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里的火光,逐渐勾勒出一个男子的身影,瞧其身穿官袍,显得风雅清秀,像是给这个阴暗的牢狱里带来一股春风。
花淑儿和桂圆眼睛一睁,一块扑了上去,从铁栅栏中间伸出手欲抱住男子的腿:“大人,大人,我们是冤枉的,快救救我们!”
司狱走上来,抬起脚尖踢开她们碰触男子袍腿的手:“叫什么叫!这位是我们刑部尚书宫大人。”
刑部尚书,岂不是要来给她们判刑的。桂圆两只手抱住脑袋,发着抖。花淑儿眼中沉降,暗光流转,时不时瞥过宮相如美好的容颜,眸子一眯。
旁人搬来一张椅子,宮相如轻轻扶起朝服,坐了下来。只见其嘴角噙的抹笑,温雅柔情,实在让人难以想象其真实身份,竟是负责砍头的官。
桂圆喘了两口大气,瑟瑟抖抖地爬过去,意图再求一下:“大人,奴婢叫桂圆,是花家的丫鬟,从来都是遵照府中夫人小姐的命令行事。望请大人明察,奴婢从不会有这个胆子,独自决定做出犯法的事来。”
“你说,是你家小姐命令你杀人的?”宮相如细声问。
“是,是。”听对方好像脾气很好,桂圆又壮了胆子,说的更多,“二小姐对大小姐和小少爷心存嫉恨已久,杀人之事也是图谋许久了。”
花淑儿听到这,冷声插了一句:“大人,您是不是弄错了?虽然我不知道这里是哪国,但既然不是白昌,白昌的刑部尚书容大人是我家父的好友,我见过,所以清楚。我花家内部的事,你他国的官,管到我花家的事,是不是越过了雷池?”
此话宮相如未答,司狱已是抢先一步,对着这主仆俩勃然大怒:“死到临头,还不知自己犯了大逆不道的罪!死不悔改,说的就是你们!”
“不是的,大人。我真不知道你们说的皇子是哪位。我只知道,他是我们花家的小少爷,我大姐的儿子,花木容。”花淑儿边说,边暗中攥起了拳头,对于花夕颜的儿子怎么摇身一变成了他国的小皇子,她花淑儿绝对不信,花夕颜有这个好运,被贤王甩了后,竟是能遇到了比贤王更好的男子。
花夕颜当时可是已经破了相的。天下哪个男儿,会对一个破相的女子动心思。
这正是宮相如想知道的。
“你说他是你大姐的儿子,那么,他爹是谁?”
对,只要能证明花木容的爹是个不起眼的人物的话,就有可能将自身想杀皇子的罪责洗清了。
“大人。”花淑儿道,“其实,我们也都想知道那孩子的爹是谁。不过,您应该知道的,我大姐当年被贤王给弃了,伤心过度投河自尽。后来,是被青山寺庙的和尚给救了,我花家将她接回来时,她肚中已经有了这个孩子。所以,这孩子要么不是庙里的和尚,要么——我不好多说,再说肯定污了我大姐的名声。”
其实,白昌虽说隶属于东陵的属国,黎子墨却极少去白昌。若是有,微服出巡,也是跟了大批人马,纵使在野外遇到了个女子行了房事,随行人员该知道。更别提和帝君行完房事的女子,要么被下令喝上药杜绝龙胎,要么,黎子墨要人留下这龙胎,敬事房则必有记录。但是,敬事房记录里并没有这个事。黎子墨本人都不记得有这个事。所以,按理讲,花家大小姐遇上的男人,肯定不是黎子墨。
问题绕回到了花夕颜遇到的不是黎子墨,但为何生出来的儿子,能有一张他们东陵皇室天潢贵胄的小龙颜。
好像,连花家人自己都不相信花夕颜能遇到贵人呢。只听花淑儿又说:“大人,您肯定弄错了。小皇子殿下,是不是和我家大姐玩呢,所以乔装成了我大姐的孩子,才造成现在这样的误会。说起来,我大姐那张脸,是连家里的小孩,都怕的要死。”
“你大姐的脸是如何变成那样的?”
花淑儿周身一凛:“天生的呗。”
可宮相如看见了她脸上闪过的迟疑,于是问向桂圆:“你家小姐所说是否属实?”
桂圆更是犹豫不决,磕着脑袋:“是,是。”
“如果你说实话,或许我可以减轻你的刑罚。”
桂圆一听此话,抬头面露惊喜:“禀告大人,大小姐的疤是由于——”她话刚开个头,自己主子花淑儿就突然像发了疯,两只手掐住了她的脖子,瞪着眼骂:“你这个畜生,我花家养你那么多年,你贪生怕死,忘恩负义,出卖主子!我告诉你,我去死了,你也必须给我陪葬!”
