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吐了吐舌头道:“那我不是说要装成你的样子再出去吗,还不是不许。”
少年冷声道:“你装我,能装的像?我是你这个样子吗。你呀,只要没到江宁就不能如此放肆,对了,即使到了家也不能,至少等我安排好了才行。”
这几人自然是得了圣旨回江宁养病的如月一行人了,济兰是个极谨慎的人,船是经过江淮四驻扎在通州的人定的,所选的船夫也是他挑过的。济兰亦得到消息说一路有疑似跟踪的船只,他也想到了京里不可能就这么轻巧的放人离去。如此济兰便要求如月不许出仓,只能呆在小屋里。如月在家就憋了快三个月。第一次在除了西厢以外的地方见到日出,她怎么不激动,急着就要出去,见济兰不许她就说要换哥哥衣服乔装出仓,结果自然被训斥了。郁闷的如月只好继续呆着,某日她见济兰上岸就想偷偷出去,却被尽职的澄心看到,大丫鬟和流苏一起挡住门。憋到要吐血的如月只好气恼的不理二女,索性练起了心法,这一躺就是两日,济兰算准了她醒的日子这日便来了,这才有了上面一幕。
如月知道大家都是为了自己好,她只是真的憋急了才会想出去,冷静下来明白还是得继续装着。琅家大小姐最纠结的不是能不能外出。而是……
“哥,今日不许出去。我有话要说。”
济兰皱眉道:“我怎能和三个女子久待一室?叫人看见成什么样子!你就好好的,不要闹了!”
“三个女子?”如月瞪着他道:“我是你妹,她是你姐,这个……好了,你是不是就是不想跟我说话?!在北京你忙就算了。在船上这都多少天你跟我说过几句话?”她委屈极了,跺脚道:“你要是嫌弃我,讨厌我就别照顾我别送我,对了,让我进宫不就完了,一辈子的仇都报了。”
“说什么呢!”济兰气道:“真是不懂事!为了你我都已经够麻烦了,还在这里添乱,你以为藏一个人很容易吗。这得考虑多少事,要知道我们躲得是宫里……”他没说下去,因为看到妹妹哭了。
如月流着泪道:“我知道你不理我是因为一直恨我没把乌林的事处理好,我都很内疚了,你还想怎么样啊。要是可以我代她嫁了都行,可是不能啊。你就不能原谅我吗?”说着她回到床上。把头埋着呜呜大哭起来。
澄心见闹成这个样子,上前道:“大爷。趁着船靠码头了,奴婢和流苏下去买些东西。”见济兰点头,澄心就拉着流苏退出去了。
如月这些日子的负面情绪在此刻全都爆发出来,她越想越委屈也更加觉得对不住所有人,再想到将来可能要永远这样躲着过,那更是难过到不行,这顿哭真是哭的惊心动魄。正哭的忘我,就觉得有人坐在床边,“你并没有对不住我。因为我能放下。可是我又怨你,因你记错了,就让乌林这辈子过的不幸福。不只你有罪过,我更加是,为什么就那么轻易的接受了她的感情,让她期许那么多,其实我并没有那么爱,要是那么爱了从一开始我就不会让她去选秀。所以是我对不住她,但今生却连偿还的机会都没有。”济兰抚摸着妹妹的头发轻声道,“你能哭,能诉苦,我不可以,我是个男人,这个家还需要我,你的事还要处理。我不想见你是因为见了你我会想起她,那么我就会忍不住哭的。我再哭了,你怎么办?”
如月起身看着他,济兰用袖子擦去她脸上的泪痕,“已经有一个人不幸了,我不想再多一个。妹妹,我只希望你平安的过日子。等风声过去了,自然会有你想要的自由,别急。”
如月心里大恸,她扑到济兰的怀里悔恨道:“哥,对不起。”
“傻丫头。哭这么大声被人听见就糟了,快收声。”
“你真的一见我就想哭吗?那可怎么办呢。只有这段路程我能和你一起了,不晓得有多久我都不能见你了,别不理我,求你了。”
济兰叹了口气,“一定是上辈子欠你的,怎么就对你狠不下心呢?”
“啊,母亲也说过这话,你们怎么都这么说,难道你们都很狠心吗,我怎么一点没瞧出来。”
“我们狠心的时候,你没见到。”少年温柔的答。
如月看着济兰呆了,她忽然想起他被太子责打受伤后见到的那些黑雾,“哥,你是不是杀过人?”
“不止一个。”
她惊了一下,坐直看着他,“为什么杀?”
“求生而已。”
“母亲也说过这话的……可是,你好好的求什么生……要知道真的有地狱,有鬼,有报应,你。你不怕吗?”
