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捏决打算驾云离开热河,却发现自己已经完全没有了法术修为,她浅浅一笑,没了也罢,反正也没那么重要了。
此后卿洛便离开了南国,再也没回来过,数百年间她云游四海八荒,闲情时也会重新修炼吐纳法,但是也不怎么上心了。
在入秋的时候,她曾经去过太华山,只是想要找的人早已不在了,三青殿显然是空置了许久,屋内的东西都被整整齐齐的收在箱子内,桌面积满了厚厚的尘埃。
偶然听得门内的弟子交谈中,得知百里墨早在百年前修得正果,飞身上界了,她见三青殿如今的样子,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只是此时听得别人说来,心还是狠狠的一痛。
她独自一人立在山峰,看着眼前云吞山河江山依旧,远远的见如今已然是太华山掌门的骨玉,他一身月华长袍从外殿负手往内殿走,身后跟着一群长老。
她立在高处看着他忙碌的背影,似乎是比从前消瘦了许多,但是有着几分居于高位的沉稳,她嘴角浅浅一笑。
此时,本要入内殿的骨玉忽然觉着心中微痛,停住了步伐,朝三青山的方向望去,方才立在山峰上的人早已离去,他低眉一笑,觉着是自己想多了,卿洛怎么会在这里,她早就不在了。
当年他赶到热河时,卿洛已经沉进热河尸骨无存,幸好师兄已经飞仙,否则。
他叹了口气,转身进了大殿。
正当所有人都认为卿洛已经死在热河时,她却淡然的出现在北国的大街上,彼时,北国在清晨的一场大雨后,渐渐迎来了阳光,街上有吆喝着买卖,糖葫芦,捏泥人,应有尽有很是热闹。
卿洛收了手中湿漉漉的伞,穿梭在这人山人海中,在一处买肉串的摊子前停了下来,老板很热情的问,要不要来一个。
她微犹豫,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许多事都是要学会放手的,从前总是觉着坚持会让我们变的强大,但是,等一切过后才明白,让我们真正强大的是放手。
虽然还是会常常在梦里见到师父,但是她并不想再逆天修行回仙道,她想就这样子将他安安静静的记一辈子,然后等老了,走不动了,可以靠着摇椅细数过去的种种。
此时,街道上有人嚷嚷开说道“快看有仙人要打架了。”
卿洛拿着手中的雨伞本来打算走人,却忽然听人说道“出人命了,出人命了。”
她闻声停下了脚步,看着一个素衫的男子挟着长剑凌空立在屋顶,旁边有几个农夫嘀咕道“听说他就是北国传说中的第一剑客,伊尘,这剑术那是天下无敌。”
“那个大粗汉是谁啊?”
“谁知道啊,估计又是来送死的,昨天不是死了一个仙州的仙人,这个恐怕也逃不了。”
伊尘甩了甩剑上的雨水,紧盯着壮汉,随即一跃而起,临风一剑破,剑锋强劲的力道扫过地面,撕出一条狰狞的裂缝。
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只有那壮汉仍旧如树桩一般立在原地,不曾动过分毫,伊尘紧蹙剑锋亮起寒光,刹那就要贯穿壮汉的脑门。
却在瞬间被壮汉用双臂紧紧钳住了脖子,夹在腋下不能动弹,一声咯啦骨头碎裂的声音,所有的一切结束的非常的迅速,腥甜的血味将在场所有的人惊醒,这个号称北国第一的剑客,被这壮汉秒杀了。
伊尘毫无生气的倒在地上,染红了一片血,刚刚停歇的雨忽然又下了下来,雨水将壮汉一头茂密的头发打湿,双目在风雨中更显锋芒。
卿洛握着手中的伞淡淡的看着他,修仙界像这样子的厮杀已然是司空见怪,见怪不怪了。
壮汉将地上的尸体用业火焚烧殆尽,蓝色的火光在雨幕中窜红了周遭人的双眼,这样浓烈的灵压,使得卿洛不舒服的紧蹙眉头。
正当这时,壮汉看着人群中一人,微低头忽然恭敬对着他喊了一声“师父。”
卿洛心想已这壮汉的实力,能当他师父的人定然是深山高人,却见那人约莫十四岁的少年,一身月华锦衣,腰际束着金丝潘云腰带,一头幽黑的青丝用一根银簪随意的束起,在雨幕中静立。
他撑着一把纸伞出现在杏花微雨中,只淡淡的说了一声“阿莫,走吧。”
被唤作阿莫的壮汉立即收了红莲业火,谦恭的跟在后头,两人渐渐的消失在雨中。
卿洛一直淡淡的盯着他,将这一整件事尽收眼底,这少年显然不是什么简单的人,但是如今的她已不想再为这些事多做思索,她转身离去。
今日本就跟人约在茶馆里闲谈,估摸着她这会儿又要迟到了。
早茶的清香渐渐扑鼻而来,带着一份清晨的安宁,卿洛刚走到茶馆门前就被人一把握住手腕往回拉,那男子眉目清秀,浅蓝色的衣衫,领口绣着深蓝色的条纹,手里拿着一把通体暗紫的玉扇,他含笑道“洛姐,终于找到你了。”
此人正是卿洛约在茶馆内要见的人,东国君家的七公子,君策。
他也是已逝君百首的弟弟,说起来他们在许多年前便认识了,那时他还是一个孩子,如今尽然也这般大了。
卿洛笑道“我们不是约在茶馆里见面吗,怎么来大街上找我了?”
