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才客套的伸手往空中虚扶一把,惊呼道:“周老太君你何必行此大礼,快快请起。”
周大夫人垂下的眉梢微微动了动,真不想老太君跪,刚才就该早出口阻止了。
不过,周老太君也是个明白人,有求于人,行个大礼让皇后心里满足一把又何妨。
“谢谢娘娘。”
一声恭敬谢礼后,周老太君慢慢站了起来,皇后瞥了一眼她微微打颤的双腿,随即却收回视线当没看到。就让周老太君双腿打颤站在殿中,完全没有赐坐的意思。
周大夫人心里不满,可她不敢发泄出来免得坏了周老太君的事。不过她很怀疑,被皇帝打压的皇后真能如老太君的意吗?
如果委屈半天,皇后最终却办不得事,那老太君这苦不是白受了?
周大夫人有些担忧地看了看周老太君,却见周老太君像个没事人似的。
她便垂下头,识趣的没有出半句声。
“皇后娘娘,请你为臣妇枉死的女儿作主啊!”周老太君刚刚站定,就迫不及待的抹起眼泪,朝皇后悲伤哭诉起来。
皇后嘴角动了动,没有吭声,看周老太君的眼神却是了然而冷漠的。
大太子拉拢周家不成的事,她可是知道的。周家这老太婆,拒绝她儿子的时候那么干脆,求她的时候还想那么痛快?美得她的心肝。
“老太君有事只管慢慢说来。”没事激动个什么劲,万一急出个好歹来,那不是坏她皇后贤德的名声吗。
“娘娘,可怜臣妇的女儿活活被赵晓潼一个小丫头逼死呀。”周老太君捶胸顿足,一脸悲伤之态,“那天相府寿宴的事,众多宾客都在现场看到了听到了,相信皇后娘娘你也有所耳闻。”
皇后轻轻的,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嗯,那天的事,本宫确实也听说了。”
她掠了掠周老太君,迟疑着露出淡淡为难之色,“不过,那不过丞相夫人一句话。有道是清官难断家务事,本宫也不好对此多说什么。毕竟,赵晓潼是相府四小姐,也是陛下钦封的三品县侯。”
周老太君哪里不明白皇后这是有意拿乔,她也知道皇后的软肋所在;不过在达成目的前,一定的示弱示好是必要的。
“皇后娘娘你有所不知,赵晓潼就是个外表温顺内里奸邪的恶毒东西,早在数月前,就曾无故逼死过姨娘院子中的一等丫环。”周老太君眯着眼睛睨了皇后一眼,“臣妇那女儿若无天大冤屈,何须在人前自栽?何须……死前还喊赵晓潼逼死她。”
周老太君边说边抹眼泪,原本有几分是装的,可想起周语柔的死状,这假哭便渐渐变成了真伤心。
皇后见状,皱了皱眉,略略放软声音道:“人死不能复生,老太君你还是节哀顺变保重身体要紧。”
安慰归安慰,可皇后却只字未提赵晓潼逼死主母的事。
周老太君默默哀伤哭了一会,便堪堪止住眼泪,告罪道:“臣妇失礼了,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皇后淡淡看她一眼,“痛失亲人,老太君只是发乎内心而已,何罪之有。”
皇后这句话,倒是提醒了周老太君,“娘娘说得对,相信娘娘当初痛失八殿下的时候,也有过与臣妇同样的心境。”
皇后心里突然被刺痛了一把,掠看周老太君的眼神微微渗了几分冰凉。
这老太婆,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过这也让皇后想起了赵晓潼的可恨之处来。赵晓潼害她失了肖儿,也害周家这个老太婆失了女儿与外孙女,她们也算有共同的敌人。
“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确实是人间最悲痛的事,不过本宫当年……唉,不提也罢,也是肖儿福薄。”皇后一声轻叹,表示将八皇子当初的死归于疾病,与赵晓潼无关。
周老太君瞄着她描画精致的眼线,眼底微微泛出一分讥讽,皇后在她面前装不在意,还嫩了点。
“对了,本宫还听说丞相夫人故去那天,她的千金可是与二太子一同回府的呢。”皇后不露情绪的吐出这句,默默拿眼角审视着周老太君。
周老太君心里一凛,虽说世人都知道她周家最重视的外孙女是赵紫凝,可如今……那孩子已经不在了。连女儿也都折了,仅剩的便只有赵紫君那个外孙女了。
“一定是有人故意误导娘娘,君儿那孩子臣妇知道,她不过一片孝心,才会抱病到城外寺庙为自己母亲祈福,回府的时候刚巧遇上二太子前来贺寿……。”
周老太君这番话,既向皇后表明了周家无支持二太子梁琛的打算,同时也不动声色的为赵紫君正名。
皇后担心的就是周家不肯被大太子拉拢,反而投靠到别人阵营里去。如今周老太君既然暗中表明无支持他人的意愿,她心里的大石也略略放了下来。
谁都不扶持,总比站到她儿子的对立面去要好。
交谈到此,大家都探到了想要的结果,皇后也就不再拿乔了。
她微微笑了笑,露出放心的神情,淡淡道:“既是偶遇,看来确实是本宫身边有人乱嚼舌根了。”
“老太君,赵晓潼逼死主母与丫环的事,可是属实?”皇后微微往前倾身,作出垂询的亲近姿态。这会倒是半句也不提皇帝封赏赵晓潼为三品县侯之事了。
周老太君焉有看不明白之理,当下一脸悲伤的举起袖子拭着眼角,哽咽道:“皇后娘娘,臣妇所言句句属实,且那天众多人所见,就是赵晓潼逼死了臣妇那可怜的女儿呀。”
周语柔可怜?皇后冷冷瞥了周老太君一眼,随即垂下眼眸,同情的叹息一声:“如此说来,赵晓潼那个小丫头确实是个心狠手辣的。”
周老太君扑的一声重重跪了下去,哀声道:“求娘娘为臣妇枉死的女儿作主啊!”
