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是个腐朽的只知读八股文的酸书生!读书读坏脑袋了。海禁是什么,说白了海禁就是闭关锁国,朝廷拿着玩物丧志做借口愚民,肃清沿海一带不过就是怕反清的动摇统治。没听过师夷长技以制夷这句话吗?不知道西方资本主义萌芽早就在十七世纪的英国开始了吗?你看不到坚船利炮不仅是西洋人开拓殖民统治的利器,也迟早有一日能成为侵略咱们这个天朝上国的工具吗?去看看咱们的海船。再跟人家比比,不思进取,不懂居安思危,不晓得自己的短板在哪里将来有后悔的一日!看你的样子就这道是听不进去了,你这种小白,不,是老白,怎么又能明白什么是时代的进步!”
如月这一通话说完。只将老年书生气的指着她直哆嗦,其他人则目瞪口呆,过了一会儿王柏才小声道:“呃,月如,你说的话我好像听不太懂,西方资本主义萌芽?这是什么意思啊。”
如月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内心却在流泪。我怎么就说了这些呢……“没什么,西洋人的话翻译过来的,以前政治老师教的。”
“郑智,这位郑老师到底是怎么样的人啊。真想不通。”
如月嘿嘿呆笑了两声,蹲下去收画了。那老年书生此时才回过神来,自然又开始新一轮的责骂。如月这回不接话了,只当他不存在。突然那书生的声音戛然而止,如月觉得脸上落了东西,伸手一摸,热热湿湿的,借着火光她见手上的竟然是血,再抬头就见那老书生捂着脖子,一截黑色的短翎从指缝里露了个头。他突兀着眼犹自站着。如月反应极快大叫一声:“大家快趴下!”说着她猫身一扑将王柏扑倒,紧接着只听惨叫声此起彼伏,箭簇破风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如月抱着王柏连滚带爬的转移到柱子后面,还没反应过来的青年急促的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如月不理他。侧头去看情况,老年书生已经倒地死去了。那个书童只叫了两声也被射死,镖局的人死了大半。带头的中年男人也受了伤。两个年轻书生死了一个,另一个趴在地上直哆嗦,火堆旁的洋人肩上中箭正向门外爬去,另一个还躺在远处不知生死。樵夫不见了,他竟跟靠着神像底座的三个男人打了起来。又一声惨呼,这是王柏的属下发出来的声音,又一声,这回是那个忠叔。王柏激动的拔出刀要冲出去,如月把他拉住了。
“你去就是送死,他们不是劫财的,是杀人来的!!”
“忠叔死了!!”王柏红了眼,如月冷静道:“你还活着!”
“他们为什么杀我们,我初来乍到的可没跟谁结下梁子!难道是廉氏那个贱妇派人来的?”
如月不知廉氏是谁,她暗自分析着又从柱子上拔下一枝黑羽箭,仔细看过后道:“这种弩弓可不是随便什么人能弄到的。杀人如此不及后果,绝不是一般的劫财杀人,我看对方是想专门杀死这里的某些人,其他人都只是陪葬的!”
“要杀谁!”
“我看是他们。”如月用眼神示意王柏看过去,那里的四人战的正激烈,三人中的一人突然回身一掌打在斗笠男人的身上,斗笠男子瞬间就飞了出去,重重的跌在火堆旁,当他艰难的翻身起来,如月见到了他的脸,一脸病容的普通人的脸,那人的目光和如月对上了,相视那一刻这锋利的眼让她心里一惊,好熟悉!但还没等她想出来只见又一阵箭雨飞了进来,那人连避带闪的躲着,不肖多时他身上就中了好几箭,好在没在要害。
那边以一敌二的同伴大声叫道:“爷,快走!”斗笠男子也不多话,疾步就向门外跑去,未料这回遇到的不是箭而是十来个背着弩弓的黑衣人。
“月如,咱们怎么办!”王柏紧张的扶着她的肩头,“再想不出法子会死的!”
“的确如此。”如月观察了一会儿心里大为疑惑,这群人……如果没看错绝对是江湖中人,难道是帮派间的纷争?可这些的确是军队的弩弓箭翎。那男人又是谁呢,眼神很熟悉。现下不容她多虑,逃出去才是正理,她注视着火突然有了个主意,就对王柏道:“这里没有窗咱们只能从大门冲出去,不过不知道外面会不会有埋伏,一会儿你跟紧了我!”
“你有把握吗?”
“一半一半,不过待在这里绝对只能是死。”她定睛看着王柏,“你想好了。”
王柏忽然这么近距离的跟一个人对视,看到的又是一双清亮秀丽的眼,一时居然恍了神,惨呼声又一次想起,如月再次转头去看,原来是那个樵夫,他被斗笠男子的同伴砍断了一臂。“决定了吗?”
“好吧。就赌这一回,我王柏绝没可能那么倒霉的,就这么死了我可不甘心!”
