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终究是落了下来,熹妃走在前,后面的嬷嬷举着伞在后。红色的宫墙琉璃色的瓦,远远的暗处能看到飞檐和上面的兽,恍惚间那些兽似乎动了起来,一起对着空中咆哮。熹妃心里一悸,定睛再去看一切又恢复了正常。忽觉被人凝视,她顺着目光就看了过去。黑灰的天阴云密布,除了积雨云再无其他,熹妃知道暗中有大内高手相护,但绝不是他们,是谁?看了良久也看不出什么,不觉苦笑:莫不是天神在窥视?正想着对面匆匆来了一个太监,待到了近前才看到原来是苏培盛!
“娘娘。您可让奴才好找,怎么这样的天气还来御花园呢?万岁爷传您去养心殿呢。”
熹妃怔忪,反问道:“这个时候?”
苏培盛脸上微有尴尬道:“圣上传召熹妃入养心殿侍寝。”
养心殿。
熹妃听到那声:“进来。”心里便咯噔一下,可是病了,声音怎生如此沙哑。等进来见到了本尊。看到烛光中身着黑色常服的男人她就心疼了,还在批折子么?招自己又是为何?
雍正批完这份折子后,仔细看过后传来太监让即刻送到兵部去,这些都做完了,他才向熹妃看去,二人就这么看了好一会儿,雍正忽然微笑起来,疲惫阴郁的眼里终于柔和下来。“过来。”
熹妃也不推辞过去依着他旁边坐了下来,她扫了眼摞得有半尺高的奏折。放在嘴上面的一本是兵部的,署名正是年羹尧。
“有十三日没见你了,看着气色不大好。怎么,又病了?”
“嗯。”她转过了眼望向对方,“才从坤宁宫出来。自然是这个样子。”
“病遁啊。”雍正释然,凑到近前在熹妃的耳边闻了闻。“怎么这么香?”
熹妃讶然道:“没有抹胭脂水粉。”她自己还举起袖子闻了闻,“也没熏香啊。”
“莲花儿的味道。”他说这话的时候皱着眉,眼神一闪,似乎有所思。
“陛下?上次心悸真吓人,您可不敢再熬着夜公务,这天下的事儿哪里有一时半刻能昨完的?得慢慢来,还得让人分担着点。”
“没时间了。”他的声音很低,然后就吻上了熹妃的嘴唇,后者的脸一下就红了,但她也只是脸红而已,行动上并没有退缩,反而是主动的回吻了过去,手也没闲着。这举动若是让任何一个人看到了都会骇到极点,而下来皇帝的反应更是会他们震惊,雍正居然在笑,眯着眼在笑!!他显然是在享受。
书房里的动静慢慢变大了起来,苏培盛悄悄退到了外间,在黑暗里他放心的叹了声又警觉的用眼观察着下属和宫女们的反应,很好,没有一个面有异常的,杀一杀打一打果然是懂规矩多了,总领太监放心的抄起了手。
雨下的大了,噼里啪啦的声音敲击在窗上吵的很。熹妃从榻上支起身,伸出手随意拿过衣服披了,侧坐着望着黑黢黢的天闪过一道电来,她懒懒的把头发从衣领里拉出来,这才发现自己披的是雍正的衣服,黑色的绣着龙的袍子上带着佛前三味的气息。有手从衣服里探到腰上,带着情欲的在触摸,她带着笑意低头去看,帝王闭着眼,他的睫毛投下了重重的阴影,那手开始往下滑去她俯身下去吻他的眼,衣服滑落露出凝脂一样的背,骨肉均匀又紧致的很,和黑色的发相互映衬着,极美。
“去看过永绅了吗?”过了很久,灯火都开始闪烁了,书房里凌乱的呼吸才平静下来,皇帝的声音更哑了,他仍旧闭着眼,手里把玩着身侧之人的发。
似是没有想到会被问到这个问题,熹妃想了想方道:“还是不大好吧。这孩子身子弱。”
“哦。太医却说是好的。”他冷冷的笑了下,熹妃没有接话,皇帝道:“想来是弘时的主意,永绅算是他最后的指望了。你……没有去翊坤宫?”
“年贵妃心绪不宁,仍在服用镇静的药物,我不得见。听说她日日啼哭。”
“夜里也是哭的。失去了孩儿母亲总是会难过的。幸好还有福惠在,也算是能有安慰了。哦,今日和怡亲王谈了立储的事。”
熹妃听到这里蓦的睁开了眼,惊讶的侧头去看他,怎么会突然说起这么敏感的事。当初在府邸一直没有立世子,现在立储?!
“有前车之鉴,朕不会犯错。待朕拟制后会将遗诏放在正大光明匾后,朕死了自然有分晓。而且……你应该不会惊讶才是。”
说着雍正转过头来。这二人又是互相看着,熹妃实在是听不得那个“死”字,可她偏偏知道眼前这人会早死。不愿多想的那些事儿在这刻都涌了上来,只搅的心如刀割,她强自不将眼泪落下,故作着苦笑一叹,忙将脸埋在他怀里不让他瞧见自己的异常。
“嗯。你明白就好。中秋后我会在朝堂上下达秘密建储之事。断不会再让弘历弘昼他们有我这生的……经历,这就是我能为他们做的了。”雍正说的很平静,熹妃突然就掩住他的口。露出娇俏的笑来,“四爷,我们不说这事儿可好。眼见近了中秋,可想喝桂花酒啊?”
