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司马晨不经过通报直接走进小厅,赵晓潼却没有出声赶人,楚千浔就觉得这两人关系不寻常。
虽然他目不能视,可他的感觉却比常人敏锐数倍。他自有他的方法判断出司马晨心虚。是的,心虚。从司马晨有意无意放轻的呼吸,从司马晨刻意放下身段想要讨好赵晓潼的语气。他知道这个让人不敢小觑的百越质子,一定做了什么惹赵晓潼不快的事。
惹赵晓潼不高兴,那谁也别想高兴。
“素闻司马公子不近女色,从不允许女性靠近身边三尺之地;今日一见,方知传言误人,实在惭愧。”
楚千浔的声音,无论何时都透着一股豁达让人安定的味道,就算他此刻明显在讽刺司马晨也一样。
不近女色?不允许女性靠近身边三尺之地?面壁的赵晓潼心中愕然,更多的是困惑。那司马晨风流浪荡的名声从哪来的?司马晨这混帐还有性别洁癖?
她很认真的想了想,发觉确实没见过任何女性能靠近他身边三尺之地。当然,赵晓潼很不客气的将自己忽略了,她并不知道自己是目前唯一一个能靠近司马晨的雌性生物。
好吧,赵晓潼根本不知道自己想歪了。楚千浔当面戳出司马晨这点传闻,可不是让她困惑的。
至少司马晨在看见楚千浔向他走来那一刹,心里就暗起警剔了。可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时候,楚千浔居然会将这事戳到赵晓潼面前。
这不是明摆着告诉赵晓潼,他司马晨撒谎吗?
可是,他能直接告诉赵晓潼,这是事实吗?除了赵晓潼,他绝对不允许任何一个女人靠近身边三尺之地,因为除了赵晓潼外,别人一旦越过三尺之距,他立刻就会……。
司马晨冷冷扫了楚千浔一眼,露出皮笑肉不笑式的假笑,不紧不慢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名满天下的楚五公子,真是幸会、幸会!”
司马晨咬牙切齿说出这话,可见心里有多气。可他看楚千浔的眼神一点也不觉意外,明显早预料到楚千浔会在这一样。
其实,昨晚司马晨遇到那群被楚千浔用花瓣伤了的杀手,他就猜出是楚千浔出的手了。正因为猜出是楚千浔,他才没有急着来筑梦居见赵晓潼。
楚千浔,名满天下的楚五公子,虽然为人淡泊宁静不喜杀戳,对待一花一草也珍惜有加;可这个人,骨子里至善至仁,却也嫉恶如仇。连棵草也不忍伤害的人,遇上他插手管了的不平事,一定就会管到底。如果对方残忍,他会比对方更残忍;如果对方凶狠,他出手绝不会留情。
有楚千浔在,赵晓潼短暂时间内,绝对不会有任何危险。
楚千浔出手击退了那些伏杀赵晓潼的杀手,不是吗?
楚千浔微微一笑,站到司马晨面前,丝毫不觉得司马晨身高优势能带给他压迫感。若论气势与身份,他楚千浔绝不会比司马晨差。
“千浔久仰司马公子大名,今日得见,实在仰慕得紧。”
言下之意,你司马晨的底细我很清楚,就别在我面前装了。
装?他哪里装了?楚千浔这小子凭什么在这警告他?
他认识赵晓潼的时候,楚千浔还不知躲在哪座山挖药草呢。
“我也一样,时常听闻楚五公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赵晓潼忽略掉司马晨磨牙的郁闷语气,侧目看了看楚千浔。
楚五公子名满天下?楚千浔——你很有名么?
司马晨瞄见一直不肯回头看他一眼的赵晓潼,居然因为楚千浔而侧目,一时心里酸意上涌,忍不住不满地微微冷哼一声。
赵晓潼脸色沉了沉,依旧连眼角也不肯瞟他一下。
昨晚的帐还没算呢,他有什么资格在这对她哼哼。
哼完之后,司马晨立即就后悔了。赵晓潼现在还在恼他气他呢,他怎么一时没忍住,将脾气撒出来呢。都怪楚千浔这个碍眼的家伙,司马晨立刻恶狠狠的瞪了楚千浔一眼。楚千浔虽然看不见,可他就像感觉到一样,很好脾气的对司马晨淡然一笑。
司马晨面色一黑,想起还是赶紧哄回赵晓潼才是正经。至于楚千浔,有机会再慢慢收拾。
他立刻作小心状,脚下悄悄挪呀挪,乾坤大挪移的挪到赵晓潼旁边,轻声讨好道:“晓潼,老太爷刻意让相府培养的死士误以为自己是周家培养的人,这事看着蹊跷。”
他这是提醒赵晓潼可以拿这个要挟老太爷呢。
赵晓潼昂头昂得脖子酸,于是低头,改盯自己脚尖。不管怎么看,就是不肯转头看司马晨一眼。
司马晨想了想,将昨晚的遭遇透了点出来:“晓潼,皇帝下旨高调赏赐你,又将你与梁泽绑到一起;以后一定会有很多人找你麻烦,以后没事少出府。昨晚就有几拔人想要浑水摸鱼,幸好……”
幸好什么?赵晓潼皱眉,幸好她先跳车做了独行侠?还是幸好她遇到了楚千浔?
