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顾玉婉捏了帕子只知道拭着眼角,时而哽咽上两句,姚氏只知道反反复复地说:“都是一家人,哪里有隔夜仇。有话怎么不能好好说……”
“我拼了自己的名声嫁到她家,原本想着自个儿嫁了个好夫君,可如今,夫君的功名也不要了。成亲之后,他接手了个香料铺子,可如今整日人也不再铺子里,我连人都找不着。我跟婆婆说,可婆婆也站我这边,直说男人总要应酬。哪里有这么应酬的,连续几天都不在家。”原本都止住了哭声,这会倒是哭得更大声了。
“婶娘,若是将来分了家,我可只靠这香料铺子过活了。你不知道,当初我嫁进苏家,那些个陪嫁如今倒是被夫君都拿去应酬了,若是这香料铺子的生意再上不去,我可……我可如何是好……”
苏白芷听了一会,心里不由地冷笑。苏明灿如今是吃喝嫖赌样样精通,若是一个不顺,便说是顾玉婉当日勾引他,害得他如今被妻室所累,心散了,方才考不得功名。你这会看顾玉婉能哭,可在那头却是整日闹,闹不过便装作弱势的模样。
如今在这博同情,不过是为了香料铺子。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可怜的女人。
“这……我也知道你不容易。可香料的事儿,婶娘当真不懂。咱们都是妇道人家,能做好相夫教子的本分就好。”姚氏只当听不懂她的话,安慰道。
苏白芷松了口气,总算,姚氏过了这几年,这些场面话倒是能应付过去了。
她推门进去,正好顾玉婉说到“哪里,你看九妹妹多有本事。香料行香品铺子开得风生水起。若是九妹妹肯为了我们专供一种香品,我的香料行也能好些……”
那话就卡在那,顾玉婉忙站起身来道,“哟,九妹妹回来了。”
“堂嫂今日怎么有空来?”苏白芷淡淡道,姚氏见她嘴唇有些青紫,想是受了寒,连忙拉过她的手捧在手心为她呵气,直看得顾玉婉羡慕不已,“九妹妹可真是好福气,婶娘如此疼着你,又有个才华横溢的哥哥。若是将来明烨得了功名,九妹妹更能寻个好夫家。”
“堂嫂又说玩笑话。婚姻之事,我只凭母亲做主,此外我是断断不敢多想的。”苏白芷垂下眼眸,不咸不淡地说道。
顾玉婉一句话被噎在喉咙口,一双手绞着帕子,恨不得将帕子绞碎了。
谁也想不到,今日她顾玉婉会落到这般田地。
当日她分明看中了苏明烨,林子中所有的人,她一眼就看中了长身玉立的苏明烨,那时候她还不知道他是谁,可偏偏,她就相中了他。
苏白雨说,苏明烨无权无势,毫无背景。她衡量之下,才决定转而投向苏明灿。
谁能想到,短短几年,苏家的铺子开了一家又一家,而苏明烨的学识才智却在建州城,越发出名。
建州第一才子……苏明烨——比起浪荡子苏明灿,即便是无权无势又如何。
一子错,满盘皆落索。她就是在错了之后,才懂得后悔。
如今千般不顺意,却是自己当日一手造成。可她不服!眼前的女子,哪里比她好?她恨!
如今忍气吞声,总有一日能借着苏白芷的东风,重新扬眉吐气。
深呼吸一口气,顾玉婉又恢复了方才温柔娴雅的模样,轻声笑道:“瞧嫂子这张嘴!嫂子也是当九妹妹是自己的亲妹妹,才会说些没遮没拦的体己话。九妹妹别放心上。”
“堂嫂说哪里的话。倒是最近不大见堂嫂回娘家。云儿总跟我说,堂嫂新嫁,也不知过得如何。”亲妹妹?你正经的亲妹妹你倒是不去交流,把我当亲妹妹干嘛……您这样的亲姐姐,我不太能伺候得起。
苏白芷不着声色地岔开话题,顾玉婉脸上又是一僵,思及每次回娘家,亲娘唉声叹气,夫人又冷嘲热讽,就连那个没脾气的顾云见着她,也是一脸怜惜的模样,便气不打一处来。
“还不就这样。”顾玉婉低头喝了口茶润了嗓子,见苏白芷和姚氏兴致缺缺,自个儿又受了一肚子气,索性起身离开。
姚氏这才松了口气,扶着苏白芷说:“你这堂嫂每回来,我都得挑着话说,总是绕着绕着就把人的话给套出去了。”
苏白芷淡淡一笑,“怎么,她又找娘亲要方子了?”
“可不是。一进门便拿着那香,一会说这香料可真好,不知加了什么。一会又说这香与别家不同,不知是什么方子。我哪里懂这些,全给推回去了。”姚氏揉着太阳穴,一脸苦恼。
“下回来,娘就说身体不适,让她进不得门来不就得了。”
“三回我倒用上两回这个借口,用多了总归不好。”姚氏叹道,“你说她同顾云是一个爹生的,在一个家里住着,怎么性子差这么多?”
