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云月连忙应了声,从傅容怀里接过孩子,紧跟在婆母后头走。
傅容想跟傅宣一起走,傅宝笑嘻嘻抱住了她一边胳膊,“三姐姐,我的鹦鹉也会说话了,散席后我领你去我屋里看。”
傅容扭头看她,惊觉小丫头个头长了不少,都快跟她一般高了,明眸皓齿,水灵灵跟朵花似的。想到前世林韶棠就是在明年娶的沈晴,傅容不由放慢脚步,小声问她:“你棠表哥就快回来了吧?有没有想他?”
林韶棠在京读书,但过年是回苏州过的,算算日子也就这几天进京了。
傅宝马上哼道:“我想他做什么啊,他回来了也要去西山书院读书,没时间陪我玩,我更想三姐姐在家的时候,咱们姐妹一起玩多好啊。现在你嫁人了,六妹妹又整天待在屋里不愿出门,三姐姐你不知道,我只有把官哥儿抱出来她才会跟着呢,好像我会照顾不好官哥儿似的。幸好官哥儿好动,连带五妹妹也喜欢出来了。”
傅容听母亲说过,官哥儿招人喜欢,傅宝几个常领他一起玩捉迷藏摸瞎子,小家伙每天玩得乐不思蜀,夜里睡觉说梦话还喊着玩呢。不过官哥儿好日子也没多少了,今年生辰过了就要正式读书启蒙,所以现在母亲乐意放他出门。
聊着聊着就到了暖阁。
众人纷纷见礼,凑到秦云月身边围观小男娃,送上亲手绣的小儿衣物长命锁等贺礼。
老太太坐在主位笑眯眯地瞧着,见到傅容母女几个朝这边走了过来,她笑容不改,亲切地跟傅容打招呼,仿佛之前没有给傅容送过丫鬟,她也没有被肃王间接训斥,倒是叫那些听到点风声眼巴巴等着看热闹的夫人们失望了。
傅容同样虚与委蛇,落座与其闲聊。
秦云月应付完客人,抱着孩子走了过来。
老太太招手道:“给我给我,今天我还没看我重孙子一眼呢,快给我瞧瞧。”
秦云月忙让乳母把儿子抱了过去,孩子太小,给谁抱她其实都不放心,眼睛紧紧盯着襁褓,面上露出平静的笑容。
老太太真心喜欢这个胖重孙的,瞧着瞧着忽的想起什么,朝傅宓道:“宓丫头过来给我瞧瞧,我看大郎这模样跟你有点像呢。”
听到这话,那些正在聊天的女客们都静下来了,好奇地打量傅宝傅宓姐俩。按理说傅宝是大郎的亲姑母,像也该像傅宝,老太太怎么说像三房的五姑娘?不过傅品川傅品轩都是老太太所出,相像也有可能。
傅宓有些紧张地看向自己的母亲。
三夫人没觉得大郎哪里像自己的女儿,但老太太这样说了,她总不能说实话,默认了。
傅宓便在众人瞩目下走到了老太太跟前,好奇地看老太太怀里的小孩子。
老太太瞅瞅重孙再瞅瞅傅宓,颔首道:“下巴有点像,跟你父亲一样,都随了你们祖父。”
林氏就坐在老太太一旁,闻言皱眉,看向三夫人。
三夫人毫无预兆听人提及亡夫,脸色白了白,垂眸不语。
傅容跟母亲对视一眼,都不懂老太太又在搞什么名堂,大喜的日子说这话,不是故意找不自在吗?
一片怪异的沉寂里,傅宓怯怯地问道:“祖母还记得我父亲的样子?”
老太太神色黯然地点点头,刚要说话,意识到旁人都在看着她,连忙笑着自责道:“看我,真是老糊涂了,说这个做什么,宓丫头回你娘身边去吧。”说着将怀里的孩子递给乳母,让她抱回秦云月那边。
傅宓低着脑袋退回三夫人面前,见母亲脸色不对,小声问道:“娘又想爹爹了吗?”
细细弱弱的声音,可怜巴巴的传了出去,听得周围女眷震惊之后,心里随即升起同情。
三夫人没想到女儿会突然这样问,低声道:“没有,坐吧,娘没事。”
傅宓没有动,盯着母亲瞧了会儿,突然转身退到乔氏身前,扑通跪了下去,在众人震惊的目光里磕头哀求:“二伯母,侄女有一事相求,求您答应我行吗?”
乔氏傻眼了,回过神连忙去扶她,傅容见母亲被傅宓抱着腿不好动作,急着去帮忙:“五妹妹有话好好说,都是一家人,你这样是做什么?”
可是母女俩一起使劲儿都没能推开傅宓。
傅宓抱着乔氏的腿哭,连三夫人的劝也不听,哭得肝肠寸断“二伯母,我爹爹死了,我娘每天都想他,茶饭不思,这么多年都没有真心笑过,只有那天看到官哥儿才笑了一次。二伯母,求你把官哥儿过继给我爹爹当儿子吧,将来祭祖时好有人记着给他上柱香,日后我走了也有人帮我孝敬我娘,求您了,我会把官哥儿当亲弟弟好好照顾的,二伯母成全我一片孝心行吗?”