“就你这习性,多半在大街上晃荡着,与其在茶馆里干等着,不如出来找找,这不,果然找到你了。”
卿洛一笑“你跟你哥哥真不一样,倘若要是他,这时一定在茶馆里淡然的喝着茶,吃着小点心。”随后,她想及他人早已不在,轻声叹了口气问道“叶馨她还好么?”
“自从哥哥离世后,嫂嫂也很少见外人了,都是独自住在哥哥生前住的院内,没出来过。”
卿洛低声喃喃道“果然是个傻姑娘。”
随后,君策将手里的紫玉扇子递给卿洛,说道“这是你让我帮你去老家拿的扇子,为何不重新买一把,还特意从老宅拿过来?”
扇子是一把难得的上古玄玉,触手温凉,她含笑伸手拿过说道“东西还是老的用着顺手一些,再言近日手头有些紧,还是省着点好。”
他显然觉着卿洛是在扯淡,抽了抽嘴角“你一暗业的首领跟我说穷,这合适吗?”
“山野道人而已。”她摇了摇扇子。
随后两人没去事先约好的茶馆,而是一起在露天的摊边吃起了凉爽的豆腐花。
“对了洛姐,这是从你们老宅拿来的信,好像放了有些年头了。”他从袖管中拿出一份,发黄且有些霉味的信。
卿洛一笑,这信显然不是放的有些久了,恐怕是放了有百来个年头了,她见信封是一般门派用的信封,她当年还是锦家当家人时,就收了不少这样子的拜帖,于是只是一笑,拿过来收进怀中,打算有空再看。
卿洛吃了一口豆腐,随口闲聊道“你如今放着东国偌大的家业,久居北国,你爷爷铁定没少念叨你。”
“东国有老爷子在,我还想再潇洒几年。”
卿洛浅笑“你们君家的人,总是喜欢随着自己的性子来,别在外面呆太久了,你哥哥唯一的心愿便是希望君家安好。”
他眸色微暗,坚定道“我知道,所以才要活的更加出色。”
“听闻老爷子,有意将东国的家业交给你们君家最小的继承人。”
君策一笑“你说的是君雪,老爷子确实有这想法,那小子可是老爷子最得意的继承人,虽然不到百岁,修为却极高,老爷子总说他,定是在娘胎里就开始修炼了。”
说到此处,卿洛的脑海中不知为何浮现出了方才见到的那个执伞少年,她微笑将碗里的豆腐花,端起来喝了个干净,不确定的说道“我,可能已经见过他了。”
“噢?那一定觉着他很特别。”
“确实蛮特别的,看那壮汉的身手,他应是难得的气宗高手。”
这是卿洛初见他时的第一印象,白皙的手中撑着一把干净的纸伞,眉宇间带着一份对世人的疏远,然而这种印象并没能维持多久,就被替代了。
认识卿洛的人大抵都知道,她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毛病就是记不住小事情,然而君策交给她的信,在花灯节过后多日,她仍旧没能想起来将它拆开来一阅。
直到她快离开北国时,被君策叫住,说是有一位仙界位分很高的人,在找她,但是等不及她回来,只留下了一张传音符给她,她想着,自己来北国也不过几天,不至于这么快就被人发现自己没有死的事情吧。
在疑惑之间她拿过了传音符,看外观像是昆仑专用的紫音符,她第一个想到的人便是青云。
随即她使了一个法术将传音符拆开,从里面传出的声音果然是青云的,她并不是很意外,但是青云说的事情,却让她身子僵硬了许久,眼泪顺着侧脸缓缓而下。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版
☆、重回仙道
青云声音听着有些低沉,他说找了她许久,曾经还去过她在南国住的老宅,却早已空无一人,之后青云后半段的话渐渐的让卿洛的脸色,越听越苍白。
“卿洛,我想了很久,觉着你应该知道这些,……阿墨他去世了。”卿洛身子一震,脑子闷闷的,似乎在听一个不切实际的事实。
“在你热河一战之后,我回到三青殿去找阿墨,想将你交托的发带转教给他,却见他一身是血,倒在密室中昏迷不醒。
上前一号阿墨的心脉,才知他的内丹已然尽毁,等再看仔细一点便明白了一切。
上古有一种秘术,名噬蛊,可将身上受到的伤转移到另一个人的身上,可只有被转移之人心甘情愿才行的通,怎么会有人愿意将别人身上的痛苦转移到自己身上,所以这秘术渐渐的便失传了。
而阿墨给你下的便是这叫噬蛊的秘术,他愿意为你承担这一切,当年你捏碎自己的内丹,如同将他送上绝路,他临死前给你写了一封信,放在你的老宅中。
