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来信以江南四郡地少，不能安民为理由，请求孤将南郡借给他。诸位如何看？”孙权的声音没有起伏。
众人因前面几次建议失策皆看向周瑜，赵丹低头闷笑，公瑾现在就是顶梁柱、方向标啊。
“公瑾，你如何看？”孙权随众人的目光也投向周瑜。
“主公，我意刘备来京口后就势拿下他。”
此话一出，一片哗然。现在孙刘联盟，怎能扣押刘备？
“主公，刘备以枭雄之姿，而有关羽、张飞熊虎之将，必非久屈为人用者。愚谓大计宜徙备置吴，盛为筑宫室，多其美女玩好，以娱其耳目，分此二人，各置一方，使如瑜者得挟与攻战，大事可定也。今猥割土地以资业之，聚此三人，俱在疆场，恐蛟龙得云雨，终非池中物也。”
“都督此法甚妙。”有人赞同道。
“今曹操在北方势力凶猛，我等需广招英雄与之抗衡。如扣押刘备，有损我江东声誉啊。”有人不赞同道。
“主公，如不扣押就只能借地与他。土地乃基业之本，况南郡是我江东将士浴血奋战所得，怎能轻易给了刘备？”周瑜恳请道。
“子敬，你如何看？”孙权沉默了会，看向赵丹。
“在下认为公瑾所言甚有理，可刘备非一般人，恐不易制服啊。将军虽神武命世，然曹公威力实重，初临荆州，恩信未洽，宜以借备，使抚安之。多操之敌，而自为树党，计之上也。”赵丹说出自己的想法。
“如此，今日就暂且搁置，以后再议。”孙权总结道。岂料过了两日，孙权召赵丹和周瑜进宫。
“子敬，你认为主公是想借地，还是不想借？”在孙府门口相遇，周瑜问道。
“应是会借吧。”赵丹推测道，“站在主公的立场，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仇家好，况且尚香公主已嫁给刘备。只这一层主公也会犹豫啊。”
果然孙权询问二人借地之事。孙权明显有借的意思，赵丹中立，周瑜不愿借。故而讨论了许久仍无结论。
“主公，借地之事或可再议，眼下我有另一事相告。”周瑜抱拳道，“现刘璋任益州牧，张鲁不断生事滋扰。是我江东的大好良机啊。”
“如何讲？”孙权问道。
“今曹操新折衄，方忧在腹心，未能与将军连兵相事也。乞与奋威俱进取蜀，得蜀而并张鲁，因留奋威固守其地，好与马超结援。瑜还与将军据襄阳以蹙操，北方可图也。”周瑜描述着宏图伟业。
“公瑾此计甚妙！”赵丹疾呼道，“这样一来我江东不仅能与曹操抗衡，亦可一统天下啊。”
“好，就依公瑾所言。”显然孙权也很开心。这晚出征西蜀的计谋被确定下来，周瑜又请命返回江陵，布置出征的事情。
“子敬，你和主公发生矛盾了？”回去的路上，周瑜疑惑道，“我怎么感觉你二人……嗯，很别扭。”
“啊”赵丹惊了下，“没有，是你产生错觉了。”赵丹解释着，心里会想见面时，孙权憔悴的面容，心事重重的模样。若是为借地之事，不该这般劳心吧？难道是因为我？
“我这次回来发现主公瘦了不少，这国家大事还需要他主持。你要好好劝他保重身体。”周瑜翻身上马，朝赵丹嘱托道。赵丹自然是点头答应。
周瑜要出发了，赵丹想攻取蜀地需要时日颇长。在周瑜离开前夕，他带着鲁母酿制的美酒来到周府为其送行。
“大兄，你和周郎是谈大事的。妾身先告退了。”酒宴摆好，赵丹邀请小乔同坐，却被否决了。
