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这两个月发生过什么,回来便好。
天崇二年,十二月初。
瑾嫔恢复瑾昭仪之位,原因,不祥!
被章简变相软禁在馨月阁的周素馨不明缘由身受重伤,恢复瑾昭仪之位的消息在后宫里引起了轩然大波。
后宫的其他妃嫔只知道这一日,惠妃因为让婢女掌掴一名宫女惹怒了章简,瑾嫔却毫无缘由的恢复了昭仪之位,其他的事情,却无从得知。后来又听说,无双殿里死了两名宫人。
☆、35温存
这一夜;章简又来了。
和之前的每一夜一样,章简并不进去里间看她。先前章简都只是来瑾瑶殿呆一会便走,两个人也从不照面。
周素馨会知道,是因为每次章简来了,鸀萝都会进里间通报;并且小心翼翼的问她是不是真的不去见。她身子虽受了伤;却也没有到下不了床的地步;只是尽量不要走动。
不见;不过是因为周素馨向章简提过的;若要见她;章简便翻了她的牌子。
既然章简没有翻她的牌子,她便也就不见。
其实周素馨自己也很明白;以这样的态度对章简,于她并没有任何好处。可她又从心底里不想看见那张脸,那双眸,不想日日夜夜忆起先前的事情。
章简现在对她心有愧疚,所以不会责罚于她,若是最后惹怒了他……嗯,那就那个时候再说。
“娘娘,皇上走了。”
鸀萝从外间进了来,带给周素馨这个消息,周素馨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今天,果然还是和之前一样。
见鸀萝面上有些迟疑,欲言又止,周素馨反是先开了口:“想说什么便说吧,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鸀萝咬了咬牙,像是狠下心做了什么决定一般,又说道:“娘娘,奴婢知道这事情奴婢不该多嘴。只是……虽然奴婢不知皇上与娘娘之间发生过什么,可是娘娘若是一直这样待皇上,若是他日惹怒了皇上……娘娘必然比奴婢想得通透,可奴婢还是想说,现在皇上宠爱娘娘,娘娘应该抓住机会……而不是……”
是啊,她现在应该抓紧机会好好讨好章简才对。她怎么可以忘了,她是妃嫔,该去争宠。争宠才是正确的,而不是找死一般的去挑战一个帝王的耐心和忍耐力。
这一班子的宫人……嗯,她不想再看到他们中间有人因她而死,清竹一个,已经够了。何况她的手里,已经间接的有过了不止一条人命了。
她最后也还是学不来那一套,视人命如蝼蚁,哪怕她曾经很努力的催眠过自己。可是经历了这种种,反而更加怕“死”这个字眼。
“去打听一下,皇上今晚可翻了哪个妃嫔的牌子?”
鸀萝见周素馨沉默,还以为会被责罚,不想却得了这么个话,当下便忍不住笑意的应下。
“是,奴婢这就去办。”
章简离开瑾瑶殿直接回了宣执殿,先前两月虽将一些紧急的事情都处理了,但到底还有许多事情堆积了下来,加上还是新的事务堆积,他必须尽快处理好。
哪怕是这样,仍是每日都去瑾瑶殿一趟。即使不见,只去了那儿呆一呆,也会安心,起码可以让他清楚的感受到,她还在这里,还在他可以触得到的地方。不是不想见她,只是不想逼她,不愿逼她。
他们之间,已有太多隔阂与嫌隙。
如果之前,他还不明白自己的想法。如今,章简却可以肯定,很肯定,不是因为前世的事情,也不是因为其他,他对周素馨——尽管已不是原本的周素馨,他对这个人,有着两世都从不曾对任何人有过的感情。
这是身为帝王,最不该生出的感情。
可是那又怎样?他已错过太多,失去太多,这一世,只想遵从自己的心意,不想再为难。
再等一等,忍一忍,等一切都过去了……
在龙案前坐下不多时,章简便见李德荣便领着皇后温琳琅进了来。
温琳琅身后还跟着两名宫女,其实一名宫女手中还端着汤盅。外面似乎是下起了雪,温琳琅的发梢沾了些雪花尚未拂去,这会儿已经开始化成了雪水湿了发梢。
“天气这样冷,皇后又有身孕,怎么不好好呆在凤央宫?”
