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一步一步打量这些稀奇宝物。
旁边傅宛跟傅定之妻秦云月并肩站着,笑着看小姑娘们闹傅容。她们两人喜讯传出来的时间差不多,如今都显怀了,一边站着两个小丫鬟护着,免得在这热闹日子被手忙脚乱的下人们碰着。
傅宣没有傅宝那么活泼,就在傅宛身边站了,对面是沈晴与傅宓。
傅宣悄悄观察沈晴,见她笑容自然好似真的在为姐姐高兴,心中不喜,迅速别开眼。
沈晴呢,笑得有多开心,心里就有多恨。
她没想到傅容竟然有本事让大舅舅叫她过去,说了一番她只能咽到肚子里谁都不能告诉的话,而她除了安分守己什么都不能再做,只能眼睁睁看傅容高嫁,傅容之后是傅宝傅宓傅宣,她却要遵从大舅舅的安排,嫁一个出身注定不会太高的人。
看着那边眉眼如画的待嫁娘,沈晴只觉得刺眼,垂下眼帘。
余光里却见傅宓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们前面的一箱聘礼,那眼神……
像是在看她明知道自己这辈子都得不到却依然忍不住渴望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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聘礼送了,大婚的日子也越来越近,眼看那日头好像才升起来就又落了下去,一次次提醒她住在家里的天数越来越少,傅容开始不舍了。她以为嫁过一次,如今再嫁离愁会淡些,可是没有,她舍不得越来越聪明的弟弟,舍不得古板安静的妹妹,也舍不得这种清闲自在的闺阁时光。
“你怎么又把官哥儿叫过来了?”晚饭后乔氏想指点女儿房中事,进屋却见傅容靠在床头给官哥儿讲故事呢,不由又好气又好笑:“我都没瞧见你是何时把他抱过来的,幸好不是外面的小贼。”
“娘,我自己走过来的,没用姐姐抱。”官哥儿笑嘻嘻跪坐起来,探头给母亲看。
乔氏摸摸儿子的小脑袋瓜,伸手将人提到床外侧,俯身哄道:“今晚。娘有话跟你姐姐说,官哥儿回去自己睡啊,明晚再过来陪姐姐。”
官哥儿扭头扑到姐姐怀里,抱着不肯走:“明天姐姐就被姐夫抬走了!”
傅容明白母亲不说完那番话是不会放心的,虽然不舍,还是将小男娃扶了起来,亲了一口道:“官哥儿记错了,姐姐后天才走呢,来,姐姐抱官哥儿回去,等你睡着了姐姐再走。”
不是明天走,官哥儿放心了,乖乖由姐姐给他穿衣服。
哄完官哥儿,天彻底黑了下来,有点凉。
乔氏见傅容好像格外舍不得弟弟,回屋后柔声劝道:“嫁过去后好好服侍王爷,争取早点生一个胖小子,到时候想怎么稀罕就怎么稀罕。”
孩子一直都是傅容的心病,提一次她就心烦一次,怕被母亲看出来,她装羞般转到床里侧,“娘你说什么啊,我不听。”
长女怕羞,次女又来这一套,乔氏早有准备,没一会儿就哄着傅容陪她一起看小册子了。
傅容假装用枕巾遮住眼睛以下,免得叫母亲误会她脸皮太厚看了这个都不脸红,跟着就心不在焉地听,偶尔胡乱点点头,待母亲翻到一页类似叠罗汉般的画图时,瞬间想到那晚徐晋拿过来的册子。
那姿势,几乎一模一样的。
但是有时候,留一步比做全了还羞人。
傅容脸皮终于热了热。
跟上辈子连地方都差点找错的肃王爷相比,这辈子的徐晋,因为先占了她好几次便宜,特别是去年有天晚上将她枣般囫囵啃了个遍,他对她的身体已经很熟悉了,所以五月里他学大禹治水,虽没进家门,门口认得可特别准……
“娘你别说了,我都懂了。”傅容一把抢走小册子,裹着被子滚到了床里头。
乔氏说得也差不多了,恋恋不舍地拍拍娇娇的女儿,默默坐了好一会儿才走。
第二天侯府一片繁忙,全都在为接下来的大婚准备。
傅容什么都没想,白日里跟姐姐妹妹弟弟待在一起,晚上乔氏终于得空了,她又赖在母亲怀里撒娇,最后乔氏担心明早女儿起不来,硬是将人从身上扯开,按到被窝里像小时候那样哄她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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肃王府。
徐晋一早醒了,换好礼服后从内室走了出来,问许嘉:“六殿下他们都到了吗?”