他淡笑道:“好啊。”
结果极淡的酒却让严酷的男人还原成了熹妃记忆里的样子,于是熹妃也抛下这枷锁似的封号。她安静的看着已然醉倒的男人支着头一脸醉态的看着自己,絮絮叨叨的说着话来,他说西北还是会有一仗,朕要坐等亮工的捷报,他说等年羹尧胜了我就要碎了青海的那座给胤祯立的碑。他问你是不是觉得亮工很得圣心啊,是又不是,因为朕不会让年家就此做大的,年明月,年羹尧。哈哈哈……贵妃的位置会是你的,哦,想要皇后位吗,我给你。他站了起来,在雨声里赤着脚散着发咯咯笑着,如月听他忽而朕忽而我。不称允禵但叫胤祯,连年家的事儿竟就这么直白说出来,熹妃心里自然大惊,刚想去扶却被他推开旋即又搂住,他带着酒气和热度的声音说,你要相信我,我定会剜除腐肉让我朝重获生机,我要整顿吏治,我要杀完那些贪官,我要革除旗主,再不去养那些素餐尸位的贵族,朕要杀了李纪堂,我要杀了张世安,我要……脱下雍正这个词汇束缚的男子就在风雨声中一直说着,熹妃半搂着他在榻上躺下,渐渐的说话声变轻了直至安静下来。
此时灯火灭了,熹妃要去点但发现被皇帝拽着手腕,想挣脱但见他睡的香甜又怕一动惊扰了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睡了吧,在黑暗中女人叹息一声,无比爱怜的吻了吻丈夫的眼睛,“你会如愿以偿的。”
黄泉。
幽暗的洞穴中有暗火在雕刻着饕餮的铜盆里燃着,隐隐能看出此处种满了或红或白的曼陀罗花,一身红袍的男子坐在白晶的椅子上,闭目半支着头,面上有一团金光看不清五官,黑色的长发顺直着垂落在地,在他脚边坐着个少女正仰头爱慕的看着这个男子,她也是红袍在身,也是黑发垂地,额上纹着蝙蝠,少女的眼里流转着紫色的光华,本是个美人却因为阴鸷的神色削弱了那份美,显得十分可怖。
“哥。别生妹妹的气可好。都怪句芒出言不逊辱及于您,我才不得不出手的,您可是没有看到他当日的模样,不愧是青帝调教出来的畜生,嚣张的完全没有把咱们黄泉放在眼里。旁人怕天外天,惧东方天主的神识法力,可咱们黄泉怕什么,黄泉一不求他们的庇佑,二和三千界也无甚关系,就算是虚界诸神不也得让我等三分,他又有什么好张狂的。更何况这次赌约胜负还未可知呢,毁了棋子看他拿什么来赌!妹妹已经告知芙朵,让她不必忌讳的出手,杀了乱了都无所谓,反正是余脉,毁了便毁了。只要不伤着三千界的灵气就好了。哥,你就别生气了,你放心,这次赢的一定是我们!”
大司命睁开眼,金光退去,露出了一张雪白明艳的脸来,那少女已经是很美,同他相比竟然逊色了下去,他的额头纹着一朵红色曼陀罗花,衬着眼眸里的金色当真是英俊无匹,余脉的爱新觉罗胤禩竟和他有三分相像。大司命看着一脸痴迷之色的少女道:“离我赴约还有多久?”
少司命知其意,立即道:“四个时辰,于那处就是四年。”
“时间可够?”
“自然是够的。请您放心。”
“放心?如何放心?变数太多,有红莲和麒麟在,还有否极老儿暗中相佑,单凭芙朵怕是不成事的……”
见他皱眉,少司命咬唇道:“兄长何惧之有,区区一个半仙和圣兽能如何,若不是姓赵的出来坏事,减了芙朵的道行他们早就死百回了!那处若花追在,妹妹可能还惧之,现下她肉身已毁,神识被否极带走了,这会儿正上天下地的在找那条蛟的魂神,哪里还顾得上这里,只怕为了情郎把妹妹的生死,师尊的命令都舍下了呢!”
这些话少司命是故意说得,但大司命并没有露出异样,而是直直的看着她,脸上似笑非笑,“你就这么怕她?”
“我怕她!?我才不怕!!”
“你不怕?不怕怎得舍了一粒本命圆珠也要进得缘来因往给她种上桃花劫,又怎么会赔了五百年法力让她转为男身?”
少司命闻言大惊,不禁向后退去,“哥,你,你怎地知道?你的本尊不是在修炼?”
