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皇帝还是没有开口的意思。
赵晓潼心里又将梁泽拎出来,默默骂了个半死。如果梁泽事先跟她说一声,这事已经透露给皇帝知道了,她也不至于现在这么被动呀。
想起那晚银面暗中警告她的事,她就意识到事情总有一天会暴露出去。
尽管她知道梁泽将这事透露给皇帝,再由皇帝公开这事对她才是最好的保护;可她仍不能接受梁泽每次这样擅自将好意强加她身上,他就不会先问问她意见,也许她有更好的方式呢?
呃……转念想了想,赵晓潼发现,其实梁泽这样做是最好的。可梁泽就不能换个婉转的方式吗?
皇帝瞥了眼笔直跪于殿中,却只顾自己神游的少女,原本只是想震慑一下吓一吓赵晓潼的心思,渐渐起了几分真怒来。
当他的面就敢神游物外,将他这个一国之君置于何地?
赵晓潼如果知道皇帝这样想的话,一定会大呼冤枉。她现在想的不就是他希望她想的“正事”嘛!
因为赵晓潼脸上没有应景的表现出一丝畏惧,让皇帝觉得他的威严受到挑战;开始心里不舒服了,所以这一吓的时间就无端延长了。
赵晓潼笔直跪着,垂首敛眉的,姿态恭敬到不得了。面上可丝毫不敢表露什么不满,不是有句话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么?皇帝让她跪,她再冤屈也得老老实实跪着。
好在,赵晓潼感受到头顶低气压越来越浓的时候,终于醒悟的隐约露出怯意;皇帝紧盯的目光那冰冷的寒气才弱了些。
又过了一刻钟,赵晓潼估摸着皇帝对她表露什么帝王气势震慑她的,应该够了吧?
她小心翼翼的流露出几分畏惧,适当的满足皇帝的虚荣心,又不至让皇帝觉得她作假太明显。
半晌,苦着脸,犹豫道:“还请陛下明示,臣女……臣女愚钝,确实不知何事冒犯天威。”
“哼!”皇帝一个冷眼扫来,饱含帝王的不怒而威,“你大胆鼓动三太子筹建钱庄,按律朕该斩了你。”绝对笃定的语气,这是不容赵晓潼有一丝反驳余地。
赵晓潼暗翻白眼,拜托斩她之前能不能先让她起来?她的腿……麻死了。
当然,实话绝不能说的。所以赵晓潼露出惧怕的神情,战战兢兢叩头,道:“陛下明察,臣女就是向天借胆,也不敢鼓动三太子呀。”
“再说,三太子可是陛下你亲自教导,你这么坚定睿智;三太子自然也是心志坚定之人,哪是臣女可以鼓动得了的呀。”
“还有,臣女对钱庄什么的根本不懂,就是有一次,偶尔在三太子面前感慨了一下,说开钱庄比较容易赚钱;臣女什么都不懂,哪敢胡乱出主意;三太子抬举臣女,这才……”
“请陛下明察!”赵晓潼喊完这句,又恭恭敬敬的伏首叩了下去。
实在是她说得口干舌燥的,没兴趣再捧着皇帝了。横竖她捧了皇帝又顺了他的毛,还顺带的将功劳都推到他与他儿子身上,还间接表明梁泽这么做,只不过为了报答她曾经“相救”之恩……。
皇帝再难搞,这会心里也应该舒服了吧?
变相罚她跪也跪了,吓也吓了,他还待怎样?
不得不说,赵晓潼这番进退合宜的恭维自贬与撇清,确实让皇帝龙心大悦了。他就觉得赵晓潼一个乡野长大的丫头,能有什么过人眼光!原来梁泽将提议户部作东建钱庄的功劳往这丫头身上推,只是为了报答什么相救之恩。
让皇帝相信赵晓潼有这么逆天的能力,他宁愿相信梁泽纯粹的报恩心理。
皇帝高兴了,自然也不会再为难赵晓潼,“平身吧。”
赵晓潼第一次觉得这两字听起来如此美妙动听,知道今天这关她算是顺利过了一半。暗下吁了口气,然后才不急不燥的稳稳站了起来。
“朕听说你在别庄时常见佃户借贷种地,最后又还不上银子的事。”
赵晓潼嘴角微微抽了抽,皇帝你太坏了,直接踩低她抬高自己儿子;不就是说她是个野丫头嘛,她就野了怎么着!她这个野丫头还能给他高贵的儿子出主意了。
“回陛下,臣女幼年时的确见过这些事。”注意,是幼年。如果她待会说得什么不合圣心,那也是她年幼见识有限,不是她本人的错。
皇帝扫她一眼,暗骂一声:狡猾的丫头!
“那你给朕说说,这些事有什么好办法让大家都皆大欢喜?”
这是变相考较她给梁泽提出的信誉、抵押贷款额问题?刚才不是还贬低她是野丫头?