卿洛听到此处,匆忙的将藏在袖管中的信纸拿出拆开,里面正是师父专用的云纹印章,纸面微微的发黄,那些渗透进纸面的字迹,一笔笔深深的刻进她的心里,卿洛拿着信纸的手开始不住的颤抖。
百里墨:洛洛,倘若你拿到这份信,可能为师已经不在了,人生总有无常时,为师并非是你人生最后的终止。
倘若你以后能遇到一个能同你携手天下的人,那就将这封信烧掉,倘若不能,便记着这世上有人一直将你放在心头,洛洛好好的照顾自己。
倘若有来生,来生为师定然将你好好的护在手心里。
卿洛低头看着信封内放着的那条蓝色发带,她身子忍不住狠狠一斜,眼泪肆意的从眼角而下“师父,倘若你心中真的有我,便不会许我来生的承诺。”
她有些难以置信,呆呆的走出房内,他是那样的强大,她曾经以为即使是云荒毁灭了,他也能淡定的吃着肉串,问一句,洛洛你要吃一串么,可是现在。
她看着回廊内焉色的海棠纷纷而落,手上的传音符在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青云录下来的话,她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
倘若人生只是一场梦,我愿沉醉在与你相遇的那场烟雨里,寂静欢喜,不离不弃,相信你会陪我走到底,相信有一份爱,可以让我千山万水的追寻。
这世上不会有比你更加疼爱我的人了,我想将你好好的留在心里,想将这世上最好的东西都给你,师父,为何你不在了。
她痛到窒息扶着胸口软坐在地,哭的撕心裂肺,他走了,便也带走了她所有的牵挂。
那年我遇你在海棠初开时,你说,你可愿意跟我回太华山,或许从那时开始便都错了,师父,你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过了许久,她都独自一人蹲在地上,这时有人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卿洛抬头见是君策,他见她眼中红肿,心中闪起一分讶异和怜悯。
他从怀中拿出一块帕子递给她,说道“我可从来没见你哭过,可是传音符里说了什么?”
卿洛一愣,回想起了青云最后说的那句话,他的声音显得有些不确定“我一直都怀疑,在我之前有人来密室见过阿墨,他的死恐怕并非如此简单。”
无论师父的死是否另有阴谋,她都要做一件事情,她捏紧了手中的发带,良久才回道“君策,我要重回仙道。”
他有些吃惊“仙道凶险,当年洛姐不就是因为如此才离开仙界,如今为何又要重蹈覆辙?”
“你知道么,我从来不欠别人什么,却辜负了我最想守护的人,他愿意一命换一命的护着我,我不想再放手了……我想他了,想去见他。”她的声音有几分哽咽。
百里墨毕竟是云荒的鼎天之人,愿意放下手中的一切只为了一个女子,君策显得有些惊讶,抬眼见她苍白的侧脸,轻声说道“一命换一命?那就是说,当年为何你能从热河活着回来,都是因为神君大人。”
她抱紧了膝盖,点了点头“我宁可毁了此刻的安宁,也不想他受到半分的损伤……。”卿洛眸色微红,师父,你太不了解我了,倘若你一世安好,我便放手让你修成正果,倘若你因我堕入轮回,我宁可毁尽此刻的安宁。
在这世间人海茫茫,倘若能遇到一个,爱自己如同自己生命的人,就别再错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接下来的内容已经超出了我对这本小说最初的构想,等我慢慢写来,今晚更新下一章节
☆、师父的故乡
在得知师父的死讯后,卿洛重新回到暗业,将如今散盘的暗业重振旗鼓,毕竟是放手多年,许多从前的盘口也被别人占据,要想恢复从前的势力需要时间。
北国迎来了新年的瑞雪,毛茸茸的雪花从天际洋洋洒洒而下,一间不大的茶馆此时正热气腾腾的煮着初春的早茶,茶叶碧绿鲜嫩,茶水清澈而芬芳。
卿洛端起桌上松石绿的茶盏,在唇边轻压了一口,静静听着身旁暗夜的部下在低头恭敬的汇报四海八荒的事情。
比之从前,云荒似乎平静了许多,又或许大家都在等这场大风雪过后,再起风波。
她放下手中的茶盏,低眉瞥见楼下一壮汉,他背着一柄长约九尺的钢戟,出现在眼下的街道上,卿洛回神一想,这壮汉不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