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敏心抱了衣物先去换了,宝石蓝的连身收腰长裙,缀着猫眼石纽扣,绣着玄色的精致花纹,胡人的衣物就是简洁,穿起来不似中原服饰般里三层外三层,毫不繁琐,她倒是喜欢得紧。套上小靴子,她哒哒哒跑出屋外,雨已经差不多停了。
李药师熬了姜汤过来,君敏心喝了几口,四处一看,问道:“陈寂呢?”
白老道:“陈公子刚去隔壁换衣裳呢!”
君敏心哦了一声,眼珠一转,贼笑着往隔壁走去。
“公主,你……”
君敏心竖起食指轻压在唇上,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轻声道:“白老别出声,我过去看看!”
蹑手蹑脚地来到隔壁,她掀开帘子,只见陈寂背对着自己,已经换上了长裤,但上身依旧光…裸着,蜜色的肌肤上闪烁着几颗晶莹的水珠,露出欣长匀称的肌肉和劲瘦的腰肢,那是一种充满朝气的年轻雄性之美。
君敏心看得呆了,啧了一声,以示感慨。陈寂转过身来,见是她,便微微一笑,打趣道:“敏儿,哥好看么?”
大跌眼镜!君敏心愣了半响,笑道:“阿寂,你脸皮厚了!要换做几年以前,你见到我都会耳根子发红的。”
陈寂穿上外袍,系好腰带,温声道:“彼此彼此。”
两人在店铺里巡视了半个时辰,谈谈最近的生意。听朱老说,最近靖国和姜国多有冲突,皇帝忌惮靖国实力,要开始削藩,两国局势剑拔弩张。
“公主要小心喽,”朱老捏着八字胡道:“两国交恶,恐会危及这边。老夫最担忧的,莫过于姜皇会胁迫穆勒王,借他之手,除掉公主……”
“啊,真是头疼,我好不容易才混出半点名堂,”君敏心蹙眉道:“那姜皇除了借刀杀人,还会做什么?落家的人,一个比一个讨厌!”
正说着,只闻外边一阵喧哗。君敏心探出头来一看,见城中许多男女武士都佩剑提刀,吆喝着往东边走去。
“白老,什么事?”陈寂问道。
“噢,今日城东场上有勇士角斗,胜者可获得千里神驹一匹,黄金百两,故而勇士慕名而去。”
角斗,顾名思义,是武士们以自己的生命作为赌注的血腥搏斗。胡人好战,这种角斗几乎每天都有发生,但君敏心除了与金娜公主那一次,还没见过宫外的人是怎么搏斗的,不免心生好奇。
君敏心心痒痒,道:“阿寂,我们去看看?”
陈寂看了看天色,道:“也好,但一个时辰内必须回宫。”
君敏心点点头。刚出了门,却见穆勒派来的那几个侍卫挡在前方,道:“天色已晚,请公主回宫!”
君敏心呵呵一笑,给陈寂使了个眼色。陈寂搂住她的腰身一跃,跳上屋顶,几个起落间便将那几个侍卫远远甩在后头。
角斗已经开始了,人山人海。陈寂拉着她艰难地找了个空位,君敏心身子瘦弱,被男人们挤来挤去,根本看不到场上的情况。
一阵喝彩声后,君敏心被挤出了人群,跌撞在一个人身上。那人一身红袍,乌发如妖,脸上罩着半边银面具,看不太清脸,唯有一双狭长的凤眸闪烁着暴戾的光芒,令人不寒而栗。
“敏儿,你没事吧?”陈寂从人群中挤出,担忧的拉紧她的手。
“啊,对不住!”君敏心回过神,忙道歉。
那人却只是扶稳她的身子,唇角似笑非笑地勾起一个淡淡的弧度。这时一个络腮胡子的壮汉跑过来大喊道:“一十八号!你是一十八号吧?该你了,上场上场!”
那红衣男子看了看腰间的牌子,壹拾八。他举手示意一番,便足尖一跃,以绝顶的轻功宛如血燕般落入角斗场,四周一片如山的呐喊!
“阿寂,你带了银子没?”君敏心莫名其妙的来了这么一句。
陈寂在身上摸索一阵,方才摸了摸鼻尖,讷讷道:“换了衣服后,忘记拿了。”
君敏心松开发髻,将钗饰一并取下来,交至陈寂掌中,道:“去下注,咱们赌那红衣男子能赢!”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是谁回来了~~~
☆、第44章 醋意
角斗结束后,君敏心掂量着钱袋里赢来的金子,沉甸甸的。两人并肩往宫门口走,君敏心笑道:“够上店铺里一个月的利润了。”
说罢,将一袋子金子抛给陈寂。
陈寂接过,却是有些心不在焉,好看的剑眉微微皱起。他停了脚步,问道:“你早知是他?”
君敏心装愣,“谁?”
