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该白色的大米,因为被水浸泡,又被埋在废墟中,沾了不少泥土,有些发黑。可就是这样的大米,也就只剩下眼前这为数不多的数十包了。
她的太阳穴一阵疼痛,恼怒的一把抓住了刘弘文的手腕,迫得他不得不松开了手。
她的眼神可怖的让人不敢直视,低低的说道:“若是不想立时血溅当场,姨父还是休要阻拦的好。”
安雅直起身子,惊云上前一步,在她的耳边急急的说了几句话,她陡然失色,不耐的催促道:“你们还不快点搬走!”
安雅转过身子,刚要举步,似是想到了什么,犹豫再三,终究还是回过头去,轻声说道:“要想活命,还是老老实实的呆在家中,锁好门窗,一步也不要外出的好。”
说完,再无留恋,向前走去。
一边走着,一边问道:“表姐的相公,难道死了吗?”
纪阿四顿了顿,仔细的思索了一番,这才答道:“昨日慌乱,倒也未曾在意,不过今日还真没见着,要不要我派人打探一下?”
“罢了…”她止住了他,说道:“是死是活,都不打紧,现在管不了许多了。”
就这半天的功夫,平江县中已经涌入了大量的外地灾民。
放眼看去,他们衣衫褴褛,头上身上,哪里都沾满了血污,疲惫不堪的身躯,颤抖着犹如行尸走肉一般,摇摇晃晃的走着,步子虚浮。
让人觉得下一秒,他可能就要倒下,再也爬不起来。
安雅细细的找着,想从人群中找到李寒的身影,却怎么也找不到。心下一紧,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正排队领着稀粥的平江县中的人,警惕的盯着这群“外地”人。
城中的粮食本就奇缺,好容易分到了这一碗稀粥,虽说吹一口气,都能荡起几道涟漪,可总归是活下去的一份希望。
街坊邻里的还自罢了,相识多年,这点情谊还是有的。至于这些人…
安雅看着他们目中喷出的怒火,暗道一声不好。
大魏在马背上得了天下,当初随着太祖皇帝打天下的兵士们后来虽然解甲归田,但是这武艺也是没落下的。
更何况大魏民风开放,就连女子也多有武艺傍身,这一动手,便真真是“惊天动地”。
领头的“外地”人兴奋的大喊着:“乡亲们,打赢了他们,咱们就有饭吃了!”在他的身后,一大帮子人怪叫着,向着那口煮粥的大锅冲了过去。
看着那些红了眼,不顾一切的百姓,安雅心想,这大魏的民风果然不同寻常,要是战场上的士兵们,能有他们一半的勇猛,何愁霸业不成啊!
但是,她很不高兴。
明明是一桩天大的好事,眼看着就要变成流血场了,放在谁的身上,也不可能高兴。
一声呼哨声响起。
几个大汉冲进了两队人马的中间,霎时间将这些乌合之众的队伍冲的散了。
纪阿四的人似是极有经验,出手很有分寸,避过对方的要害攻去,一时间那些灾民便纷纷倒下。
“他妈的,他们不给咱们吃的,咱们就杀了他们,看谁还和咱们抢!”
领头的人不过二十几岁左右的年纪,眉眼间尽是一片凶悍。
这些灾民人数众多,就算是大象也禁不住蚂蚁缠,更何况名剑山庄的人根本不愿下死手,一时间竟是搞得颇有些狼狈。
远处的安雅看着这一幕,面色渐渐的沉了下去,她知道这些人的实力,对付这些山野村民根本就是毫不费力,却是为了不伤及他们的性命而在拼命隐忍。
而他们却是一拳一脚,实打实的想要这些人的小命。
她心里很不爽,非常的不爽。
安大人不爽了,后果很严重。
“一群窝囊废!”安雅有些恼火的骂了一句,声音里夹杂了她如今七品上的真气,传遍了长街之上的战场。
被分割开的几个战团,被这一声大喝暂时停止,名剑山庄的几个大汉趁着这个机会,退到了一边。
不过是片刻,便已经有两个挂了彩,鼻血糊了他们一脸,着实有些吓人。
纪阿四见他们如此,感觉丢了脸面,不由的骂道:“我的手下,几时这么无用?”
大汉们羞愧的低着头,胸膛不停的起伏着,心里好生不服气,心想这些人哪里是自己的对手,只是…
他们的这一身武功,不是用来对付和自己一脉相连的同胞的,同是大魏的子民,怎么下得去重手?
自己又不能真的把人杀了,可那些灾民却招招要命,打起来怎能不吃亏。
纪阿四看着安雅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沉声说道:“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能处理好。”
安雅怒极反笑:“一群不知廉耻的刁民,居然还搞得自己受了伤,传出去我还要不要见人啊!”
