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不愿……”皇帝不想过于逼他,于他,心中有愧。
“没用的。”孟长苏摇头道,随后看向屋外的屏风,叹息劝道:“草民不但满身伤病,更是嗓子已损,腿脚已残,心疾缠身,已是无用之人,苟存于世罢了,已为累赘,有辱门楣……”
“这便是你的理由?”皇帝恼道,怎可如此便拒绝血脉浓情,可曾顾虑他这三十一载以来的思念与苦寻?这院中一切皆如梦姬当日所居陈设,三十一载皆亲力维持,更从未准允任何人入内,只为给她母子留一方清静,这是只有他们一家三口的一个家。
孟长苏沉默以对,皇帝又道:“你可知这梦心殿为何无宫人进来?”
孟长苏疑惑看向皇帝,他刚才便已在奇怪这个问题了,听皇帝继续说:“这三十一年来,一直是朕亲自打理这院中一切,朕一直当这是只有我们三人的一个家,自然不准外人进入。”
孟长苏不知该如何作答,静静坐着发呆,不知过了多久,皇帝突然站起来准备离开,却发现袖子被孟长苏抓在手中,一阵兴喜。
“草民求皇上放了雨菲……”
笑容僵硬的挂在脸上,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孟长苏独自一人坐在诺大的殿内,殿中空空当当,静得可怕,那屏风上的女子仍巧笑嫣然,起舞在花间,美丽的彩蝶依然围着她翩翩飞舞,似完全感觉不到这殿内的清冷。
作者有话要说:
☆、局
皇帝放了姚雨菲,龙毅将她接回了粼王府,回到粼王府后姚雨菲才知道孟长苏奉旨入了宫。
明明是夫妻,却被宫墙所隔,一个进不去,一个出不来。
已是三更,冬夜深然。
粼王府别院,房内无灯,姚雨菲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不知孟长苏如何情况。
梦心殿,灭了烛光幽暗清冷,孟长苏躺在床上彻夜无眠,不知如何才能与爱人相聚。
卸书房内,灯闪烛明,皇帝撑着书案愁眉不展。
一连三日过去,孟长苏依然未见到姚雨菲,每日除了卸医,皇帝便是梦心殿唯一的客人也是仆人,他觉得他是被皇帝软禁在梦心殿了,为的就是逼他就犯。
“皇上,何时才能放草民离开?”第四天,孟长苏终于忍不住问道。
“卸医说你的病还得十日……姚雨菲受了惊正在粼王府休养,明日我便宣她入宫治眼,介时,你们便可相聚了。”皇帝轻声说道,笑得何其温柔,仿佛一个慈详的父亲。
孟长苏一阵动容,终于笑道:“谢皇上圣恩……”
皇帝看着他那真情的笑容,仿佛一下回到了当年那个山水之间,那个仿佛来自天上的女子在漫山花海中翩翩起舞,彩蝶围绕,衣袂飞舞,那样随意一笑便叫天地失了颜色,从此失了他的魂。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从此走进他的人生,一颦一笑无不牵动他的心弦……
“你休息吧!朕明日再来看你。”前几日就算皇帝待得无趣,也是孟长苏婉言催促才离去,今天却自己提出先走了。
出了梦心殿,皇帝直接去了芙蓉殿。
“荣妃,近来可好?”皇帝问道。
荣妃低头幽幽答道:“托陛下的福,臣妾安好。”
