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戎州城还是外松内紧,出城依然是要一一盘查的。就算是左容这样的身份,车队中还有锦衣卫在也不能轻易放过,免得有人趁机混入车队出城。
林童闻言就神色略微一变,下意识看向林小碗。她伸手关上了窗户,低声道:“姐姐,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林小碗反而很是放松,闻言不过是笑了笑,道:“能有什么问题,若是真有什么江洋大盗混入我们这车队,那也与我们无关不是?这车队里的人,除了我们两人之外,一则是朱三姑娘带来的。二则是左先生通过牙行雇佣来的车夫和护卫队。三则是冯贤成送来的锦衣卫。不管是哪一方面出了问题,都不会牵连到我们的身上的。”
说话间外面就有人轻轻敲门,林童过去开门见左容带着一个小旗过来,连忙点头道:“左先生,这位军爷好。”
左容道:“这车里是女眷,只有姐妹两人。”他这边说着,林童连忙让开了身子。马车里面布局简单,自然是一眼就能够看得清清楚楚了。那小旗见里面果然是两位姑娘就连忙低头道:“多谢左大人体谅,是下官冒昧了。”
左容示意林童关上了门,这才笑着道:“无妨,大家都是执行公务。更何况,若是车队中混入了什么人,在此时查出来总比上路之后遇到危险措手不及要好。”
不知道左容身份的时候,林小碗就觉得他是一个谦谦君子,待人接物向来彬彬有礼,让人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这会儿那小旗也是这番感受,甚至更多了一份动容。只是这盘查的命令是马城亲自下的,一旁还有前来送行的冯贤成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也不敢大意,这车队里面上上下下三十多人竟然真的是被他一一看过。
“可有问题?”冯贤成见左容和那小旗过来,立刻问道。小旗摇头,“回冯大人的话,车队里总计三十七人,锦衣卫十人、牙行雇来的护卫队八人,刘朱氏及身边丫鬟八人,车夫八人,以及左大人和同行的林氏姐妹三人皆没有任何的问题。”
这小旗查得很是仔细,如今回答起来也是十分肯定。冯贤成闻言却是十分的失望,甚至表露在了脸上。一旁的左容却像是没有看到他脸上的失望一样,笑着道:“多谢冯大人关心,又和刘大人、郭大人一起特意相送左某一番。只是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咱们不如再次别过,也免得两位大人出城入城的麻烦。”
冯贤成这才正色道:“既然如此,那冯某就等着下次再与左兄你把酒言欢了!”
刘成在一旁点头,却没有多话。看着朱玉菱所在的马车只是叹息了一声,道:“是我那侄儿没有福气,至于这侄儿媳妇,还请左大人一路好好照应。回京之后,若是她有意再嫁……刘家也不拦着。”
刘瑜死了,可也不能断了和周王府的情谊啊。
几人又是一番别过,左容饮了送行的三杯酒,这才上了马车带着车队出城。
冯贤成神色阴晴不定地看着车队出去,一双锐利的眼睛恨不得盯着每一个护卫队的人看,想要从里面找出那位“张公子”来,然而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车队出城,只留下尘埃飞舞,他半响才回过神听到刘功在叫他。
“冯大人,一起去喝杯茶?”
“不了,我还有事,要去趟将军府。”冯贤成看了一眼刘功,转身离开。刘功不以为意看向了一旁的郭邵杨,“郭大人一起去?”
郭邵杨笑了笑,道:“我知道有家茶楼新近的白茶不错……”
两人相携离开。
只有八辆马车的车队并不算太大,出了城之后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只剩下远远的一点,再过了些时候就不见了踪迹了。如今天气晴好,林小碗和林童在马车中看书,玩翻绳,反正是把能够玩的都想了个够。后来林小碗还拉着林童一起下围棋,林童性子急的毛病这会儿就暴露了出来。
之后两天里面她就被朱玉菱和林小碗轮番上阵虐待,到后来看到那黑白的棋子就找左容求救。
车队不大还是托了朱玉菱果断的福,这姑娘的嫁妆当初本来就变现了不少。来的时候还好,一路慢慢走,带着不少的大件东西,接过这临走前她又大手一挥给卖了不少,留下的都是那些容易携带的布料、首饰等物。装了四辆马车,另外一辆马车则是给小雪等几个丫鬟轮流休息用的。
然后左容、林小碗姐妹和她各一辆马车。不过出城之后,这几个人就偶尔凑到一起,有时候朱玉菱还会碰上左容,见得次数多了她自然也是看出了一些端倪的。
“我看左大人,对你颇是照顾呢。”朱玉菱笑着说,如今虽然还穿着素净的衣服,脸上却是多了一些神彩,这会儿看向林小碗的眼神中都透着亮,“我竟然一直不知道左大人与你是相识的。”
林小碗笑了下,却没有立刻回这话,反而低声道:“你回京之后,可想过如何?”