乔氏脸色惨白,目光从三夫人脸上扫过,最后又落到了老太太身上。
她们是串通好了吗,趁今日京城一众贵妇在场时演出苦情戏,逼她把儿子过继给三房?
三房没有子嗣,从其他两房过继是理所当然的事。当初傅品轩过世,傅品川给丈夫写了信,说是打算将来从孙辈过继一个给三房支撑门户,所以她从来没有想过她们会盯上她的儿子。现在她的官哥儿年龄小,正适合过继,她要是拒绝,就是她不讲大义……
“宓儿你起来,谁让你胡说八道的!”
三夫人从来没想过要抢官哥儿,刚刚被乔氏绝望愤恨的目光扫过,她就料到乔氏误会了,当即就将跪在地上的傅宓狠狠拽了起来,朝乔氏赔罪道:“二嫂别听她胡说,我从没想过过继一事,宓儿昨晚身子就不舒服了,我这就带她回去看看。”
这事既然提出来了,三夫人明白现在无论她承认还是否认都不可能将事情压下去,反而会更显得乔氏不愿让出儿子,索性强拉着中了邪的女儿走了。
周围一片窃窃私语,乔氏拍拍傅容的手,起身朝老太太道:“姑母,宓儿那话我也不知她自己的意思还是三弟妹的意思,我这就去问问她,如果她真想过继一个侄子过去,我会跟夫君提的,再同大哥好好商量。”
说完又朝林氏告罪,领着傅容姐妹走了。
老太太揉揉额头,以身体不适为由命沈晴扶她回去。
满月礼不可废,林氏身为当家主母没法脱身,只得压下心头烦躁安抚众女眷。
当天景阳侯府三房想要过继二房次子的事就传遍了京城。
☆、第139章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子嗣传承在家族里关系重大,长子长孙更是意义非凡,所以今日大郎的满月礼,傅品川傅品言等人都告了假在家,在前院招待男客。官哥儿五岁了,虽然贪玩,也算是懂事明理,傅品言便将儿子交给傅宸看着,让他早早见识男人们之间的礼节来往,别整日就知道跟几个姐姐撒娇。
“老爷。”身边小厮突然走了过来。
傅品言见了,朝对面在礼部任职的韩大人告罪一声,走到墙角下问道,“何事?”
那小厮低声交代了几句。
傅品言本能地看向自己的幺子。
官哥儿跟两个六七岁的男童站在一块呢,那都是今日男客带过来的家中稚子。官哥儿一身宝蓝色衣袍,正仰头听两个伙伴说话,听一会儿就扭头看不远处的傅宸,看着乖巧,微微咧开的小嘴儿却透出一股顽皮。
傅品言笑了笑,移开视线,寻找傅品川的身影。
傅品川刚好朝他看了过来,分明也是得到了消息。
傅品言微微颔首,示意他先忙侄孙的满月礼,其他稍后再谈。
过继之事,傅品言一点都不担心。一来傅品川早跟他交代过三房过继人选的打算,透露出会从大房孙辈儿里选,虽然当时傅品川只是随口提了一句,并非承诺,但他相信傅品川记得那句话,不会出尔反尔。二来他有个王爷女婿,说句难听的,傅品川就是不在乎大房二房这么多年的和睦,他也要顾及肃王的情面,毕竟官哥儿深得肃王喜欢,侯府众人都知道。
过继官哥儿,是三夫人母女自己的打算也好,有老太太推波助澜也好,注定没有结果。
“回去告诉夫人,叫她不用担心。”低声嘱咐小厮一句,傅品言重新与宾客攀谈去了。
宴席散后,傅品川傅品言领着傅宸几个一起送客。
此时后院的事情在场众人都知道了,聚在一起多多少少都有些尴尬。
送完最后一位客人,傅品川对傅品言道:“二弟先回房休息,晚上你们一家都到正房用饭吧,关于过继,我有话说。”
傅宸嘴角抿了抿。
傅品言沉默片刻,叹道:“大哥,我仔细想过,如果三弟妹真喜欢官哥儿,那就把官哥儿……”
傅品川摆摆手,示意此事晚上再提。
傅品言只好领着傅宸先行告辞,官哥儿早就被丫鬟领着回房睡觉去了。
目送二人走远,傅品川看向身侧的两个儿子,正色道:“你们随我来。”
傅定傅宥互视一眼,默默跟了上去。
进了书房,傅品川开门见山:“今日之事,你们俩有何看法?”
