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氏叹道:“放在别的府里,怕就是不好的。墨哥儿是庶子,论继承家业怎样都轮不到他,有了这么个心让旁人怎么想?图谋家产吗?其实走仕途就是最正经的事,全凭自己的本事,说也说不上什么,何况如意这些年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只盼着儿子金榜题名出人头地,她也能扬眉吐气。”
如月看了看甄氏的脸色,轻声问道:“那放在咱们府上呢?你怎么想?哥哥可是不喜欢打理生意的,其实有雪竹做帮手……到底是自己家里人。”
甄氏点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举贤不避亲,我不是认死理的人,只要有能力交给他做也没什么的,不管庶子不庶子的事儿,况且医馆并不是我太在意的,他愿意学我乐得其所,以他的性子也没什么野心,怕什么呢。也就是如意不撒手,我也没辙,到底是人家的亲儿子,要走什么样的路不由我说的算。”
如月叹息道:“教育本就该因材施教,可是无论哪个时代似乎真的愿意去做的人都少之又少呢。”
甄氏继续揉眉心道:“行了,这事儿你也别参合,由得他们去自己想明白吧。唉,我就是担心如意这身子……对了,你哥怎样了?”
“没大碍,就是抽青了,大约明日会肿起来,不过是皮外伤,过两天就好了。”
“这孩子是不是傻得呀,躲开就行了,怎么就自己挨那一下呢,还说是学武的,连个妇道人家的尺子都躲不开。不行,我要去看看他。”
如月忙拉住她急道:“才不是哥哥躲不开,哥哥说不挨一下姨娘的怨气出不来会伤身子,而他挨一下也不会有事,这才受一下子打的。你呀,也别去看了,一看又收不住嘴唠叨他了。”
甄氏瞪她道:“我这还不是担心他嘛,算了,反正儿子要穷养,不看就不看。看了徒增烦恼。儿大不由娘呀。”她苦笑摇摇头,忽然又似想到了什么,正色道:“是了,被这事儿闹得,我要出远门的事儿都忘了给你说了。”
第九十一章 上京
如月一听甄氏要出远门立刻好奇道:“去哪里呀?”
“京师。”
“京师?!为什么?你不是说不去京师发展生意了吗?”
甄氏摇头道:“唉,不是生意。你还记得我以前给你提过的方冰心吗?甄玉洁的另一个至交好友,最难的时候她对我帮助甚大,今儿去织造府听李容说她生重病了,意思竟是不大好呢,能不能挨到开春都不好说。李容担心又去不了,就想让我去看看。我想也是,早些年我们还有来往,后来她搬走了我又忙,也只就看过她一回,余下的就只剩下书信来往了。人家曾帮过我那么多事,到了这会儿了我又怎能不去?”
如月道:“那是该去的。什么时候动身?”
“越早越好,我想就是后日吧,准备些东西,再有就是把刘文林带上,他亦是江南名医,不比太医差,说不定还能看好她的病。家里事儿多,你替我多操点心。”
如月应了。二人又说了些话,这才散了。
第二日甄氏就开始准备远行的事情,该交代的交代,该叮嘱的叮嘱,如月也做好了准备好好看家,可是当夜甄氏又把她叫去,事情有了变化。甄氏的意思竟是也要带她同去,如月奇怪极了,便问是怎么了。甄氏难得扭捏了半天才道:“我一忙忘了以前的事儿了,那个,方冰心的丈夫,何定山……当年对甄玉洁动过心的,我怕这次孤身去了会有不必要的麻烦。”
如月听了先是怔愣,接着就八卦的笑道:“原来是拿我去做挡箭牌啦,怎不叫哥哥去,这个挡箭牌才抗的住事儿呢。那人要是敢对你有别的企图哥哥打的他一脸桃花开不是更好吗?”
甄氏恼了,“胡说什么呀!我们都一把年纪的人了,他就算有企图也只会喜欢那些小姑娘,又怎会喜欢我?我只是怕场面尴尬方冰心多想,本来就是生病的人,哪里再敢让她生气呢?”
这个‘一把年纪’的女子难得红了脸,如月打趣道:“哎,你啊就别谦虚了。我要是男子定会要你而不会要那些不懂事的小姑娘,看你多有风情,才三十而已,正是有魅力的时候,咱家里也富裕,啧啧,多好的贤内助呀。”
甄氏一拍桌子。喝道:“胡说!”
外面立刻传来银朱小意的声音:“太太,可有事?”
甄氏清了清嗓子道:“无事。你退下吧。”如月吐了吐舌头,不敢再激她,甄氏又道:“其实,叫你去也是路上有个伴儿,南北快一个月的行程呢。不带个能说话的岂不闷死,而且,一路上咱俩还能商量生意的事,上回你提到的超市和贸易公司我觉得挺好的,南北货流通不利,若能成事真是有得赚。”如月惊了,这样都行吗?!
