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晓潼眼睛骨碌碌乱转,在黑暗中努力寻找,看看是否能找到什么助燃的东西。
她没有武功,实在没有黑暗清晰视物的本事。寻找未果,她有些郁闷地抓了抓头发,无可奈何地盯着司马晨,问:“那现在怎么办?”总不能让那支毒箭一直留在他身上吧?刚才说毒发身亡什么的,纯属气话!
现在,她比任何时候都不希望司马晨死在这里。有他在,他们还有活着离开的希望;他若死了,就这除了水缸一无所有的密室,她想出去,还不如期盼她长一对翅膀出来还来得容易。
“怎么办?”司马晨微微勾了勾嘴角,有些无奈地看着她,“你呀……!”
他摇着头,身影一动,却瞬间掠到墙壁跟前。
赵晓潼听到他那句含着无奈的你呀,一时错愕地怔在原地。这样无奈的语气,从司马晨口中吐出,并不是真正无奈;反而带着几分纵容的味道。
就在她发怔的时候,黑漆漆的密室忽然大亮起来。
赵晓潼望着潇洒优雅收起火折子的司马晨,一时惊得傻眼。
她颤颤伸出手指,遥指着司马晨身后那一排火光跳动的油灯,恨恨道:“你早知道这里有油灯?”
司马晨无视她恼怒的眼神,抬头对她笑了笑,这一笑在朦胧灯光下少了平日夺目的潋滟风华;但更增添了几分魅惑的神秘风情。
他点头,眼神清澈明亮,“我知道。”
“你知道?”赵晓潼气呼呼瞪着他,指着油灯的手臂伸得笔直,“知道你为什么不早说?知道为什么不早点上?”非要害她在黑暗中出丑!非要看她在他面前闹笑话。
“没必要!”司马晨惜字如金,看着她眼睛一动不动,清澈眸子里不见半点心虚的影子。
没必要?赵晓潼快被他气得肺都炸了。她一直担忧怎么才能顺利拔出他背后的毒箭,还在想着万一毒箭是倒钩的她要怎么办。结果这个男人却冷漠地告诉她没必要!
“生气是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在赵晓潼气得快忍受不住时,司马晨瞥她一眼,淡淡的来了这么一句。
赵晓潼心中一怔,随即微微浮上一分暗喜。心想这人总算还有点良心。可她这喜色还未爬上眉梢,又听得司马晨幽幽道:“况且,我不认为自己有做错。”言下之意,你自己莫名其妙生气,若气坏自己就更不值得了。
赵晓潼怒极反笑,干脆冷下脸不理睬他。横竖这个男人认为点灯不必要;这个男人只会将她的好心当驴肝肺;还嘲讽她刚才太过急切;她就晾晾这个混蛋好了。
横竖毒箭插在他身上,痛的是他,要着急的也是他。
赵晓潼决定用沉默表示抗议,她在生闷气的时候,身体自然而然静止下来;身上刚刚洒了止血药的伤口也在这时得到愈合的机会。她过度透支的体力也在生闷气的时候,自行缓慢恢复中。
这闷气生着生着,她很肯定最后只会气伤自己;因为那个认为自己没有错的男人是绝对不会上前低头哄她的。
想了想,赵晓潼慢慢平静下来,也就不觉得那么生气了。她在黑暗中就可以很好处理好自己的伤口,而她不能自己处理的伤口;她又不希望那个男人看到。
想明白之后,似乎在她动手拔箭之前点燃油灯确实不必要。
换言之,司马晨之前不点灯完全是为了照顾她的情绪。
那她是——错怪司马晨了?
好吧,她是个勇于承认错误的好孩子。赵晓潼暗下叹了口气,看着司马晨,“我……”
“准备好了?那就开始拔箭吧。”司马晨睨了她一眼,似是无意打断她;说罢,径自走到大缸旁边坐好;根本不给赵晓潼说不的机会。
赵晓潼看着盘膝坐好的男子,无奈地翻了翻白眼。
得,刚才她酝酿半晌想要开口道歉的情绪被他一搅和,这会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也罢,跟拔箭这件要命的事相比,道歉什么的实在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桩。她还是老老实实先将他背后那支毒箭拔出来再说吧,至于道歉……找到好时机再说。
这密封的空间,长时间点燃油灯可不行,她可不想因为氧气耗尽被活活闷死在里头。
赵晓潼收敛情绪,随即也走到那口大缸旁边,开始为拔箭做准备。
这时的她就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冷静、淡漠、专注。完全没了平时温和无害的可亲模样。
司马晨盯着落在地上那道一丝不苟划破他衣裳的纤长影子,眉梢淡淡流转出一抹暖色。
没有各种消毒条件,赵晓潼只能简单用清水洗了洗她的匕首,然后将箭周围的衣裳划破;当然,脱掉司马晨的衣裳拔箭最方便,可她想了想还是作罢了;衣裳脱下容易,待会她要帮他穿上可就难多了。
划开口子,看到箭头没入的周围肌肤已呈暗黑色。赵晓潼皱了皱眉,停下手里动作,“司马晨,你身上有没有止痛的药物?”
