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就那样默默的看着宝春的样子,仿佛久别重逢后的沉寂,她点点头,又摇摇头,终于在沉默了片刻后,撕心裂肺的大吼着:“宝春!宝春!”
“娘!”
二人都在空中伸出手,却谁也触摸不到彼此,此时,段婉欣不合时宜的打断二人的相认:“好个母女情深,见也见了,哭也哭了,也该送你们上路了吧,说,谁先来!”
“段婉欣!我要杀了你!”
“杀了我?”段婉欣冷笑着扔下手里的刘氏,大踏步的走到宝春身前,她扬起一脚狠狠的踩在了王宝春的身上:“你配吗?”
宝春被踩的负荷不起,心口的绞痛更甚,她的脸被死死的按在地上,贴着冰凉的地皮,只听段婉欣的声音就在头顶响起,带着所有的她们之间的恩怨,毫不留情的道:“王宝春,你知道这些年我都是怎么对待你母亲的吗?你一定想不到当初你把她给了我是多么明智的选择,这里帮我爹打造兵器的男人实在太寂寞了,他们进来之后便再也没有出去的机会,所以对于他们的需求我当然要找人来满足,好在你娘还有些姿色,也当是为我们段家出份力吧。”
“段—婉—欣—,你不得好死!”
“没错,我是不得好死,可是就算我死我也不会让你快活,谦哥哥不是那么在乎你吗?在乎到可以牺牲自己,甚至完全不顾原则的上了我的床,那么我就做做善事,让他永远忘不了你可好?”
“段婉欣,我要杀了你!”
“哈哈,你已经说了两遍了,有用吗?让我想想究竟要怎么死才是让你最难忘的吧。”段婉欣突然移开脚,轻蔑的看了眼软瘫在地上的王宝春,再次朝刘氏走去,她扯住刘氏的头发,将她的头抬的高高的,手上的匕首发出森寒的光:“王宝春,你见过将人的肉一片片剐下来的情景吗?我见过,那种死又死不了的感觉简直好极了,不如今日我让你见见吧。”
“段婉欣草你大爷!”宝春怒吼着,眼里的泪抑制不住的流,她的嘴巴不知何时被自己咬破,竟流出血来,她却还丝毫未觉。
段婉欣举起刀刃,那刀折射出来的光刺痛了宝春的眼,她捏紧拳头,不知哪来的力量,就这样平地而跃,像一只厮杀的豹子瞬间扑向段婉欣。
段婉欣显然始料未及,她本还想在王宝春毒发之前上演一场千刀万剐的戏码,却不想激怒了王宝春,她竟然用尽全身的力气来抢自己的匕首,二人顿时扭打在一起。
抢夺间宝春全然不顾那匕首划破了她的手臂,指头,她只知道要抢下那把匕首,然后杀了这个可恶的女人,这样母亲才会少受一点苦,她根本顾不得那身体里的剧痛,那种毒是不能随便剧烈运动的,越是激烈,越是毒气翻涌,只是她终究冲破了生理极限,和面前这个魔鬼做最后的抗争。
“贱人!”段婉欣毕竟是练武之人,虽然被人偷袭,却还是在后面的抢夺中占据了上风,她劈头盖脸的拳头砸向宝春的脸,宝春的眼睛已经被打的翻出了肉皮,宝春却丝毫不觉得痛,竟一个翻身咬在了段婉欣的手背上。
“啊!”段婉欣疼的一松手,那匕首顿时落了地,宝春眼明手快去捡,却被身后的段婉欣一个剪刀腿绊倒在地,她扬起嘴又要咬,却被段婉欣先一步踢到了牙上,顿时血水混合着牙齿被宝春吞进了肚子里,她发疯似的再次跳起,一把抓住段婉欣的脚脖子,用力一拽,段婉欣便扑通落到了地上,段婉欣单手一撑,下意识的另一只手去捂肚子,这个细微的动作落在宝春眼里,她顿时往前一跃,朝着段婉欣的肚子就是一拳。
段婉欣心里一惊,飞起一脚挡住了宝春的攻击,只是宝春像是有用不完的力气,再次手脚并用,势必要打到段婉欣最后珍惜的那个肚子里的孩子。
段婉欣实在被宝春惹火了,她再也不管要用什么方式让这个女人死,只想现在就解决了她,随即她用足力气,一个鲤鱼翻身,后脚一踢,直接将宝春踹倒,然后自己翻身向前,拿到了地上的匕首,她此时已经打红了眼,捡起匕首的瞬间便气势汹汹的朝宝春冲去,嘴里不断的大叫着:“贱人!去死吧!”