☆、【057】后果很严重
“喂,小娘子,你说什么呢?”领头的少年已经逼近了安雅,眉宇间的那些戾气更加的明显了,“把你手里的粮食交出来,老子今天就放你一马。”
安雅看了他一眼,就像是看着一个死人。
那个少年阴恻的说道:“小娘子,说你呢!快点交出来!居然敢和老子作对,想怎么死呢?你知不知道老子是谁?”
她微一愣神,便觉得好笑极了,一般说完了这句话,接下来的台词难道不该是夸耀自己的爹是好生的了得么?
看来各个时代的“公子哥”,着实是没什么新意,就连这威胁人的话,都是这般的无趣。
“笑什么笑?待我填饱了肚子,好让你尝尝本公子新发明的巨棒之刑。”
这话明显带着淫亵和侮辱的意思,这下,就连惊云也觉得他是活腻了。
安雅理都不理少年口中那一串的惊叹,眯着眼看着他和他周围的那几个带头闹事的“外地”人。
只见他们虽然狼狈,但身上穿的却是上好的锦缎料子,眉眼间的那股子嚣张跋扈的气焰,隔了老远就知道俱是官家子弟。
余杭郡富庶多年,在京中犯了事,但凡有点门路的人家,都把那些惹是生非的子弟,“流放”到此,也不算什么多隐秘的事。看他们的样子,定是作威作福惯了的。
平日里为非作歹的便也罢了,这等时候,还惦记着满足自己的,真真的是让她有些无语。
她沉声说道:“只要是敌人,只要是想要伤害无辜百姓的敌人,出手就要狠。不管是家外面的敌人,还是家里面的敌人,这个道理,难道你们不知道?真是白活了这么大岁数!”
见面前这位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子不理会自己,那人气的不轻,怒上心头,浑然忘记了自己的本意不过是抢几袋大米,填饱了肚子。
口里说着脏话,振振有词,叫嚣着向着安雅冲了过来。
纪阿四忙不迭的向后退去,抖了抖衣袍,生怕沾了那人即将飞溅而出的脏血。
二人相距还有些远,安雅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冰冷的颜色,然后扬起了右手。
瞬间,啊的一声惨叫划破了天空!
那人抱着自己的手腕,痛的嚎叫了起来。一只细长而尖锐的发簪竟是如同鬼魅一般射出,生生刺穿了他的手掌。
鲜血滴答滴答的顺着那名少年的手掌往下滴着,四周的灾民都看傻了眼,呆呆的望着她。
“那可是郡守家的公子啊,她怎么敢,就这样废了他的一只手?”
“国难当头,哄抢救灾物资者,杀无赦!”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自己胸中的怒气,眯着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
她那记阴森恐怖的发簪,只是暂时震骇住了这些几乎被逼到了生死绝境的灾民。不过数息的功夫,那些灾民心中的惧怕之意,又开始被不顾一切的求生的掩盖。
那位仍旧捂着手,倒在地上打滚的少年,夹着愤怒的哭嚎声叫道:“你们还等什么?这种时候,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们死,还要谦让不成。死了人,只当是天灾,有谁能知道!”
“你杀过人吗?”安雅突然偏过头,看似很感兴趣的问了一句。
那个少年一怔之后,毫不示弱的大声说道:“像你这样的美人,老子才舍不得杀呢?不好好的玩上一玩,岂不辜负了美人的好意?”
安雅看着他,露出最迷人的笑容,轻声说道:“如此说来,我倒还要感谢你承我的情了不是。”
一边说着,她一边将脚移到了他的手腕上,稍一用力,少年便发出鬼哭一般的嚎叫声。
她笑着看她,说道:“我要让你活着,比死了还要难受。”
二人对话间,那些富家少爷,带着疯魔了似的灾民们已经冲了上来,满脸的嗜血与疯狂。
安雅挥了挥手,止住了身后想要拔剑的纪阿四。
“我来!”
