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月悄声道:“你可不知这个胤礽是怎样的人,听闻他最是睚眦必报的小人。别看他是太子!都被皇帝宠到没边儿了,什么事做不出来?当初咱没给常无杀脸,顾大哥又伤了那个觉罗什么的眼睛,他能就此作罢?我才不信,何况你……”如月硬生生没说出来你长成这样万一落了人家的法眼岂不糟糕。
济兰也起身,拉妹妹坐下肃容道:“直呼太子姓名你不要命了?再说你又怎么知道他是怎样的人?你认识他么?”
如月摇头道:“我怎么会认识他,就是,呃,就是,他算得大名人了,妹妹道听途说多少知道些他的事。唉,你还没说怎么办呢!”
济兰道:“这事儿我也想过,致歉倒是不必的,论理理在我这里,不论理……我现在是为万岁爷效命,他作为太子又是在宫中怎样也不敢太过分吧。何况过了这么久他正眼也没瞧过我一眼,若将来真有什么事,见招拆招就是了。”
见妹妹仍是一脸担心,济兰宽慰道:“还没那么糟,你就着急了,平日不是最爱说船到桥头自然直的吗?是了,我还记得在临行前你说过的话,十三阿哥颇受万岁爷的宠爱,看着和许多皇子都挺亲近。妹妹所指又是哪位?”
如月呆了呆,她想了会儿才讪讪道:“啊,怕是我记错了,嗯,也许很快就该知道了。唉,反正,十三阿哥看面相就是个好人样,哥哥同他交好没坏处的。”
济兰再没追问,而是转移了话题道:“昨夜给你提过十三阿哥的额涅章佳贵人要见你的事儿,还记得吗?”
如月苦着脸点头,济兰道:“今儿我遇到十三阿哥了,提到你们已到京师,十三阿哥说回去安排。这几日可要做好准备呀,莫要失了规矩。”
如月的苦瓜脸顿时更苦了,她愁眉不展道:“我知道了。只是,见我能怎么着,若是多些赏赐,免了我的选秀倒是很好的。”
济兰轻叹一声道:“真不知当初救皇子是不是好事了。”
如月涩声道:“是天意吧。”
济兰道:“那可后悔?”
如月想了想道:“后悔?那到没有;遇到那样的事儿谁都会出手相助的吧。”
济兰听了微微出神,自语道:“只要不后悔那就好。”
有济兰的嘱咐在前,于是如月除了打理家里还向澄心讨教规矩。说来澄心年幼时就是镶白旗京官家的奴才,后来这家人犯了事儿,家败了她也被辗转流落到各地。十岁的时候差点因为偷逃被人打死,还是如意救了她。故此她对旗人的常规还记得些,但宫里的规矩却是完全不懂。如月回忆了半天也没想起该行什么礼仪,倒是穿上六寸高的花盆底没过多久就适应了,她甚喜穿这鞋能增高,没事儿了就顶着一本书在镜子前昂首挺胸的走路,直瞧着流苏等丫鬟笑的前仰后合,甄氏见了好笑的把书拿下来,一看竟是《中庸》和《大学》,气的她去打如月的屁股。如月便踢了鞋逃跑,大家笑的更厉害了。
如此紧张又活泼的过了三日,宫人果然遣了太监来传话,竟是皇太后下令召见如月和甄氏,让他们翌日巳时去神武门候旨进宫。
这一宿母女二人自然百般担心万种推测,觉是睡不着了,才过卯时初刻她们便起来准备。唤来澄心和银朱伺候,到底多年没梳这样的发型了,澄心手脚并不利索的给甄氏梳了个如意髻,如月在旁观摩,见澄心只将头发束于顶,左右分两缕,横扎成两个平髻,插了根两指宽的翠玉扁方,再把后面余下的头发挽成燕尾扁髻,一枝一丈青的银耳挖子倒掖在头把后面,其余装饰一概不用。
如月好奇的问为什么不戴架子钿子什么的。这话问的澄心完全茫然,只说现下就是这样的发式呀,不是如意髻就是叉形髻,也有年轻的妇人梳一字头的。可没有用什么架子呀,什么是架子?如月呆呆的想难道又被误导了?甄氏边穿衣服边提醒道:“又是你想当然了吧。”如月嘿嘿笑了两声,见甄氏在早准备好的旗装里捡了条月蓝色的棉布衬衣,外面也是酱缎的圆领敞衣,较宽的马蹄袖覆手面,领襟二处有镶边和些微刺绣,衣服上只是布满团花,袍底镶大边,怎么看都不是很好看,若不是甄氏身材不错,衣服裁剪得体她就真成寡妇大妈了。
如月是小姑娘家的,只梳了两条辫子,斜簪了朵通草葵花,发梢系红绒线,耳上坠了玛瑙耳饰。她亦未选华服盛装,挑了件薄棉藤萝灰色绣荷花连叶收口衬衣,袖口有藕荷色花纹镶边,外穿了件圆领缺襟实地纱浅水绿花紧身,原色缎镶边,脂粉半点未施。如月取了金锁戴好又挂了个香囊,对着镜子问如何。澄心觉得姑娘穿的太素气,进宫合该穿的喜庆富贵些,但见甄氏满意说瞧着清凉干净,她便也没说什么,想着大约主子有主子的考虑。
确实如月有自己的想法,她已经听济兰说了目前宫里讲究的是朴素,连太后妃子什么的都不崇尚披金戴银,除非是重大节日。自己一介民女什么都不是打扮的花枝招展不是招人讨厌嘛。
待他们收拾好出来,天刚泛鱼肚白,济兰已经整装待发,其他丫鬟们也侯在廊下,辰光下众人一见太太和姑娘的打扮都呆了呆。还是华铤灵醒,第一个反应过来唤道:“给福晋请安,给格格请安。”
福晋和格格居然也没反应过来,待其他人七嘴八舌的也这么叫了。甄氏尴尬的咳嗽两声道:“行了,这么叫好生别扭,要是改不过口的,还是先叫太太叫姑娘吧。就是在人前要记住莫说错了。”她上前对济兰道:“这就要去宫里吗?”
