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大魏,凡是冠上了昭宁二字,就颇有些耐人寻味了。
大魏,是允许女人做皇帝的,先祖皇上就是被前朝皇室收为义女,又封了昭宁公主的名号,在机缘巧合之下才打下了这万里江山。
本朝律法甚至明文规定,若皇上年老而无子,可在宗室中选一人,测试其品行,考察其才学,酌情封为昭宁长公主或是昭宁太子,以便继承大统。
然大魏建朝百年来,还未曾发生过皇嗣凋零到找不到皇位继承人的事件,所以这条律法实际上名存实亡,可朝堂上,这些在宦海中沉浮多年的老臣们心里都是和明镜似的。
不由的齐齐在心中暗自问了声,皇上这是想干嘛?
群臣哗然,谁也想不到李智宸正值盛年,虽然宫中妃嫔尚无皇嗣,但也犯不着收一位“义女”吧。再说了,您老人家不是一直对安大人存了别的念头么。这好端端的,又改主意了?
您心血来潮,想起一出是一出,这也不打紧。封号多着呢,什么安宁,康泰,再不行,您要是想不出新鲜的,翰林院的那帮老臣们可都会争着帮您想的呢。非得叫昭宁做什么?简直就是故意要找麻烦一般。
舒大人脸一黑,正准备说些什么,却看见列在前面的几位大员都闷声不响,这才想起来,事情肯定不是那么简单,毕竟昭宁公主和昭宁长公主虽说只差了一个字,但含义却差了不是一星半点。他缓缓的收回了已经迈出去半步的脚,不动声色的缩了回去。
大家心中不满,却又觉得此事来的突然,透着一股子蹊跷,一时间左右谦让,竟是谁也没有提出反对的意见。
李智宸看着阶梯下的这些大臣们,心里别提多不是滋味了,“你们这些人平常不是总爱和朕对着干的么,今天朕给你们这个机会了,反倒一句话也不说了。这怎么能行?”
他咳嗽了两声,坐直了身子,在龙椅上挪了两寸,高声问道:“你们难道都没什么要说的吗?”说着,还冲下面微微的扬了扬头,眼睛朝安雅的方向瞥了一眼。
老奸巨猾的舒大人一见此景,心中便有了计较,抢在几人的前头,第一个上前说道:“臣以为不妥,皇上不过比安大人大了区区五岁,如此收为‘义女’,立为公主,真是不合常理,有悖伦常。”
“那可如何是好?”李智宸故作慌张的问道。
安雅瞥了他一眼,心里清楚的很啊,瞧他那样,八成是反悔了,但是圣旨读都读了,到手的鸭子总不能让它飞了吧。
当即向前跨了一步,沉声说道:“舒大人怎么还是这么不通世故,朝代在更迭,时代在进步。大魏不仅需要崭新的技术,更需要新鲜的血液。我于大魏有大功,封个没实权的公主,怎么了?又不是抢了大人您的营生,至于这么不依不饶么?”她厚着脸皮,装作理直气壮的说道。
话虽如此,可她心里没底极了,要说上回清议的时候,她说的那般的义正言辞,大体是因为所作所为确实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又没存什么私心,说话的时候顺溜极了。如今可是为自己谋私利,饶是她脸皮再厚,这个时候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严老将军花白的胡子随着殿中透出的微风清荡着,老眼眯着,就像是睡着了一般。副使王将军往侧后方一扫眼,小严将军也紧紧的闭着嘴巴,一句话也不说,心中盘算了一会,也决定不参合此事了。
他不得不承认,虽然他不是很喜欢这个安大人阴损、狂妄的性子,但她说的话,却是极直白的。
昭宁公主的身份虽然尊贵,可最终能不能加上那个“长”字,还要看他们军方的意思。如今整个枢密院牢固的和铁桶一般,哪里有她分权的缝隙,于是心下一横,将手笼在袖中,打定主意是再也不吭声了。
李智宸眼看着刚刚有些动静的勤政殿,才冒出个声,就又沉寂下去,不由有些郁闷,指尖在龙椅上划着,发出嗤嗤的声音。
他低头望下去,这些老臣们大多一声不吭,不知在盘算什么,他朗声说道:“胡御史,你的意见呢?”
这个胡御史乃是御史台的“首席”谏官,死谏、哭跪的事情不知道干了多少回了,大有你不听我的,我就跟你没完的架势。
被点到名的胡大人,郁闷的不知所措,有些焦躁的拿官靴在地上磨了磨,吭哧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臣没有意见,安大人为国为民,智勇双全,足以当此大任。”
这话一出,不光是李智宸,就连安雅也深感惊奇,这帮朝臣们,今天都是怎么了,一起吃错药了不成?
