粉丝们跟开了窍似的,终于开始冒泡了,晓彬自己分析,可能是赵灵雪、郑瞳的粉丝们把她刺得太狠了的原因。
而且,武湄的粉丝吧,特别逗,分两拨,一种是跟赵灵雪粉丝似的,年轻冲动言语直爽,一种呢,好像都是些……很有品味的人呢,技术宅、理工男、辣妈们,年龄还都貌似不小,七零后居多,那家一上来各种引经据典的分析、解读,搞的倍儿有文化的赶脚。这两拨人很诡异地凑在一起,一拨就是咔嚓咔嚓甭管有理没理扯着嗓子的喊,一拨就是深沉镇静头头是道的吹,一下子就把武媚的逼格体现出来了。
晓彬觉得,这武湄的粉,比武湄这个人高端大气上档次多了!
赵灵雪和郑瞳的粉丝不干了,这就一娱乐节目,你丫的什么现象、解读、延展的高大上词汇一车一车的,还能不能一起快乐的玩耍了?
甚至来询问stv,是不是节目组在给武湄使劲,鼓动的一帮人。
纪遥也头疼。因为这个吧,真没有。
赵灵雪就不信,撇嘴,“纪先生都说过她很有潜力……”她的经纪人真有一些忧心,“纪遥一贯是个狐狸。”
廖伟其实知道宴会当天武湄可能出了点状况,因为宴会散了之后纪遥就暗示他不必再多为武湄上心,意思就是她还是继续比赛,自生自灭就行了。一般这样的选手,没了节目组的支持,很快就会销声匿迹。
可是谁又能想到她的粉就不潜水了呢,还集体发声,一群蛇精病。
但是不管怎么样,当务之急,一定要把她人找到。说不定这两天躲哪儿上网正在偷着乐呢!那女孩野心这么强,他才不信她真失踪了,廖伟恨恨地想。
纪遥也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在办公室里把玩着火机,盖子一会儿掀开一会儿合上的想着这事。
“吧嗒”一声,把手机扔在桌子上,索性站起身。
这事有点意思,本来是有些事情脱离掌控的不快的,但转而一想,他是精明的商人,永远不会跟市场做对。那女孩像匹野马,若是真是千里驹,给她配上好鞍,当然是有利无弊。自己跟一个小姑娘置什么气呢。
“纪先生,”门推开了。
纪遥挑眉,他不喜欢别人不经敲门直接进来,当然,只除了有限的几个人以外。
“纪先生,”来人喘吁吁的,“后厨的人说,武湄是跟卫泱一起离开的酒店。”
纪遥闻言,浓眉立时攒起,眼睛里迸出危险的光来,卫泱,她竟然敢去招惹卫泱!
☆、第14章 大赛在即,有人要捣蛋
廖伟和纪遥都错了,武媚是真心不知道这两天网上舆论发生的变化。当晚她被卫泱带去他的工作室,本来是想参观参观艺术家的工作环境的,没想到却被他参观了整两天。
武媚上辈子当女皇时也请过画师为自己画像,敦煌莫高窟里的佛像还是以她的脸为模型呢。她以为,去了当模特就还和前生一样,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摆出画师需要的姿势和神情。
没想到卫泱却让她放松、走动,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总之该干啥干啥,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
实话说,卫泱工作室的条件比她那间陋室强多了,他的颜更没的说,饭也都是他做的,他做饭的时候姿态如行云流水,美不胜收。可是,当他那样托着腮一动不动看着她吃饭、喝水、看电视等等等的时候,真的很让人受不了好吗?
特别是她一早醒来,就见卫泱坐在她床前,眼睛若有所思得盯着自己,就跟从前她手底下的酷吏盯着犯人心里头研究着怎么杀怎么挖似的——那客观冷静让人发毛的小眼神,即便陛下是打心里心悦于他,还是忍不住睁眼的一瞬间寒毛陡竖怒意盎然。
尼玛,现代人不是很讲*吗?
“你醒啦?”少年丝毫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跟武媚眼对眼的对视了好一会方回神,站起身,“纪遥找你,快起来,我带你去电视台。”
纪遥找她?纪遥找她为毛?难道李明亮那个恶心的老男人还没死心?
武媚黑了脸。
卫泱才不理会她,走到门口转身淡淡道,“快起来,我做了牛角酥。”
武媚肚子咕噜叫了一声,牛角酥——这卫泱就是来克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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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媚满意得在胃袋里装了一只又香又酥的牛角酥,精神抖擞得来到stv的演播室。
纪遥找她,是要硬将她签给李明亮,还是干脆会以一个什么烂理由把她踢出节目?