“辛苦你了。小乔，你早些回房休息吧。”周瑜摆手道，赵丹忽然发现自己来的不是时候啊。这是人家夫妻分别的最后一晚，我该中午就来的。
“我稍作片刻就走，不能耽搁公瑾的美事。”赵丹调笑道。周瑜顿了下，失笑道，“子敬，我发现你可是越来越油滑了。”
“呵呵，这还不是跟你学的嘛。”赵丹笑了起来。周瑜也摇头大笑，“你呀，性子变了不少。”
“公瑾，这江东若成就大业，有你一半的功力！”赵丹给两人满了酒，“来，我先敬你一杯。”
“子敬，莫夸大虚言，让我不胜惭愧。”周瑜端起酒，“来，祝我江东早成霸业。”
“好！祝公瑾旗开得胜。”赵丹想想未来的前景，激动不已。这可比自己当初料想的要更为宏大。自己想到的是分天下，而周瑜则是一统天下！
“公瑾，你高瞻远望，我恐一生不及，你的才学智谋是我江东最大的财富。”
“呵呵，子敬。今晚可别把我吹上云霄才是。”看着兴奋的赵丹，周瑜乐了。
赵丹兴致很高，灌了周瑜不少的酒。想起和孙权的事，自己从未告诉任何人，可这会，赵丹有一种诉说的渴望。
“公瑾，我想问你个问题。”赵丹借着酒胆，“断袖之癖是不是不容于世的？”
“咳咳咳”周瑜猛烈的咳起来，他诧异的看着赵丹，“因何如此问？”
“嗯，我遇到一个朋友，他被一个男子一直纠缠。渐渐的我那朋友要接纳此人，可又担心世俗不容。前不久询问我此事，我也不知如何解答。公瑾，你才识渊博，可否相告？”赵丹瞎编道。
周瑜沉思不语。“没事，我只是随便问问。”赵丹感觉周瑜心情不太好，忙补救道。
“世人皆言男女之情合乎天地伦常。千百年来女子可传宗接代，家族可延续。可世间万物岂可同日而语！有上就有下，有阴即有阳。男女之道虽为主流，可男男亦不低贱。”周瑜忽自我嘲讽的笑了笑。“情之一物，原本无界限。却被世人套上了种种的枷锁。”
“那公瑾是赞成他们在一起？”赵丹看周瑜有些愤慨的表情，猜测道。
“不”周瑜摇摇头，“我既不赞成也不反对。子敬，我虽看的通透，可我等未脱离尘世。若你朋友能承受世俗眼光，何须我赞同？若不能，赞同有何有？”
赵丹沉默了，是啊，这种事别人做不得主的，需要自己弄明白。“若有万全之策多好。”赵丹感叹道。
“子敬，这世间从未有万全之策。最佳不过牺牲小我成全大我。”周瑜忽然拿起酒坛自顾自的喝起来，“可笑的是，你认为的小我，有时或许才是大我。”
“公瑾，你的伤痊愈了吗？”赵丹感觉周瑜心情被自己弄沉重了，忙打岔道。
“已经无碍了。”
“那就好，我可怕你带病上阵呐”赵丹放下心来。
“怎么会，我还要帮他完成最后一个心愿。”周瑜的话语似有似无，赵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听到了。
”唉，说起来好些年没听到公瑾的琴声，很是想念啊。“赵丹想起当年美妙的琴声，有些感慨。
“呵呵，是啊，我许久未摸琴了。”周瑜看看手掌，“这样吧，子敬，我大胜归来，即可为你弹奏一曲。你看如何？”
“好，我们一言为定！”看看时间不早了，赵丹识趣的忙告辞。他可不想小乔怨他。周瑜走了，带着士兵浩浩荡荡的离开了。在送别时看着小乔怀里的女婴，赵丹问道，“公瑾可为这孩子取名？”
“周郎说，这个孩子让我来取。”小乔望着婴儿满脸的幸福。
