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冬儿看着他眼眶的瘀伤依然乌黑发紫,可见给他的药膏根本就没怎么擦,这副丑样子也不比她好看多少,难道就
真的对自己的容貌不在意了吗?原来是那样英俊威武的男人。曾记得有一次,林冬儿开玩笑地说“王爷,你的嘴唇太厚了不好看。”凌啸渊立刻就沉下了脸,给了她一个脊背。林冬儿此刻这么想着,心头又是一阵酸楚,强迫着自己不要回忆过去,低着头把想法又说了一遍。
凌啸渊听着她的计谋不由站了起来,看了看凌康,又深思了片刻,当即拍了板,并把林冬儿当成专家一样,三人密谋了良久。
接下来就是置办缺少的那几味药草,林冬儿自动请缨要回景阳镇寻找,这些药草在景阳镇后面的山上都有,凌康却笑着拒绝了:“安大夫会骑马吗?事情紧急,你把药草的名字写下来,告诉王军医,让他去找。”
林冬儿想了想也就答应了,她原本想回家一趟,可自己现在这副丑样子,让安鹰看见了肯定会吓一跳,也就作罢了。
陪同王军医一起去景阳镇的除了熟悉路况的士兵,还有凌康,凌康已经问过征兵的官员,此次专门要去安老中医的医馆进行打探。
快马轻骑,景阳镇本也离得不远,约莫不到两个时辰就到了镇里,王军医去寻草药自不必说,凌康则一路问寻着找到了医馆,医馆附近有几个小男孩儿正在欺负一个穿花布衫,扎羊角辫的小女孩儿。
小女孩儿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含着泪,却倔强地不让它们流下来,大声地叫着:“我不是野孩子,娘亲才不会不要我,爷爷说她去战场救人去了。”边说边冲向离她最近的一个高个子小孩儿,把他扑倒在地,抡起拳头就打。
凌康看着那小孩儿,白皙如粉团,眉清目秀,大眼睛乌黑灵动,秀挺的小鼻子,嫣红的小嘴,尖尖的小下巴,和林冬儿竟有七八分的相似。
他心神俱震,呼吸都快停滞了,激动地一跃跳下马,朝小女孩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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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众小孩儿看到凌康走近,仿若天神下凡;从来没见过这般华贵神武的公子;一时都呆住了,唯有安鹰和那名小孩儿依旧厮扭在一起;此刻他已经被压在了身下;吃了那小孩儿好几拳,他聪明地抱着头护着自己的脸。凌康神色一沉;大踏步过去,把那小孩儿提溜起来;像扔小狗一样丢了出去;将安鹰像抱小白一样;抱在了怀里。
众小孩儿一看野孩子安鹰有了这么一位天神保护;迅速做了鸟兽散。
安鹰乌溜溜的大眼睛瞪得大大的;小手都不知该往哪放了,乖乖地握在一起,被这位浑然贵气的美公子给怔住了。
凌康微微一笑,柔声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安鹰。” 安鹰乖巧地答着,小脸蛋儿红扑扑的,不由害羞起来,悄悄吸了吸鼻子,闻到这位美公子身上有一股极清爽的味道,小身子便放松了戒备,舒服地窝在凌康的怀里,大眼睛扑闪着,对凌康充满了好奇。
也姓安?凌康眉头紧锁,又急急地问道:“你娘亲和爹爹呢?”
“爷爷说娘亲去前线救人做大英雄去了。” 安鹰自豪地挺了挺小胸脯。
“那你爹爹呢?你娘亲叫什么名字?”凌康急切地一气儿又问出了好几个问题。
“娘亲叫冬儿!”安鹰童稚的声音脆生生地回了一句,他直觉这位美公子是个好人,而对于爹爹的事情却只字不提。
凌康一听叫冬儿,那颗心跳动得仿佛要出了胸腔,他早就有一种直觉:冬儿没死。当时她的尸体他并未看到,只听随去的官员说面目被冻得红肿不堪,已经没了模样,瑞王看到那衣服和簪子断定是他的小妾。可他知道凌啸渊事后似乎是有所怀疑,曾经暗中在易水庄找寻过,没有结果也只好作罢。
要以凌康认为,冬儿虽然柔弱,但柔中带强,从她不依靠男子要做医官来说,就绝记不会是个容易轻生的人。何况,曾经那么美丽温柔,那么纯真善良的女子,突然就从这世间消失了,无论是谁,都有一种无法释怀的感伤。就是这难以释怀的情感,让他试探着寻到这儿来。
凌康看了看怀里那神似小林冬儿的安鹰,按捺住内心的悸动,又问道:“你爷爷呢?”他从征兵的官员那里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听说是个很古怪的老头,可他急切地需要证实这一切。
“爷爷让我在屋里睡觉,他说出去一会儿就回来。”安鹰小脸垮下来,低低地说道:“可他出去了好久。我……”他本想说一句“我害怕”,可娘亲经常夸他是个小男子汉,这种话他对外人可说不出口。
两人正说话的中间,安老头颠儿颠儿地回来了,听说瑞王部队打了一个大胜仗,他心里美滋滋
的,回家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孙子,猛地看到安鹰被一个锦衣玉服的陌生男子抱在怀中,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近前,吼道:“你是何人,快把我孙儿放下。”
白胡子老头,瘦巴巴的,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眼里闪着精光,戒备地看着凌康。凌康温雅一笑,从腰上解下自己的令递了过去,尽量用温煦的嗓音说道:“老人家,我是梁王。”
安老头一看,果真是梁王的令牌,在看这公子气度不凡,便多了几分敬重要下跪。凌康赶快把他扶起来,提出有一事相问,老头便把他让到了医馆。
步入屋内,凌康定睛一看,随处可见花鸟虫鱼的绣品,那栩栩如生,姿态万千的样子,总透着一股熟悉的味道,凌康更加坐实了林冬儿就是安爱国,心头怦怦乱跳,便也不再迂回打探,端着梁王的威严直接询问,老头一想既然被戳穿了,也就没打算隐瞒,呵呵一笑,还颇有些得意,“梁王,自古巾帼不让须眉,虽然我这老头子不能去前线救死扶伤,可我儿媳得我真传,让她去也一样。女子不能参军,所以老夫给她稍稍易了容,既然梁王知道了,那也没什么,只要我这儿媳在军中能出点力就好!”