肌肉泛黑,显然是因为中毒的关系,皮下组织已经坏死;她得将这些肌肉挖出来,然后才能拔箭,没有麻醉药就这样生生挖肉;那种非人疼痛,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光是想想,她就觉得头皮发麻。
“没有。”司马晨声音淡淡,语调没有一丝起伏,显然不太在意疼痛难忍的事,“你尽管动手,我忍得住。”
忍不住他也得忍着,总不能在她面前失礼的大嚷大叫;叫出来痛苦又不会减少半分,只会影响她的情绪。
不就是挖肉取箭,再痛苦的事他也承受过。
赵晓潼默默吸了口气,没有麻药也没有止痛药;就算她不忍司马晨承受接下来的痛苦,她也爱莫能助。
眼前所见,这毒箭留在他体内的时间已经够久了,再迟些,只怕坏死的肌肉面积就更大。
“你……”赵晓潼想了想,忽然从身上摸出一个小本子递给司马晨,“左右无事,你不如看看这个。”
“什么?”司马晨接过她递来的小本子,眉毛往上扬了扬。这丫头,怕他难耐疼痛,用这法子转移他的注意力。
好吧,他知道她一番好意。可她这法子会不会太……幼稚了点?
司马晨瞄着本子上面的幼儿图画笑话集几字,一张俊脸明显浮起几分悻悻之色。
他虽还未到弱冠之年,可离幼儿这个年龄层也太远了点!
赵晓潼可不管他心里怎么想,更没有过多精力来关注他的俊脸臭成怎么样。条件有限,她能在这会想起自己身上带有在书墨斋给紫茹买的小本子,就已经不错了。
至于他会不会看,会不会被里面的笑话吸引注意力,则完全不在她关注的范围内。
她已经尽力想办法分散他的痛楚了,至于做不做得到,那是他的事。
将小本子扔到司马晨手里之后,赵晓潼一脸冷肃,完全变成了冷静专注认真至无情的专业人氏。
锃亮锋利的匕首在她手中扬起,在空中飞快划过一道寒光;司马晨便觉得自己背后一痛,他挑眉盯着地上的影子看了看,然后默默低头;很认真的翻看手中幼儿图画笑话集。
赵晓潼挖肌肉的动作非常快,她知道她速度慢下来的话,司马晨承受的痛苦就会成倍增加。幸而司马晨这人不但有铁打的身体,还有钢铁般熬痛的意志;被她在背后一刀一刀挖肉,他却完全呈放松状态低头看幼儿笑话图画集,看得津津有味。
除了偶尔传来轻微的翻书声,他全身上下几乎一动不动,赵晓潼差点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对着一具没有知觉的木头挖肉拔箭。
好不容易将箭矢周围泛黑的肌肉挖干净,赵晓潼已经累得连站的力气也没有了。这种累不但是体力上的极度消耗,更是精神高度紧张下的结果。她既担心司马晨会承受不住痛楚乱动,又要担心箭头的毒会不会已经深入肌理。
眼见箭头附近的肌肉已呈正常颜色,赵晓潼默默松了口气,也乘机直了直腰抹了把汗;她尝试着握住箭杆往外拔了拔,但这一试,司马晨原本放松的身体立时绷了绷,虽然只是一瞬间细微的反应;可赵晓潼立即知道这支毒箭的箭头——是让人抓狂的倒钩型。
赵晓潼忍不住在心里咒骂,尼玛,刚才她还在庆幸箭头的毒药只是一般的毒;并不是什么见血封喉类的剧毒;转眼就丢一个大难题给她。
倒钩型箭头?嫌她还累不死吗?
赵晓潼默默吸了吸鼻子,将想哭的冲动压抑下去。再怎么样,她也得咬牙坚持到将这支箭拔出来为止。
她不尽快拔出毒箭,不能及时止血,司马晨真要流血而亡了。
赵晓潼咬了咬牙,动了动又麻又酸又疼的手;低头,小心翼翼划开箭头附近的肌肉。箭头既然是倒钩型,她不得不将创面加大,但也不能随意扩大;她担心待会止血药不够,血流不止的话那可是会要命的。
一刀刀划下去,赵晓潼微微松了口气,苍白俏脸上浮出淡淡笑容。万幸,倒钩的箭头并没有钩到血管,她待会拔箭的时候就不用顾忌太多。
要知道,她可不是专业大夫,万一弄破血管的话,她还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一切准备就绪,赵晓潼深深吸了口气,将力量都积蓄到自己双手上。在心里默默喊着一二三,又快又狠的力道往外一拔。毒箭拔了出来,伤口处的血液也同时“噗”的激喷而出。
她将止血药往伤口洒落,然后隔着帕子用力捂住;但鲜血像流水一样,渗透帕子从她指缝流了出来。
赵晓潼咬着牙关,皱起眉头,飞快换下另一块帕子;直到第三次之后,汹涌激喷的流血才慢慢止住。
看着自己捂得发酸的手,赵晓潼暗自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留了足够多的止血药给司马晨用。不然这会肯定止不了血。
她保持着一个古怪的姿势一直压着司马晨伤口,半天后,血止住了;她整个人都累得不行。可这会她还有后续工作要做,伤口在背后,她总不能让司马晨自己包扎伤口吧!