傅定看看弟弟,身为兄长先开了口:“三叔早亡,之前咱们不提过继,旁人也不会有何看法,现在过继之事提出来了,父亲不答应,外人定会指责父亲不顾兄弟情义,任由三叔坟前荒芜无人拜祭,罔顾其妻女孤苦无依。”
“可是答应了,二叔那边不会愿意的。”傅宥接口道,“二叔一家上下对官哥儿都视若珍宝,父亲强求,二叔不会反驳父亲,但咱们三房现有的关系肯定难以维持。还有肃王那边,正月祖母试图往王府送人惹得王爷不快,如今才过一个月,咱们便要将王爷的嫡亲小舅子过继出去,不论是祖母挑唆还是五妹自己的主意,王爷得信儿恐怕都不会高兴,都会怪罪到父亲头上。”
傅品川长眉深锁。
他最担心的就是肃王。
侯府三房,他们大房有个做了太子侧妃的女儿,在肃王眼里本来就是对立面的,全靠他这么多年攒下的清流名声肃王对大房才客气三分。今年先后闹出两件得罪肃王的事,人家皇子贵胄会怎么想?
太子占了嫡长正统,肃王文韬武略,将来恐怕会有一番龙虎争斗。傅品川不想早早投靠到太子那边,他也不想得罪肃王,他只想做个忠臣,只忠于龙椅上的那人,而不是将来可能做上龙椅的。
况且,当年母亲想把次子过继给三房,他不忍心让妻子难过,现在换成她的孩子……
于情于理,他都不能从二房抱走官哥儿。
可是不过继,诚如长子所说,他跟傅品言都得背负欺负三房孤儿寡母的臭名。
必须过继一个的,但那人不能是官哥儿,不是官哥儿……
傅品川慢慢抬起头,目光落到了次子身上。
傅宥十八岁了,容貌清隽身姿挺拔,站在那儿如芝兰玉树。
看出父亲眼里的含义,傅定震惊道:“父亲,你,难道你想过继三弟?”
“就我吧。”
不等傅品川回答,傅宥淡然开口,侧身朝傅定解释道:“大哥不必担心,事情闹到这种地步,唯有此策能两全其美,既堵了外面悠悠之口,三房那边也有交代。我呢,我不是官哥儿,不会因为离了父母哭闹,父亲的难处我懂,心里不会有任何怨言,再说过继了也只是改了称呼,难道在父亲眼里,在大哥眼里,我就不是血亲了?”
傅定黯然,看看前面转过身的父亲,叹道:“我跟父亲没什么,母亲那里……”
“我去跟母亲说,母亲会体谅的。”傅宥拍拍兄长肩膀,又朝背对自己的父亲行礼,转身走了。
脚步声远去,傅品川缓缓转过身,沉声嘱咐长子:“行之记住你三弟的话,不管他记在谁名下,你们都是亲兄弟,将来我跟你母亲百年了,你们兄弟要互相扶持,切不可为此生分了。”
傅定“扑通”跪了下去,重重地磕了三个头,“父亲放心,兄弟之情儿子不敢忘,将来若敢辜负三弟一片苦心,辜负父亲厚望,以至于侯府家宅不安,定叫儿子遭天打雷劈,死后不得见傅家祖宗。”
傅品川亲手将长子扶了起来。
这两个儿子,他很放心,只有……
“你去你二叔那边递个信儿吧,别叫他们担心,我去看看你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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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福堂里,老太太惬意地靠在榻上,懒洋洋地跟沈晴说话:“你说你五妹妹,想要官哥儿当弟弟,哪天开口不好,非要选在今儿个,闹得大郎的满月礼都不痛快,你三舅母真是该好好管教管教她了。”
话是傅宓说的,跟她没有半点关系,二房的人要去肃王跟前告状也是告傅宓的状,这次休想再扇她的脸。三房那边,虽然这事传出去对傅宓的名声不好,可她给她们娘俩送了个嗣子过去啊,傅宓那么喜欢官哥儿,想必她不会在乎这点损失,反正以傅宓的性子,没有这事她也嫁不到太好的人家。
这样想着,老太太心里对三儿媳妇的那点愧疚就都没了。
沈晴低头给老太太捶腿,小声附和道:“五妹妹是有点着急了,大概是触景生情吧,瞧着也挺可怜的。”心中却越发不敢得罪老太太了。这人连亲孙女都忍心算计,她这个寄人篱下的,真敢违背老太太的意思擅作主张,没有生母护着,更没有好下场。
老太太喜欢这种说法,挥手道:“好了,我要睡了,你也回屋歇晌去吧。”
沈晴“哎”了声,亲手服侍老太太躺好,这才悄声退了出去。
转出堂屋,却见走廊那边傅品川肃容走了过来,身后是三夫人母女。三夫人面色苍白,眼底一片憔悴,神色淡淡的不知在想什么,傅宓照旧垂着脑袋,木然地跟在母亲身边。
沈晴心中生疑,上前行礼,忐忑地提醒道:“舅舅,外祖母刚刚歇下……”
“没事,你回去歇吧。”面对这个亲外甥女,傅品川略微放柔了语气。
沈晴不敢逗留,满腹疑窦地走了。
三人一起进了堂屋,傅品川落座后吩咐五福堂的丫鬟进去服侍老太太起来,便不说话了。
三夫人猜到他要商量过继的事,趁老太太没出来前再次解释道:“大哥,那话真的只是阿宓鬼迷心窍一时胡言乱语,大哥不用当真……”
“娘,我没有鬼迷心窍,我想要官哥儿当弟弟。”傅宓突然插话,哭着跪到傅品川面前:“大伯父帮帮我吧,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