凌康忍着心头的狂喜,故作担忧:“可是老人家,现今您这儿媳皮肤过敏了,我看您还是把解药交与我,给她带去吧,变回女儿身也少了和众多男子共处一室的麻烦,我自会给她另行安排住处。”
老头沉思了一下,把头摇得拨浪鼓一样,“那可不行,梁王有所不知,我这儿媳生的美,变回女儿身,恐得把那些当兵的眼睛都看直了,还是扮个丑陋的男儿好。”
凌康一想,这老头说的也不无道理,何况……,他眼神微敛,冬儿还活着并且就在军队里,这件事绝对不能让凌啸渊那家伙知道,维持现状也好,只有他知道那是冬儿就可以了。
凌康也不再坚持,老头倒是怕林冬儿的皮肤真有个三长两短,给了他一个药方,告诉他熬成药汁擦洗便可褪色。
凌康揣好药方,临走时看了看安鹰,又忍不住问老头:“您的儿子死了几年了?”
“四年,我这孙子是遗腹子。”老头毫不犹豫地回复,这也是他和林冬儿一早就串好的措词,任何人问都是这样说。
凌康心里不免有些别扭,不过想了想也就释然了,一个女人在外面,如果没有一个男人依靠,想必是无法生活的。他暗暗地攥了攥拳头,然而,欣喜大于难过,他从没想到林冬儿居然会伪造自杀,主动离开凌啸渊,可见,她是个有主见的女人,也没有求到他或者凌夜的头上,而是选择远走他乡,还活出了自己的一片田地,这样的女人,看着像柔嫩的小草
,却坚韧不拔,能够置死地而后生,更是值得他敬重。
在回去的路上,凌康心潮澎湃,从林冬儿带着传奇色彩的事件里不由想到了自己的母妃,母妃原本也是贫民出生,只不过是东部边境漠族地区的一个牧羊女,父皇收复漠族时,机缘巧合就碰到了母妃,那少数民族女儿的娇憨与纯朴,异域女子所带来的别样风情,父皇当时就被迷住了,强行掳来收到了宫中。
其实母妃虽然从此尊贵无匹,却一生都郁郁寡欢,因为她向往自由,眷念故土。他自小深受母妃的影响,经常感觉皇宫内压抑沉闷,更视各种礼教如粪土,如果有可能,他希望带着自己心爱的女子远离那些世俗牵绊,潇洒自由的生活,他现在的封地就在东部,包括漠族的大片土地,离繁华的帝都万里之遥。不是为了帮着凌夜高枕无忧地登上皇位,他可能早已不再朝内当职,而是去自己的封地逍遥快活了。
如果冬儿愿意和他走……,凌康一想到此,不禁雀跃起来,快马加鞭地赶到了战区,立即就想见到冬儿,命亲卫去请,那亲卫片刻来报,“安大夫在将军的营房内。”
“什么?”凌康当即就黑了面孔,嗖地站起身就往凌啸渊的营房内冲。连波也无法阻拦,凌康进去后就看到林冬儿顶着那张黑白花的丑脸,正在为凌啸渊针灸。
只见凌啸渊安然地平躺在榻上闭目养神,浑身的戾气竟然减去了八九分,头上扎了几枚银针,那毛茸茸的黑腿上也被扎了好多针,林冬儿像只忙碌的小蜜蜂一样,时不时地在那针上转动几下,椅子上还摆着一件凌啸渊的黑袍,上面扎着针线,毫无疑问这是林冬儿等待行针的中间在为凌啸渊缝补衣服,那黑袍正是那天两人打架时被他扯坏的。
看到此情此景,凌康心内像被闷棍敲了一下,钝钝的疼,狠狠地瞥了一眼这郎情妾意的一对,一句话也没说,气得甩袖扬长而去。林冬儿还有些纳闷,这凌康脾气怎么越来越古怪。
凌康怒气冲冲地回到自己的营房,从内锁住门,坐在榻上,把小白兔抱在怀里,这只兔子自然不是四年前的小白,那个小白早已老死,可现在的小白依然是他倾诉的对象。他抚着小白柔顺的毛,伤心难耐,语气中透着不甘,嫉妒还有自嘲,“小白,你说我是不是很傻,自作多情了啊!”他说着长长地逸出一口气,心里闷得发慌。脑海里还是止不住浮现出第一次见到林冬儿时的情景,那个古灵精怪,冰雪可爱,又惹人怜惜的女孩子,当时就莫名一动,那正是他情窦初开的年华,自此,似乎并没有什么女子能够在他心里驻足停留。
他早早没了母妃,也无人管的了他。皇后虽然多次表
明要为他选妃,可他又是那么一个放浪不羁的性格,只说自己还没有玩够,皇后便也信以为真,不再提起。也许冥冥之中,他只想等着像冬儿一样温柔纯真的女孩儿出现。可是,佳人现在就在眼前,却离他咫尺天涯般遥远。
为什么?那么一个伪善无情的男人就值得你付出?