济兰有些淘气的笑道:“回额涅的话,儿子正是要去宫里。”
他这样一说其他人都笑了出来,如月过来笑吟吟问道:“哥,你先去吧,咱可别一起出门,怎么都觉着怪。”
济兰又看了看如月,赞道:“妹妹这么一打扮哥哥都认不出了,真是大姑娘了。”如月嘻嘻笑道:“可不是说的,我都十三了。”
时辰已然不早,济兰又交待了几句守规矩的话便离开了,稍微吃了点早饭,甄氏母女便乘了马车,由盘金赶车东临压车向神武门去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宫闱
天光放亮时,琅府的马车已来到神武门外,虽说离进宫的时间还长,甄氏和如月仍不敢随意离开,盘金去探情况,他们就停留在马车里透过车窗向外看去。
紫禁城朱红色的宫墙宽阔肃穆,金黄色的琉璃瓦反射着璀璨的光,在筒子河一池荷花的掩映下这座明清两朝皇家宫殿略微增添些丽色。如月望着神武门的蓝底金字的门匾,思绪飘到了遥远现世,那会儿还有一个更大的牌匾是叫故宫博物院,门票六十,全世界人民随意进出,那会儿自己和同学穿着吊带热裤喝着饮料游览诸殿调侃着皇家八卦。现在呢,还得等人传唤,更要命的是若说错了话行错了步子可是会丢了性命的。今非昔比呀!
此时甄氏坐在狭小的车厢里热的直淌汗,她一边拿帕子擦拭,一边摇着执扇,瞧女儿不畏热,不禁羡慕道:“你还真是不怕热啊。”
如月收回目光笑道:“可我最怕冷啦,也不知在北京的冬天怎么过。母亲,你看河里还有人采莲藕呢。不知是不是宫人。”
甄氏也奇道:“可不是说的,还以为会戒备森严的,怎么进进出出的人这样多?”
车外的东临听见了,便在帘外插话道:“太太,姑娘,小的听说宫里尚俭朴,留够宫里所需,就把这护城河租赁出去了换点钱呢。”
如月啊了一声,不可置信道:“这可是皇宫,大清朝最尊贵的地方,怎么这样?!他们还能没钱。”
东临道:“谁晓得,反正大家都这样说,可见这皇宫还比不上两江各路衙门有钱。哦。说起这神武门杂乱可是出了名的,原来在前朝是叫玄武门的,后来为了避讳,本朝就改作神武了,这门除了出宫办事回宫交差的太监,还有做法事道场的和尚道士也从这道门进出,而且这门和里面那道顺贞门中间有道空地儿,瞅准了空宫女或是妃嫔便在空地儿会亲。姑娘你说能不杂乱吗。”
甄氏道:“可是皇家不是有规矩不能随意见亲吗,这不是越制了?皇帝不管?”
东临道:“不晓得,大概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说来这点可比前朝好的多,前朝别说是见亲了,进了宫就别想着出来,宫女想出宫唯有一死。本朝的宫女到了年纪好歹还能出宫再谋生路。宽泛多了呢。”
如月笑问道:“小东子,你倒是清楚的很,打听那么清楚要做什么呀?”
东临嘿嘿笑道:“姑娘又不是不知小的这个毛病,包打听之名可不是白来的呢。”
他们在这里闲聊,很快盘金就来回话了,说是让在门前等着传召。如此。甄氏母女便下了车由盘金陪着去神武门处候着,如此三人便在大日头下候着谁也不再说话了。
神武门有八十一颗门钉的朱红大门紧闭着,只留了道小门,时不时有太监进出,有的和护卫还打招呼,这些人不是去采办就是去宣旨的,路过如月他们时便会冷眼打量一下。还有就是像他们这样等着不晓得是要见宫里谁的。天气太热,时有微风吹过。蒸腾的空气里带来了荷花的香味,已经有人体力不支被扶到远处树下休息的,甄氏时不时拿起薄荷香囊嗅一下保持着清醒,如月暗自思虑待会儿怎么应付皇太后。这时就见一个中年太监拿着拂尘出来,他开口扬声问道:“琅甄氏在不在?”