“一样米养百样人嘛。”苏白芷替姚氏有一下没一下地捶着背。
“今儿倒是从你堂嫂这得了个消息。”姚氏道,“也是她方才不小心说漏了嘴,我倒是有心记住了。”
姚氏敛了精神,让苏白芷坐下,方才道,“你堂嫂说,前几天从族长那得来的消息,说是京里来了人挑专供御香的铺子。她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从前建州也是有选过御香坊的,一般是御香局的人来,先是暗访,定了那香品铺子的真实底子,确认了参选的资格,方才往上报,若是能选中御香坊,那才是光宗耀祖的事儿!”
“御香坊?那不是……”“十里香风”四个字差点冲口而出,苏白芷生生忍住,一时间,却是心跳不止。
所谓御香坊,虽说是四年一选,每年御香局的人都会在全国各地找有实力的铺子参选,可十二年来,御香坊的牌子一直挂在十里香风,动摇不得。
一来,定国公的地位在那,谁不给他面子?
二来,十里香风的制香师傅确实了得,调得一手好香。
于是每年御香坊的参选倒像是个走过场,选是选的,最后中选的,却只十里香风一家。
思及日间来店里的人,突然如明镜一般亮堂。正是如此……正是!
沈君珂,若是要以财力绊倒你,或许穷我一生之力都未能达成。可若是这样光明正大地参选,我虽是机会不大,可就算是有一分的胜算我也要拼一把!
“此后各自婚嫁,永无争执。”那婚书上的几个字犹如烙印一般,刻在脑海之中。
苏白芷突然想要仰天长笑。
沈郎啊沈郎,就算我已不再是宋景秋,可该拿回的,我一样不会少拿。
你自有你的美娇娘……可我真是想看看,倘若十里香风倒了,那内里早已空虚的定国公府,是否还能如往日那般风光。
而你,是否依然如从前,骄傲地将每个人都视如草芥,踩在脚底?
山水有相逢,如今,是否是我苏白芷赢回这口气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御香局:本是明朝太医院下的一个部门。但是本文架空,借这个部门来用用,大家不要被误导才好。【架空啊架空啊,千万不要考据瓦呀亲……】
☆、背叛
待到十日之后,建州城内也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小道消息,说是京里来了人,是要为了重要的人专程到了建州寻香。
苏白芷听孔方说起时,只淡淡一笑。这些流言蜚语,总是以诡异的速度迅速传播,转一圈回来时,早已经面目全非。
“小姐,您可别不放心上,或许这人是为了当今圣上或者宫里的贵妃娘娘寻这香呢?咱们若是能被选中,这身份地方可就大大不同了呀!”孔方晃着脑袋在她身边嘀嘀咕咕。
灵双奉茶时,狠狠地瞪了孔方一眼道,“小姐这会还在忙呢,你一个早上在小姐耳畔嘀嘀咕咕地,扰了小姐可怎么办!”
孔方脖子一缩,嬉皮道:“我这不也是着急的嘛?这消息可是霓裳坊的老赵告诉我的,还有大有发的掌柜老李也这么说。咱们小姐平日不怎么应酬,这些消息或许还没我灵光……”
“就知道胡说!小姐平日里忙着制香,哪里有空去应付那些俗人。倒是你,今天张三,明儿李四,倒是摆足了架势。鼻子里插葱。也不怕笑掉人的大牙!”灵双同孔方斗嘴习惯了,原本是温吞的性子,遇上孔方时,倒是难得会刺上孔方几句。
孔方被说得脸上悻悻,“我这也是为了咱们瑞昌着想。”
“那也不得去寻……去寻那些花娘吧。”
“又不是我寻的。是老赵……”
“好了。”苏白芷见二人越说越远,忙止住了二人的话头,“霓裳坊可是我堂哥苏明灿名下的产业?你近来似乎同他们家的人走的很近?”
“我就是见过几回苏少爷,他为人挺豪爽的。”孔方解释道,见灵双又狠狠地剜了他一眼,索性不说话。
“我知道你为了瑞昌,也做了不少事。如今店里生意好,你的功劳也不小。可你是帐房,这期间的干系,不用我说,你也是明白的。”苏白芷淡淡道,眼睛却是盯着孔方的双目,直看得他有些闪躲,她这才垂下眸子,“你说的事儿我记下了,你先出去吧。灵双去帮我喊你哥哥来。”
“是。”孔方灵双二人应了声,便一同出了门。
走了不远,孔方才长长地吐了口气说,“小姐明明不比咱们大多少,可那气势压得我差点喘不过气来。这般强势的女子,将来不知道要寻什么样的姑爷才能压得住小姐。”
“会吗?我倒是觉得小姐一直都温柔如水,内里强悍。我看,是你心虚了。”灵双撇了撇嘴,“每天半夜醉醺醺地才回家,也不知道你谈的是哪门子的生意。”
“你一个姑娘家,懂什么!”孔方甩了甩袖子,朝天哼了哼,恰好见灵哲从不远处走来,连忙敛了方才的神色,同灵哲打了个招呼。
灵哲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听灵双说苏白芷找她,只略略点了点头,便走开了。
进了门,见苏白芷站在桌子旁,方才放下笔,纸上字迹未干,一个大大的“信”字。灵哲踌躇了片刻,方才同苏白芷说道,“小姐,香品已经准备完毕,您打算何时送去客栈?”