大喜的日子,王妃又是自家王爷早就看上的,许嘉满脸都是笑,“到了,安王殿下,六殿下,秦二少爷,郡王府世子爷都到了,正在厅堂里喝茶。”
寻常百姓家迎亲,男方通常去叫上亲戚相陪,王爷娶妻也不例外。安王是嘉和帝钦点陪自家王爷迎亲的,六殿下秦英还有其他一些世家子弟要陪新郎闯门去,至于徐晏,那是自家王爷特意请过来的。崔洵倒是想来,王爷没让。
徐晋点点头,大步去了前面。
“诸位久等。”徐晋含笑跨进厅堂,歉然告罪。
徐平正在品茶,听到声音抬头,其他几个小的都站了起来,只有他依然端坐。
徐晋朝他拱手:“今日劳烦七叔随我跑一趟了。”
徐平笑着放下茶杯:“景行大喜,我本就要来讨杯喜酒喝的。”
徐晋豪爽道:“好,今晚景行定会多敬七叔几杯。”
转而去同徐晧秦英等人说话。
徐平继续看了他一会儿才移开视线,目光落到面前的茶碗上,突然记起当日在庆国公府,傅容被吴白起欺负时,徐晋态度似乎有些不对,紧接着又想起永泰寺长生池旁,他与傅容一家人偶遇,没说上几句话,徐晋就到了。
原来那时候,徐晋已经看上傅容了?
徐平低头笑。果真如此,这个侄子还真能藏,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叫他忘了提防。事情已成定局,徐平对没能娶到傅容并没有太大失望,唯一的遗憾,是辜负了人家姑娘一片心意,也没能信守承诺,怕是在傅容心里,他注定要落一个负心人的骂名了吧?
非他食言,实乃有人抢先一步,不知这辈子,还有没有跟她解释的机会。
“四哥,恭喜。”
“我说她是心甘情愿嫁给我的,你信吗?”
耳边传来徐晋刻意压低的声音,徐平自顾品茶,恍若未闻。
徐晏却听得真真切切。
他看着面前一身大红喜袍的男人,不知道该不该信,但无论他怎么想,徐晋都赢了,至少,他马上将迎娶她过门,那个连一次机会都不肯给他的姑娘。
“我信。”收起心中苦涩,徐晏尽量露出一个诚心的笑,“四哥文武双全,与她乃天作之合,云升先祝四哥与四嫂白首到老,儿孙满堂。”
她希望他遇到一个好姑娘谈婚论嫁彼此交心,现在她要嫁人了,他也由衷盼望她幸福。
“借云升吉言。”外面有人喊吉时到了,徐晋不再多说,率先踏出屋门。
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很快就在礼乐声里抵达景阳侯府。
傅容早已梳妆完毕,正在跟家人作最后的话别,听到外面一阵阵鞭炮声响,全福人走了过来,托着红盖头道:“王爷来迎了,王妃戴上吧?”