朱玉菱的行为可能所有知道真相的人都会觉得她是个疯子,然而林小碗却不这么认为。这个时代造就了女子的弱势,而这个环境造就了朱玉菱的命运。可偏偏,她就那么的要强,竟然连对着命运也不肯低头,甚至在心中留着底线,一旦所遭受的委屈超出了她设定的那条线,她就立刻疯狂的绝地反击。
她没有如同那些被教导出来的女子一样只知道忍受,默默过日子,剩下一儿半女然后指望着孩子过日子。在那漫长的人生里面告诉自己,所有的人都是这么熬过来的等到儿女长大,娶妻生子她也就熬出头可以扬眉吐气了。
朱玉菱是谁,又是什么样的性子?
她现在就要扬眉吐气,她所要的从来都不是所谓的儿女双全,夫君敬爱。周王府那样的日子,才不是她所想要的。而过得好不好才是真的如人饮水。所以,她选择了一条可以说是与众不同的路。
她杀了刘瑜,让自己成了寡妇。然后离开了一点都不喜欢的戎州城,甚至利用当初婚事的事情让周王妃母子对她进行维护。
林小碗想起当初出入内院的时候,朱玉菱还是一个跟嫡出的四姑娘闹性子,布下个局面想让她为难、上当的骄纵姑娘,就隐隐有些感慨。转眼一年多过去,朱玉菱还是这样的性子,却成熟了不少。
“回京?”朱玉菱闻言却是有些感慨,看了林小碗一眼她才轻笑着道:“感觉像是过了一辈子那么久呢,实际上我才离开京城半年多。”
她推开窗户看着外面一片荒芜的景色,又把窗户关上。
“我还没有想好,究竟是回刘家再住上半年,等出了孝期再搬出来呢,还是直接就回王府住。”她说着摇头,“不,不能回王府。不然我就又会成为他们母子的筹码。王府虽然能够给我提供一些保护,但是弊大于利。”
她精打细算着每一份的人际关系,也不避讳地在林小碗的面前说出来。
“刘府,我也不打算长住。我记得当初我离京的时候还留下一个小庄子没有卖。”实际上那个庄子是薛氏早些年置办的家业,因为她要远嫁这才送给她的。这是薛氏的心意,朱玉菱这才没有忍心卖了。当初离京,她其实还是抱着一去不回头的想法的,若是刘瑜靠得住的话,夫妻两人过着小日子,她也不介意是不是留在戎州。
想到这里,朱玉菱自嘲地笑了下,转而又道:“小碗,你说我在那个小庄子里面修个佛堂,借口茹素守孝为枉死的刘瑜祈福,好不好?”
这样不只是避开了刘家和摄政王府,甚至可以避开京城之中的风言风语。等到再过上一两年,周王府里的女儿都出嫁了,她也许可以找得到自己的第二春呢?
林小碗自然也是想得到这些的,闻言就点了下头道:“这样确实能够少了不少的麻烦。只是,刘家……”她故意停在这里,然而话中的意思却是再明白不过的。
刘家肯定不会这么轻易放了朱玉菱的,而朱玉菱若是想要依靠周王府让刘家放人的话,就又要受制于周王府。
朱玉菱如何不明白这些,她皱眉略微思考了下,然后才道:“还有惊蛰的孩子呢!”
人是刘功非要带到戎州城的,而如今刘瑜死在了刘功的家中,这样不得不让人怀疑刘功这个叔父是想要谋夺侄子的家产才会有了这样的事情的。所以,为了让京城的人放心,刘功无论如何都是会保住惊蛰的孩子。
等到她们回到京城大约都是三月间了。那时候惊蛰已经有了五个多月的身孕,以怀胎十月来算,京城这边刘瑜的母亲必然是要立刻着手准备人派去戎州城照应她的嫡孙的。
朱玉菱并不知道刘瑜才是刘成载唯一的一个亲生的儿子,然而在刘家这些日子,她也隐约意识到了刘瑜对刘家的不同意义。
寻找合适的产婆,奶妈等人无论如何也是要半个月靠上的,等到四月份这些人从京城出发,五月间到了戎州城。而惊蛰的预产期大约是在中秋前后,那个时候戎州城就又进入了冬日,一切不便于行。
再等到来年开春,这些人三月间启程入京……
这么算起来,她那个婆母自然是没有多少的心思为难她的。
朱玉菱盘算了许久,这才道:“有着惊蛰的孩子让她操心,我估计只要用用周王府的名头就可以让她望而却步了。”所以,周王府这边的话,自然是用刘母的名头,说是刘母看到她就心酸想起早死的儿子……
这也是个可行的办法。林小碗点头,并没有发表意见。她之所以会提及这个,主要是不想回答之前朱玉菱提起的左容的事情。这会儿把话题转开了,她自然不会傻乎乎地再重新提起。
然而朱玉菱却不是一个好忽悠的,想了这么复杂的一通事情之后,竟然又回转回来双眼发亮地看着林小碗问道:“你与左大人,嗯,他有对你说过婚事吗?”