狱卒立马打开牢门冲了进去,好不容易分开了她们两人。
桂圆脖子被勒出了深深的印记,气息微弱。花淑儿喘息,对自己的丫鬟继续冷笑:“你别忘了。你如果敢出卖我,你家里六口人的命,全都是在我花家手里掌控着。”桂圆听了她此话即咬了舌根。狱卒赶紧拿手撬开她嘴巴,以防她自尽。
事到如今,宮相如淡淡拂袍起了身,对底下的人说:“用刑。别让她们死,一点点折磨,直到她们愿意吐出话来。对了,用噬骨粉。”
司狱听令,就此抓起了花淑儿自傲的美颜,咧着阴森的白牙笑道:“花家的小姐是吧?听说还是贤王的太子妃?你说你父亲很了不得,是容尚书的好友。可你知不知道,我们宫尚书呢,是个医术堪比黄帝的大夫。尤其他研制的噬骨粉,能让人受了刑以后,在伤口上撒上噬骨粉的话,犯人以为缓解了疼痛,其实那肉已是被腐蚀的一干二净,只剩下白骨。不信的话,你们只要瞧瞧斜对面那个犯人。”
听了此话的花淑儿主仆两人,冷不丁斜眼望了过去,只见一个牢犯悬吊在刑枷上,牢所里阴暗的灯火瞧不清那人身上其它地方,可就是一双只留下白骨的脚,却是赫赫露出了在她们面前。
桂圆便是一声划破天际的尖叫。
本打算咬紧牙关死都不说的花淑儿,看着那白骨,身体一阵阵的抖,只听司狱的话冷森森刮过她耳朵:“二小姐,你说,等你这张脸变成白骨出现在贤王面前,他会是怎样想呢?”
花淑儿双眼一翻,要晕死过去。可准备好的狱卒,已是提了烧好的铁烙过来,她敢装死,就往她身上烙下去。
“不要!我什么都招,只要你们让我死得好看一点!”
宮相如踩上地牢的台阶,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往上走回到刑部的办公房。一群刑部的公务员,都在那里候着他。不用片刻,司狱回到了他面前回报:“招了,宫大人。”
“如何说?”
“说是,花家的夫人,某一夜,让人悄悄放火烧了花家大小姐的闺房。当年,这位大小姐好像年纪才不过七岁。”司狱禀告完这话头一低,也觉得这花家继母对待花家的嫡女,未免是过于心狠手辣。后娘即是后娘。
眼前忽然像是闪过她左脸上那块疤,虽然知道是易容丹所致,但是未想其中居然有这样一段可怕的故事,让人不觉心头一酸。一个七岁的女童,和他小外甥差不多大的年纪,却已是在夜火中毁尽容颜,说不定,被火围烧的那种痛楚,会噩梦一般一辈子都留在了骨子里。宮相如深深地闭上眼皮,像是不忍目视。
“大人。”从外头进来一个衙役,向他拱手,“宫家的长随在外头,说是大人的母亲问大人是否中午回家用饭。”
母亲要他回家用饭?宮相如心头一跳,是觉奇怪。因为宫夫人作为朝廷大臣的妻子和母亲,深有自觉,从不会要儿子在工作时候回家侍奉。最记得,有一次母亲突然病了,明知自己儿子是神医,都忍住不说,不想扰了他公务。
“告诉他。”宮相如略思量后道,“让他回去禀告我母亲,我要去帝君那里复命,能不能中午回家,不好说。”
“知道了,大人。”衙役出去告诉宫家的长随。
宮相如走出刑部,按照约好的时辰,前往永宁殿见黎子墨。
快到永宁殿的时候,突然遇到了小外甥。
“舅舅!”黎东钰小颜面露喜悦,疾步走过来拉住他一只手。
宮相如不敢拂开他的手,一只腿半跪了下来,平齐对着小颜,微笑:“殿下。”
“父皇说舅舅去办紧要的差事了,是不是办完了?”黎东钰小眸子冲他闪烁。
接到小外甥的言外之意,宮相如嘴角的酒窝笑得益深:“殿下是越来越像帝君了。”
高贵的小唇角便是拧了拧,似很苦恼。宮相如这话一语双关,既是说他性子像他父皇,又说他像他父皇,嘴上不说,心里却挂着花夕颜和小木木。
“殿下放心,圣上自有考量。”拍拍小外甥的小手背安抚过后,宮相如抬首时,望见了几个大臣,可能刚从殿内觐见过圣上后退出来,望着他们这边。
黎东钰的小眉宇就此一揪,对于这些人专注望着这里的目光有些不耐烦。想起父皇说过,在外人面前和自己舅舅表现的过于亲近的话,其实是害了舅舅。于是,松开了宮相如的手,佯作冷了嗓子道:“宫大人有事去忙吧。”
“是,殿下。”宮相如接到小外甥的好意,行了君臣之礼,垂立于一旁,静等黎东钰先行。
小太子走了,宮相如走过去,与其他大臣打过招呼,来到殿门前。李顺德守在门口,见到他,一幅喜极而泣的模样,说:“宫大人,您可来了。圣上心情不好呢。”
“怎么了?”宮相如一听,问,“圣上是不是龙体不悦,太医可有过来看过?”
