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艾僵着身子:“不行,你说你错了。”
宿风长这么大没跟谁认过错,沉吟着道:“是青艾有错在先。”
青艾猛然回过头来,宿风的手摸到一脸泪水,宿风没见她哭过,心中一惊,搂在怀中不甚诚恳道:“我错了,行了吧。”
青艾也知道他低头不易,伏在他怀中道:“那,吟歌是怎么回事?”
宿风道:“吟歌是师父师娘的独生女儿,六年前突然就失去了师父一家的音信,这些年一直派人在找,前些日子找到了她,已是孤身一人,原来师母病重,师父带着她们下山寻医问药,终是药石罔效,师母一去,师父伤心之下也病染沉疴,没几个月就跟着去了,吟歌到边境找我迷了路,四处流浪了五年,我的人找到她时,她险些被卖入青楼。”
没想到那样明媚动人的姑娘身世这样孤苦,青艾环住宿风的腰:“我错了,我该热情待她的,不该计较你的言行。”
宿风亲亲她脸,这次很诚诚恳:“是我有错在先。”
青艾抹了抹眼泪,吩咐人掌灯,灯光亮起来,宿风瞧着她红肿的眼直笑:“那么倔强的性子,也会犯小性。”
青艾低了头,拉住他手道:“自打进了这公府,我每日无所事事,所有心思都在你身上,你呢,忙碌得早出晚归,一开始是翘首企盼,盼着你早些回来,再后来,就疑神疑鬼,觉得府里的小丫鬟都对你怀着心思……”
宿风捏捏她腮:“如何就这样小器了?”
“是啊。”青艾叹口气,抬头瞧着宿风,“我仔细想过了,再这样无所事事下去,我就成废人了,我还想行医,专看女眷。
说完仔细瞧着宿风的神情,没想到宿风痛快道:“行,青艾愿意就行。”
青艾大喜过望,捧住他脸连亲几口:“怎么如此痛快?”
宿风笑道:“青艾想要做什么,总得自己想好,我也知道,青艾不甘心圈在深宅大院,一直等着青艾想好了开口。”
青艾又亲了几口,笑眯眯说道“我换个名字,不会让人知道是英国公夫人,免得母亲说我丢人现眼。”
宿风笑道:“想做就做,不用在乎旁人说什么,母亲那儿我去说。”
青艾嘻嘻笑起来,伸手去解他衣衫,宿风将她推倒在榻上笑看着她:“画像上针刺过的地方,罚你都亲一遍,真狠心,将我戳得跟筛子似的。“
青艾俯下身子,低头冲那两点红梅狠狠咬了上去,宿风低哼一声:“轻些。”
青艾知道他长途劳顿,又加犯了嗽疾,这夜将劳累的活计都包了,早上宿风醒来搂了她笑道:“我家青艾无师自通天赋异禀。”
青艾脸埋在他怀中,半天不敢抬头,嘟囔道:“我不是懂穴位吗?”
宿风捏捏她通红的脸:“要不?到小院里开个医堂?”
青艾忙说不妥,宿风问为何,青艾道:“我不是说要隐姓埋名吗?都知道小院子是咱家的。”
宿风亲亲她头发,说声你呀……
底下就没了话,温存了一会儿,方起身洗漱穿衣。
二人携手正要出门,宿槿进来了,青艾忙回屋中让座,宿风笑道:“褚文鸳难为青艾,多亏了宿槿。”
宿槿歪头瞧着他:“想谢我?”
宿风问道:“想要什么?”
宿槿垂了眼眸:“有一位旧识叫做薛文奇,能不能为他脱了奴籍,再恢复举人身份,明年春闱他想要赴考。”
宿风坐了下来,已是没了笑容:“可是别院里住着的哪位?南风馆逃出来的?”
宿槿警觉瞧着他:“你还知道些什么?”
青艾也紧张起来,桌子底下牵一牵宿风的衣袖,宿风没察觉一般,继续盯着宿槿:“这京城都没有我不知道的事,何况是我们家的院子里。”
宿槿手朝腰间探去,宿风摆手道:“你若蛮横,今日就是薛文奇的死期。
宿槿瞪着他,宿风也回瞪着,宿槿慢慢就红了眼圈:“我开头待他如奴,他在我面前一直刻意小心,后来慢慢的,我瞧见他就心疼,昨夜和他喝了些酒,他不胜酒力,在我面前哭了起来,哭自己低贱,哭自己不自量力,我不想让他觉得自己低贱,我想帮他。”
宿风沉吟着唤声阿姐,宿槿记忆中这是他头一次叫自己阿姐,惊讶瞧着他,宿风道:“青艾原本十分喜欢那所小院,我提起过几次前往,她都不肯,我起了疑心,唤来看守院子的人,知道了薛文奇此人,我还知道阿姐起初待他粗鲁,后来慢慢就上心了,此人来路不明,阿姐就当一个解闷消遣的玩物罢了。”
宿槿说声不行,青艾在旁解围:“能不能查一下此人来历?”