“最近,曦儿如何?”皇帝又问道,这曦儿便是他与荣妃所生的潋曦公主,今年刚满十六,是皇帝的第七个公主,性情内敛,少言寡语,画得一手好画,另不少行家也是点头称赞,前一个月,皇帝赐婚文臣学士赵传山,再有一月便是大婚。
“曦儿还是每日画画少语,嫁衣倒也是做了大半。”荣妃轻轻答道。
“嗯,便好……”皇帝随口答着,眼睛却看到了窗角的一朵绽开的红莲,奇怪这冬日时节哪来的红莲,走近一看,原来是用红纸做的。
荣妃走过来轻抚红莲说道:“前几日夜间,梦到了鹿儿……他最是喜爱红莲,醒来便做了这红莲放于窗上,清晨醒来第一眼便能见着。”
皇帝拿过红莲细细观看着,叹息说道:“若是鹿儿未殁,朕如今都该抱上孙儿了。”
龙闻鹿乃皇帝的第二子,在皇帝登基之前所生,体弱多病常年缠绵病榻,酷爱红莲,院中池塘种满红莲,每逢红莲开放必折其放于室内放可安寝,十岁病殁。
“想起当年鹿儿病痛难耐,如今仍是记忆犹新,若非如今弟弟之伤,都已忘却了。”荣妃低低哀叹道。
“荣妃大可放心,朕已命严加追查凶手,相信不日便能将那入院行刺之人正法。”皇帝安慰道。
“唉……什么凶手竟如此歹毒,弟弟一条手臂就这么生生给没了……这叫今后如何是好?”荣妃垂泪哭泣道。
此时李公公从殿外走进来对皇帝复命道:“皇上,卸医说明日只有午时才有时间为姚雨菲治眼。”
“嗯……随朕拟旨。”皇帝说完便率先走了。
荣妃愣在原地欲言又止,最终任由皇帝离去,唤道:“小桃,你立即出宫去一趟荣府……”说罢走进里屋拿了一块出宫令牌给宫女小桃。
第二日,皇帝下朝之后便径直去了梦心殿,孟长苏见到他已是一脸喜气,精神极好。
“草民拜见皇上。”孟长苏跪在地上对皇帝叩拜,皇帝眼中闪过一丝悲伤,扶起他说道:“午时她便会去太医局医治,之后,朕会命人送她过来。”
“谢皇上……”孟长苏开心谢道。
姚雨菲随传宣公公提前入了宫,但却不是直接到太医局才下马车,而是一入宫便下了马车,随公公往太医局走去,一阵飘香传来,还伴有澹澹流水声,她想应是到了卸花园,前方一阵银铃细碎的声音正往她这边行来,后身还跟着数人脚步声,应是身份尊贵之人吧!正在她思考之际,身边公公恭敬的说道:“荣妃娘娘金安。”便也跟着说:“荣妃娘娘金安。”
“大胆,哪来不知礼数的女子,见了荣妃娘娘竟不下跪?”突然一个中年女子厉声斥责道。
姚雨菲一愣,这是在骂她?见皇帝要下跪叩拜她知道,可见了后宫妃子也要下跪叩拜让她有点惊讶,说道:“民女不知,望娘娘恕罪。”
“还敢狡辩,与你一同的公公都跪下了,岂有不知?”那个中年女声又斥道。
“启颤娘娘,此女乃目不能视,并不知奴才所为,望娘娘开恩。”传旨公公为姚雨菲解释道。
“现在知道了为何还不跪?”中年女子盯着姚雨菲的双眼说道。
姚雨菲心底怒气冲天,无缘无故被骂一通,真想一掌拍过去,但想着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毕竟是宫中,稍不留神便身首异处,忍一时之气,多一条活路,缓缓跪拜下去,突然一双手扶住了她,轻柔的声音传来:“不必多礼,既然都在宫中,便是姐妹,况妹妹多有不便,应是姐姐多多照顾才是。”
“荣妃大度,不降罪于你,还不谢恩?”传旨公公忙轻撞姚雨菲提醒道。
姚雨菲忙对扶她之人浅浅伏身谢道:“多谢娘娘开恩。”心道:不知这个荣妃是不是荣安那个姐姐。