“哎!”李顺德深深叹口长气,见着四周没人,低了声音靠近他说明,“是不见了。”
不见了?宮相如瞬间明了,这说的是花夕颜母子从宫里逃了。不禁,斯文的唇角悠扬起来。这母子堪称奇葩,竟然能从守卫森严的皇宫里逃了出去。怎么逃的?什么时候逃脱的?
“别提了。”李顺德说,“大人您晓得的。咱们帝君是面冷心善的人。昨晚上让他们母子去打扫月夕阁,饿了他们母子一晚上,不过是为了显一显皇威,免得有失公平。咱太子爷不也被帝君饿过肚子责罚。可是,帝君早已吩咐,让御膳房连夜制作上好的糕点,知道那位木木公子肚量大,让老奴一早,提了两大盒早点,去给他们母子吃。结果,老奴提了早点大清早赶到月夕阁一看,里里外外都找不到人了。”
因此,怪不得云尘景这个拜把兄弟总是喜欢说黎子墨自作自受。
这会儿,黎子墨真是被给气的,不知气那对母子,还是气自己。
而不管怎样,圣上心情不好,底下干活不力的人,肯定没有一个能逃得掉了。
李顺德擦了擦眼角:“那守门的,给人放了行的几个侍卫,全部被发去扫茅厕了。至于看守御车的,一样逃不掉扫茅厕的命。至于老奴,也是差点儿被发去哪里扫茅厕。”
宮相如是绝对不敢笑话那些扫茅厕的,因为黎子墨心情肯定是不好,被那对母子从自己堪称精良的皇宫守卫眼皮底下溜掉,哪怕把那对母子抓了回来,以那对母子的毒舌,少不了将来拿这事儿噎着他。
里头,在京城里找到了花夕颜母子行踪的暗卫,正在黎子墨面前述说情况。当对方说到小木木差点儿被人抽了一鞭子时,黎子墨云眉一挑:“谁?”
暗卫只是踌躇一会儿,便把孙家二小姐的名字供了出来。
“朕怎么从不知道,在朕眼皮底下,还有如此刁蛮不知王法的小姐?”黎子墨淡淡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冷意。
暗卫忌讳着某人,不敢明说,只好拐着弯说:“臣本已准备好,跳下去救人了。但是,在见到小公子安然无事,而且孙将军在对面看着。孙将军后来制止了孙二小姐,臣就此不敢露面。”
“你说的是孙玄曦在那里都看见了。”
“是,圣上。”
龙颜似划过一丝墨色,道:“行,你继续跟着他们。”
暗卫的身影便是在宫内消失。
绕过屏风,见到宮相如已在屋内等着,黎子墨摆手让李顺德关上屋门。
“臣参见圣上。”
“宫卿将那两位犯人审出来问题没有?”
“回禀圣上。”宮相如压低嗓门,将花淑儿的供词仔细道来。
在听闻她脸上丑疤是这么一个由来时,黎子墨心头猛地一愣。豪门里家斗定是少不了的事儿,可这花家的继母柳氏,的确是做的过分了些。女子容貌对一个女子而言,是何等重要,几乎关系到女子的终身幸福。难怪,花家人早把毁了容貌的花夕颜当成了弃子。
她,应该被火烧的时候很疼吧?眼前突然的一丝怔忪,是联想起了死去的另一名女子。她在他面前吐血,满口的鲜血,让他怎么都无法相信,她是突然染了恶疾去世的。
拳头不知觉间握紧了五分。
宮相如望他龙颜阴晴不定,皱着眉不敢做声。
过了须臾,面上恢复了平静,云眉微扬,与宮相如说:“今夜朕要秘密出宫一趟,宫卿随行。”
宮相如抬眼,接到他眸中的含义,便是含头:“臣遵旨。”
“中午宫卿在这里陪朕用膳。对了,小钰想你。朕让太子过来。”黎子墨说到这儿语气一转,“云宗主回云族了。”
“臣有听闻。”
“他是恼了朕吧。当年也是,说非要带小钰去云族养生,免得在这里受我虐待。”
知道他这是在说气话,宮相如笑而不言。
“罢了罢了,他要去哪儿,朕能管得了他吗?”许长的叹气声,有些无奈,“只是,太后这给他安排了相亲宴,他这一走,也不提前和人打个招呼。”
宮相如一听这事儿,有些自危。
扫了他一眼,黎子墨又叹了气:“知道你不喜欢,会帮你推了太后的。”
“臣跪谢圣上了。”
黎子墨看着他跪下谢礼,颜上淡淡划过一道光。
到了下午,见绿翠好了不少,花夕颜决定两夜带大家逃出京都。便宜的马车没有找到,只能徒步行走了。出到城外,再想法子。趁着傍晚人多的时候,混进了车水马龙,出了城门。但是,没有着急往白昌赶路。因夜路不好走,引人注意以外,绿翠到底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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