如月连夜准备了所用,轻装简行罢了。所带并不多,连宝络都说怎么带的那么少,来回两个多月呢。硬是给她加了许多。菱纱很羡慕能同去的宝络,但想到太太连珍珠都没带,自己又能说什么?所以她提也不敢提。只是尽力的给如月做准备。此次同行的有宝络琅玉琅小山琅东临刘文林,其他人都留了下来。临行前济兰拉过如月好生交待了一番。“虽说走的是官道,又有琅管家和小山这些行走江湖的老手在。可你也得小心,照顾好自己和母亲。”如月点头称是。
济兰道:“雪灾之下路上怕是会遇到不少灾民,救助可以,切记财不可露。”如月点头称是。
济兰又道:“路途遥远冬日严寒,往北去只怕会更冷些,记得多穿衣物,吃食上让小山去督着小心着了道,你们只可住官家开的驿站,莫要图便宜去住小店。”如月点头称是。
济兰再道:“我前些日子教你的内功心法可记清楚了?每日按时都要练习,不可懈怠……”
如此,在兄长千叮咛万嘱咐下以及一片保重道别声中如月随甄氏离开了江宁。两架马车,两匹马,一路北上去了。
古代路难行,对此如月是有心理准备的。可是真坐上了双辕马车,出了城上了官道,行驶在了没有铺柏油的并不宽阔的土路上时,她有了从未经过的体验。车轮没有橡胶轮胎缓冲,车上没有减震,即使又加了垫子还是缓解不了多少,那难耐的颠簸滋味让如月在梦里都会哭出来!好在她并不晕车,就是吃不下任何东西,第一天下来全身骨头都要癫散了,一躺到床上便不省人事了。甄氏和宝络都很担心她受不住,甚至有心让她回去,但如月的好奇心和对京师之行的向往战胜了不适感,她从心里不愿去当拖后腿的,想当年但凡爬山涉水哪次不是头名,于是咬牙硬挺着,好在三天后她就适应了,济兰教的吐纳之法起到了很大的作用。身体渐渐好了如月的注意力也被风景人物吸引了,她的好动本色露了出来,连话也多了,心里直后悔没带上速写本,将沿路风光绘出来该有多好。
周秦时期中国就有:凡国野之道,十里有庐,庐有饮食;三十里有宿,宿有路室,路室有委;五十里有市,市有候馆,候馆有积的规定。千年后到了清朝官道建制更为完善,五里一亭十里一铺,大镇小村,怎样都不会缺了饮食和住宿,连车马行走都是集体沿右边的,听琅小山说车马行路是有规章制度的,官民皆要遵守,如贱避贵,轻避重,去避来等等条文,这些条文大约等同于现在的交通法规。果然很像啊,特别是逢卡就收钱这点,如月黑线的想:看来古往今来都是一个样子。
一路上别的好说,让如月最头疼的就是如厕极不方便,公共厕所少的可怜,有厕所了不仅收费还是臭气熏天的旱厕,弄得她连水都喝的少了,到后来实在不行就只能躲起来露天了,见如月每次都是捏着鼻子的难受样子。甄氏就笑她娇气,说等到了京师看她怎么办,如月不解,甄氏笑着附耳道:京师无厕,连粪车都没有,现在是冬天倒还好你想想到了夏天那是个什么样。如月呕,暗道:老天爷,那里可是传说中数字军团住的地方耶,咱是去朝拜的可别最后被臭气弄得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啊。又想若不是要赶路,坐船沿京杭运河北上该有多好,干净又惬意,也不知什么时候有机会能亲历一回呢。
愈往北天气愈冷,偶有下雪幸而不大,并不太影响车行。这一路他们果然陆续遇到了济兰早先担心的事——灾民、车损和地痞。好在除了如月这几人都是颇有经验的,诸事皆是有惊无险。起先如月不忍拒绝那些乞讨者,但经历了一回被围失窃的事儿后她再也不敢主动问询或是给钱了,见到实在可怜的,就让琅小山或是琅东临去。她们还曾在客栈遭遇了一次地痞的骚扰,之后三个女子都尽量藏了形容,晚上早早就找地儿歇了,一大早天亮了再赶路。遇地痞的事儿如月倒是没怎么惊慌,她很想试试自己的身手,济兰给她准备了的匕首一次都没用过呢,可惜哪里轮的上她出手,小山那副身板是会家子不出意外,没想道连瘦弱的东临都有那么两下子还真是令人称奇,一问才知是被济兰指点过,果然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啊。
第九十二章 何府
如此一路快马加鞭不耽搁的行走,六人终于在二十日后到了京师。当如月乘着暮色进了城门,她心中万分激动,也顾不得规矩挑着门帘向外看,城门上赫然写着“永定门”三个大字。现世如月曾数次去过北京,记得最熟的就是前门和**,她顺嘴就问:
“咱们今晚住哪儿?离**远吗?也不知这会儿前门大栅栏胡同里的爆肚是不是还是那个味儿?”