傅容看看身边已经显怀温柔浅笑的姐姐,看看眼露不舍的妹妹,还有秦云月傅宝等送嫁女眷,再摸摸赖在她身前的弟弟,点点头。
全福人一边说着吉祥话一边轻轻将盖头遮到了她头上。
“姐姐看不见了。”官哥儿想要掀开挡了她姐姐脸庞的盖头。
傅宣赶紧将弟弟抱走,小声道:“官哥儿听话,别闹。”
傅容微微仰起头,接过全福人递来的象征吉祥圆满的红釉宝瓶,暗暗攥紧。
全福人笑盈盈扶着她站了起来:“王妃请起,对,慢点走,咱们不急。”
头顶是沉甸甸的凤冠,傅容想快走也不行。走得慢了,路却好像短了,转眼间就到了正房,慢慢停在了她的新郎身边。红盖头遮得严,只留了一小片天地给她,就在这片天地里,她看见徐晋的喜袍黑靴。
拜别父母,她随他一起往外走。
亲人宾客围在两侧,各种吉祥话一片嘈杂,但傅容听见了,听见有人喊云升,有人喊安王。
都是陪他来迎亲的吧?毕竟都是皇室子弟。
傅容笑了笑,脚步没有任何停顿,稳稳地跟着身边的男人,直到被哥哥背起走向花轿。
从今以后,徐晋就是她的天了,只要他不塌,她便会一心跟着他。
☆、第107章
肃王府距离景阳侯府并不远,不过迎娶讲究来去不同路,回去时接亲队伍特意绕了一个大圈,也算是让京城百姓们都见识见识肃王娶亲的气派。
新郎容貌举世无双,侯府嫁妆珠光宝气,傅容这个新王妃的面子是有了,就是早上没有吃东西,脑袋上还戴着沉甸甸的凤冠,这样一路颠簸,真是有点头重脚轻,以至于花轿停下时,哪怕提前得了喜娘提醒,傅容还是晃了一下,差点朝前扑过去。
刚坐稳,就听外面有人高声喊了一句:“王爷要踢轿门啦!”
紧接着,前面传来一声轻响,盖头底下多出一道亮光。
喜娘探进身子扶她下轿,傅容一手交给喜娘,一手紧紧攥着宝瓶。
肃王府正门前围了一众看热闹的人,除了世家子弟,徐晋的几个兄弟都来了。
太子跟康王站在正门左侧,笑着看徐晋在那边接新娘下来。台阶下面的人因为徐晋喜娘遮掩看不清楚,他们这些站在台阶上的,可是瞧了个彻底,于是摇扇子的康王慢慢停了下来,对面成王与徐晧也不说话了,秦英崔洵呼吸都有片刻停顿,他们旁边的徐晏更是怔住。
太子的眼睛也看直了。
新娘只是露出了一只纤纤玉手,可那手指纤如嫩笋,芽尖般的指甲上涂了大红蔻丹,红如霞白如玉,在一身红嫁衣的映衬下没法不叫人看过去,看过去了,又没法不被那手的美诱惑。都说真正的美人浑身上下都无可挑剔,现在太子算明白了,若真有机会让他摸摸这只小手……
他正憧憬,那手被人塞了一团红绸,跟着就重新掩到了宽袖之下。
再看已经站稳的新娘,娇娇小小,若没有凤冠撑着,大概也只到徐晋肩头。一双小脚掩在大红缎面的绣花鞋里,除了下轿跨火盆时露出过几瞬,便一直躲在长裙下头,如美人羞涩遮面。
太子眼巴巴地看着新娘子从他身边走过,人走了,仿佛有淡淡清香残留。
他呆呆地望着新娘的背影。嫁衣宽松,显现不出女子姣好的身段,但她步履轻盈别有一种味道,那是天生的灵韵,旁人轻易模仿不来的。
“大哥,咱们快进去吧,看你眼睛都直了!”康王低低地笑,悄悄用扇柄戳了戳太子腰间。
太子终于回神,瞪他一眼,领着众宾客跟了进去。
到了堂屋,便要拜堂成亲了。
跟徐晋夫妻交拜时,傅容心里无限感慨。
上辈子,她经由一顶小轿从侧门进了肃王府,被安排在芙蓉园里,没有酒席没有宾客,夜幕降临,徐晋连晚饭都没陪他用,过来直接与她同房,从此她成了他的一个姨娘。
这辈子,她因为提前搬去庄子几日跟徐晋有了瓜葛,他再三纠缠她努力摆脱,最终还是阴差阳错成了他的人,只不过这次是三媒六聘嫁过来的,做他的肃王妃。
礼毕,傅容再次由徐晋牵着,前往新房。
女客们都在新房这边等着呢,傅容看不见,但她听到了秦云玉崔绾跟一个陌生小姑娘的笑声,听到了秦二夫人的招呼,还有其他夫人的声音,里面好像有人喊太子妃……
这些,都将是她嫁给徐晋后,平日里要打交道的女眷了吧?
