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春小脸冻的通红,耳边是哭天喊地的声响,她见两个衙役终于开口了,随即跪着上前抱住了其中一个衙役的大腿,询问道:“这个好心的官差哥哥,您要抓人我们老百姓自是不会阻挠,只是二娘到底犯了什么错,能否告诉我们一声,爹爹回来也好有个交代。”
两个衙役见这孩子能言会道,不似寻常孩子般只会哭闹,多看了两眼,王老太也跟着附和起来:“是啊两位官差大人,我儿媳到底犯了什么罪,我们可是老实人家,你们可别抓错了人。”
“抓错?”其中一个官差面色一冷,从怀里掏出一个黄色纸张,在王老太眼前一抖,田氏的头像分明的出现在王老太眼前,“看清楚了吗?可是你儿媳?”
王老太眯着眼仔细看了半响,那纸上的人物倒有几分像田氏初嫁过来的样子,那个发髻也不是他们村里有的,王老太犹豫着却也只得道:“确实有几分相似。”
“有这几分已经足已定她的罪了!”
“究竟我儿媳是什么罪啊。”
“谋财害命。”
王老太一听腿都跟着发软,她只觉两眼一黑,顿时老泪纵横,却依然不愿相信的摇着头:“官差大人是不是弄错了,我儿媳一向本分,怎会去做那伤天害理之事。”
田氏在一旁也哭着道:“小女子的确是冤枉的啊。”
“是不是冤枉自有上面的人裁断,今天我们只要带你回去,其他人若还是阻拦,全部拿下!”
衙役双目怒扫过人群,见没人敢吱声,这才又拉起田氏准备上路,哭嚎声再起,两个衙役却似乎不愿再多说什么。
宝春拉住悲痛的王老太,急急问道:“奶奶可带了银子?”
“银子……银子……”王老太抹了抹泪,脑中一片混乱,宝春见状只得自己去她身上找,终是在她怀里摸出个钱袋子,那钱袋子缝在她的内衫里,宝春使劲一拽,将线全部扯断,她拿着为数不多的银两奔向两个衙役,“两位官差哥哥等等。”
两个衙役扭头,见又是宝春面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道:“又干什么!”
宝春陪着笑脸,处事圆滑的说着奉承的话,推拿间她巧妙的将钱袋子递交到其中一个衙役的手心里,孩子浓黑的眼睛里有这个年纪所没有的世故,她咧着牙,将钱袋子往衙役手里按了按,低声道:“两位大哥,此次回京路途遥远,这些小意思还望你们笑纳。”
两个衙役互换了下眼色,板着一张脸态度却明显有了改善,看着眼前的孩子,二人点点头道:“还算识相。”
宝春露出贼贼的笑容,随即道:“还望两位官差哥哥路上多照顾着我二娘,她胆子小,莫要吓着她。”
“这个放心,我们对没有定罪的嫌疑人还是很好的。”
宝春再次露出灿烂的笑容,深深鞠躬道:“有劳两位哥哥了。”
两个官差压着田氏扬长而去,看着三人越走越远的背影,宝春顾不得众人的议论,脸上蒙上了一层冰霜,王老太像是忽然醒悟了过来,坐在地上捶胸顿足的大叫道:“我的银子啊,我的银子。”
宝春无奈的扭头看了看她,摇摇头扶起地上的宝宜和东子,三人围在王老太身前,王老太看见宝春气不打一处来,狠狠的掐在她的脸上,骂了句:“臭丫头。”
晌午十分,王守一才急急的赶了回来,码头出了事,不知哪冒出来的小混混劫了靠岸的粮食,商家丢了货找码头的主事人,偏偏主事人又急火攻心死了,商家没地方撒气便把帐算到了王守一这些管理人员的身上,去找王守一的村民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和个过街老鼠一样,被商家派来的伙计追打着。
鼻青脸肿的王守一回了家来不及坐,问清了原因在家里来回踱着步子,烟雾从他的唇边吐出,晕染成一圈圈的迷雾,阳光透过窗纸照进来,一片颓废的萎靡。
“进京!”王守一一拍大腿,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王老太一听从凳子上蹦起来:“不行!”
“娘!”
“守一啊,你疯了吗?你难道真要为了那个女人去京城打点吗?你知道京城是什么地方啊,凭你一人之力能行吗?”
“可是叫我就这么不管她的死活,我也做不到啊娘。”
“我不是叫你不管她的死活,而是先等等消息,那些衙役的意思我算是想明白了,田妮子当初被赶出来的时候,刚好她本家的父亲死了,她家人报了官,把这个莫须有的罪名丢给了她,我寻思着京城是天子脚下,还能无辜冤枉了好人?也许过段时间就放出来了。”
“娘,话虽如此,可是要说她的本家真是有头有脸的人,那么她此去还有活路吗?这个世界颠倒黑白的事那么多,难道还差这一件吗?”