“等公瑾归来，这丫头该会走路了。”赵丹知道取西蜀不易啊，周瑜要有些日子见不着了。
建安十五年年末，江东发生了一件大事。当报信的士兵痛哭流涕的道，“大都督逝去”时，朝野震惊！
赵丹呆滞了片刻，上前抓住这士兵的衣襟。咬牙切齿道，“你可知谎报造谣者，杀无赦！”
“大，大人，小的句句实言，都督在回江陵途中突染恶疾……就，就去了。”
“在何处世的？”孙权的声音有些不稳。
“在巴丘。”那小兵泪流满面的从怀中拿出一竹简。“这是都督临终前让小的呈给主公的。”
孙权也不等侍从递上来，快速上前，抓起那竹简。众人已经从震惊中脱出，高呼哀鸣，“大都督世去，我江东缺一支柱啊。”
赵丹觉得大脑有些懵，仿佛昨日还在和公瑾把酒言欢。听他神采飞扬的高谈阔论，见他绝美的风华之姿。
“这是周瑜的遗言，诸君也听一听吧。”孙权手抖动了几下，示意侍从读念，神色黯然。
“瑜以凡才，昔受讨逆殊特之遇，委以腹心。遂荷荣任，统御兵马，志执鞭弭，自效戎行。 规定巴蜀，次取襄阳，凭赖威灵，谓若在握。至以不谨，道遇暴疾，昨自医疗，日加无损。人生有死，修短命矣，诚不足惜。但恨微志未展，不复奉教命耳。
方今曹公在北，疆场未静，刘备寄寓，有似养虎，天下之事未知终始，此朝士旰食之秋，至尊垂虑之日也。鲁肃忠烈，临事不苟，可以代瑜。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倘或可采，瑜死不朽矣。”
“公瑾啊”赵丹跪地在地，泪早已涌出，心似被人挖去了一处。
“大都督！”众人亦跪倒在地，不少人呜呜咽咽。
“周公瑾乃我江东第一功臣，无公瑾或赤壁我等皆亡与曹操。今天妒英才令其英年早逝。孤痛心疾首，传令下去，我江东举国哀之。”孙权的眼睛红透，声音格外的悲凉。
第102章 第七十九章 周瑜之死（下）
赵丹第一时间赶往周府，去时，周府已挂满白帐。周循眼睛红肿，看到赵丹直扑过来，嚎啕大哭“义父，父亲去了，大家说父亲去了。”
本来有点平复的赵丹鼻子猛的一酸。“循儿，你父虽去，可母亲犹在。义父也在你身边。不要难过了。人总有一死，你父的一生惊天地、泣鬼神。即使走了仍永存我江东百姓心中。”
周循仍然呜呜的哭着。赵丹蹲下抱住他，轻拍他的后背。
“你母亲悲伤定然高于我们千百倍，你是长子，要照顾好弟弟妹妹。知否？”
“循儿记下了。”周循抽噎道。
见到小乔前，赵丹不知如何安慰她。可看到一脸平静，身穿白衣坐与榻前弹琴的美貌少妇时，赵丹忽感，小乔或者比自己想象的坚强。
那首曲子赵丹是知道的，是周瑜最爱的陌上桑。赵丹静静的坐着，听着绝美的旋律在周府上空盘旋着，二人没有交谈。
小乔一遍又一遍的弹着，赵丹看她的手渐渐的抖动着，音不成调。才知自己错了，小乔恐是悲的欲哭无泪，方借弹琴哀鸣。忙上前按于琴上：“小乔，莫再弹了。”
小乔看了赵丹一眼，站起身，勉强一笑。“大兄，我没事。”然而那眼眸的哀痛谁人看不出？
“你要，要节哀。”过了许久，赵丹也找不出安慰的话语，平日口若悬河，此刻却无言语来表达，只能说出短短几个字。
小乔没有回答，她望了望室内的四处，眼神一扫而过，终停留在琴案之上。
“曲有误，周郎顾，今曲误，君何处？”哀怨悠长、似有似无的悲鸣传透赵丹的脑髓。他背过身，泪突地蹦发而出。
