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相如被分在在骑兵营一连一队,她其实只想加入训练,和士兵培养感情,没想到起到了反效果。她看见了士兵们不屑和轻蔑的眼神,她知道除非证明自己,否则她将彻底被这些人彻底蔑视。只是她身无长技,看来要赢得尊重,任重而道远啊。赵相如苦笑。
但她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只剩下苦。
她终于知道自己制定的训练计划有多变态了,每天负重十公里,她累得连滚带爬也只能跑到一半便再也不行了,毅力是一回事,能力是另一回事。毕竟是女人啊,赵相如仰天长叹。
赵相如眼见着离大部队越来越远,准备停下来喘口气,却见远处有人跑近,正是她所在小队的队长韩守。小伙子壮实得很,身上肌肉硬邦邦的,迈着大步凑到瘫在地上的赵相如面前,忧心道:“兄弟,还行不?”
赵相如欲哭无泪,却也不想让人看低了,只好咬牙站起来道:“还行。”
韩守是个憨厚人,听赵相如说还行,也站了起来,拿虎爪重重拍了拍她肩膀道:“赶紧跑,晚了回去就没饭吃了。”然后一撒丫子没了影。
赵相如倒不担心吃不上晚饭,好歹小春给她预备了小灶,每日有加餐,王后不会沦落到食不果腹的状态。后来许历想了个办法,赵相如跑完五公里,等脱离大部队后,许历用快马将赵相如送到终点,以免她脱力。这是作弊行为,但是赵相如也没反对,因为她实在累得够呛。
好景不长,韩守渐渐发现了了队里有位文艺青年,每次越野跑都慢得不见人影,日日都吃不到饭,但依然生龙活虎。一根筋的韩守百思不得其解,但是出于队长的职责,他觉得有义务每天陪这位文艺青年跑完全程。于是赵相如迎来了生不如死的日子,作弊不能,赵相如好多次都想退出,但到底坚持下来了。
在与韩守一起跑步的日子里,韩守总是跟上气不接下气的赵相如聊天,帮她分散精力,让她跑得轻松些。赵相如逐渐发现他很健谈,而且在队伍里人缘很好。他总是拉拉杂杂的说起他家里老实巴交的父母、勤劳的大哥、活泼的弟妹、贪吃的大狗等等等等,他说他最尊敬的人是廉将军,最崇拜的人是庞澈,不拉不拉。他像个大哥哥似的照顾着赵相如,他让队里的弟兄给他和赵相如留饭,并且每次都把自己的那份省出一些给赵相如。
赵相如有次问起他,为何对自己这么好。韩守抓抓脑袋,想了一会儿,不好意思的笑笑说,觉得赵相如像他弟弟。赵相如原先还有些怀疑这个自来熟的韩守是否别有用心,但是时间一久,她发现韩守对谁都是一副热心肠的样子。
赵相如很感激他,这是一个很细心的人,会指导她怎样发射弩箭,怎样瞄准,她觉得这个二十岁不到的半大孩子身上有种让她感动的气质。这段时间,队友们逐渐了解到她是一个不拘小节的人,并非像一般的“关系户”那样飞扬跋扈,瞧不起平民百姓,因而慢慢熟络了起来,还给她起了个绰号,叫蔺白面。白面就是小白脸的意思,赵相如无奈,谁叫自己体力不行,只能悻悻的接受。
狼军
马球,是骑在马上,持棍打球,古称击鞠。据记载,武烈太后曾以此游戏训练士兵骑术,此后击鞠风行一时,成为赵朝历代帝王和贵族阶层健身强体的体育运动。
——《马球,被遗忘的国球》
然而赵相如的痛苦并未就此终结。
她进入的是二营——骑兵营。即便是马儿十分乖巧听话,也装上了马镫马鞍,但是在骑马飞奔仍然十分颠簸,赵相如悲惨的发现自己的臀部靠近尾椎的地方磨破了皮,好在没有出血,只是不停的淌水,而小腿因为需要夹紧马腹,被磨得通红。赵相如下马的时候感觉腿已经合不拢,自己还没迈步,但是地却在不停移动……
坐在马上和骑马完全是两回事。
尽管被颠得七荤八素的,赵相如还得老老实实抽出腰刀练习砍杀,木人都在下方,赵相如在快马中侧身砍杀,手虽被震得麻痒,但别有一种快感。
褒成在训练中可谓无所不用,为了将骑兵的战斗性能最大化,他让每个骑兵配上弓弩,弩机挂在臂上,战斗前装上弩箭,先射一轮。弩是主要机件叫“弩机”,以青铜制作,装于木弩臂的后部。弩机的构件“郭”,“郭”中有勾住弓弦的“牙”,“郭”上有“望山”做为瞄准器,“牙”的下面连接着扳机,称为“悬刀”。发射时,扳动“悬刀”,弩箭即可射出。弩的优点在于:弩机勾住弦后,不必像弓一样一直使劲张弦,节省力量,而且射程远,威力大,精准度高。
但是此物最大的缺点在于装填麻烦,射完一枝后,往往要费好久功夫才能再发,于是褒成命每人背上弓箭,马背拴上箭筒,边骑边射,力道还行,但是准度就差多了。
之前都是远战。近战就靠砍杀了。骑兵不带盾牌,若遇刀枪,只能以肉躯抵挡,此时臂上的弩机无法发射,但是却可作为护具,效果不错。
秋去冬来。一日赵相如正在休息,被韩守拉去踢蹴鞠。赵相如累得不行赶紧推脱,韩守憨笑着,哀求道:“上官慈今天拉肚子,你好歹就顶一下吧,只要传球就好。”
赵相如不好拒绝,只得接了韩守递来的红色头巾,绑在头上。场中十来人分为红白两队,以头巾颜□别。赵相如跟着他们来来回回跑着,也偶尔伸腿捣了几脚,觉得球硬邦邦的,重得不行,踢得脚背生疼。而两队间的拼抢也十分激烈,火药味十足,赵相如被胳膊、肋下被人阴了好几下,火辣辣的疼。而白队五大三粗的队长寿春带着球横冲直撞,一副神挡杀神的模样,赵相如被撞得一个踉跄,顺势往地上一倒,大口大口喘着气,却不再动弹。
当白队欢庆第三颗进球的时候,红队已然奄奄一息。
赵相如无视了队友们苛责的目光和白队嘲笑的眼神,被韩守扶起来。
“我有个游戏,你们敢玩吗?”