“妹妹是刚入宫的吧?姐姐怎么以前从未见过妹妹?”荣妃笑着问道。
看来这个荣妃是把她当做这宫中妃嫔之一了,竟以姐妹相称,忙解释道:“荣妃娘娘,民女并非后宫中人,蒙天恩所赐入宫求医罢了。”
“哦?可是从未有过宫外女子入宫求医的,这倒有趣,你且与本宫说说,也叫本宫减减乏味……”荣妃说罢还拉了姚雨菲的手向着湖中九龙停走去,姚雨菲无奈,生怕一个拒绝又会招来什么抗命之罪,只得随荣妃走去。
“你可是哪家千金,得蒙皇上开恩允你入宫求医的?家父应是朝庭功勋重臣吧?”荣妃慈详的笑着问道。
姚雨菲忙解释:“民女并非朝臣之女,只是与三皇子有过数面之缘,算是沾了三皇子的恩泽,才能入宫治眼的。”
“多美的一双眼啦!如何失明的?”荣妃关心的问道,轻轻扶她坐在亭中,自己也一同坐下,拉过姚雨菲的手,轻轻拍拍,算是安慰。远处的宫女太监看到如此慈详关爱的荣妃,听不清她们聊些什么,但却看得真切,不禁感叹道:“荣妃真和善……”
姚雨菲被问至如何失明,答道:“不知什么原因,突然之间便这样了。”
荣妃指套暗暗刺进姚雨菲手心,刺得姚雨菲有些生疼,荣妃却笑着说道:“我看是被毒瞎的吧?”
姚雨菲一惊,原来她真是荣妃,她是怎么认出自己的?
荣妃继续笑着说:“真想不到,你竟然会有三皇子护着,还让你跑到宫里来了,当真是不简单啦!你知道后果是什么吗?”说罢,手慢慢抚上姚雨菲的胸口,轻轻在她胸口拍了拍,如同安抚一般,而那手中坚硬的指套如同匕首一般,刺着姚雨菲的胸膛,只要她一用力便可扎进她的心脏,就算荣妃杀了她,只需随意安个罪名,她便死得不明不白了,立刻起身欲避开,手腕却被荣妃紧紧抓在手中,抽了抽,抽不出来,荣妃也顺势站了起来,手轻轻抚上姚雨菲后颈,手中指套缓缓移向玉枕穴,笑着说:“就用你的命来还弟弟的手臂吧!”轻轻抬手如安慰一般拍向姚雨菲玉枕穴,玉枕穴乃人之死穴,若让荣妃这一看似无力实则暗施全力的一巴掌将指套拍下去,她姚雨菲的小命就交待在这了,生死关头哪还管得了身份不身份的,忙一个转身避开荣妃的指套,可手仍被荣妃抓得紧紧的,运起功力一甩便轻松挣脱荣妃的钳制,荣妃却被她甩开几步大叫:“救命……”话未说完人已撞断九龙亭护栏掉入冰冷刺骨的湖水中,扑腾着叫道:“救命……”
岸上一直看着这边动静的众人被这突变惊呆了。
“荣妃……”一声怒吼伴着荣妃的呼救传来,是皇帝的声音,几名侍卫飞快跳入水中,荣妃却渐渐沉了下去,荣妃所带的几名宫女及传旨的公公都吓得跪倒在地,齐齐向皇帝叩首。
“来人,给我将这恶女拿下。”皇帝一声命下,几名大内侍卫已经冲进亭内将姚雨菲擒拿在手,姚雨菲用力挣了挣,竟挣不开,还越挣越痛,看来这并非一般的侍卫,心道不妙。
侍卫将姚雨菲押到皇帝面前跪下,一个令她心颤的声音便传来:“雨菲……”
“长苏?”姚雨菲惊道,他怎么会在这?
孟长苏知道姚雨菲要午时要去卸医局,想早一点见到她,便求了皇帝带他前来必经之地等候,哪知才刚到就正好看到姚雨菲一掌将荣妃击落水中。
“大胆恶女,尽敢杀害荣妃,不杀你,愧对苍生。”皇帝怒吼道。
“皇上,民女并非要杀荣妃……”姚雨菲急辩解却被皇帝怒声打断道:“住口,朕亲眼所见,难道还有假?”一扫在场众人,问道:“你们可都看见了?”