一听这话甄氏就知如月又想当然了,幸而宝络也未曾来过京师要不准露馅儿,她咳嗽一声提醒道:“**,那是寻常人能去的地界儿吗?”
见二人都是一头雾水的模样,甄氏便解释道:“先给你们提个醒,京师可是天子脚下,紫禁城里住着万岁爷呢,什么都特讲规矩,能在这里住着做生意的谁没个靠山没个背景的,落个砖瓦都能砸到一个红顶子,你们出门在外可不能给我惹出什么事来,谨言慎行,记住没?如月,这京师实行的是旗、民分城制。不是谁都能住在内城的,内城是专给旗人居住的,外城才是汉民住的。无论你再有钱还是什么大官只要是汉人就得住外城,何家是汉人自然是住在外城的,所以今夜咱们是住在外城的客栈中,小山已找好了地儿,是他上回来京时住的,还算干净,价格也适中。第二日整顿好了再去拜访何家。至于你说的**那可是皇城四门之一,万岁爷颁诏的地方。前门?指的可是正阳门?能在那里设店铺的个个都是有大背景的,爆肚儿?啧啧,你呀,别光记得吃。咱们可是有正经事的!”
如月听得咋舌,挠头道:“那平日内城能去玩吗?总不至于不让老百姓进吧?”
“当然不是了。怎么,你还想去玩?”
如月哀求道:“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怎么能不好好看看呢。故宫就算了,咱没那个身份,我啊除了想买点北方特产,最想去瞅瞅古代的雍和宫是啥样的呢。”她一说完即刻知道说漏嘴了,去看宝络。宝络正不明所以的看着自己,甄氏见状忙岔开话题道:
“你呀,快收了玩心,怎忘了我们来此是做什么的了,怎么也得先见了何太太再说。她是个什么状况还不知道呢,我一路担心,你倒好还惦记着玩。还有。什么故宫不故宫的,那是叫紫禁城!”如月被说得不好意思了,红着脸不言语,甄氏又道:“今儿大伙儿都好好歇歇,刘先生年纪大了,硬撑到现在怕早就乏到不行了。一会儿就各自在房里垫吧着吃点儿。都早点歇了去。宝络,待会儿你去安排。”宝络应了,三人说着话,没一会儿马车就停在一处客栈前,如月下了车抬头看去,大匾上写着聚缘客栈,琅小山熟门熟路的引着众人进来,那掌柜见了操着一口溜滑的京腔就上来招呼。又忒有眼力界的看出一行人以甄氏为主,讨好寒暄不在话下。
很快店家就给他们安排了住所,送了热水和吃食,如月顾不得吃,先好好洗了个澡。洗漱完毕这才吃了点东西,再不多话径自睡去了。一夜无梦。第二日,宝络给她拾掇整齐。和甄氏一起进了早饭,六人碰了头又雇了几顶轿子便向何府去了。
路上如月挑起棉帘偷看,只见北京城的道路较之南京开阔了许多,不是石板路而是土路,合着灰扑扑的天色愈发显得肃穆深沉。满街的节日气象还未除去,店面住户都挂着灯,红的鞭炮尘灰到处都是,天寒地冻之下人们都裹得严严实实,显得颇为臃肿,根本看不出身材美丑了,这没型的古代装束啊,真该改良一番了,要不弄个羽绒什么的,好歹能薄一些。如月胡乱想着,忽然一股急促的冷风吹得她不得不缩回手继续捧着暖炉,心里暗道:怎么古代的北京还是这么大的风?比南京冷多了。
如月虽已从琅小山处得知更具体的京师地理情况,但到底是个路盲,七转八拐的已然不知道往那个方向去了。她记得琅小山说过这里是以皇城为中心的,内城由八旗分立四角八方,两黄旗居北:镶黄旗驻安定门内,正黄旗驻德胜门内;两白旗居东:镶白旗驻朝阳门内,正白旗驻东直门内;两红旗居西:镶红旗驻阜成门内,正红旗驻西直门内;两蓝旗居南:镶蓝旗驻宣武门内,正蓝旗驻祟文门内。而都城内外大街凡十有六,坊二十有四。此外,还有巷、胡同等,所谓“三百八十四火巷、二十九胡同。这么说吧,就是一个大字!再加一个字就是乱!
轿子又行了一会儿终于来到了何府,这个江南挺有钱药商何定山住的地方门面并不大,甚至连琅府的门头都不如,如月略感诧异一转念便想明白了,京师大居不易啊。南北建筑风格大有不同,屋宇式的如意门,宅门前的门当刻着花卉,门框上方凸出的四尊木头雕刻的漆金“寿”字门簪,匾额上端正的写着颜体“何府”二字。如月不及多看琅玉下马交了拜帖,众人在轿厅稍待了片刻便有人引着进了去,过了正厅穿过垂花门到了内厅,再往后就是女厅,这一进的四合院很疏阔,并未种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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