宿风瞧着她:“查过了,贩卖他到南风馆的人死了,线索一断再无从查起。令人更加生疑。”
宿槿急急说道:“是一个纯净简单带着几分呆气的人,我保他没事,你要不信,可以见他一面,我想着,他若明春高中,就嫁与他为妻。”
宿风瞧着她:“阿姐是认真的?”
宿槿郑重点头:“我以高季槐的名义起誓。“
高季槐乃是前英国公跟前的校尉,宿槿与他一见钟情,二人成亲次日,高季槐即奔赴战场,在与卫人的战役中,为护卫主帅被卫人掳去,被吊在湟中城头活活烧死,烧成灰烬,宿槿总说连他的长相都不记得,其实她日夜难忘,是以拒绝再嫁,如今她能抛却旧事,为宿风所愿,
宿风当下痛快说道:“好,我应下了。不过,我要见薛文奇一面。”
“行了。”宿槿竟有些扭捏,“文奇被卖来卖去,吓破了胆,见了院子里的仆人都脸红,你这样咄咄逼人的,再吓着他,你若不放心,他来求亲的时候,再拷问不迟。”
宿风板着脸瞧着宿槿:“若让我查出他有一丝可疑,立马捏死他。”
说着话,手捏成拳就听咔嚓一声,宿槿忙道:“你就是多疑,他能有什么呢?再说了,我也无利可图。”
宿风摇头:“可我有。”
宿槿问何时能办好,宿风道:“明日。”
宿槿不满道:“今日不行吗?”
“今日不行。”宿风瞧着青艾,“我今日要陪着青艾四处走走。”
青艾一喜,宿风吩咐宿槿道:“你去陪着吟歌,作为对我的报答。”
“说到吟歌,对了,”宿槿瞧一眼青艾,对宿风道:“我来的第二桩事儿,就是,你能不能不要纳吟歌,青艾不错,别让她伤心。”
青艾定定瞧着宿风,宿风笑道:“谁说的?”
宿槿嗤笑一声:“府里下人们都在说,这吃穿用度规格都超过青艾去了。”
宿风摆摆手:“行了,空穴来风,吟歌这些年受了不少苦,我待她好些补偿她,你们就当家里多一个妹妹,过一两年,待她心中安稳了,再寻一门好亲。”
宿槿笑说原来如此,起身走了,宿风牵起青艾的手:“想去哪儿?”
青艾靠着他手臂笑眯眯道:“想去各处瞧瞧药铺。”
“行了,都答应你了,还着急。”宿风揉揉她头发,“我们到城外骑马打猎去吧。”
青艾笑说道:“只骑马不打猎。”
宿风笑说声好。
用过早饭二人换了猎装出了丽正门,骑马十多里来到一处树林,树叶枯黄满地衰草,二人却兴致满满,骑马进到密林深处,就听有人在说话,男子的声音笑道:“玉儿今日高兴了?”
有女子爽朗笑道:“嗯,比憋在府中不知舒畅多少倍,瞧见那惺惺作态的公主就觉可恶。”
男子笑道:“你们二人要和睦相处才是。”
“怎么?”女子声音里带了怒气:“你被那狐狸精迷住了?”
男子忙说没有。
女子嗤笑道:“我听说了,王爷在床上对人家说,歆儿近日玉体生香,令本王欲罢不能……”
男子带了些怒气:“你派人偷听?”
女子不在乎道:“偷听怎么了?不偷听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说假话哄我。”
二人争执起来,青艾和宿风对视一眼,悄悄拨转马头出了林子。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牢骚吐槽几句,就有好几位亲冒头出来鼓励我,很感动%>_<%
☆、青风堂
半月后,居贤坊街口开一家医堂,门外左侧悬挂葫芦,右侧挂一块招牌,上写“名医高徒,女氏郎中,专治妇科”,门楣上悬挂黑底金字的匾额,宿风亲自题写,青风堂。
青艾哈着手抬头瞧着匾额,宿风陪在一旁瞧着她明媚的笑脸:“高兴了?”
青艾嗯了一声,宿风手裹住她手:“回去吧,太冷。”
青艾站着不动:“再看一会儿。”
又看了好一会儿才进去,宿风喝几口茶起身走了,等了一日没有病患前来,傍晚时分青艾垂头丧气让阿巧关门,正下门闩的时候,街角匆匆来了一位妇人,瞧见阿巧忙恳求道:“请问,此处果真是女郎中吗?”
阿巧点头说是,妇人忙道:“我要看病。”
妇人跟着阿巧进来,青艾瞧着她,面色蜡黄双目浮肿,搭上脉搏,脉相虚浮如水漂木,和气问道:“可是小解不利?”
妇人忙点头道:“好几个月了,一会儿跑一趟茅厕,夜里起来十多次,觉得憋胀却解得很少。”
青艾又问:“家住何处?以何为生?”
妇人叹口气:“城外一个小村庄,家里是佃农,孩子又多,吃了上顿没下顿,今日进城来替人跑腿送信,听见人们议论新开一家医堂,是女郎中坐诊,我想着来瞧瞧。”
青艾笑道:“苍耳可认识?”