荣妃带的几名宫女连同携姚雨菲前来的传旨公公都点头称是。
皇帝指了传旨公公问道:“你来说,你都看到了什么?”
传旨公公诺诺说道:“姚雨菲用力一推,将荣妃推下了水,连护拦都断了。”
“到底怎么回事?”孟长苏不顾皇帝的阻拦扑到姚雨菲身边问,他想信她不会故意将荣妃推下水,一定另有隐情。
姚雨菲因着在场的人太多不知如何向他说清,只问道:“你信我吗?”
“我信。”孟长苏毫不犹豫的答道。
姚雨菲笑了笑说道:“这便够了。”
皇帝又指了一名宫女说道:“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宫女说道:“娘娘说今日天气好,想到卸花园散散步,于是奴婢们便随娘娘前来,竟遇上了前往太医局的公公与这恶女,这恶女见了娘娘不但不跪还傲慢无礼,娘娘大度不与她计较,得知她是入宫求医,还说宫外之人入宫求医是头次听说,倒是趣事,要听听趣事,于是亲自携了她去九龙亭,我们看到娘娘对她一直笑言安慰,极为慈详,她却突然站起一掌将娘娘推入湖中,连那护拦都断了。这么大的力,分明就是要至娘娘于死地啊!皇上,你要为娘娘做主啊!”
皇帝又问传旨的公公道:“可是如此?”
传旨的公公点点头说:“是。”
“姚雨菲,你可有何话说?”皇帝对姚雨菲冷冷问道。
荣妃落水毕竟是事实,还有这么多人证均指向她推人落水,就算她说是被荣妃陷害,又有谁能相信呢?姚雨菲摇了摇头:“无话可说。”
“禀皇上,娘娘救起来了。”侍卫突然奔过来说道。
皇帝忙走到一旁,荣妃已经昏迷,湿漉漉的头发散乱的披散着,还有几缕搭在脸上,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皇帝叹了口气整理了荣妃脸上的乱发,手移至荣妃腹部用力一压。
“咳……”荣妃吐出一口水,呛咳起来。
“娘娘,娘娘,你没事了,太好了,太好了……”荣妃身边的几个宫女奔至荣妃身边终于破啼为笑。
“将加害荣妃的凶手姚雨菲拖下去,杖毙!”皇帝怒声命令道。
“不要……”孟长苏拦在姚雨菲身前,不让人将她带走,可他那单薄的身躯哪敌得过大内侍卫,姚雨菲被拉起往外拖去,看向皇帝那毫无感情的眼神,看来求他没用,看到侍卫腰间配剑因姚雨菲的挣扎而左右摇晃,突然一把拔出配剑便往自己脖子上架去,他倒想见见皇帝是不是真这么无情,看到皇帝震惊的眼神,心底终于升起一丝喜悦,“住手……”突然一个钢毅的声音响起,孟长苏回头一看,龙毅正挥汗如雨的狂奔而来,手中高举一块金色令牌。
“父皇,此乃父皇卸赐护国金牌,上可保文臣武将,下可保学子士卒,如今儿臣要用它保姚雨菲三天。”龙毅主举金牌朗声道。
一众侍卫吃惊的看着龙毅手中的金牌,这金牌不是皇上赐给成功击退沙图拉国入侵并助皇帝一举削藩成功的龙大将军的吗?怎么到了三皇子手上了?
“你确定要用这金牌?”皇帝沉声问道。
“是。”
“可姚雨菲并非文臣武将,也不是学子士卒。”
“但她曾两度救我性命,算有功之臣,岂止学子士卒?此令保三天性命合乎法令,望父皇给我三天时间,我必查明真相。”
皇帝深深看着龙毅,眼神中竟有一丝复杂的哀怨,“好,就给你三天时间,若三天之内,你不能证明姚雨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