没办法,赵晓潼只得摇摇晃晃强撑着拿起预先撕成条的衣裳,绕过司马晨前胸,将伤口一圈圈绕缠起来。
她虽然累得不行,可她却不敢马虎更不敢有一丝放松;她得小心不弄开伤口又得保证包扎到位,完全没注意到她这会缠绕包扎的举动有多么的——撩人。
是的,撩人。
司马晨可以用极强的意志力忍耐挖肉拔箭的疼痛,但面对少女不时蹲下弯腰凑近眼前时,属于她的清淡馨香阵阵拂过鼻端;她一双小手不时触碰肌肤带来的阵阵异样感受,司马晨不可抑止的在这双重折磨下微微生出几分心猿意马来。
既盼着这包扎快些完事;又盼着这包扎能更久些,最好永远也包扎不完。
仅靠一股意念支撑的赵晓潼,这会完全没有注意到司马晨的异样,她一心一意只想着这坑爹的活计能快些顺利结束;她双手,哦不,她整个人都累得快趴下了。
跨专业什么的事,果真不是人做的。尤其她还在体力极度不支的情况下,干这种极耗体力的拔箭活。
最后一圈绕缠结束,赵晓潼在司马晨胸前打了个漂亮的活结。重重呼了口气,扶着腰佝偻站起,“好了。”
说罢,也不管自己浑身碰哪都疼的伤口,一屁股在旁边坐了下去,“累死姑娘我了。”可她不管伤口也无法忽略碰到就疼的事实,这一坐,她立即疼得呲牙咧齿;不过极力隐忍着只发出轻微“嘶”的抽气声。
司马晨瞄了瞄坐在他左边的少女,满意地弯了弯嘴角。很好,这丫头没选择坐在他右后背中箭的地方。
“累了就好好休息。”声音轻柔,如没有重量的羽毛拂过;他修长手指抬起,轻轻抚上她墨黑长发,往她颈窝处轻轻一点。
赵晓潼随后两眼一黑,整个人立时软软倒了下去。
睡了半宿,赵晓潼无论是精神还是体力都恢复了不少。她睁开眼睛时,眼前是漆黑一片,在她还茫然懵懂时,耳畔轻轻传来了司马晨低沉动听带笑的声音,“醒了,这空间似乎是密闭的,没必要的话油灯尽量别点燃。”
他这是解释为什么室内一片漆黑。
赵晓潼怔了怔,顿时心安。随后也想起他们困身何处。
她动了动,这一动才发觉他们的姿势暧昧,她居然……靠着他肩膀睡了半宿。
第一次与这人共乘马车的时候,她撞醒时在他怀里;这是第二次,她醒来却是依着他肩膀;难道她真有投怀送抱的恶劣潜质?
赵晓潼表情严肃,努力回想她到底怎么靠到他肩膀去的;可她想了半晌也想不起丁点细节;也就不再纠结这事了。只暗暗在心里告诫自己,以后睡觉的时候一定要离这个男人远点。这么丢脸的事要是再做出第三回,她直接找块豆腐撞死自己得了。
司马晨望见她一会皱眉一会沉思的纠结表情,却没有开口解释的意愿。他乐意让她误会……,嗯,这个美妙的误会,他决定以后都让它一直持续下去。
“你伤口怎么样?”赵晓潼懊恼了一会,就丢开那件比指甲大不了多少的事,不就是靠着这个男人肩膀睡了一会吗,又不是抱着这个男人睡在一起。现在赶紧想办法离开这鬼地方才是正事,她可没忘记紫茹还在外面,不知被人掳去什么地方,有没有受折磨。
在找到出路之前,她首先得确认司马晨背后的伤口有没有再流血;还得确认这个男人现在的状态适不适合出去。
总不能为了尽快离开,让司马晨不顾箭伤吧!她可不想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出毒箭,回头因为她心急而引发什么不可收拾的后遗症。
司马晨点了点头,“我没事,你刚才处理得很好。”没再流血没感觉多厉害的疼痛。
不分男女,都希望得到别人肯定的表扬;面对赵晓潼,他绝不会吝啬自己的欣赏。
自己累死累活的付出,能得到别人肯定,这是件再高兴不过的事了。虽然只是简单的短短几个字,可赵晓潼觉得这样就足够了。
自己劳动成果得到别人尊重,她再苦再累也值得。
“我刚才睡了多久?”她必须知道眼下是什么时辰,才能决定要不要继续在这休息下去。
“两个时辰左右。”司马晨没有隐瞒,他清楚她急着出去寻找赵紫茹。
赵晓潼看着他,认真的问了一句:“你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