甄氏听了立刻上前。应道:“公公,民妇便是琅甄氏。”说外还拿出了懿旨。
太监双手接过懿旨看了眼。又侧头看了眼跟随过来的如月:“那你就是琅如月了?”
如月忙道:“公公,正是民女。”
太监道:“嗯。好吧,跟咱家来吧。其他人等退去。”
甄氏回头向盘金使了个眼色,盘金立刻躬身退了下去。那太监带着她们向门里走去,护军问道:“四德公公,这两人是谁?”
“哦,是奉皇太后之命带进去的。无事。”太监漫不经心的回了句。护军腆着脸笑道:“公公辛苦啦。”
四德道:“辛苦什么都是为万岁爷和太后效命嘛。好了,不跟你啰嗦了,咱家要紧着时辰带她们进去了。回头再说。”
说完他抬步便走,如月跟在最后,进了大门一阵凉意拂面,走过黑洞洞的城门,里面便是一片空地,正对着神武门的就是顺贞门,但他们并没有进去,而是沿着城墙向东走去,如月偷眼看过去,但见那里站了一排带刀侍卫,还时不时有巡逻的护军经过,到了此处方显宫廷的戒备森严。
走了一会儿来到一个巷口,四德折过去径自向南走去,但见两边是红墙琉璃瓦,间隔几米便是红纱防风宫灯,中间夹了道笔直而长的巷子,如月知道这便是永巷了。此时巷中无人,虽有烈日当空,并无遮蔽这里竟然还微有凉意,如月正感奇怪只听四德道:“待会儿见了皇太后记着少说少问,虽说你们初次进宫才抬了旗,不懂规矩但只要记得叩首行大礼便是了。记住这是宫闱可不是来串门子见亲戚的。”
甄氏忙道:“谢公公提醒,民妇晓得了。”
四德嗯了声不言语了,甄氏走快了几步摸出了荷包双手递过去道:“这么热的天,有劳公公相接,这是民妇孝敬给您的。请收下吧。”
四德驻足似笑非笑的打量了下甄氏,他又看了看荷包,“客气了,琅家圣眷在身,咱家可不敢收你家的东西,若不是讷敏姑姑交待咱家也不会同你说那些话。”
甄氏谦恭的道:“小女在江宁的时候就多靠讷敏姑姑的提点,只是相处了几日未料姑姑还记得。真是多谢抬爱了,但话说回来若不是公公看得起愿意提醒,即使不说谁也不晓得的,这只是一点意思,不成敬意,还望您收下。”
四德微有诧异的看了眼跟在后面的如月,他略想了下还是没有收下荷包,不过带了丝笑意对甄氏道:“行了,不必如此,心意咱家领了。看你们都是聪明人,不像有的没见过世面的打扮的跟妖精似地的进宫,哼哼,那样的没眼色的咱家却是连提醒都懒得提醒呢。待会儿你等见了皇太后不要太过拘束,老佛爷最是宽厚,好好回话就是了。”
甄氏忙应了,四德提醒似的道:“咱们也得赶紧走了。哦,过了永巷,从皇极门进便是宁寿宫了。”
二女都是头回穿花盆底走这么长的路,皆走的辛苦,那四德也没催促,再走了一刻钟时间方到了皇极门,如月看到了现世见过的九龙壁,又拐进了永寿门,绕过皇极殿便是宁寿宫了。
四德留下二人,进去通传,如月见此处甚是幽静,没有半点花草装饰,只是一尘不染的干净。立在廊下门口的宫女皆是素面朝天毫无表情穿绿衣梳旗头,过了一会儿就出来两个宫女,也是绿衣打扮,是在江宁见过的三昧和波若,三昧微笑道:“琅甄氏,琅格格,同奴才进宫见驾吧。”
在现世如月游览故宫可没那个福气能进屋里观摩,也就是挤过人群隔着玻璃窗扫两眼罢了,当时只觉得对东西六宫都挺失望的,所谓的“宫”并不大,就是大点的四合院三合院罢了,摆设陈旧,金不金银不银,紫檀灰败,帐幔暗淡,宝座无色,由于陈设众多反而显得空间狭小,并没有想象中的大气,进深高低跟历史上的秦王宫大明宫相差甚远,也就是前三殿颇感雄壮,唯慈禧住过的储秀宫算得上奢华,其余的真的不怎么样。
现下她身临其境的到了这里,屋子仍不壮阔,和记忆中的相比却像是翻新了似地,历史的灰尘被抹去,黑白上了彩,顿时让人眼前一亮!但见天花藻井颜色绚丽,廊柱深红,匾额漆黑金字闪耀,几层的紫檀落地花罩几腿罩隔扇等木质物事皆润泽有光,金银之物琉璃珐琅之物更是璀璨,佛前香袅袅,自鸣钟滴答,宫女活生生的在眼前,还有什么比人气儿更加有代入感和生动的呢?那位着便服穿了件秋香色敞衣捻着佛珠的温和微笑的皇太后正坐在宝座上,她的身侧立着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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