没关系,她武则天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天底下难道就stv这样小巴掌一样的地方了?笑话。输人不能输阵,即便是被踢,她也要走的漂亮。
瞧,其实陛下心里,还是没把自己当成个普通人。
武媚就这样,抱着过把瘾就走的心态,给自己鼓足了气,雄赳赳气昂昂得迈进了演播室。
明天直播,今天彩排,演播室里坐满了人。
武媚一出现,眼尖的超市同事发现了她,“唰”的一下大横幅打开,“陛下,我们爱你!”他们喊出了横幅上红彤彤的几个大字,旁边还画了一个q版的穿黄袍、带玉冕的女皇。
这一声出来,台上台下的人都吓了一跳。导演和廖伟看见武媚,廖伟冲过来,“你怎么到现在才来?”
武媚有些晕,但很快镇定下来,看来事情和她想的有些不一样?“家里有些事耽误了。”
观众席上,超市同事组成的粉丝团兴奋地摇着横幅,看见他们,武媚真心感到惊喜,“你们也来了!”
总有一些人一些事,在人最绝望的时候带来温暖。
有工作人员制止他们,“快坐下!正在彩排呢,不要乱喊!”
“喂!”武媚马上隔空向那人喊话,“请对我的粉丝好点!”
“哦!陛下万岁!”“陛下威武!”一阵地动山摇。
“切!”赵灵雪在旁边不屑,“还真把自己当成什么了,粗俗。”
经纪人淳淳教导她,“起码她对自己的粉丝很好,小雪你以后也要注意。”
赵灵雪不耐烦,“知道了知道了。她这是压根儿没几个粉丝,多了就知道了,很烦人的。”讨好粉丝有什么用啊,当然是讨好老板更有用!
副导演过来告诉武媚,“你迟到了,出场顺序排在倒数第二,规则和需要准备的东西晓彬告诉你。”晓彬站在副导演身后,神情严肃。
“你跑哪里去了?算了,别说话,听我说,明天晚上第一场复赛直播,一共15名选手,要淘汰3名。比赛分两个环节,第一个是才艺表演,唱歌、舞蹈、曲艺,形式不限,评分占比40%。第二个是主题表演,时间3…5分钟,形式也不限,题目是表现出武则天的‘美’,评分占比60%。”晓彬机关枪一样地把规则说完。指了指台上,“除了你,其他14名选手,都已经准备了两天,so,”严肃地看着她。
“明天晚上就直播了是吗?”武媚也皱起了眉,“时间很紧啊!”
“你为什么不开机?!”晓彬很想掐着她脖子使劲摇。
武媚没好气,“我这两天心情不好。”
晓彬想给她跪了。带这样的吗,带这样的吗?大姐,您没钱,能不能别这么任性啊。
武媚拧着眉毛思索,“还有一天的时间,晓彬,咱们得全力以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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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大厦,纪遥的办公室。
纪遥窝在沙发里,眉毛拧成一个川字,“阿泱,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卫泱坐在他的办公桌对面,两人面对面。
把手一摊,“没什么不好啊,哥哥,公司的股份,我也有一半。”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纪遥烦躁。“这个女人出身低,心机很重,你不要被她给骗了。”
卫泱还是一脸无所的样子。
纪遥的眼神锐利的像鹰,“这两天你们都在一起?她知道你是su的股东之一?”
“不知道。”卫泱答。
不知道?纪遥怀疑。卫泱是个天才,他只有二十二岁,就已经是获得法国蓝带勋章的总厨,他画的画也可以在纽约、伦敦顶级的画廊里卖出一流的价钱。可是他同时是一个非常单纯的人,一个……笨蛋。他把自己的天分和成就称之为是一种“庸才的胜利”,并不留恋于这些可以给他带来财富和荣耀的东西,反而是在国外生活了十六年之后又回到中国。
“我的根在这里。”他这样告诉家人。
家人不放心他,纪遥也不放心,所以让他在身边做一个厨师。
因为以卫泱的才华和容貌,他实在是太显眼了。
武湄那个女人一定是知道了卫泱的身份,或是察觉了些微端倪,她那么聪明——对,一定是这样!纪遥沉思,否则以她的野心和攀龙附凤的心机,怎么会理会一个小厨师?要巴,也应该来巴缠自己吧。不知怎的,突然间想到那晚在休息室里,那女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过如果是纪先生你,我倒是可以考虑将就。顿时心里头一阵厌恶反感,像是受了冒犯和亵渎似的。
可恶的、卑贱的像草一样的女人!竟然敢把她的脏手伸到卫泱身边!
“你不觉得很好玩吗?”相比纪遥的不满,卫泱十分云淡风轻。
“好玩?”可能是分开十几年的原因,两人又不是一个妈,纪遥觉得,跟这个弟弟十分得难以沟通。
“是啊。”卫泱点头,“她一心想着成功,而她身上也确实有一种……很难说清楚的东西,那么就让我试试看,帮助她,看到到底能够走多远。”更重要的是,好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