“你这个石头脾气,怎的和你那个死老爹一样,你也不想想,若是她本家真的要致她于死地,你去又有何用?白白花了银子不说,搞不好连你也搭进去。”
“钱钱钱,您无非是怕我将家里的银子拿去打点,您别忘了,我们能有今天,全靠了田妮子。”
王老太见儿子第一次对自己发火,刚还好好的脸立马变得泪眼婆娑,她一屁股坐下来,哭天喊地的拍着大腿,和死去的老头哭诉着儿子的不孝,声泪俱下,好不悲戚。
王守一见母亲如此,心里更是和猴挠一样难安,想劝慰两句又不知从何出口,只得自己打自己的捶着胸脯,王老太见状又是一阵心疼,握住王守一的手道:“你要打就打我,要打就打我。”
“娘!”
两人就这么抱头痛哭,全然没顾及到屋里的其他三个孩子,宝宜像是突然长大了,莫名的没有吵闹,这一天他都安安静静的拉着东子的手,未有一刻让他离开过自己的视线,东子依偎在宝宜的身侧,抬起小脑袋轻声的说道:“哥,我想二娘。”
“乖,二娘明天就回来了。”
“真的吗?可是村里的人为什么说二娘再也回不来了,他们还说二娘是杀人犯,什么是杀人犯。”
“村里的人都是很傻的,难道你忘了上次我们烧了张寡妇家的麦垛,她都没有骂我们吗?”
“二娘说张寡妇是好人。”
“对,但是好人也会很傻的。”
东子和宝宜说了会话,转而又看向身旁的宝春,他心里对这个姐姐充满了好奇,总觉得她脑子里有很多他不知道的事,也许她会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
“阿姐。”
宝春不比东子高多少,却显得更加懂事,她摸摸东子的头,小声道:“你宝宜哥说的对,二娘很快就回来了。”
“二娘每次回来都会给我带好吃的,快过年了,我想她给我做新衣。”
“放心吧,二娘平时最喜欢你,她一定会回来的。”
“阿姐,我饿了。”
“饭在那边,东子自己去吃好吗?”
“我不要,二娘在的时候都是她喂我吃。”
“东子乖,东子是男子汉,男子汉都要学着自己吃饭。”
“就像宝宜哥那样吗?村里的孩子都说他很厉害的。”
“对,就像他那样,你想变的像他那样厉害吗?”
“想。”
“那从今天开始,你要学会自己的事自己做。”
宝宜带着东子识趣的去吃饭,宝春看着抱在一起痛哭流涕的王老太和王守一,突然静静的说了句:“京城是一定要去的。”
王守一抬起头,瞅向灯光下面色平静的孩子,他突然想起回来的那一刻,东子和宝宜甚至是自己的亲娘全部扑过来大声哭喊,唯独这个孩子静静的站在不远处,冲他微微而笑。
“宝春……”
“爹,你不用这么看我,我觉得您说的对,去京城最起码可以知道事情的整个经过,就算我们没什么门路,但是好歹能打点打点让二娘少在里面吃苦,最主要的是,不能就这么让别人把屎盆子扣在我们自己人的头上。”
“死丫头,你给我闭嘴!”王老太气急败坏的就要上前打宝春,却被王守一拉住。
宝春笑着继续道:“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依靠的。”
王老太一听也停了手,道:“你说什么?”
“奶奶,阿爹,我记得阿姐出嫁前一晚曾和我说起过,姐夫在京城有些朋友,或许还可以帮的上忙。”
“宝花?”
“是的,眼下我们只有去求求阿姐。”
“那死丫头就是个白眼狼,连回门这种事都忘了,还指望她?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有那么好心?”王老太一想起之前疼宝花的情状,又想到如今那丫头的凉薄,气就不打一处来。
王守一倒是动了心思,只是语气里多少还有些顾虑,“你姐夫的确比我们门路多,只是你阿姐她……心里怕是对这个家还有着恨,我只怕我去求她,她未必会答应。”
“爹爹若是怕拒绝的话,就让我去吧,我们好歹是姐妹一场又在一个屋子里住过,有些情份的,而且阿姐心里有气,对这个家却还是有感情,我相信她会帮忙的。”
夜还未深,天边的云雾浅淡,被夜的余辉掩盖,王守一看着宝春匆匆而去的背影,嘴角突然冒出一丝欣慰,他抬头看看天,思绪飘了很远很远。
第六十二章 物是人非
灯影稀落,薄雾缭绕,暧昧的灯光穿过大红的绸幔,撒下满室的余辉,描金香炉里燃着上好的栀子香,淡雅芬芳,屏风的倩影里倒映出女子诱惑的娇体,她的动作轻柔的像舞蹈,那身薄纱犹如一只翩跹的蝶,轻轻从身体上滑落,她抬起脚尖,迈着骄傲轻盈的步伐,走进了那洒满鲜花的浴桶中。
屏风的一侧跪着刚进来的小丫鬟,年纪不大,一脸漠然,她弯着腰只听屏风的内侧缓缓传出一个声音:“老爷回来了?”