那几个男人的住处,灵哲早已打探清楚,不止如此,这几日还不停有商户上门送香,倒是苏白芷,一直不动声色。
“不急,这些香品暂时先交由你保管,到时候再说。”如今这么多人上门送香,若是她也跟着去,未免显得太过热心,若是太迟去,又怕怠慢了对方。只能选个何时的时机送去,才能显得不卑不亢。
“好。”灵哲应下了。苏白芷见他踌躇不动,抬了眉问,“怎么,还有话对我说?”
“师傅让我跟您说,最近孔方的情况有些不太对。每日里都出去应酬,几年攒的工钱,这几个月倒是花的差不多了。师傅跟他点了几次,他都不太放在心上。师傅就怕孔方这样,会影响了帐房的正事。”
“这些张师傅同我说过了。”苏白芷邀了他坐下,将桌面上的一盘水晶桂花糕推到了他面前道:“你爱吃的。我娘特地多做了些,让我带来给你。”
姚氏时常会做些吃食来犒劳这帮伙计,近年来,老张头带着灵哲三人在苏白芷家的附近赁了间四合院,两家人的走动越发频繁,姚氏也是真心喜欢这灵哲三人,灵双更是一得空便去寻姚氏学刺绣。
“这些年,我一直把你们当作自己的家人,可不论如何,终究不如你和孔方的情谊那么深。起于微时的感情总是最难得的。若是你得空,便点醒下他。”苏白芷轻叹了口气。方才她已经很隐晦地提醒了孔方,帐房事关重大,该做的,不该做的,他如今也该明白。
只是这苏明灿……苏白芷皱了眉——夫人从她娘亲下手,自个儿便从她身边的亲信伙计入手,总不能是只为了这一张香方?
她一个晃神,却在三天后发生了大事。当日,她还在香品铺子的后院看着《百草香论》,便听到门外喧闹的一阵争吵声,她走出房门不久,便见老张头揪着孔方的耳朵入门来,还未站定,便一脚揣在孔方的屁股上,孔方一个不着力,扑通一声便跪在地上。
那头,老张头的大嗓门早已在院子里响起,“小姐,我带着这个畜生来跟你请罪……这个畜生,这个畜生……他不知道上哪里染的恶习,竟然跟人学赌牌九!将自己的攒下的老婆本输个精光还不打紧,竟然还将铺子里的流水钱全部拿去赌!这个畜生!”
老张头气得吹胡子瞪眼,许是一路揪着孔方的耳朵从香品铺子的大堂走到了后院,前厅的伙计见势头不对,三两个全部跟在老张头后头入了后院。这会全部伸长了脑袋看着老张头怒骂孔方。
苏白芷见着围着一堆人,孔方耷拉这脑袋,着实不太像话,连忙将老张头和孔方都迎进屋子。
屋外的人只听到屋子里长时间的沉默,不一会,便听到老张头越发怒不可遏地骂声,“你个畜生!当初若不是小姐救你出乞丐窝,你哪里能有今天!翅膀硬了,心也黑了不成?拿了铺子里的流水赌输了不止,还偷铺子里的贵重香料拿去典了当赌资!你……你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屋子里瞬间传来东西碎裂的声音,乒乒乓乓一阵响,众人听得一惊一乍,原以为今日孔方许会死在暴怒的老张头手上,谁知道才一会,反倒听到苏白芷提高了音调的惊呼,“张师傅!”
不一会,孔方便从屋中夺门而出,众人只看到孔方左手捂着脸,右手扶着腰,也不知道伤着哪里了,一瘸一拐地跑出来,随后而出的老张头捂着额头,指缝间竟是渗出血。
一向镇定自如,从未动过怒气的苏白芷扶着老张头,此刻竟是气得脸上煞白,蹙着眉头横眉冷对孔方,厉声骂道:“好你个盛孔方!我是被猪油蒙了心,才会在从前如此助你!你赌博、偷窃,如今,竟然还出手殴打恩师!”
“说得好听!”孔方冷笑一声,“恩师!我看他就是拿着我们当赚钱的工具!跟在他身边三年,总是变着法子奴役我们!还有你,苏九!我盛孔方为香料行当牛做马,你可曾说过我一句好?你口口声声待我如家人,我不过输了你些银子,你便气成这般形状!你待我如哪门子家人!”
“你……”苏白芷一句话还未说出,孔方只觉得后头一阵掌风,人反应过来时,灵双已经一个巴掌狠地摔在他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