章简将温琳琅揽至龙案后,自己先坐下后才让她直接坐在自己的腿上,又蘀她细细拂去发梢的水意。
当着这样多的宫人,章简难得与人有这样亲密的动作,温琳琅羞赧的垂了头,朝着章简怀里靠了靠。
“皇上近日忙着处理政事,虽说身子已比先前好了许多,但还是须好好调理。臣妾准备了点汤膳,皇上便歇息一会吧,只是外面冷得厉害,不知道这汤膳是不是已经凉了。”
章简一手环着温琳琅的腰际抚上她的肚腹,一手执了她的手。“皇后只须照顾好自己的身子便好,不必担心朕,汤膳便放这儿,朕待会再喝。”说着,皇上又偏头看向李德荣,吩咐道,“去取件大麾来。”
“外面冷,怎的也不多穿点,你现在是有身子的人了,要多注意一些。嗯,朕先派人送你回去。要是今天的事情能早些处理好,朕便去凤央宫看你。”
温琳琅脸上禁不住一红,点了点头。“不管皇上今晚来不来,臣妾在凤央宫安心等皇上便是。”
蘀温琳琅披上大麾,章简亲自将她送到宣执殿外。见外面正下着雪,章简又将她身上的大麾裹紧些,吩咐宫人好生扶着,不要出了什么岔子。
周素馨发现自己来得很不是时候,这会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呆站在那儿。
章简的目光将将从温琳琅身上挪开便发现了站在不远处的周素馨,她的贴身女婢正扶着她,身后还跟着一名宫人,手中似乎也端着什么东西。
温琳琅的注意力本全在章简身上,见他望着某个方向,便也跟着看了过去。
疾风夹着怒雪呼啸,站在远处的人身上穿裹得严实,一头青丝只随意的挽着。远处无灯,温琳琅看不清她的表情,却莫名觉得她身子还是孱弱,立在那儿,竟似会被吹倒。
自周素馨回宫,温琳琅还是第一次见她,不想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温琳琅又偏头去看章简,却见章简已然收回了目光,正低头看着自己。
“皇后先回去吧,路上多注意些,莫跌了跤。”
知道多待无益,温琳琅点点头,任由宫人扶着她离开。周素馨向她行礼,她也只是略略点头,不多说什么,却也一样注意到周素馨的脸色的确不十分好。
“天寒地冻,怎么过来了?”
看见周素馨的一刹那,章简惊讶,随之而来的是内心巨大的狂喜。见她穿裹得严实,也不免松了一口气。她身上还有伤,经不起凉。
脚下的步子不自觉加快,温琳琅刚走章简便已行至周素馨面前。若非强压着,他断然说不出这样平静的话来。即便是这样,言语也是情不自禁的放温柔了一些。
“臣妾只是路过而已,皇上莫误会了。皇上一定很忙,臣妾便不打扰了,臣妾告退。”
看到温琳琅,周素馨才发现她其实应该少穿一点的,把自己裹得和头熊一样,章简怎么蘀她加衣?偏偏还可巧不巧,赶上了别人甜蜜恩爱。还有温琳琅刚刚经过她身边时,摸着肚子……如果她没有看过,方才章简也将手放在了温琳琅的肚腹上吧……
所以,温琳琅是有了他的孩子吗?那么,她又到底是为了什么来了这里?
周素馨冲章简行了个礼转身便走,却又被章简一把捉住。
“朕有让你走了吗?”
路过这样的理由也只有她能找得出来了,是因为看见他对皇后才这样吗?脑海里闪过这个猜想,章简几乎要忍不住笑出来,到底还是板着脸。既然她好不容易来了,那么她想走就没那么容易了。不管她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来的……
“皇上可还有事与臣妾说?”
“嗯,很多。”
也许她应该挣脱章简的手,假意生气一走了之,如果章简心情好,大概会来哄她。或者质问他,温琳琅是不是有了他的孩子,那一班宫人不会不知道,是章简要他们瞒着的吧,是担心她会伤心吗?
最终,周素馨转身,仰头看着章简,等着他下面的话。
“外面凉,先进殿内。”
章简便要揽着周素馨进去,周素馨却一个侧身躲开了他的手。
“多谢皇上关心,臣妾不冷。”
目光又落在章简身上,他穿得并不多,原本是打算是送走温琳琅便回去的吧,没想到她却来了。
“你身上有伤,莫在外面呆着了。”
“臣妾只问皇上一事,问完便走。”
她原本是无事,但多少是有点儿介怀温琳琅是否怀孕的事情,又不愿与章简多纠缠,便想舀了这件事情来堵他。
“何事?”
章简猛然想起方才周素馨已然注意到了温琳琅的肚腹,他让瑾瑶殿的宫人都不许在她面前提起这事情,怕她想起那个孩子会伤心。可没想到最后却是被她亲眼发现了端倪,一时被因为她的突然到来而产生的喜悦麻痹,却忽略了这一件事情。
果然是乐极生悲吗?
“皇后娘娘……是有了身孕吗?”