济兰道:“为了朋友无所谓。我记得你曾说过一句话是对这件事最好的结词:弱肉强食,适者生存。再想想这世上谁有帝王杀的人多?但他不是还好好活着吗?还有那句话:一将功成万骨枯。那这些人怎么办,也怕地狱,怕鬼,怕报应吗?不,他们不怕,因为这就是规则。”
如月摇头,“可是我担心你。日后我不在,母亲也嫁人了,关心你的人都不能尽心帮你。你一个人在宫里千万要小心,即使是跟着十三爷也得小心。紫禁城太可怕了!”
济兰微微笑道:“这会儿又像个大姑娘了。”
如月不好意思道:“刚才真是失控了,哎呀,澄心和流苏都看到了,他们会偷偷笑我的。”
“他们不会的。怎么样。现在还想出去吗?”
如月马上摇头,“我一定再也不说出去的事了。对了,走的时候跟谁都没告别,他们一定很担心的,哥,你回去后能不能去给扎琴和采薇报个平安。就说我……安全到家了?”
济兰迟疑了一下道:“其实有件事,我和母亲一直没告诉你,怕你着急。”
如月紧张的抓住了床单,盯着济兰等他说话。济兰叹了口气道:“你知道的裕亲王世子妃不久前去世了。这次选秀皇上又为世子指婚了,是都统伯石文炳的小女儿,也就是太子妃的亲妹。”
如月不解道:“那又如何呢?”
济兰深吸了口气稳了下才道:“指婚后不久,张府的大姑娘,也就是采薇。她寻了短见。不过被及时救了回来。”
“什么!!”如月大惊,她跳起来不可置信道:“采薇自杀?为什么,这跟世子娶妻有什么关系?!”济兰沉默的看着她, “你别说这两个人是……”见济兰点头,如月又坐了回来。“天,她怎么就看上保泰了?还为他去死?”
“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能联系起关系的更少,我是意外知道的。总之张家人为了尽快将这件是掩过去。在老家给女儿定了亲,这会儿大概人已经回四川了。”
如月愣了半天神这才出声道:“她就这么嫁了。那可是采薇呀,人美又有才,就这么嫁给一个不认识的人了,她父母也舍得?那会儿就觉得她怪怪的,原来竟是这样。要是我知道了定不让她陷在这样没指望的感情里,可就算如此,寻死又是为什么,为了一个负心汉,值得吗。”
“世子也抗争过的,不过没用,这是万岁爷安排的,容不得他不同意。”
二人对坐了半天,如月才又道:“我算是看懂了,跟皇室有关的都没好下场。哥,你怎么办?”
济兰意外的有些怔愣,他看着船窗外,那里有一群水鸟飞落,聚在一堆觅食。“既然不能跟喜爱的人一起,那么娶谁都无所谓了。”他这样冷淡的说道,如月听着心都凉了。虽然对不住乌林,但她并不希望哥哥就此郁郁终老,希望他有机会能再次遇到一个中意的女子顺利的跟她白首到老,好像如此了自己愧疚的心才能略微安宁。
船行行停停,历时一个多月终于到了江宁府码头。这次琅家人的回归和他们当初离去时的轰动相比显得冷清的多,没人知道得了恩宠的琅家少爷和姑娘就这么意外的回来了。济兰没有回江宁琅宅,而是在短暂的停留后安排车马去了吴县。
江南的深秋和北京大不相同,这日风和日丽,气温适宜,宝络正坐在廊下晒太阳,她的一双儿女在院子里学走路,这位琅家在江宁的当家人随手绣着花眼里看着婆子逗孩子们玩,她淡笑着心里无比的幸福。忙了好一阵,终于能清闲一段时日了,这次回吴县眼见着孩子们长大了,时间过的真快,不晓得太太他们在京师怎么样呢。正这么想着丫鬟赛雪慌慌张张的进来,她见了宝络连礼都忘了行,喘着气道:“奶奶,大爷带着姑娘回来了。”
第二百六十三章 隐匿
吴县的“桃源”还是原来的样子,深秋季节池塘里芦苇成片,岸上繁花点点,水里蛙声阵阵,秋风吹红叶,香车碾落花。正是极美的时节。这日管理田地的赵氏看到了有琅家的几驾马车停在门口,她很是意外,很快她便知道是琅家的大少爷回来了,难道是省亲的?想着也许能见到侄儿缦缨,就马上去给妹妹贾氏说了,当姐妹俩喜滋滋的想进宅子,却被拦了,拦她们的是宝络手下的干将赛雪,说是奶奶下的令谁也不进宅子。姐妹二人自然十分诧异,问了竟得了个了不得的消息:琅府的大姑娘得了怪病,昏睡不醒不能听得半点吵闹,否则就会病发。贾氏一听恩人病的如此严重立时就淌了泪,赵氏还算镇定,多问了句,那就一直住这里?赛雪只说不知。
很快琅府的佃户们都知道了这个消息,他们议论纷纷,猜测着是什么原因导致了姑娘的生病,一时间竟传出不少版本的缘由,等宝络发现了再去噤口已经迟了。于是没多久整个江宁都知道了这件事。