只听“扑哧”一声闷响,是刀子钻入人体的声音,段婉欣冷笑着扬起狰狞的脸,却在瞬间怔住了。
只见面前的彭于谦正微笑的看着他,眉心紧紧的蹙着,他们紧紧的贴在一起,段婉欣甚至看不到刀子究竟插在了他什么位置,只觉得有什么声音滴答滴答的落在地上,溅起辛酸的回响。
空气里只剩下呼吸声,段婉欣摇着头,步步后退,她始终不相信,她不相信她竟然真的将匕首刺入了自己最爱的那个人的身体里,可是随着她步步后退,彭于谦腹部的血色越来越刺眼,将那白衣染成了自己最爱的颜色。
“不!不会的!不会是你!不会的!”段婉欣痛苦的扭曲在一起,抱着头,蜷缩进角落,她看着彭于谦一点点的在自己眼前矮下去,最后无力的瘫倒在地上,她都不敢再向前一步。
支撑着扬起头的宝春也发现了彭于谦,她表情一凝,泪水决堤般的落在男子雪白的衣衫上。
“为什么!为什么!”
彭于谦静静的躺着,眼神却落在了段婉欣的肚子上,有种复杂的情绪在他心里萦绕,久久挥之不去,他对上段婉欣恐惧害怕的眼神,终于启开了唇齿,他的声音轻而柔,让人听不出任何情绪:“欣妹,我是爱这个孩子的,你要相信我。”
段婉欣抬起眸子,眼神中有仇恨逝去的那一份留恋,她不说话,只是无声的啜泣着,像个孤独的小兽。
“欣妹,以后你要坚强的活下去,我已经请萧将军和皇上求情,皇上答应我只要你能够认罪并说出军工库所在,皇上会饶你不死,所以你不用在东躲西藏了,家里的院子我重新修缮过了,我们的院子里种了很多菊花,都是你喜欢的白菊。”
“欣妹,我知道你恨我,可是我真的不想伤你的心,我只是不会表达自己的情感,我们从小认识,你知道我太多事情,所以我害怕你会嘲笑我,我没有娘也没有爹,但我却是个好强的性子,受不了别人的怜悯。”
“我的确很喜欢和宝春说话,但是在我心里你才是我的正妻,这一点从未变过,我并不知道父亲当年离开家是怎样的心情,我也尽力不想自己变成他,可是无形中我还是伤害了你,好几次我都想卸下我的面具坦诚面对你,可是你那么崇拜我,我怕你会看不起那样的我。”
“咳……咳……”彭于谦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惹的段婉欣一阵心痛,她想要上前,但看看彭于谦身上的伤,她还是胆怯了。
“彭于谦你他妈的别说话了。”宝春气恼的替彭于谦擦掉嘴角的血,愤恨的瞪着段婉欣。
彭于谦转而抓住她的手,声音颤抖的道:“宝春,你答应我不要杀她。”
“你答应我!”彭于谦见宝春不说话,再次激动的动了动身子,那伤口一动,又流出不少的血。
“彭于谦,你他妈还是人不?这个时候还威胁我!你以为你救了我我就会感激你吗?我不会!我不会啊大笨蛋!”
看着在自己面前真性情流露的宝春,彭于谦突然浅浅的笑了:“我知道,你会答应我的。”
他突然松开手,如释重负的想要闭上眼,却被宝春再次握住了手:“彭于谦你敢死,我就宰了那个女人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呵呵,好,我不死,可是我有点累了,真的有点累了。”
彭于谦微笑着,眼底无限扩大,像看到了这辈子他最憧憬的东西,他伸出手,想要去抓到什么,最终却只抓到了一抹空气。
他静静的躺在那里,任由眼底的氤氲全部散开,留下两眼空洞的无奈。
宝春将头埋进彭于谦的胸膛,有什么从她心里彻底抽离,她嘶吼着大叫:“段婉欣!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你满意了!”
哈哈……
哈哈……
死了,都死了。哈哈……
段婉欣伸出双臂,在原地旋转开美丽的弧线,她脚步凌乱,神情恍惚,像是一朵凋零的没有生气的残花。
她,疯了。
刘氏这才拖着残破的身子爬到宝春身边,她捧起宝春的脸,擦掉她脸上的泪水,紧紧的将她的上半身搂进怀里,安慰的拍着她的背柔声道:“没事了,没事了。”
“娘,我好累啊。”宝春闭上眼,感受着刘氏怀里的体温,这个拥抱她渴望了许久,今日,终于如愿以偿了。
闭上眼的宝春只觉得身在时空之外,她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慢慢前进,最终推开了一扇门,那个世界太美了,有清清的小溪,遍地的野花,整齐的农田,还有漫山的牛羊。
那里有淳朴善良的人家,有疼她爱她的爹娘,那里没有纷争,没有仇恨,没有硝烟,没有繁华……
再次醒来的宝春已经身在逃亡的马车上,她的衣衫已经被整理干净,换上了粗布的农衣,身边坐着风四娘,刘氏,莫玉,落玉,还有发疯后的王宝花和段婉欣,宝宜在驾着车,鞭声响亮。
“死丫头,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们了。”风四娘看着醒过来的宝春突然流下热泪。
宝春定睛看了看几个人,她只觉得身体上的疼痛还很分明,她想说什么,却见莫玉道:“放心吧,你身上的毒已经解了,你娘将所有的事都告诉我们了。”
宝春半靠在刘氏身上,悠悠道:“我们这是?”