尽管赵晓潼心里还是气得厉害,可眼角不由自主的往旁边墨青衣袍的下摆瞥了瞥。这一瞥才发觉衣摆上还沾了片花瓣,还留有几滴干掉的血迹,不过因为袍子颜色暗,不仔细看的话根本看不出来。
昨晚他回头追她了?只是遇上几拔要她命的人,忙着替她清理才没追上?以这个人爱干净的毛病,居然没换衣裳就跑来见她,昨晚一定忙了整夜吧?
想到这一点,赵晓潼心里好受了些,心微微一软;可面上丝毫不露,司马晨这混蛋,就是欠教训。
司马晨绝不承认,他不换干净衣裳就来见她,就是故意让她见了心软的。他自己也明白,昨晚那脾气闹得欠揍。
可令他气闷的是,自他进来之后,赵晓潼连个眼角都不肯施舍给他。这招苦肉计显然没有发挥作用的余地。
其实,他也不算刻意。又是杀人又是调查的,确实忙碌了一夜,到现在,连口水还没喝上呢!
想到这,司马晨心情越加郁闷了。赵晓潼,究竟要怎样才肯理他?
司马晨绞尽脑汁在想该怎么哄姑娘,可他从来没有哄人的经验,实在很为难呀!
那件事,他本来不想让赵晓潼知道了。因为连他也不能确定的事,万一让她白高兴一场……。
司马晨暗下牙根一咬,刻意放低声音附近赵晓潼耳边,飞快说道:“默,已死于途中,不过消息尚未能最后确定。”
赵晓潼心里一震,这人暗中派人去取赵子默性命了?
不管有没有得手,司马晨有这份心——总是难得。
她绝对可以肯定,司马晨会出手对付赵子默,一定是因为她。
说起这事,司马晨心里确实不怎么踏实。他当初让他的人跟着赵子默,并以一个月为期要看到赵子默的首级。当然,一个月内,他的人确实拿着赵子默的首级回来见他了。
但是,那颗人头,连他的人也不能确定究竟是不是赵子默的。所以他才一直隐瞒着,不想将这消息告诉赵晓潼。但现在,为求她原谅,他也顾不得了。
如果赵子默没死,日后一定会回来寻仇;告诉她,让她心里有个防备也是好的。
司马晨将想说的不想说的都说了,再思来想去,却再找不出什么能够令赵晓潼高兴的事;他悄悄瞄着赵晓潼,只见赵晓潼仍旧冷着一张脸,根本没有扭头看他一眼跟他开口说话的打算。
司马晨无比郁闷的无比挫败的暗下叹了口气,也罢,现在赵紫茹情况不好,这丫头又怎会有心思理会他。
他还是暂时离开,别在她面前惹人嫌了。
司马晨默默的掏出一个小盒子搁在桌上,又隐含期待的看了赵晓潼一眼;却见她完全没有反应般,只得闷声道:“我先走了。”
赵晓潼没有作声,楚千浔绝对不会开口送别司马晨。不管司马晨什么身份,惹到赵晓潼不高兴的,他也不会给面子。
杜若看着司马晨高大却孤单的背影,似乎笼罩着一层孤寂的味道,不知怎的,心里忽然微微衍生出几分可惜之意。
司马晨一离开筑梦居,仰头望了望天色,弧度优美的唇畔忽然勾勒出一抹冷笑光影。
他随即轻声喊了句:“金一。”
周边空气一动,立即有名玄衣男子飘到他旁边,双手作揖:“公子。”
“他们的武器拿来了?”
“是,公子。”
“现在,往这刺一剑!”司马晨指了指自己左手手臂,眼也不眨一下,甚至唇边还带着万千风华的潋滟微笑。
金一眼里有诧异,但没有一分犹疑,抬手抽出长剑,同样眼也不眨往司马晨指的位置就是一刺。
司马晨瞥了瞥鲜血直流的伤口,冷笑一声:“成了。”
说罢,草草包扎一下,故意让那斑斑血迹渗透;又审视了自己一番,见衣袍微皱,衣摆沾了些许灰尘还有几滴已干掉的血。
皱了皱眉,随后却点头。虽然有些脏,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接下来,司马晨很潇洒的干了件惊动天下的事。他顶着这副不算太狼狈的尊容,大刺刺的带着一具尸首进宫向皇帝告状去了。
这个时辰,早朝已散。皇帝正在御书房里批折子,而昨晚发生的刺杀,都是有心人暗下操作的事,根本鲜少有人知晓,就算偶有知晓的也装傻充楞。没有好处还得罪人的事,谁会傻傻上赶着到皇帝面前告状。
这也就造成了皇帝自认满意的太平盛世,直到宫人慌慌张张前来禀报说司马晨带着尸首闯宫告状来了,皇帝才惊怒交加。
“什么?司马晨——他带着尸首进宫?”真是胆大妄为!皇帝怒而站起,大掌往龙案重重一拍,震得太监心肝颤三颤。
“让人将他请去偏殿。”皇帝深吸口气,皱着眉头吩咐,“让他将尸首留在殿外。”带尸首来见他,这司马晨真是疯了。司马晨不嫌晦气,他还嫌呢。
若不是这人是司马晨,他立刻就下令让禁卫军将人乱箭射死!