皇后凤目一扫,端庄的脸庞瞬间写满了义愤填膺的肃杀,“老太君放心,本宫绝不容这等失德恶毒奸侫之人继续祸害世人。”
“来人,传本宫懿旨。赵晓潼失德歹毒,逼死自己主母,实乃罪大恶极,特赐鹤顶红一杯白绫三尺。”毒不死赵晓潼,吊也要吊死她。
“谢娘娘恩典。”周老太君得偿所愿,立时欣喜万分的伏地叩首,对那上座雍容华贵的女子深深拜了下去。
周老太君进宫时十分低调,她以为这一行能瞒过有心人。却不知她在凤仪宫求皇后的时候,梁泽拿着一份特殊的奏表在御书房面见皇帝。
那是一份从京城千里之外西面叫洛城的地方上奏来的,由百姓签名或按手印所上表的最朴实也最生动的万人书。
原来一个月前,洛城曾遭遇了百年罕见的特大泥石流灾害,无数百姓一夜间流离失所。赵晓潼恰恰在那个时候派人到洛城考察经商的事,遇到此事,放弃个人利益。将准备用来筹办商行的财物都换购成粮食衣物与药材,无偿发放到灾民手中。
因为有了这批物资及时求助,洛城才没有发生暴乱与瘟疫。灾难过去后,百姓们感激赵晓潼无私援助的爱心,决定集体上书向皇帝请愿,请朝庭嘉奖赵晓潼。
“这个相府四小姐倒是个妙人。”深懂慷他人之慨,为自己博取名声之道。他记得他之前,曾赏过赵晓潼不少银子来着。
皇帝速速扫了眼梁泽呈上来的万人书,蕴含深意的看着梁泽。洛城一个月前发生泥石流灾害的事,他后来也听说了,有善心人士赠衣赠药帮助百姓度过难关。
不过,赵晓潼的“善举”未免太过巧合了。而他这个儿子奏报的时间也是踩着点来的。别以为他居在深宫之中,就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
赵晓潼让梁泽这个时候才将万人书上报到皇帝跟前,又怎么会没做好善后工作。当然,善后的事做得不完善,让皇帝心生怀疑才好。太完美的东西,往往让人更难信服。
“父皇你目光如炬,她一个相府小小庶女,怎能躲得过你的法眼。”梁泽不着痕迹的恭维着,给足了皇帝面子与崇拜。
“也罢,既然洛城百姓为她请愿,那朕就下道圣旨嘉奖她一番。”皇帝心情好,看在赵晓潼花了大把银子的份上,他是不会吝于一道嘉奖圣旨的。
梁泽拿到圣旨,也不在御书房耽误皇帝处理政事了。而他出了皇宫之后,才让人将周老太君去凤仪宫求见皇后的事禀报到皇帝跟前去。
皇帝得知这事,方明白梁泽踩着点进来禀报万人请愿这事的真正原因。
“梁泽那小子,连朕都敢糊弄,真是……”皇帝面上不见恼怒,只是略感无奈的摇了摇头。
梁泽护着赵晓潼的原因,他心里自然清楚,正因为清楚,才没有对梁泽这种做法发怒。
皇帝略一思索,便道:“去,给皇后传句话,就说朕看相府的四小姐惠质兰心,倒是个与众不同的姑娘。”
皇帝身后的太监总管立即恭敬应声,转身跑去凤仪宫传话去了。
皇帝心明眼亮,太监总管自然也不是个糊涂虫。那件事得及早拦下,不然……。太监总管想到这里,脚步不由得加快不少。
不管太监总管有没有拦得皇后下的那份懿旨,反正梁泽捧着嘉奖赵晓潼的圣旨飞也似的出宫,然后飞也似的到相府宣旨去了。
太监总管从皇后的凤仪宫追到皇宫外,直到距相府不远,才将周老太君拦下。
“什么?陛下刚刚下了圣旨嘉奖赵晓潼?”周老太君不敢置信的瞪着拦在她前面的太监总管,那骇人的眼神似乎要将太监给吞下去一般。
太监抹了抹额上冷汗,严肃答:“是的,老太君。陛下刚刚下了圣旨嘉奖县侯,这会圣旨应该已经在相府宣读完毕了。”
你这份特意向皇后求来的赐死圣旨,还是乖乖揣回去搁着吧。
皇帝下旨表扬的人,皇后转身将人给赐死?到时倒霉的可不是赵晓潼,而是周老太君与皇后。
赵晓潼听闻周老太君差点被气疯的情景,就不禁心中一乐。
“周家,总以为恃着掌管几十万军权就能为所欲为。”少女微昂着头,站在院里迎风望着西边徐徐落下的夕阳,轻轻道:“总有一天,我会让他们明白,福兮祸所依这个道理。”