“不要以为用了障目的灵水我就看不出来了。”
“啊,你……”少司命似是想起来了原因,脸上显出苦意,“我都忘了,当年你和她有过红线之缘,可都这么久了……你……还忘不了她?”
大司命不置可否,他重新闭目一团金光又在遮住了脸,少司命含泪看着他,半晌后但听他道:“此事以后再论,现下还是赌约为重。只是赌约从一开始就很蹊跷,虽参不透原委但我并不信青帝,灵气固然重要又怎么会让虚境的神女下届干预,即使已经是余脉可还让这么多神祗关注,可见绝不是灵气相争这么简单,我黄泉固然急需灵气巩固可也不愿为此去做他人嫁衣,戾,你要见机行事,实在得不到也不能让旁人得了好去。暗中去助芙朵吧,还有……让凫溪去盯着点西方天。”
“啊,白帝也参与进来了?!!”
“去吧,我要静一静。”
“哥,你的伤可真的好了?”
大司命没有回答,少司命出手想去触摸他的胸口,只觉脑中一昏再睁眼就已经在黄泉边了,暗红色的河水奔流不息,黏腻的花香和硫磺气息混合在一起,正是黄泉界的味道。少司命呆呆的立着,望着已经封印起来的洞穴,心里一片凄苦,那么久了你的心里还是只有她!
“凫溪!!”她喝了句,不多时但见一鸟飞来落在主人的肩上,“去西方盯着。另外,让你那班兄弟去余脉,不论输赢我要让那里变成修罗场!!”
第五百一十四章 酒徒
廉亲王府邸,书房。
亲王妃郭络罗朱赫推门进来时就见允禩醉倒在桌案上,一旁的侧妃毛晚晴抽泣着在收拾碎了一地的残渣,半个弥勒佛的头就在朱赫的脚旁,那是雍正皇帝赏下来的,说是赠送给贤王千岁的。她深吸一口气又吐出来,十月已经很冷了,外面寒风刺骨,屋里温暖如春,允禩双颊通红,额上见汗,她一侧头同来的女人还坐在轮椅上,带着嘲讽的笑意望着屋里,门开着寒风卷着尘土气涌进来,朱赫上前将披风脱下来给丈夫披上。
“这是第几次了?”张舜华的声音就和这天气一样冷淡,朱赫无言,“嗜酒,真没想到不过是输了这一手就让他成了这般模样,不就是他先当了皇帝,如此就想俯首称臣了?”
“张舜华!”朱赫咬牙道:“我让你来不是听你大不敬的,是你说有法子的,还不快说来!”
毛晚晴不敢多待急匆匆的退下去,轮椅上的张舜华看着胆怯的女子离去嗤笑一声道:“我的法子也只得讲给王爷听,您又做不了主。万一咱们贤王要名不要命这法子可就不成了,还是得他先允了才成。”
“放肆!”朱赫气的上前就想掌掴于她,对这个女人她已经忍了很久了,从最早的畏惧到后来的厌恶,瘫在床上这么多年竟半点没有削去她的锐气,狡诈又让人生厌,可现在不论有多讨厌他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生同生,死同死。想到这个死,朱赫微微打了个寒噤。与雍正的仇恨有多深彼此都心知肚明,现在大家都在蛰伏,用虚假的恭敬和退让保持着微妙的平衡。在暗地里的角斗用不了多少年就能分出胜负了,不是皇帝被落下马,就是自家死无葬身之地!朱赫以前很怕。她怕家族因此受到牵连,更怕弘旺为此送命,可现在她不再怕了。
“王爷既然醉了,那就稍后再说吧。”她疲惫又冷淡的说,想快点送这个女人回去,但是张舜华却推着车轮进来了,她慢慢来到允禩的面前。伸手取了茶壶,自斟了一杯尝了口,冷的。她勾唇一笑,将茶壶盖打开,凑到允禩跟前竟然从头上浇了下去!朱赫见状大惊。她上前扯着张舜华的衣领就把她揪到了一旁,顺带着一巴掌打了过去,清脆的声音后她喝问道:“你在干什么!!”
“让他清醒一下,现在买醉消愁,那么便离死期不远了!”张舜华对掌掴全不在意,她用手蘸了下脸颊,就着口就将血迹吮掉了。
“你!”朱赫见她居然如此轻佻,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
“说的是。”
说话的正是允禩,他一脸的酒意尚未退去。水正从头上往下流淌,领子和肩都已经湿了,允禩扶着案站起身来,一袭绛红的袍子已经揉的不成样子了,他踉踉跄跄的走了几步,眼睛锁着斜觑着自己的女人。
“你的法子是什么?除了上次你提过的那个。”
“事到如今难道还能有旁的方法吗?看您这些日子还是没想清楚啊。早年先帝在位时,我就劝过您,您爱惜羽毛不愿落下这弑逆的罪名。好,现下是雍正继位了,你又不忍了,说的是还是这条道理,我就不明白了,你不反就是死,难道还想着用舆论将他推下龙椅吗?就他那样的心性怎么可能动摇呢?现下他不动你,怕的也不过是得了杀兄弟的恶名,可待他坐稳了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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