如月也不再说废话,从褡裢里拿出几个黑弹子递给他,“我让你扔就扔。”说完她突然扯下幔帐双臂用力一挥又向火堆处一跃,很快那幔帐就着了火,如月喝道,“跟上!”
如月挥舞着着大火的幔帐,王柏躲在她身后,二人向门口冲去,那群人看到此景显然大为意外,他们分出来几人开始截杀如月,但碍于火势并不能近身。于是有人开始取下弩弓,此时如月离大门就只有五步远了,她大喝一声:“扔!”王柏使劲将弹珠扔向那群人,顿时一声巨响,那东西爆炸了!借着这个机会如月已经带着王柏冲出了大门,后面有人隐约喝道:“雷堂的开门红,他们是谁?!”
“不管了,先杀了他!”
如月大惊,雷堂开门红,能知道这个名字的……难道是江淮四的人?这么想着她回身看了一眼,就见那群人依旧围着斗笠男子,双方势均力敌,那人挡开一剑后吐了口血,想来是方才的被偷袭的结果。
如月顾不得多看,幔帐已经烧到头了,她立即扔向从房上跳下来的埋伏者,从靴子里亦拔出短刀,挡着飞来的箭向大门处奔去,她扫了眼就见院中的马匹早就不见了,于是立刻放弃了第一方案。此时王柏痛哼一声,他的肩头中了一箭,也是他硬气居然将箭尾折断继续跟着如月狂奔。天黑路滑还下着雨,二人跌跌撞撞的跑着,后面的追兵跟着很紧。王柏急道:“怎么办。跑不了了。他们太快。”
如月头也不回道:“跟紧我就是了。”她的踏雪步子如今练得也能称上二流高手了,不过带着个王柏就慢了许多,等他们来到古桥追兵的箭已经能射到他们了,“跳!”如月大喊一声,也不给王柏反应的机会,将他一推王柏大叫一声便坠入河中,如月跟着也跳了下去。
秋季本就水盛,加之半个多月未停的大雨,这道小河水势暴涨,这二人跳下去后转瞬就不见踪迹。黑衣人站在桥上向下射了一会儿箭,其中一人道:“不管他们了,先去杀了正主。”另一人道:“正是,就是不晓得他们怎么会有开门红的。”
先前那人道:“怕是堂中兄弟偷偷卖给了别人,此事日后一定好彻查!不过现下还是正事要紧,这要是让他逃了你我就不只是受帮规挨香板之罚了!”说完他们便速速重返观中。
且说如月被水流冲向下游,她熟悉水性并不怕,心中只是担心王柏,幸好半路见他被斜伸出来的树枝所绊,人到还清醒,见了如月他激动的大呼:“我在这里!”如月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王柏这才只是挥手。如此二人终于暂时脱离险境。
第二百六十九章 突围
半夜里苏州城郊外雨下的很大,官道和小路上却人喊马嘶,火光点点,偶有犬吠之声。如月伏在树丛后观察着,方才有一队人马经过,他们并没有穿黑衣,但样子就是水手的打扮,有的还是赤足骑在马上,他们说着暗话焦急地在搜寻。王柏被冻得瑟瑟,他不敢动只是极小声的问:“都是杀那人来的吗?到底是什么人呢,竟会这样被追捕,难道是匪类?”
如月沉默着心中却在思量着如何脱逃,看他们的架势难道那人从道观跑了?真厉害,那么多人都围不住,可是到底是为什么呢。正想着又有一队人过来,他们是步行,带着狗,用长枪扫着树丛。如月见状忙示意王柏跟着离开。他们又一次来到河边,在一株树旁潜伏下来。王柏也没心思问话了,他看着湍急的河水发呆,就听少年沉声道:“走水路。”
王柏惊了一下,“我不会水。”
“先沿着河道走,若是他们下来就暂时潜水。”说着她揪下一株老芦苇,只留下了中空部分给他做了个动作,“这样在水里能多待一会儿。”王柏忐忑的接过,“那然后呢,沿着水走就能逃出去?总要上去的呀。可他们这么多人,这样密集的搜索,迟早是会被发现的。”
如月道:“这道河是太湖的支流,再过不到五里就会到太湖,在那里有我的船。”
王柏大喜,他不顾肩膀疼痛也不再抱怨,而是催促着如月快走。如月却让他等等,她撕下衣襟替他将伤口包扎好。王柏低头见他垂眸专注的样子,心中竟一动。继而又自嘲的想都这会儿了居然还有这种心思。
等休整好二人再次上路,这次他们走的很快走了没多久王柏真的见到了河流的出口,果然如林笑说的连着太湖!他喜道:“这里是太湖哪处?”