“兄也要节哀。公瑾有你一知己，他足矣。”小乔的声音带着些哽咽。
赵丹忙擦拭掉眼泪，自我解嘲道，“本想来此安慰你，却自个情难自控。我先回去了，明日再来。”说完，赵丹落荒而逃。
回到鲁府，家里也挂上的白帘。鲁母更是伤心不已，赵丹怕她身子吃不消，劝了又劝方止住泪。
周瑜的灵柩运回吴郡，孙权穿着丧服到芜湖亲迎。赵丹站在这凌冽的寒风中，想起两年前的此时正是赤壁之战最为艰难的时候，周瑜谈笑间灭曹操八十万大军，那时是何等的壮哉！
虽然已经有了几日的缓冲，可看到周瑜的灵柩时，那种排山倒海的悲伤蜂拥而至，任赵丹无法自控。
“孙将军节哀，周都督雄才武略，名冠天下。今突然早逝，世人莫不哀之。”一儒士从灵柩队伍中出列，对孙权行礼说道。“在下庞统，我主听闻悲伤不已，命在下前来吊唁。”
“原来是凤雏先生。”孙权点了点头。二人客套了几句，周瑜的灵柩被送往周府。
看着满眼的白布，白纸。赵丹心情很沉重。吴郡许多百姓在街道两侧跟随，有的不时擦泪，有点低声哭泣，有的高呼大都督。当周瑜的灵柩送至周府时，顷刻间府外跪满了凭吊的百姓。赵丹忙望了望阴霾的天空，努力的睁大眼，可泪仍无声的流下。
周瑜的灵柩被安置于灵堂。小乔和周循周胤跪与左右。忽然，孙权扶住灵柩痛哭流涕道：“公瑾有王佐之资，今忽短命，孤何赖哉？”
“大都督……”众人哀伤不已，纷纷跪倒地叩拜。
“今公瑾丧葬费用，全由国家支付。孤今日决定，将吾之长女许配与周循，吾儿孙登娶公瑾之女为妻。”孙权环视四处，“公瑾为江东戎马一生，孤能补偿之甚少。今日决定可有异乎？”
“我等皆无。”众人异口同声。周瑜因孙策投奔江东，然周氏大家族仍在庐江。故头七之后，周瑜要葬还与庐江。
“小乔，听说你要带着周循他们几个离开？”得到消息的赵丹匆忙赶来。
“大兄，我想给周郎守墓。”小乔看着忧心的赵丹，笑了笑，“兄不必为我担忧，有了主公许诺的两桩婚事，我在哪里都有人相助的。”
也是，孙权的一双儿女皆和周府结亲，别人自然会善待他们。
“公瑾生前多次嘱托我照顾你们，我未尽职啊。”赵丹很自责。
“大兄，今生有幸识君，是小乔的福气。你已经帮助我们良多了。”小乔安慰道，“以后周循还需要兄多多诱导。”
“循儿天资聪慧，以后会有公瑾之风的。”
二人聊了一会，“小乔，公瑾的书房我再去看看可好？”赵丹想去看看和公瑾长待的地方。
“大兄自便，我先去收拾行装。”
小乔离开后，赵丹独自去了书房。这里的一切如旧，公瑾常坐的塌，他爱看的竹简都保持着原来的样子。抚摸着看到的一切，赵丹眼中闪着泪光。
“这卷战国策是你最爱读的。”赵丹拿起那卷边缘被磨光的竹简，自言自语道，“听侍从说你离去前还在看兵法，公瑾啊，你总是这样，太不爱惜自个了。”
竹简上有不少周瑜标注的小字。“公瑾，你把都督职位交给我，岂不是催我早生华发？你啊，太不厚道了。我还准备多清净几年，看你的雄姿英发呐。”赵丹啰啰嗦嗦的念叨着，只是说出的话带着许呜呜声。
泪滴在竹简上，赵丹忙擦拭。忽发现竹简有点点血迹。赵丹忙拿出门外，对着阳光，确实是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