少女心里暗暗对皇帝前倨后恭的态度嗤之以鼻,但面上绝对不能显露一丝一毫。
她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略作思索一番,才缓缓道:“佃户最值钱的最在乎的也就是地了。”
赵晓潼很清楚,皇帝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想了解的才不会是连田地都是租种的佃户。
不过,她相信皇帝绝对是个懂得举一反三的聪明人,她就懒得多费唇舌说白了。
既然要拿来抵押贷款经营的,自然是要拿最值钱最在乎的了。对佃户是如此,那么对以盈利为目的的商人呢?
皇帝沉吟一下,果然没有再追问下去。再追问他就等于亲口推翻刚才对赵晓潼下的定义了。
“哦,这个好理解。那信誉额度又是怎么回事?这个词朕听着新鲜,你给朕说说。”
赵晓潼暗下无奈翻了翻白眼,有心考较她,起码也给她杯水润润喉吧?不知道喉咙冒火说话伤嗓子么?
可纵然她心里有千般不满,也只能若无其事的忍着,谁让眼前这个男人是人人赶着拍马屁的皇帝;没有人提醒,他会记得别人也要喝水?
她不如盼着太阳从西边出来还实在些。
本着早说早解决的原则,赵晓潼只迟疑一下,便道:“臣女现在打个比喻,有个人跟我借钱,刚开始的时候,我不知道他能不能按时归还贷款;所以最多只能按抵押物价值的五成贷款给他,若他能够按时还款,下次再借的时候就可以将贷款的额度提高半成,往后便依此类推。”
“折息让利也是一样道理,当同一个人的贷款额度累积到一定款额,而且信誉良好的话,就可以在借贷比较大的款额上进行让息优惠。”
赵晓潼说完这些,便立即闭嘴了。皇帝没有眼色给她水喝,她要努力保存水份。
皇帝静静听着她通俗的举例,脸上表情仍一成不变没有丝毫波动,可那双精光闪烁的眼睛里,却渐渐亮了起来。
赵晓潼说完了,他还意犹未尽。可他放眼望去,见那丫头只顾低头装傻。
想了想,觉得赵晓潼确实如梁泽所说的一样,是个对经商有独特眼光的人。
这个时候,皇帝已不知不觉忽略了赵晓潼的性别,而成了他眼中于大梁有用的臣子。既然是于大梁有用的人,他也不会吝于赞赏的。
皇帝对一个人表达赏识最明显最直接的方法,莫过于赏赐了。
但他还未决定要怎么赏赵晓潼,所以看了赵晓潼一眼,便道:“罢了,你且退下吧。”
出了偏殿,直到身后那道凌厉威严的目光消失,赵晓潼才微微松了口气。希望最后出宫之行顺利,希望皇后这会不要再惦记她了。
上天仿佛听到赵晓潼祈祷一般,出宫之行果然顺利无比。可她不知道她的顺利完全是因为她离开偏殿之后,皇帝赏赐的圣旨就下来了。而原本等着要找她麻烦的皇后,得知这份圣旨之后,才不得不改变主意放她出宫。
不管怎样,能够完好无损顺利出宫,赵晓潼心里总是高兴的。可她走到宫门时,立即忧愁起来了。进宫时梁泽直接派车将她接进来的,这时她出宫,夫人早就回府了,那里还有马车等着她。
赵晓潼望了望暮色昏昏的天际,无奈叹了口气,有些恶狠狠自语:“梁泽最好记得派车送我回去,不然今天这帐又记多一笔。”
踏出宫门,赵晓潼还未看到梁泽派人等候的马车,却先看见一袭墨青身影自暗处走了出来。
她看着那玉树一样颀高潋滟的司马晨,一时不太适应的呆了呆。看他的姿势,应该一直站在那等了很久吧?
心里忽然便有淡淡暖流拂过,她愣愣站在原地,而司马晨一现身,他身后有辆马车也立时驱了过来。
“上车,我送你回府。”
赵晓潼看着他潋滟含笑的眸子,有种踩在云彩的不踏实感,傻傻点头道:“好。”
就在这时,忽然有个人匆匆忙忙从后面追了上来,“四小姐,请等等。”
赵晓潼已一只脚踏上马车,闻言,有些错愕地回头张望。
这一望,她鼻子忽然便有些发酸。她穿越过来将近一年,一直都是孤单一人在努力求存。虽然有五姨娘有紫茹,可那两个至亲的人一直依赖着她的保护。
从来没有人想到过她受寒的时候,也希望有人对她伸出温暖之手。
可今天,就在她以为要用双腿走路回去的时候,忽然发现原来也有人关心她、在乎她。赵晓潼莫名的便有了落泪的冲动。
她当然没有真流泪,她眨了眨眼,很快将鼻腔的酸楚逼了回去。望清来人并不是梁泽,但是她认识这人,就是接她进宫那位车夫。看车夫被风吹得发红的鼻子,很显然也在这里等了很长一段时间。
赵晓潼放柔了声音,还对车夫露了很真诚的笑容,“张叔,你回去吧,我坐他的车回府。”
张叔显然也认得司马晨,见赵晓潼已然踏上司马晨的马车,知道这趟差事黄了,就不知他回去如实禀报殿下会不会不肯饶他。
赵晓潼上了马车,紧绷的神经立即松驰,倦意无遮无掩的自她脸上流露出来。
司马晨看了看她呈干裂状态的嘴唇,默默倒了杯水塞到她手里。赵晓潼也不客气,头一仰,咕噜几声便将一杯水喝得半滴不剩。
“知道得罪人的结果了吧!”司马晨盯着她眼睛,压着心疼微微不满地哼了哼。
赵晓潼润了喉咙,突然便觉得失去的活力全都回来了。
“不是我想得罪人,是有些人特小气。”说罢,她若有所指的斜他一眼。
比如皇帝,比如他。
说他小气?刚才是谁斟水给她喝来着?