小丫鬟依旧垂着头,回道:“回禀大夫人,老爷传话来,说今儿不回了。”
“下去吧。”女子淡淡的说道,听不出任何情绪,雾气淹没了她的瞳子,却依稀可见她脸上的憔悴。
“你们也都下去吧。”宝花冲身边伺候的两个丫鬟同样吩咐道,她明明是笑着的,却让人感觉到了不一样的寂寞,两个丫鬟没多说什么,垂着头退出了屋子。
那声轻轻的关门声如同心里的空落,恰到好处的敲到宝花的痛处,她突然很想哭,可是眼泪到了眼眶里,却怎么也流不下来。
那个男人对她真的好吗?她想因该是很好的,他遣走了所有的太太,只留她一人独大,她喜欢梅,他就命人在院子里种了各色的梅,她说白梅太淡了,雪一盖就什么也看不到了,第二天醒来白梅突然不见了,剩下满园的红梅,开的正盛,她身子突然不好了,也不知道是怎的,突然就觉得什么都不想吃,他换了一个又一个厨子,只要她能吃上三口,他都高兴的像个孩子,她自从嫁过来就不太笑了,他找了戏班子演她爱看的戏曲,找了杂耍团专门给她一人独演,她是这个家的大太太,所有人都对她毕恭毕敬的,所有人都知道主子对她格外上心,伺候不好她只怕日子很难过,所以她是衣食无缺的,她是金玉加身的,她享受着以前从未享受过的,可是她却始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那个男人只是太不甘寂寞了,他的爱很多,可以一次性分给好多人,比如最近镇里清风楼里的头牌姑娘,是谁说男人都是喜欢偷腥的,除此之外,他似乎还算个很好的人。
宝春落寞的笑了笑,整个人蜷缩进浴桶里,蜷缩进那些花瓣堆成的“幸福”时光里,水中她闭着眼,眼角却感觉涩涩的,她只是有一点难过,真的不是想哭,真的不是。
门外传来轻微的敲门声,像是怕惊扰了她的沐浴,带着几分小心几分试探,“大夫人,您娘家来人了。”
宝花以为不会再有欣喜,对那个家她已经恨透了,可是听到门外丫鬟的传话后,她还是雀跃的奔出了浴桶,她的嘴角有淡淡的笑,看得出出自真心,可是很快,她就将这份喜悦死死的压下去,只留下一张淡漠又清冷的表情,道:“我知道了。”
宝春在前厅等着,她时刻保持着该有的礼数,甚至连坐都不敢,就那么静静的站着,莫家的丫鬟们都是一个性子,默默的做事,眼神从不会轻易飘来飘去,她们默默的上茶,默默的上糕点,然后默默的静站一边,面色清冷。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宝春偶尔探探头,却始终未见宝花出来,她想问问不远处站着的丫鬟,想想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如今身份已经不同了,在这个时代嫁出去的女儿就是别人家的了,虽是娘家人也不能太不顾着身份,其实从进莫家大门的那刻,宝春心里还是欣慰的,莫家家大业大,在村里算是个大户,良田多,每月光租金就是笔不小的收入,更何况那些粮食有部分还会收到自己的粮仓,卖给镇里的商户,若不是莫守成人比较懒惰,但凡有些头脑的,也足以金生金了,不管怎么说,宝花嫁过来温饱还是不缺的,至于其他……宝春只觉得这里空落落的,似乎少了点人气。
听到脚步声的宝春突然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她面带微笑的看着屋子的一角,宝花缓缓走来,上身冰蓝色绸缎夹袄,滚边黑缎竹纹刺绣,下身同色长裙,脚踩的花面巧鞋秀着好看的蝴蝶图形,其上装点着黄豆大小的珍珠,她发髻轻轻挽起,梳的极简单,却更加衬托出她沐浴后的清丽,宝春刚想上前叫声阿姐,却被宝花冷冷的眼神震住了,她静静的站在原地,看着这个自己有些不认识的阿姐,宝花并未看她,只是被人搀扶着坐直了身子,轻抿了口茶,淡淡道:“说吧,要多少。”
宝春轻咬了口唇,她知道宝花心里的恨还在,她的冷淡叫人心寒,可是今日来的确不是叙旧,这让自己的身份显得那么尴尬和局促。
“家里出事了。”
“哦?”
“二娘被京城的官差抓走了。”
“嗯。”
“父亲码头也出了事,大概去做活都难。”
“是吗。”
“父亲准备去京城为二娘打点,她是冤枉的,父亲怕二娘本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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