莫玉面露难色,大家也都跟着不敢开口,唯独风四娘性子最急,擦了擦眼泪这才道:“本来是想等你伤好了再告诉你,可是我实在不想瞒着你了,公主言而无信要杀我们,燕无心从大牢里把我们救出来的,现在我们都是逃犯了。”
“公主她……”
“就是那个老女人!”风四娘愤愤不平道:“非说我们勾结段家,反正就是莫须有的罪名,无非是想借着这股风将我们除掉。”
“公主殿下还真是用心良苦,那川儿呢?”宝春突然担心的睁大眼睛道。
莫玉安抚的摸摸她的肩道:“放心吧,川儿现在正得皇上青眼,公主尚且还不敢对他如何,况且川儿进宫早,和这些事也扯不上关系。”
“川儿没事就好。”宝春这才放心的点点头。
“你滚开。”
“你带我一起玩吗?呜呜。”
被身旁的吵闹声惊扰,宝春这才扭头看了看正在打闹的段婉欣和王宝花,她突然想到了彭于谦,不禁心里又是一阵痛。
“燕无心知道彭于谦的事了吗?”
“已经知道了,他将彭于谦的尸体带走了,说会好好安葬。”
“莫大哥你刚才说燕无心救了我们,那他没和我们一起吗?”
“他……他……”
见莫玉有什么梗在喉咙,宝春顿时觉出不好,急声道:“他出事了吗!”
莫玉低头不语,宝春心里更是着急,她这就要起身下车,却牵动了旧伤,赶紧捂住了胸口。
风四娘赶紧凑过来,和刘氏把宝春按住,她焦急道:“别动别动,这可是燕无心豁出性命才拿到的解药。”
“豁出性命?燕无心怎么了!”
“我的小祖宗你不要乱动,伤了心脉可就没救了,你坐下来听我慢慢说。”
原来那日宝春昏迷之后,被萧雪等人赶来所救,但是毒已入心,虽然服用了段婉欣身上搜出来的解药,却依然活不过十日,只有公主府之内的千山雪莲方可护住心脉,清除余毒。
燕无心知道后便偷偷将千山雪莲拿来为宝春解了毒,不想公主大怒,起了杀心,自己爱了多年的男子,却处处挑战自己的威信,她如何能忍,于是违背当初的诺言,要将整个璃漪坊的人全部处死。
眼看着杀头之期转眼就到,燕无心只得暗中联络了萧子栋才上演了这出劫狱的戏码,而自己则在劫狱当日被公主强行留在府里,并没有随宝春等人一起逃走。
“这么说来,我昏迷有十日了。”宝春悠悠道。
“可是不是嘛,你要再不醒过来,我们就准备冒险再去一次天遂找萧雪那丫头了。”
“燕无心到底怎样了?”宝春再次转到了正题上,将风四娘问的顿时窘住,她停了半响这才道:“陆儿,燕无心因为屡屡冒犯公主殿下,已经被砍了一只手臂。”
“什么!”宝春噌的站了起来:“我要去找他!”
“陆儿,你这是做什么!”莫玉立刻拦住宝春,阻止道。
“莫大哥,连你也要拦我吗?”
“我不是拦你而是你真的要想好了?这次我们逃狱不仅有燕无心的帮忙,还有你的强子哥,为了帮助我们顺利逃到塞外,萧雪和萧子栋可能会面临整个家族的唾弃,你现在回去对得起他们吗?”
“可是……”
“陆儿,你不是小孩子,我相信你一定分的清除轻重的,萧家本就在秘密帮我们,不然你以为我们可以一家人逃的这样远吗?他们在前方辛苦着,我们只有安全了,才是真的报答他们啊,萧子栋答应我,等风头过去了,便会设法将燕无心救出来,公主虽然这次恼了他,可是并没有杀他,可见公主心里对他的在意,你就放心吧。”
“是啊宝春,以大局为重。”不说话的刘氏也拉过宝春宽慰的拍拍她的手。
燕无心,对不起,我不能回头,有太多的人等着我去安顿,我只能向前,你别怪我。
马车在通往塞外的道路上一路奔驰,卷起一地尘烟。
另一端,策马而立的萧子栋看着某个方向突然微微一笑,身旁的萧雪一身戎装,好不英姿飒爽,她拍拍萧子栋的肩:“喂,还在想她?”
萧子栋看看面前眉目秀丽的女子,突然觉得无限温暖,有些东西他终究得不到,可是是谁说,要珍惜眼前人的?
萧子栋伸出手,摊在萧雪的面前,深情道:“阿雪,我们回家吧。”
——
又是一年春暖花开时,塞外的风却依然肆虐,卷着微微的细沙,吹在脸上有着淡淡的疼痛。
风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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