妇人笑道:“自然认识,野地里到处都是。”
青艾点点头:“家中可有乌糖?”
妇人摇头:“没听说过。”
青艾回头对阿巧道:“回家中厨房拿几块乌糖来。”
阿巧答应着去了,青艾笑对妇人说道:“苍耳子和乌糖熬水喝,一日三次,另外,每夜睡前必须清洗下/体,并换亵裤,亵裤用皂荚洗净后在日头下暴晒。”
妇人红了脸:“洗那里的话,羞死人了。”
青艾肃容道:“怕羞的话,就不停去茅厕。”
话音未落,妇人跳了起来,涨红着脸道:“这会儿就得去。”
青艾指指西南角的月洞门,夫人提着裙子跑了过去,不一会儿回来,陪着笑脸道:“郎中这儿的茅厕,比我们家屋子还要讲究。”
这时阿巧拿了乌糖过来,青艾吩咐阿巧为妇人冲泡一杯,让她喝了下去,笑说道:“这样一来,半道不用小解,可以安全回家了,走吧。”
夫人千恩万谢走了,青艾眉飞色舞说道:“没想到头一天就有病患前来,来的人肯定会越来越多。待忙不过来的时候,让秋霜也过来。”
阿巧噘嘴道:“光有人来,一钱银子没赚着,还倒贴大一袋子乌糖,这乌糖可是余杭郡乌商县进贡来的,厨房里也不多。”
青艾戳戳她脑门笑道:“小气,我们只是做菜,她拿去能治病。”
阿巧蹙眉道:“夫人开医堂,难道要倒贴银子?”
青艾摇头:“这妇人家中穷苦,苍耳子随处可见,是以让她苍耳子加乌糖,若是出身达官显贵的病患,我自然要开药方的,开了药方就得抓药,不就是银子吗?对了,阿巧这几日无事,将百子柜的药材名称和位置背下来,背全了,我就教你抓药。”
阿巧眼眸一亮又黯淡下去:“夫人,阿巧不识字,连自己名字都不认识。”
青艾笑道:“闲着的时候,我教你。”
阿巧喜出望外,高兴得眼泪都下来了,噗通磕下头去,不停说谢谢夫人。
青艾忙扶她起来嗔怪道:“你这丫头,我不过举手之劳,那里就值得你这样。”
阿巧摇头道:“我们家一家三代就没个认字的,我若认字,那就是光耀祖宗的事。”阿巧说着,又小心翼翼问道,“那,夫人,能叫阿巧写字吗?”
青艾道:“自然能了,认字不也包括写字吗?”
阿巧挂着泪珠又笑了:“那我不就成了女秀才?”
青艾瞧着阿巧激动的神情,心想,我是不是该做个女先生,教女子认字?算了,先安心做郎中才是。
晚饭桌上,青艾悄悄观察老夫人,并无不悦之意,反而带着些难得的笑意,老太君笑道:“改日我也到青艾的医堂去瞧瞧,我小时候最爱去百子柜中偷吃山楂。”
众人都笑起来,青艾道:“祖母偷吃的时候,别被我们抓到啊。”
老太君得意道:“小时候一次也没被逮住过,这些大人太笨了,我觉得有些遗憾,不够刺激。”
笑声中吟歌来了,跟各人打过招呼坐下,自从那日初见,吟歌变了一个人一般,不怎么说话还略略有些拘谨,老太君笑道:“不等宿风和宿槿了,我们先吃。”
吃到一半宿槿回来了,脸颊上染了两点墨汁儿,青艾手指刮了刮脸颊,意思是你擦一擦,宿槿误会了,以为青艾羞她,涨红了脸低了头入席,自从文奇恢复举人身份,不分日夜刻苦攻读,她每日都去作陪,刚刚要走的时候,文奇突然就将她摁在了书案上,文奇原来总是被动,这次不知为何主动疯狂,令她意外而迷乱,二人纠缠好一会儿,是以回来得迟了。
这时老夫人瞧见她脸上的墨汁儿,唤一声宿槿,宿槿恍惚着应了一声,老夫人道:“到哪儿疯去了?还不洗脸去?”
喜姑已拧了帕子来,低声道:“为大姑娘擦擦脸。”
宿槿问道:“我脸上怎么了?”
喜姑面无表情:“有墨汁儿,衣裙上也有。”
老太君笑道:“脸上身上都是墨汁儿?我们年轻的时候,从书房里出来,也总这样,有一次被婆母瞧见,脸拉得那叫长。”
没人敢笑,老夫人已紧绷了脸,一拍桌子道:“宿槿,若有合适的男人,就该成亲,成日在一起厮混算做什么?前几日出门碰见刘夫人,说是京城都传遍了,你宿槿养了面首,我起初还不信,今日瞧来,都是真的?”
宿槿两手握成了拳头:“我只做想做的事,不管旁人说什么。”
“你……”老夫人指指她,“你们都做想做的事,都不顾国公府的名声,想想当年,这公府何等威风,如今呢?子孙不肖……”
青艾觉得婆母是在说她,脖子一缩陷入冥想,这时吟歌喊一声,师兄回来了,自从青艾那日失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