皇帝吩咐完毕,便恼怒起身往偏殿走去。
皇帝在偏殿坐下端好架势,才让人宣司马晨进来。
“司马晨参见陛下。”即使一身狼狈,司马晨站在殿中仍显得容光潋滟。
“六殿下你受伤了?”皇帝本是含威两眼一扫,却不期然的先看到了司马晨血迹斑斑的手臂。
“谢陛下关心,这伤是昨晚出宫后遇袭留下的。”司马晨说罢,有意无意的将渗血的手臂往皇帝方向扬了扬。
“遇袭?”百越质子遇袭这么大的事,早朝竟然没有人上报给他?有谁这么不长眼,连司马晨也敢袭?这事有古怪。
皇帝心里一惊,面上镇定异常,目光狐疑的扫向司马晨。百越质子在大梁京城遇袭还受了伤,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皇帝狐疑打量司马晨的时候,心里也在暗暗揣测事情的真实性。
“陛下只要派人去查,一定查得出来。”至于他受伤的真相?他也一定会让大梁的人查出来的。
皇帝看着司马晨笃定的态度,心里虽然仍旧怀疑,但这怀疑却小了很多。
“来人,赶紧宣太医院院首给六殿下医治。”皇帝头一转,立即面露担忧的吩咐太监。不管心里怎么想,表面功夫总要做足。
直接宣太医院院首过来,他够重视司马晨了吧?
“不长眼的东西,还不快给六殿下看座。”皇帝威严十足的对旁边小太监又是一喝,转头看司马晨的时候,可是满脸堆笑的慈和。
不管真相如何,司马晨受了伤是事实。司马晨敢带着尸首进宫,即使当中有什么猫腻,只怕他的人也查不出来。总之,司马晨摆出这态度就是问罪来的,他表现友好点先安抚住司马晨一定没错。
猫腻?司马晨手臂上的伤就是猫腻,可皇帝确实怎么查也查不出来的。能够说话的凶手,他全都杀了,死人——又如何证明之前没伤到他?
太医院院首很快就奔过来了,是的,用奔。皇帝亲自下令让他给百越质子看伤,他哪敢有半点怠慢呀。生怕自己走得慢一点,就可能引起两国战火,到时成了大梁罪人。
而院首包扎的速度也同样快得惊人,在皇帝点头示意下,双腿还在发酸的院首又飞也似的退了出去。
“六殿下,昨晚出宫后遇到了什么情况?”挥退了院首,皇帝笑着十分友好的看着司马晨。当然,皇帝在得知司马晨带着尸首进宫那一刻,就立即下令让人去彻查了,但调查就算顺利也不会这么快有消息传回来。
皇帝要稳住司马晨也要安抚司马晨,包扎完伤口,自然不能再拖着不问了。
司马晨似笑非笑的扫了皇帝一眼,莫测高深的道:“这端的看陛下你怎么看了。”
怎么看?事情该怎样就怎样了。还能怎么看?皇帝心里不悦,可他很明白的从司马晨话里听到了愿意大事化小的暗示。
不悦归不悦,司马晨这个事主愿意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那是最好不过的结果。
“六殿下怎么说?”皇帝也似笑非笑的眯着眼眸扫过司马晨。
“陛下是希望大梁与百越两国兴起战火呢?还是希望两国永睦友邦?”
司马晨口气很随意,可眼眸却精光闪烁。
皇帝瞥他一眼,心里暗骂:这问的不是废话,他又不是昏君,急着为自己招骂名!
“六殿下说笑了,你是百越尊贵的六殿下,亦是大梁尊贵的客人,昨晚的事一定是误会。”皇帝表面笑得友好,暗里却在咬牙切齿。他堂堂一国之君,却被一个晚辈要胁。
可这要胁他还得生生受了,谁让大梁的国力再赶个五十年也比不上人家百越呢。
司马晨托着下巴,很认真的附和,“陛下说得对,我也认为昨晚的事是误会。”
皇帝心里一喜,司马晨肯松口承认是误会就好办。至于司马晨手臂上那点小伤,大不了赔点银子了事。大梁虽不如百越,可银子还是不缺的,尤其最近钱庄正式运转,国库已开始源源不断有银子进帐。
仿佛要印证皇帝的话一般,这时,外面刚好有人求见。
“宣。”皇帝大手一挥,动作挥得那一个叫利索。知道是他派去调查的人有消息回来了。
皇帝想了想,还是决定当着司马晨的面问昨晚的事情。“真相”出来了,司马晨也就不好再多说什么。
皇帝派去调查的自然是他的亲信,他一进殿看见司马晨竟端坐殿中,顿时怔了怔,可皇帝直接宣他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