一片混乱中,安雅迅疾无比的伸出右手,扼住了一人的手腕,手指用力,只听得咯吱一声,那人的手腕被活生生的捏碎了,惨嚎着倒在了地上。
一侧身,退入另一人的怀中,手轻轻的搭在对方的小臂上,往下一摁,一声脆响,这只“娇柔”的小细胳膊从中断了。
往前重重的踏了一步,左手一立,砍在来袭之人的颈部,那人连哼都没有哼一声,就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安雅迅疾的游走在这些如狼似虎的灾民之间,一出手,就有一人倒下,从无失手。
长街之上,只能听的见一声接着一声的砰,砰倒地之声,咯,咯的骨头断裂的声音。
众人的打杀声已经没有了,一股子莫名的恐怖气氛,随着场中的这个女子毫不犹豫,毅然决然的肃杀,而逐渐变得冷清。
包括纪阿四在内的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她,眸子里全是不可置信的敬服之色。
假以时日,这个女人,必将成为江湖上,无人可以轻视的顶级强者。
虽然他们也可以将这些人击退,但肯定没有她做的如此狠绝,丝毫不留余地,下手又快又准,却又不至于要了这些灾民的性命。
这些人只是单纯的想要活着,不过是被人煽动,虽有过错,但罪不至死。
安雅看着脚边倒下的众人,有些欣慰的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她很满意,因为看起来,她的功力似乎精进了不少。
然后她对纪阿四很认真的说道:“以后出门,千万不要说你认识我,我丢不起这人。”
地上的少年哀叹着,开口叫着:“你敢动我,我是…”
一声脆响,安雅一脚踩在他的下巴上,堵住了他即将说出口的话,“我管你是谁?不过就是一个无知的狂妄之徒,杀了也就杀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她冲他调皮的眨了下眼睛,淡淡的说道:“就像你说的,反正是天灾嘛,谁知道呢?”
她站起来,看着面前的这群人,沉声说道:“只要是老老实实听话的,不争不抢不闹事的,我都一视同仁。我吃的是什么,你们也吃的是什么?要是谁胆敢放肆…”
她看了一眼地上血淋淋的少年,纪阿四会意的上前一步,将他提起来,好让众人看清楚他的惨状,“他就是你们的榜样。”
------题外话------
☆、【058】杀鸡儆猴
那个少年挣扎着,支支吾吾的想要说话,一张嘴,满嘴的血沫顺着下巴淌下来,可怖极了。本就褴褛的衣袍上,沾染了大片大片的鲜血,瞬间变成了血色。
安雅将沾了血的手指放到唇边,伸出舌头仔仔细细的舔了个干净,一扬手,冷冷的说道:“谁要救他,那就是和我过不去,和我过不去的,那就老老实实一边呆着挨饿去吧。”
惊云忙将这个人拉到一边,任由他躺在平江县的青石街道上自生自灭,倒也不怕他会跑了。伤成这样,且是现下这样的境地,他就算是跑了,又哪里能活下来呢?
众人再看向面前这个笑的轻柔的女子,就不由自主的带了些许的惧意,尤其是平江县中的百姓。如此的杀伐决断,毫不留情,一点也不像他们所认识的那个赵家的表小姐。
有几个人小声的嘀咕了几句,终是什么话也没敢大声说。开玩笑,如今整个平江,除了她手上有粮食,就算是翻遍了整个县城,怕是再也找不出一粒米。
反正头破血流,躺在地上哀嚎的人又不是自己,他们那是一点意见也没有的。
“是,是,是。他这是咎由自取,敢得罪小姐,那是万死难辞其咎的。”说着,那几个原本跟在少年后面,或许还誓死效忠过的人,一边对着安雅谄媚的笑着,一边冲地上的“血人儿”踢了两脚,不住的拍着胸脯,表着忠心。
安雅看了他们两眼,似笑非笑的问道:“哦?这么说,这个人你们都是不认识的?”
“不认识,当然不认识,像我们这种人,自然眼里只能看到小姐绝美的身影。”他们急的连连摇头,生怕她一个不高兴,把自己也划到了他的阵营里。
饿两天肚子事小,要是…
他们回想起安雅出手的那股子狠劲,浑身打了个寒颤,他们才不要断手断脚的死在一个女人的手上。到了黄泉路上,岂不是要被那些个孤魂野鬼活活的笑死。
少年不解而绝望的看着眼前这几个,也曾觥筹交错,豪言壮语,天下尽在我手的人,心中一声接着一声的发问:“为什么他们不救他?”
经此一事,施粥的队伍越发的小心起来,虽然增加了许多人,但却是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
人们自发的排着队伍,也不要那些汉子维持秩序,一个接着一个上前,领过救命的口粮,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他好像是余杭郡守王善家的公子。”纪阿四站在安雅身边,小声说道:“王善只有这一个儿子,自然宝贝的紧。”
“那又如何?”安雅冷冷的反问道:“自家的孩子不知道教养,那就留给别人好好的教育吧。”
她看了一眼“王公子”,蹲下身子,望着他。她能清楚的感受到他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彻骨的恨意。
她的笑容依旧挂在脸上,甜的有些腻人:“只不过留给别人教育的时候,下手可就没轻没重的了。一个不小心,就弄成这样了,真是可惜。”已经三天了…
持续的不正常的高温,晒得青石路面有些发烫,灾民们都或坐或躺的倚在一处。连日的干渴和饥饿让他们长时间保持着一个姿势,仿佛一动弹就会丧失掉残存的那口活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