“姬翎。”
他果然在意这个!君敏心抿唇笑道,“他那人便是挫骨扬灰我都认得。安心,我对他没有别的意思,况且我如今自身难保,哪还敢去招惹他?不过是打个赌挣点钱罢了。”
陈寂站在原地不动,神情淡然,只有微微蹙起的眉头昭示了他的倔强。君敏心觉得好笑,正要伸手去拉他,却见前方有一汉人打扮的男人牵着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走过来,在她面前停下。
那人抱拳道:“姑娘,我家公子命我将此千里神驹送给你。”
“送给我?”
“不能要!”
陈寂和君敏心的声音同时响起,那人愣了愣,复而恳求道:“公子说送出去的礼物绝不收回,姑娘若不喜欢,丢了它也无妨。”
那千里神驹打着响鼻,眸子大而亮,炯炯有神,四肢丰健,毛色银白发亮,通体没有一根杂毛,果然是匹万里挑一的神驹。四周已有许多路人前来围观,对着骏马发出赞美的惊叹。
君敏心呵呵一笑,接过缰绳,道:“却之不恭,替我谢谢你家公子。”
那人再次抱拳,回去复命了。
见那男人走远,君敏心方才故意慢吞吞道:“唔,果然是匹好马呢!比阿寂你那乌云盖雪好多了,不如送给你?”
陈寂木然道:“不要。”
君敏心哧地一声笑,道:“那好,我杀了它。”
陈寂嘴角动了动,嘴上说着‘随便’,拨开人群快步朝前走去。走了几步,他步子又慢了下来,站在街道的拐角处等她。虽然陈寂表面装作毫不在意,但心里却一直揣测敏心会如何处置那男人的东西。自从两年前一战,姬翎便一直给他一种危机感,心中莫名地不安。
不一会儿,君敏心娇小的身子拨开围观的人群挤了出来,只是身边果然没有了那匹骏马。陈寂不由地舒了一口气,道:“你怎么处置了?”
君敏心拍拍手,无所谓道:“当然杀了。”
“杀了?!”倒不是因为可惜那匹神驹,只是不敢相信心地纯善的她真会做出这种事。
见到君敏心抿唇忍笑的样子,陈寂便知道自己被耍了,真是关心则乱……
“阿寂放心,方才我随便拉了一个路人,将马转送给他了。”君敏心侧首回眸,莞尔一笑:“我知道,那匹神驹乃无价之宝,多少人想得到它。然,在这个充斥着利益和杀戮的国度,那样令人眼红的宝贝却只会给我带来杀身之祸。且我如今身陷囹圄,已经没有精力来对付这些了……”
她清亮的眸子望向陈寂,笑道:“若不是知你为人,我还以为你是在吃醋呢!”
陈寂别开脸快步走开,低声道:“胡说。”只是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弯成一个浅浅的弧度。
回到宫中,君敏心将今日采摘的新鲜葡萄一颗颗洗净,放入酒坛,每铺一层葡萄便洒一层蜜糖,装满后密封,放置于屋中阴凉处发酵,过一两个月葡萄酒便基本酿成了。
半透明的琉璃雕花酒坛,颇有西域特色。君敏心将三个坛子放于木架下,拍拍手,便去奴隶场上找陈寂。秋日的阳光依旧猛烈,陈寂站在土坯墙上,执着马鞭的手抬起来遮在额前,守着底下几百号奴隶兴建宫殿地基,听说是要给穆勒王宠爱的妃子造一座万象楼。
至于那妃子是谁,底下的人都揣测是阿塔尔侧妃。毕竟穆勒年轻,虽偶尔找找情妇,却只立了一位侧妃,膝下无子,只有一女,因此生下长女的阿塔尔侧妃或许是如今最得宠的。也难怪她如此恃宠而骄,时不时便跑到君敏心的住处来冷嘲热讽,便是换季的衣物,也必定是她挑剩了的才会命人送到君敏心这处来。
君敏心命可可和小九在原处等着,自个儿提了好不容易找齐材料做的冰镇酸梅汤,准备独自去和陈寂聊聊天儿,交换一番新的的消息。谁知刚转身,便看见一高挑的金发姑娘跃上土墙,与陈寂并肩而立,她扬手执鞭,继而大笑着用胡语讨论着什么,陈寂回了几句,继而无奈地对她莞尔一笑。
是金娜,——比太阳还要耀眼的金娜。
金娜毫无顾忌地搭上陈寂的肩头,解下腰间的酒囊朝他晃了晃,陈寂也不推辞,接过金娜的酒囊,仰首便是一番猛灌。从这个角度,君敏心能看到他从嘴角溢出的酒水顺着下颚汩汩淌下,下巴连带着脖颈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晶莹的酒水在太阳下闪烁着金子般的光芒……金娜挥舞着手中的马鞭,朝着广袤的风沙大地大声喊着陈寂的名字——阿也那!阿也那!