司马晨眼神微恼,忽然想起自己等她出来的目的。
“你为什么不穿我送的礼服?”
赵晓潼眯起眼睛,懒洋洋往车壁寻了个舒适的位置一靠,顺便揉揉跪得积淤血的膝头。
完全无视司马晨莫名其妙的怒气。在宴会上他们不是已经达成共识了,这会又来纠缠这个问题,司马晨烦不烦?
“赵晓潼,我在跟你说话。”你到底有没有礼貌!
司马晨声音淡淡的依旧很动听,可赵晓潼却听出一股凉飕飕阴恻恻的味道,她略略掀开眼皮,睨了他一眼,皱眉道:“你送的衣裳很好,可不适合。”
这个理由……司马晨掠了她一眼,表示他很不满意。不满意自然不接受了,不接受那当然要问到个能接受的理由为止。
她是不是……喜欢上梁泽了?不然她……为什么一而再的帮助梁泽?还选择梁泽送的衣裳?
“怎么就不适合?”司马晨语气略沉,隐隐带着冰冷强硬非要赵晓潼说个明白的味道。
梁泽送的衣裳也一样,反正她穿出来同样艳光四射。既然梁泽送的适合,他送的就没理由不适合。
这一刻的司马晨像个妒忌心发作的孩子。赵晓潼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干脆闭嘴懒得跟他解释。
“赵晓潼,我在跟你说话!”
司马晨带着火气的低吼,惹得赵晓潼脾气也上来了。她本来可以坐梁泽的马车安安静静回府的,现在她后悔了。
赵晓潼霍地坐直,横了司马晨一眼,冷冷道:“莫名其妙!”
她一坐直,顺便的望了外面一眼,这不望不打紧,一望还真吓一跳。
外面天色已经全黑,可依稀还能辩出周围的建筑物。她可以肯定,这条路绝对不是回相府的路。
“司马晨,你搞什么鬼?”尽管心里不悦,可赵晓潼并没有怀疑司马晨的意思,只是口气不那么友好的问上一问。
不跟她商量,就擅自将她带往别的地方?
她记得,她曾跟他说过,她最讨厌别人打着为她好的旗号,擅自替她做决定了!
司马晨掠了她一眼,也没有解释的意思,反而语气极冷淡的道:“如你所见。”搞什么鬼?他不过是想跟她在路上多相处片刻,所以让车夫绕了远路。她就那么迫不及待想甩掉他?
“我要尽快回府!”赵晓潼盯着他望不到边际的幽深眼眸,一字一顿说得很慢,这表示她已经很不满,已经到了发怒的边缘;他最好识相别惹她,“紫茹天黑看不到我会害怕。”
可司马晨却认为这只是她的借口,她想尽快甩掉他的借口!心情越发烦燥郁闷,眼角掠过她身上尽显优雅高贵的淡紫衣裳,一时觉得胸口都堵得疼了起来。
他看她一眼,眼神带着淡淡受伤的冷意;随即别开头,望向窗外,没有再说一句话。
这男人什么意思?
赵晓潼瞪大眼,这个时候跟她莫名其妙闹脾气傲娇起来?
好吧,司马晨这举动确实有些堵气的成份;他心里也确实希望赵晓潼能服软说两句好话。
可是,赵晓潼这会也烦燥得紧,又忧心着赵紫茹,那有心情哄他。
于是,她盯着他颜色微沉的侧脸,冷冷道:“让车夫改道。”她必须尽快赶回去,如果不是她知道司马晨的人没有他吩咐绝不会听别人命令,她就不是对他说话,而是直接命令车夫了。
司马晨保持扭头望窗的姿势,很美;可赵晓潼没心情欣赏,等了一下,见他没有动静。
眉头一皱,眼神忽然似落了层霜一般,深深吸了口气,压抑着心底的愤怒,冷笑道:“好,你不让他改道,我去。”
说罢,转身挑开帘子大步往外面跨了出去。
“大叔,改近道去丞相府。”
车夫犹豫,“可是,公子他吩咐……”
“改道!”赵晓潼耐性尽失,冷冰冰的几乎用吼的说出两字。
车夫扭头看了她一眼,露出爱莫能助的眼神。随即低头,根本没有听她吩咐的意思。
赵晓潼真的怒了,“停车。”
车夫被她吼得惊了惊,可心里却坚定在想不能听四小姐吩咐。四小姐明显与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