第一个来探病的是雪竹。琅府二少爷一见济兰就急着问病情,同来的刘文林也立刻去诊脉,当得到和太医一样的结果时,老大夫连连叹息再不说话了,雪竹自然也明白了,他本就不是内心坚强之人,一见治不好又见如月躺在床上的样子竟失声哭了起来,济兰好一番安慰这才止了哭,他思忖半晌又说要住在桃源好好照顾妹妹,济兰只让他待到第二日,说这病必须静养,其他事宜由丫鬟伺候。男子是不方便的。雪竹无法只能按着兄长的交待去做,当夜他跟济兰各自说了现况,等第二日雪竹临走时又言过两日再来看望,济兰允了,他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了。
接着来的是曹家姐弟。在见到济兰的时候,曹蕤已经没有了之前的腼腆,她很平静的见过了礼,径自去瞧了好友。见到如月后她更是一番悲伤流泪,哭湿了不知多少条帕子,握着如月的手难过的几乎背过气去。济兰刚想劝说就被愤怒的曹蕤骂了一顿,说他怎么就没看好妹妹,让她成了现在的样子。济兰看着长高许多的女孩儿,她样貌没有变多少,就是脸上多了麻点。这是得了天花的结果。曹蕤流泪叱责济兰,济兰只是沉默的受着,到最后曹颙看不下去了,忙给妹妹解释,如月得这病就跟她得天花一样,不是人力能对抗的。济兰是亲哥哥怎么可能会不照顾好妹妹,而且这病太医也看过了,实在是疑难杂症没法子的。曹蕤也知道弟弟说的在理但她就是觉得天理不公,如月那么好的人怎么就没福气呢?
曹家的人刚送走,济兰这还没歇口气呢,戴诺就连夜赶来了,他跌跌撞撞的冲进如月的房子,跪在床边呆看了半晌竟捶胸顿足的放声痛哭起来。济兰劝了又劝也不顶用,直到已然显怀的英姿也赶来了他才稍收了声,后者瞪着自己的丈夫怒道:“又不是你娘死了,哭什么丧,人家只是病了保不准过几日就好了。你这么哭是咒人呢吧。”戴诺一听有理立刻不哭了,他拿出银票说是要给如月看病的银子自己都出了。济兰还没拒绝,英姿就插着腰喝道:“你是人家的谁啊。琅家人缺银子还是怎么的,与其送人家银子不若去找大夫来,凭咱们的人脉还找不到一个好点大夫,说不准哪一个就能救了她呢。”戴诺一听大喜,直赞英姿贤妻。然后他也不多待,而是郑重向济兰许诺一定要找到名医给如月治病,说完他就风风火火的走了。英姿在走之前瞪了济兰一眼,讥讽道:“小白脸的男人果然不可靠,连妹妹都护不住!”
如此迎来送往了许多人,终于在送走了哭的一塌糊涂的菱纱之后,如月再也忍不住了,她问济兰:“我该说有朋友为自己难过很高兴吗?可是不能再这样了!而且终日对着一张张为我伤心的脸怎么就觉得做了亏心事那么对不起人家呢。哥,想想法子吧。”
济兰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局面,妹妹一病引来这么许多人,刚才收到帖子后面还跟着有人来呢,有些是好友有些则只是点头之交,如此以往的确不是长远之计。于是他开始让宝络和小山选一个能让如月静养的地方。
宝络让小山去选养病之地,自己则留在桃源,因为她对姑娘的病一直有点疑心,宝络觉得这些伺候如月的人太淡定了,澄心就算了,流苏这样总是悲悲戚戚的丫头竟然也这样,而且他们不假与人手的照料很是奇怪。大爷的态度很微妙,那么疼爱女儿的甄氏居然没有同行而是留在北京了,都到这会儿了可不是怕舟车劳顿的时候吧。
宝络终于挨不住内心的各种想象去找了济兰,她开门见山的问了是不是如月的病另有隐情,济兰在犹豫后做了决定,他没直说而是让宝络和自己一道去如月的住处。当宝络看到昏迷在床躺了快半个月的姑娘,被好几个大夫诊断无救的妹妹此刻正坐在床上啃鸡腿,用尴尬惊讶羞愧交织的复杂眼神看着自己时。宝络在松了口气后突然就意识到之前的眼泪是白流了,情绪是白失控了,东西是白砸了。再看看流苏和澄心亦是和他们主子一样的表情,她半是恼怒半是伤心的喝问道:“有谁能给我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一晚四个女人就在问和答中度过,时不时的济兰会补充解释一下。待听完宝络已经消化不了那么多东西了。只是去了趟北京,一年时间而已,居然生出那么多事,件件都是取人性命的大事!她茫然无措的问道:“那下来怎么办呢?这要是被发现了,”宝络打了个寒噤,她恍然道:“是了,所以大爷才要急着找僻静所在?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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