如月道:“鬼拐子湾,我的船离这里不远,凫水过去也就半个时辰,你可得撑住了。”
“你是这里人吗,对路熟悉的很呢。”
“在这里住过几年,也常驾船在太湖写生。”如月简单解释了一句就忙着下水了。王柏是北方人不谙水性。难免紧张,如月安慰他道:“你会些武术体力够,比平常人好的多。只要下水后不胡乱扑腾我就能带着你走,切记遇险不能惊慌,否则为自保我可就不管你了。”
王柏忙应了。如此二人就下了水,起初王柏很是害怕紧紧抓着同伴,待边游边行了一段路他就放下一半的心。又游了一会儿。他们见到方才下水的地方已经有火把的光。二人心有余悸的互看一眼,继续游水,很快他们见水上有快船经过,如月反应快拉着王柏就潜入了芦苇中。
“水上也有他们的人!”
听到同伴的声音都颤了,如月知他害怕,她的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暗道追的这么紧不晓得那人是什么来路,大约是跟盐漕帮务有关,叛徒吗?她想不出个所以然,等搜索的船离去了他们才继续动身,又游了一刻钟筋疲力尽的王柏终于听少年道:“看到船了。你在这里等,我去将它划过来。”
王柏的第一反应就是觉得他要弃自己而去,脱口就道:“我跟你一起。”如月看了他一眼,神色不变:“那你跟紧了。”如月观察着又调用心法听。判断无人这才带着王柏游了过去,上了船后快速的划开进了芦苇丛,未等他们喘气很快又有燃着火把的船搜索而来,船头立着一名大汉,此人一脸的彪悍。目光炯炯,手持一对分水峨眉刺。他额上系了条红带子,上面绘着个白玉小刀的图案。如月见了一惊,真是江淮四的人!等船走远了,如月才松了口气,回头就见王柏抱膝坐在舟中瑟瑟发抖。
“你还好吧。”如月说着挨着他坐下。
“不好。我怕逃不出去。你说他们真的会杀我们吗?我们可什么都不知道!”
“要是讲道理方才在观里就不会杀无辜的人了。若是被逮住,一定是灭口。”如月平静的说着,此时她才觉得冷,但只是抹了下脸又将头发绞了绞拧出水来。
“那可怎么办呢?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啊,你熟知地形,能跑出去吗?”
“我得想想怎么走才不会被发现。等天亮了就好了,他们总不会光天化日的杀人。一定想在夜里将事情了结了。我们只要躲过这段时间就能安全的多。”
说完如月便闭目努力安下心,开始想选怎样的路径才能出逃。王柏也不敢出声打扰,他暗思自家的货怕是完了,忠叔也死了,能帮自己的人少了一个,这个林笑……他偷偷去看少年,忽然发现他的形容有异,可是太黑了也看不清。要是能逃出生天,一定得拉拢上这人,虽然年纪小可就这份临危不乱的行止便知是经历过风雨的,将来不论去不去海外有这么个帮手会好很多。
他们各有所思无声的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如月道:“好了。大概有法子了,不过就看老天赏不赏脸了。”说着她嘱咐王柏道:“一会儿你就呆在舱中,我去驾船,没事儿就别说话,那些江湖人耳力可是好的很!”
王柏见少年起身揭开舱板,将一床被面扯了下来,他让自己拿着火折子,借着微弱的光将被面裁成一幅三角旗,又取了白色的帕子飞快剪剪绣绣弄了个小刀图案,最后将旗子系在船头。如月见王柏举着火折子定定的看着自己,淡定的走了过去吹灭了火。“我孤身行走江湖,什么都得会不是吗?”王柏见如月闪身出去了这才放下了手,为什么他要在脸上涂东西呢?他呆呆的想着。
如月驾着小舟,慢慢从芦苇中出来,按着设想的路线向东行去,雨打在她的身上再被江风一吹冷的紧。如月忍着冷轻巧的撑着船,暗道若不是有行船的经历今日就惨了,看来技多不压身是至理名言啊。黑压压的湖面上,风吹的急,芦苇发出哗哗的声音,不远处能听到人声,如月巧妙的躲着搜索,船无声的在狭小的航路里行舟,不多时她听到有刀剑磕碰的声音便立即遣回到芦苇里,很快她就见到离船不远的一个废弃的码头上人影幢幢,听到有人呼喝有人惨叫,王柏显然也注意到了,他从舱中探出半个头来悄声问道:“怎么了?”
“大概是遇到正主了。”
“被追杀的那个人?”
如月嗯了声,一道闪电划过,她看到斗笠男子一剑砍掉一个人的头,又反手一剑刺进了后面那人的胸口,但他同时被第三人用枪刺中。那几人都是以性命相搏直让如月看得心跳加速,王柏也看到了,他不过就是个商人,遇到最凶险的事也不过是在家中被人排挤栽赃陷害而已,他哪里见过这等鲜血横飞的搏杀,王柏心里害怕异常,颤声道:“走吧!快走!被发现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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