☆、第51章 小玉
可能是两人共同经历过戎州城这样一番劫难的原因,朱玉菱如今对林小碗的认同感越来越多,丝毫不会像是那位冯夫人一样觉得林小碗与左容的身份不匹配,未来婚事难免要受到磋磨。
经历过一番婚后生活的她此时看得更为明白了一些;却是更担心左容的意思。她这会儿直接拉着林小碗的手道:“小碗不要说我交浅言深,你身边带着妹妹;又还有一个弟弟在读书,婚姻大事可是要考虑清楚的。左容就算是锦衣卫佥事又能怎么样?若是你因为一时感动,委身做妾的话,以后你弟弟和妹妹怎么办?如今他是还未曾婚娶;可是若是娶了一个高门大户家的女儿,人家怎么可能容得下你?”
“到时候你夹在左容和他明媒正娶的娘子之间;个中滋味……”她说到这里微微一顿,然后苦笑了下,继而坚定地道:“若是他有想要纳你为妾的意思;你就不需看他那张脸好看,直接一巴掌扇过去就是了。”
林小碗点头;笑着道:“我懂的,宁为穷人妻;不做富家妾。”有关她与左容之间的事情;她实在是不想解释给太多的人听。两个人之间的默契让他们根本就没有就这样的事情做过任何的讨论,更何况,家仇未报,何以成家?
不管是她,又或者是左容,实际上都是这样的意思。
至于她和左容身份、地位的不匹配?或许一般的女子会有这样高攀的心理,然而对于林小碗来说,却从来没有觉得左容作为锦衣卫的佥事大人又有多么的了不起。
她所认识的那个左容,永远都是住在隔壁的那位左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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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书房里面传来一声巨响,守在外面的小厮忍不住缩了下脖子。二月间戎州城内还是颇为寒冷的,若是碰上天气不好的时候,说不定还会下上一两场的大雪。
而书房里面,刚刚摔了手中茶杯的马城正脸色铁青地看着冯贤成,沉声道:“这都两个半月了,人呢!人呢?!”他起身一个箭步站到了冯贤成的跟前,“你告诉我,人呢?!”
冯贤成低头,不敢看马城的脸色,只是低声道:“将军,属下本以为那人可能会混入左容的车队离开,谁知道当时城门口检查并未发现对方的踪迹,车队里每一个人都细加盘查了……”
“我不想听你为自己的无能所找到的借口!”马城摆手,打断了冯贤成的话,半响才又道:“咱们也认识十多年了,老冯。你有多大的能力我还是相信的,然而到现在,我们知道那人是个左撇子,甚至还有着他的画像,你却告诉我用了两个多月,你不光是没抓到人,甚至连这人的踪迹都没发现过?”
“之前左容在,咱们有忌讳,不好大肆搜寻,这我都能够理解。可是如今呢?左容都走了半个月了,戎州城里里外外都被翻了个底朝天,人却还是不见踪影?!”
马城深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指着冯贤成道:“你不要以为我当初费劲心机给你换了身份,如今你就可以安枕无忧了。老冯,我如今叫你老冯,可是宋黎呢?他可不认你这个冯贤成!”
这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冯贤成神色却是变都没有变一下,只是头低得更很了一些,道:“将军,咱们还是把悬赏的榜文发往附近几个城吧?事到如今,咱们不得不承认那人说不定早已经潜伏到了周边城镇,等待着下一次动手的机会。至于左容那边,有梁武等人跟着,若是有异动的话,咱们也会立刻知道的。”
马城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半响才道:“你去安排!”
等到冯贤成离开了,马城这才重新坐回了书桌之后,之前的暴怒情绪全然不见,转而是满脸的阴沉。他叫人进来重新换了茶,一边喝着热茶一边露出沉思的神色。
许久,马城开口吩咐。
“研磨!”
他要写信,事到如今,若是再不小心谨慎,只怕下一个没命的人就真的会是他了。指望冯贤成?他从来就没有真的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冯贤成的身上。
第一封信是写给邢桥的,邢桥在年前就已经回京了。然而张铁出事的时候他还在戎州城,左容的分析他也是赞同的。只可惜他归期早定,不好耽搁了,这才匆匆离开。
如今跟他写信,问的不是这个案子,而是左容。
是的,虽然从头到尾左容的表现都没有任何的疑点,马城思来想去也找不出他的破绽。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