凌康生气,郁闷地想:罢了罢了,京城有多少大家闺秀仰慕于他,他这些年为老百姓做了好几件大实事,也算闻名遐迩,父皇对他赞誉有加,朝中大臣也对他另眼相待。天涯何处无芳草,他只要一点头动了娶妻的念头,世族贵女必定趋之若鹜,一个冬儿算什么。
林冬儿哪里知道凌康的别扭,她本不打算在凌啸渊的营房内停留,刚刚出了门,连波便叫住了她,苦着一张脸求道:“安大夫,请留步,将军为了这次战事,已经好几个晚上不曾睡觉了,我怕他熬不住,你能否寻个法子让他睡上一睡,也好养足体力指挥沙场。”
林冬儿一听也不禁担心起来,于是又返了回去,好说歹说地让凌啸渊躺在榻上为他针灸。她默默地看着眼前憔悴的男人,多少纷繁往事又一次涌上了心头,最后,她强忍着泪水咽进了肚子里。
她很明白,他们中间不仅仅有个老夫人这种障碍的存在,她那小妾的地位就注定她一辈子翻不了身,既然已经换了身份,现在也活得自由自在,何必要回到过去?即使再让她选择一次,她也依然会离开。 而且,他似乎也早已忘记了她吧,这样很好,那个瑞王妃温瑜嫣也有孩子了吧,说不定李美人也生了孩子。她本就是个多余的,安鹰也是多余的。
“你会按摩吗?帮我揉揉太阳穴。”
林冬儿正想着心事,忽地听到凌啸渊这么说了一句。她就把重新拿起准备缝补的衣袍又放了回去,慢慢走到他的身边,轻轻地给他按摩起来,她故意表现得有些生疏,并说道:“将军,小人不太会按摩。”
凌啸渊只“嗯”了一声,静静地躺着,少言寡语,林冬儿也没话可说,默默地为他揉着,渐渐的动作就娴熟了不少。凌啸渊却突然睁开了眼睛,奇怪地扭头看了她一眼,怔了怔,眼光又变得晦暗,复又躺了回去,随着林冬儿小手轻柔地摁压,呼吸平稳,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林冬儿看着他的睡颜,禁不住摸了摸他头上的白发,又摸向他额上那深深地犹如刀刻的纹路,眼睛又掠过了他那突出的颧骨,再一路向下,看到他那粗糙的骨骼分明的大手,静静地交握在胸前,完全是一种放松的姿态,睡容安详,也许是太累了,竟然对她没有丝毫防备。
林冬儿深深地又看了他几眼,正待要退出去,眼角的余光
突然瞥见了他衣襟处露出的一点翠绿的色彩,定睛再仔细看去,她不禁呼吸急促,慢慢地伸出手把那翠绿的东西摸了出来,果真,是自己过去经常带在头发上的碧玉簪。林冬儿的手颤抖着,不知什么时候眼泪早就挂在了脸颊上。
“王爷。”她心内叫着,“你从哪里寻到了这枚簪子。”
正落泪的中间,连波走了进来,看到林冬儿手里的簪子,马上说道:“你快放下,这是将军最珍贵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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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珍贵的东西?”林冬儿听到这句话,不禁泪眼婆娑;看来王爷并未忘记她;她捧着那枚碧玉簪,又喜又悲;那一刻是多么想把昔日的夫君摇醒;与他相认。这么想着,手就不自觉地伸向了凌啸渊的臂膀。
连波却已经一个跨步奔了过来;粗鲁地把林冬儿拎到了一边,看着这位安大夫神情如此古怪;居然哭上了;那样子真是丑陋之极;便横了她一眼;把碧玉簪一把夺了过去;低声斥道:“安大夫,你胆子也太大了,私自动将军的东西,到底有何居心?”
林冬儿忍着泪水摇了摇头,喃喃地回了一句:“我只是觉得有些熟悉。”然后便一扭身跑了出去,一气跑到了山头,呆呆地坐在草地上,心情久久不能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