寿春是骑兵营一连二队的队长,作战英勇,杀人无数,年纪虽不大却是满脸的疤痕,十分恐怖。而“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这句话说的正是他这种人。在赵相如挑衅目光的洗礼下,他褪去了刚刚嘲讽的笑容,一脸自信道:“没有俺不敢玩的游戏。蔺白面,你说!”
赵相如从厨房借来了一根长柄勺子,从附近的浅水里拣来一块接近圆形的鹅卵石,牵来自己的坐骑,挥着锅勺道:“击鞠,你敢玩吗?”
赵相如将规则大致讲了一下,其实就是骑在马上打球,基本和蹴鞠差不多。众人一听十分有趣,同时还能训练马术,于是纷纷加入这场游戏。
由于事出突然,并未制作专门击球的球槌,于是厨房被军人洗劫一空,铜勺、木勺都被拿来充作球槌,手柄不够长的被捆上木头接长。
其他连队的人听说,也冲到蹴鞠场来看热闹,连褒成都被惊动,一听说一连一队的小白脸发明了一种马上游戏,他就立刻扶额,冲了过去。
等到了蹴鞠场一看,王后头上扎这红巾正骑在马上玩得忘乎所以,她虽体力欠缺,但十分灵巧,上马之后左冲右闪,而那块倒霉的鹅卵石就在她手下被几次挑入球门。
寿春异常憋闷!他的块头到了马上完全使不上劲,把马压得直喘粗气不说,还被身材瘦小的蔺相如□他们的防守中,抢走了“小球”。看着刚刚的手下败将现在威风凛凛的样子,寿春简直出离愤怒了!妈的豁出去了,他把锅勺一扔,驾着马高速向蔺相如冲过去,奶奶的个腿儿的,把你撞个人仰马翻,看你小子还嚣张不。
在场大多数人都还在看两队拼抢,没人注意到这边有个二愣子憋了一肚子火准备搞恐怖袭击,等到大家反应过来时,寿二愣子离赵相如只有十步之遥。虽说还有十步,但是马速很快,也就是眨眼间的事,赵相如眼见着身侧的马冲过来,一时间竟立在那完全不知作何反应。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远处一枝羽箭射来,正中寿春□马的前蹄,马吃痛跪倒,寿春因为巨大的惯性被甩飞了出去,就跌在赵相如马下。
一系列变故让赵相如有些愕然,远处褒成早就提着弓箭赶上前来,火急火燎道:“王后,您没事吧。”
场边所有人都惊呆了。
寿春皮糙肉厚,虽然摔得重,但也只是皮外伤,猛然听到褒成叫王后,他也懵了。王后在哪?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场上打球的军士,此刻全体翻身下马,双腿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场外的人也有几个耳聪目明的,看见不对,也哗啦啦都跪了下来。
赵相如在褒成张口的瞬间就知道不好,却也不想这么快暴露。看着底下人都跪得干干净净,赵相如也没了兴致,淡淡回道:“我一直坐着能有什么事。”
接着下马,也不理褒成,将还趴在地上想事情的寿春扶起来,寿春看着赵相如,惊恐道:“你不是男人么,怎么会是王后?”