前世徐晏家里的亲戚都在京城,她在郡王府还真没有什么亲戚要应付,如今徐晋的王府里没有公婆同住,但一干亲戚都在京城,她是少不了走动了。
成亲毕竟是大日子,在这热闹的场合,傅容脑袋里总是不经意冒出各种琐碎念头,直到由喜娘扶着落座,周围说笑声突然安静下来,傅容才回神,一垂眸,就见金漆秤杆一端稳稳地探到了盖头底下,一点一点上卷。
亮光突然而至,傅容本能地闭上眼睛。
她听见一声声惊叹,听见秦云玉小声跟谁说话:“傅姐姐,不,四嫂真美!”
新嫁娘再羞涩也不能一直闭着眼,傅容轻抿朱唇,慢慢睁开。
身前是穿红袍持撑杆而立的高大男人,是她的新郎官,傅容慢慢抬头去看。
她好像看见了徐晏,他一身喜袍,满眼惊艳,嘴角傻傻地翘着。
可是定睛一瞧,她看到的是徐晋平静如水的脸庞,只有那双凤眼里,暗波涌动。
傅容羞涩地低下头。
徐晋收回视线,示意全福人继续执礼。
结发为夫妻。
徐晋从头上剪下一缕,看着傅容剪好她的,他再递过去,看她低头打结。他亲眼看过她编长命缕,知道她手巧,可是现在看着她熟练地将两人长发结在一起,看着她嘴角羞涩地抿着,他就不受控制地想到了上辈子。
他是第一次成亲,她不是了。
她也是重生回来的,她记得曾经的一切,这套新婚礼节她全同另一个男人做过,她一定记得徐晏掀开她盖头的情形,一定记得她同徐晏喝过交杯酒,也记得她跟徐晏的新婚夜,不管他做什么,都是她曾经跟徐晏做过的吧?
有过第一次,第二次就不新鲜了。
那一瞬,徐晋真的希望她不是重生的,她的所有第一次,包括回忆,都应该由他给。
他可以把徐晏请来,让他知道傅容这辈子属于他了,但他心里很清楚,这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徐晏根本不记得上辈子,这个徐晏也不是他真正嫉妒的,他嫉妒的那个,是她记忆里跟她同床共枕三年的徐晏,是他这辈子如何努力都无法将其从她记忆里赶走的那人。
迎亲时的兴奋喜悦好像全淡了,勉强维持一丝笑,徐晋接过酒杯,坐到她身旁。
傅容红着脸侧转过身,只等男人抬起手臂她再绕过去。
徐晋盯着她细长低垂的眼睫,一动不动。
全福人怔住,小声提醒,徐晋恍若未闻。
全福人不由看向女眷那边。
秦二夫人没料到平时稳重的外甥这会儿居然看新娘看呆了,笑着上前提醒道:“景行看什么呢?快点把礼全了,前面还等着你去敬酒呢,想看媳妇晚上再看啊!”
傅容头垂得更低了。
徐晋目光移向旁边的亲姨母跟全福人,轻声道:“姨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