赵晓潼接到皇帝嘉奖的圣旨,没有半分惊喜。一切皆在意料之中的事,确实没什么好欢喜的。而对于周老太君求了赐死她的懿旨,却无法宣判她去死的憋屈,她也同样了然于心。
赵晓潼不受这件事影响,赵紫君却差点被活活气死了。
“怎么……怎么会这样?外祖母求了赐死懿旨,这样都能让赵晓潼逃过一死?”赵紫君在她的听风苑里用力一下一下绞着变形的帕子,昔日温柔流漾的眼眸里此刻泛满了愤恨与不甘。
不过,失去母亲庇护的二小姐,终于也学着长大了。即使再愤怒,这会也知道控制情绪,不随便拿院子里的东西撒气了。
“吴妈妈,请四姨娘到听风苑来一趟。”几个深呼吸之后,赵紫君已经将怒火完全压制下去。
外祖母弄不死赵晓潼,她就亲自出马。她就不信,赵晓潼还是九命怪猫,怎样也死不了。
“二小姐的心情……看起来不错嘛。”四姨娘扭着细柳腰一步三摇的走进了听风苑,眼角掠过赵紫君水红色的里裙,讥讽之语便脱口而出。
一个刚刚死了母亲的人,就迫不及待的扮俏穿红了,想想,她还真为夫人悲哀呢。
用自己的死换这个女儿顺利回府,却不料这个女儿连为她守孝一个月都做不到,就如此迫不及待的穿红了。
赵紫君无视她讥讽的目光,淡淡道:“四姨娘请坐,四姨娘的心情看起来也很好。”
四姨娘坐了下去,看了赵紫君一眼,嘴角微微扬了扬。
赵紫君心里冷笑,待会她就要让四姨娘心情好不起来。
“四姨娘一定很好奇我为何请你过来吧?”赵紫君连半句寒暄也没有,直接盯着四姨娘就奔主题去。
四姨娘似笑非笑的掠她一眼,凉凉道:“愿闻其详。”能够威胁她的夫人已经死了,她的心情当然好。
赵紫君轻轻呷了口茶,半眯眼眸泄出一分寒光讥讽莫名的划过四姨娘的脸,淡淡道:“四姨娘难道就没想过,以母亲爱护我之心,会不为我留下后路吗?”
四姨娘脸上笑容果然一僵,连眼神也失了刚才的淡定冷静,略带着急切看向赵紫君,“二小姐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赵紫君垂眸,眼里流漾着不加掩饰的讽刺,“我以为四姨娘是个聪明人,看来……”
赵紫君笑笑,没有再说下去,不过她看四姨娘的眼神已充分表明了未竟之语的意思。
四姨娘巧笑的脸微微变了变,不着痕迹的敛去眼里轻松笑意,讨好的问道:“还请二小姐明言。”
赵紫君没有看她,搁下手里杯子,却气定神闲的拨弄起指甲来,“母亲临走前,记挂着四姨娘你昔日的好。”所以,将你曾经做过的事都告诉我了。
四姨娘的脸色霎时由红转绿,周语柔那个杀千刀的,自己死就死了,还要将她的秘密透露给赵紫君知道。这对母女……难道她以后还要受赵紫君这个小丫头的牵制?
四姨娘瞄了瞄赵紫君,心里很快就定下神来,凭赵紫君也想指使她,还嫩了点。
“四姨娘莫不是看不起我这个二小姐?”赵晓潼掠过她眼角那浅浅冷笑,悠悠开口,“相信四姨娘也知道了父亲寿宴那天,二太子送我回府的事吧?”
四姨娘心里惊了惊,那天梁琛留下玉佩给赵紫君做信物,当中含意已不言而喻了。
一个没有夫人护着的赵紫君她不惧,可是一个未来的二太子妃……。
四姨娘想到这里,就不禁心里发凉。也不禁在心里狠狠诅咒起已死的夫人来,自己死就死了,还要阴魂不散的祸害她。
“二小姐说笑了,夫人昔日待我也是极好的。这人一老,就喜欢念旧,我也一样。”
四姨娘这番话是向赵紫君表明,她愿意服软,听从赵紫君的差使。
“母亲往日总说四姨娘是个聪明人,我以前总不信。”赵紫君意有所指的掠了四姨娘一眼,笑得意味深长,“如今我方明白,母亲说的都是真的,四姨娘果然是个识时务的。”
四姨娘心里顿时滋味杂陈,赵紫君这话听着怎么似是试探她呢?
可是,就算刚才真是试探,这会她也迟了,她都已经在赵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