赵相如还没说话,褒成在一旁厉声道:“王后在此,还不快跪下!凭你今日所为,车裂足矣。”
寿春向来欺软,却不怕硬,见褒成训他,明知理亏,还是回了句:“俺又不知道,俺要知道……”声音却是越来越低。末了,抓抓头,给王后跪下了,委屈地眼神扫着王后。他就是想不通,眼前这个小白脸怎么就是王后了。
赵相如一改之前小白脸的怂包样,一副领导深入基层倾听百姓声音的态度,搀起寿春,与他拉起了家常。王后详细询问了他的身体状况和家庭情况,在听取了寿春颠三倒四的汇报后,她又问起了训练及伙食情况。当得知伙食虽营养,但饭菜量仍不够时,王后反复叮嘱在场有关负责同志(褒成),伙食牵涉到五百将士的温饱问题,希望你们高度负责的做好工作,切实保障部队士兵的伙食供应问题,避免官兵矛盾激化。
随后,两营士兵被叫到一处。王后语重心长的说,“我在骑兵营待了三个月,与所有将士同训练共生死,所有人都如我的手足一般,从今往后,你们便是我的亲卫,以后见我不必行跪礼,只需屈肘于胸前行举手礼即可,你们是赵国最值得骄傲的部队!”
“狼这种动物,不畏寒暑、机敏狡诈、生命力强又有团队精神。它们总是耐心地寻找猎物,一旦对手露出破绽,则一击必中。你们的习性要像狼一样,剑锋所指,所向披靡!以后两营统称狼军。只遵从我的号令!我将带你们建立不世之功!”
于是众军士豪情万丈,对王后感激涕零。只有许历知道他们被卖了。
赵相如已向廉颇借兵五千,用于军事训练。三日后,王后下了“演习”命令:所有人需背负40多斤重的武器和粮食,在3天2夜内,奔袭赵国境内巨鹿、柏人、房子三地军营,俘虏守将,夺取军旗。当中行程百余公里,而廉颇的五千精兵则要对这五百人围追堵截,痛下“杀手”。不过赵相如也事先做了安排,她命刘玉制作了数万枚没有箭头的箭矢,所有戈矛也摘掉利刃,以免自伤,一旦被戳中,立即宣告“死亡“,退出训练。赵相如背着手,对着五百块砧板上的鱼肉只说了十个字:“平日多流汗,战时少流血!”
于是在后有“追兵”,前有“堵截”的情况下,这五百人几乎将平时训练中积蓄的能量全部提取出。高度警惕、不停地小跑着奔袭,全程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体能消耗达到了极限,肉体已经麻木,尽管只是次演习。但是,每个人都丝毫不敢懈怠,因为上过战场见过无情刀剑的人都知道王后那句话的分量,如果想在战场上活下来,训练时就必须百倍努力。
此时,蔺羊褒成的务实训练也体现出来,将士拼杀时只重效果,不讲手段,什么穿心龙抓手、撩阴腿、九阴白骨爪、掏裆砍脖,弄得追兵苦不堪言,以至于数年之后,这些参与过追击的士兵看到这五百人都会下意识的先护好裆部,而经过这些士兵的口口相传,狼军也成为赵国最神秘和锋利的部队。
使者
深夜赵奢府邸。
一位穿着寻常农夫粗麻衣衫的胡子大汉与身着锦衣的赵奢面对面坐着。
“大王命我问你为何没有除掉王后。”胡子大汉一副质问的口气。
赵奢仍是懒洋洋的样子,柔中带刚道:“你这口气是与我说话?”
那大汉丝毫不惧,色厉内荏道:“哼,不过是个野种,低贱的血统,不要忘了你今天的一切是谁给你的!”
赵奢听这话不怒反笑,眸子邪肆:“你能奈我何?”
大汉气得站起身,指着赵奢道:“你办事不力,待我禀了大王定要你好看!”
“你以为这是哪里?你想来便来,想走便走?”
“你想做什么?!若教大王知道,你死无葬身之地!”大汉怒道,见赵奢竟对他拔剑相向,嘴中放着狠话,心里却已然害怕,说完转身欲走。
却不料一柄长剑刺入心脏。那大汉只觉得胸口冰凉,瞪大了眼睛,手想抓住什么,赵奢在他耳边轻吐道:“他不会知道。”
说完便拔出匕首,扔在地上。那大汉瘫倒在地,痉挛了几下,血慢慢渗出。
就在与庞澈赌约还有五日时,身在野台的王后突然接到赵王急召,不知是何事,只得立即驱车赶回邯郸。
“王后,奴婢听人说,秦国的使臣昨日到了邯郸,送来秦王的信给大王,信里说想要大王的和氏璧,愿意拿十五座城池来换。大王现在正召集群臣商议此事,但是情况似乎不妙。”进殿前,小春将打听来的信息赶紧告诉赵相如,以便她及时作出准备。
赵相如心里却是一动,终于来了。
当初在赵王“现宝”的宴会上,赵相如就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妥,但会上事务繁多,而且她的大量精力集中在后宫,虽然也想到秦使在场会导致的后果,但当时自顾尚且不暇,其它的自然是无法考虑周全。原本赵相如是想找到蔺相如,然后举荐给赵王,一旦蔺相如“完璧归赵”,赵相如便能立即获得赵王的信任,也可以让蔺相如为己所用。只是现在,蔺相如已然消失,而自己却取代了他的名字,难道是巧合?
现在的情况就好比是一台大戏已经开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