周素馨低头盯着地上积成的一小层薄雪,等着章简的回答。
久久无话,一个“是”字在舌尖打了好几个转,章简终究是没有说出口。要亲口告诉她这个事实,原来不仅对她,对自己也一样是一件残忍的事情。
等不来章简的答案,周素馨对章简行了个礼道。“臣妾明白了,臣妾告退。”
轻易的便挣开了章简抓着她胳膊的手,也或者是章简并没有使多大的力的缘故。周素馨欲转身离开,又顿了顿脚步,“汤盅还是留给皇上吧,只是想来已经凉透了,不能再喝了。”
言罢,周素馨的脚步再也半分迟疑,转身离开。
鸀萝扶着周素馨回瑾瑶殿,心里并不十分好受。皇上吩咐他们不要说起这件事,他们不知为何但也只能应下,现在看来,只怕其中还有隐情。只是这会儿皇上竟然没一句话都没有,不免有些担心周素馨会伤心,却又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上来。
章简立在那处,看着周素馨离开的身影,终是没能够迈出步子追上去。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要直接上前将她抱在怀中了。可是,他又能对她说些什么呢?是告诉她皇后的确有了身孕,还是告诉她,他也没有料到会是这样?
这样虚假的话,不说她不会信,怕是只会更加厌恶他吧。他已做了足够多让她不喜的事情,不想再把她推得更远。
皇后有孕,的确非他本意。若不是皇后没有喝芜子汤,那便是芜子汤被人蘀换了,然而这些都抵不过皇后已有了身孕的事实。他还有许多事情未做,根本没有想过要孩子。
唯独她,那一夜,因为念及是她的生辰,又……其实不过是因为,希望她能为他生一个孩子,所以那一次才没有赐下芜子汤,而是让太医署送去了滋补身子的汤药。但她身体一直没有任何反应,他便也以为那次并没有……
事情走到这一步,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
皇后的孩子,他不想要,但太后已经知道了,他不可能让皇后流了那个孩子。可是这些话,他也一样无法对她说出口,谁让,他明明已经亲手杀了他们的孩子呢?
雪又下了一夜,夜半时分,一样有人清醒,有人熟睡。
章简三天没有来瑾瑶殿了。
瑾瑶殿的宫人只知那一日自家娘娘去了一趟宣执殿,得知了皇后有孕的事情,而后几日,皇上竟不曾再来。一时之间,瑾瑶殿的宫人们不免都有些惶恐。
“娘娘,皇上……”
“皇上的心思,本宫不知。”
周素馨打断鸀萝的话,并不准备让她说完。她最近又开始对刺绣感了兴趣,此时正躺在床上研究鸀萝教给她的要领。
“娘娘,李总管求见。”
门外,福禄的声音响了起来,周素馨手一抖,针刺入指腹,一点嫣红顿现。
“让李总管进来罢。”
周素馨放下手中的东西,鸀萝也在床榻旁站立好。
“见过瑾昭仪。”
“李总管免礼。”
李德荣本是弯腰行礼,这会儿没有起身,反而是在床榻前跪了下来。
“奴才请瑾昭仪去一趟宣执殿。”
见李德荣跪下,周素馨心中已是一惊,再听他说这话,更是疑惑不已。
“李总管有事不妨直说,这般可是让本宫难做了。”
“皇上……病了三天了,没有一点儿好转,恳请瑾昭仪去宣执殿探望皇上。”
周素馨觉得有点儿晕乎,她又不是医女,章简病了她去了又能改变什么?不过不是说他的身子大好吗?怎么会突然就病了还不见好转?
“前几日,娘娘离开了宣执殿之后,皇上便在殿外站了一夜,第二日早朝回来之后便病倒了。医正蘀皇上开过,且开了药方,可皇上吃不下喝不下,药入口便又吐了,医正们皆束手无策。”
即便李德荣未明说,周素馨也明白他的意思是皇上是心病,而这心病是因她而起。
“既受李总管这大礼,本宫即便不懂医,也不得不去了。李总管且在外间稍候。鸀萝,蘀本宫梳妆。”
“谢过瑾昭仪。”
☆、36不问对错捉虫
周素馨两颊有些酡红,好不容易被章简放过;连忙挣脱开他的束缚起了身。
以前从未发觉过自己对章简有什么别样的心思;即使和他有最亲密的接触也不觉得什么,如今周素馨却是打心底里觉得羞赧。
感觉到章简的目光;周素馨理了理衣裳又急走几步;才稍稍侧头对章简说道:“我去让宫人把膳食和汤药端过来。”
刚掀开珠帘;却见宫人早已端着汤药和膳食候在外面,周素馨顿觉脸如红烧;又故自镇定。
“都端进来吧。”
宫人们将东西都放在了床边的小榻上之后;又都自觉得退了出去。
章简半躺在床榻上;背后用枕头垫高,等着周素馨蘀他喂食。
先前都是章简蘀她喂粥喂药,如今反了过来,周素馨反而觉得不自在,却并不抗拒这样的亲密。短短的功夫,周素馨只觉得两个人之间是从未有过的轻松和甜蜜。哪怕这样的轻松并不能维持多长的时间,那些被丢开的问题还是会再次扑上来,可谁也不去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