陈寂摸了摸鼻尖,尴尬而无奈地笑了。
不知为何,君敏心觉得胸口有些闷堵。她看了看金娜的酒囊,又看了看手中那壶酸梅汤,忽的绽开一抹意义不明的笑容,在阳光下显得万分虚幻透明。
她扬手,茶色的酸梅汤便倾泻了一地,像是剪不断的愁思,流不完的泪,酸酸的,浸了一地。
“公主,怎么倒了?”那可是公主花了一上午精心熬制冰封的酸梅汤啊,小九淡淡地皱起眉,疑惑道。
君敏心抬手看了看头顶白花花的太阳,木然道:“天太热,我们回去吧。”
之后连着几日,君敏心没再去找陈寂。
十月,气温骤然降了下来,阴冷而干燥。君敏心在屋里闷了许久,百无聊赖地瞪着手中的青铜驼铃看了大半宿,纤细的食指戳着铜铃,低声喃喃道:
“你爱不爱?爱不爱?爱不爱爱不爱……”
青铜驼铃发出古朴的叮咚声。听闻隔壁侍婢们的笑闹声靠近,君敏心忙将驼铃塞回被窝,用枕头盖住。等了许久,却不见她们进来,君敏心有些纳闷,朝外边喊道:
“奴依,阿吉可可!你们在么?那奶茶煮好了不曾?”
外头毫无动静。
奇怪了,明明适才才听到她们的声音靠近!君敏心有些口渴,只好推开门朝外看去,殊不知,却看到了一张不应该出现在此处的面孔……
“啊!你……”
一声惊呼还未出口,却见面前那一抹红影兀的伸出一只手来,死死捂住君敏心的嘴!君敏心识相地止了声,宛若滴墨的眸子恢复镇定,静静地与不速之客对视。
那人果然松了手,将门口被打昏的奴依和可可拖进房中,再掩上房门,这才面对着君敏心长舒一口气,顺便扬手打了个招呼,笑嘻嘻道:
“嘿!我说你身边高手真不少啊,好容易等到你那两个会武功的小姑娘离开,结果又差点被你这两个胡族侍婢抓个正着!潜了大半天,可累了。唔,给杯茶否?”
君敏心站着没动,像是看怪物般盯着入侵的红衣男人,半响方道:“姬翎,你来这里做什么,不要命了!”
“我送你的神驹为何不要?”姬翎对君敏心的质问充耳不闻,自顾自在屋内转了一圈,没发现茶水,便将君敏心藏在木架下的那几坛新酿的葡萄酒搬出来,猛灌了一气,解了渴,抬袖优雅的擦了擦唇,方才慵懒一笑,“新酿的?有点儿甜,酒劲不够大,女人家喝的。”
——那是她亲手酿的,准备来年生辰与陈寂一同品尝的酒!
君敏心气急,夺下酒坛冷哼道:“那宝贝会引来杀身之祸,我可无福消受。你消失两年,再度出现就是为了来我这儿喝酒的?”
“小气!”姬翎眯起凤眼,狐狸似的呵呵笑道:“你就是这样对待千里迢迢来投奔你的部下的,嗯?”
投奔?难道……
君敏心眼睛一亮,惊喜道:“你决定了,要归于我麾下?”
姬翎挑眉看她,狭长的凤眸一如既往的孤傲狷狂,那是一双比他的五官更为美丽的眸子。君敏心大喜,想了想,又疑惑道:“那你为何不直接去靖国,来这大漠做什么?你若是担心,我可以为你写一封举荐信……”
“我是来找你的,”姬翎打断她的话,眼波流转间风华绝代,他抬起下巴,勾唇道:“我姬翎,只认你一个主子,不认劳什子靖王!”
君敏心怔了怔,道:“可是我……”
“难道你真打算在这大漠呆一辈子吗?不想回乡?不想变强?不想染指山河?不想千秋万代?长、风、公、主!”姬翎嘴角弯成一个讥诮的弧度,清冽的嗓音一字一句道:“我可以帮你,只要你愿意,我便为你拼杀到死。”
“……为什么?”
“就凭你两年前,在靖国城楼上那一拢袖长鞠,”姬翎缓缓转过眼来看她,媚眼如波,“‘君有大才,他日倘若君归靖,吾必倒履相迎!’那时你是这么对我说的,两年来,我一字也不曾忘过。”
君敏心下意识抬眸看他。姬翎却是扑哧一笑,呵呵道:“我逗你玩儿的!不过是我两年来闲着无聊,想找点事儿做!”
孰真孰假,她看不透他。
“我只是不明白,”她说,“两年前我身份尊贵,诚心求你,你却不愿为我所用;而现在我已是一无所有,也许这辈子都没机会再回到靖国,你偏偏在我身陷囹圄之时来投诚……对你有何好处?我真不明白。”
姬翎斜倚在榻上,伸指绕着鬓边垂下的黑发,拖着慵懒的调子缓缓道:“一辈子呆在西域,你当真甘心?这一年来,你假借行商之便广开渠路,私下却将苏吉国的兵力部署及西域地形关隘摸了个一清二楚!若不是拼了命地想要回靖,你何以如此冒险?君家公主,世人都只看到你柔弱的一面,殊不知你这美皮囊之下却藏了一把世间最锋利无形的利刃……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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