“那众卿家呢,都没有意见?”他恨不得一口将满嘴的牙咬的粉碎,几乎是声嘶力竭的吼出这句话来。
回答他的是满大殿齐齐的声音:“臣等谨遵圣谕。”
“好,很好。”李智宸一拍龙案,哗的一声将案上的东西扫到地上,发出兵乓作响的碎裂声。他深深的看了安雅一眼,一甩袖子,就那么走了。
她郁闷的挠了挠头,知道他是记恨上她了,不免有些惴惴。这样的轻松容易,异口同声,要说没人做手脚,就是她也不会相信的。
可是,天知道是谁这么好心,多管闲事来着,她捂着鼻子,打了一个喷嚏,暗道:“被人记恨着本就不好了,更何况那个恨着你的人还是皇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岂不是完蛋了。”
☆、第二十五章 赶巧了
这个世界上,每天都要发生数之不尽的新事件,老事件,或是从老事件中延伸出的新事件。
打个比方,你昨天和隔壁的漂亮小媳妇好上了,自以为干的隐蔽,无人知晓,却不想你身上挂着的一根细细的头发丝出卖了你。于是,小媳妇的相公知道了,今天便来找你理论,一不小心失手将你打死了,他一个人小心翼翼的埋了,不料被一只狗在刨坑放骨头的时候,将尸体的一角挖了出来,于是…
这当中的每一个人,都是因为不同的原因而来,没有预谋,更没有什么所谓的计划,只是碰巧凑到了一起,于是便发生了一系列的事件。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就是这个道理。
安雅想了法子,半逼迫的让李智宸写了圣旨,册封她为公主,这的确是一个局,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很精巧的局。
只是她忘记了她倚在栏上自言自语的时候,是在纪阿四的宅子里。或者是她觉得在他的宅子,她能放心,不必遮掩小声,所以纪阿四就知道了这件事。
对于这件事情,他是一万个赞同的,若是她成了李智宸那个家伙的“义女”,他们俩就算是全没机会了,这对他来说,自然是一件好的不能再好的好事了。
然后一番上下动作,鼓动了他能鼓动的大臣,也不必他们做些什么,只要到时候不要说话。这样简单,却有大笔银子收的好事,不愿意做的毕竟是少数。
严将军在朝中经营多年,官场中的小道消息,哪里能瞒得过他去。更何况纪阿四本就是有意为之,故意露了点风声,任由它传进了将军府。不过是天一擦黑,严老将军便也知道了此事。
于是,就在李智宸还呆在御书房里心潮澎湃,难以自制的时候,他自以为可以信赖的臣子们,私下里已经因为种种原因,把他给卖了。当然,甚至有很多人,还抱着一大箱子的金银珠宝,数的不亦乐乎。
可以说得上是数钱数到手抽筋啊…
他们来自五湖四海,为了自己的目标,走到了一起,走的格外的默契。
深夜里,李智宸躺在他的寝宫,望着龙床上垂着的纱幔,无论如何也是睡不着。这些日子,接连发生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实在是太多了。
寝殿中一向明亮的烛火,不知怎的,今日让他感觉有些黯淡,他双眼盯着这不住跳动着的火光,似乎是想用眼神将这根蜡烛熄灭,好让他能看清楚这一切背后的真相。
他将目光对准了寝殿辉煌的屋顶,开始有些愣愣的自言自语了起来。
只是嘴唇微微的开合,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显然他并不想让这宫中的任何一个人知道他现在辗转反侧的事情。他需要清醒的梳理一下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他好看的眉毛扭在了一起:“巧合么?这个世上还从来没有这么凑巧的事情。一个两个都还罢了,竟然如此的齐心合力,真真是全无可能。”
“只是…”他冷冷的笑了一下,在殿中激起了一阵可怖的声音,门外值夜的公公听到声音,问道:“皇上可有事要吩咐?”
“不必了,无事。”他平息了心中愤愤之情,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思绪,不至于弄出太大的动静来。
他转过身子,对着空无一人的墙壁蔑笑道:“纪明轩那个混蛋,想浑水摸鱼倒是可能,但他可没有这样大的实力。”
“金银之物能收买大多数的人,可那个耿直的让人讨厌,完全不讲情面的胡御史可不吃这一套。究竟还有谁,在这件事情上插了一脚?”
李智宸想到这里,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不知是被这些大臣们气到了,还是想到这朝堂上宛如一滩污水的局势,而受到了惊吓,心想着:“难道连那个老东西也和他们凑到了一起?”
这时候,他口中所谓的老东西,正窝在将军府的后花园里,和一帮年轻貌美的姬妾们打成一片,一脸的笑意,仿佛连脸上的褶子里,也是带着笑的。
“父亲,您到底是要做什么?”说话的正是严家的大公子严峻峰,那个富家翁。
他有些心疼的看了看手中的账册,哀声叹道:“父亲,您一下子花了这许多的银子,是不是要和银子的主人说说,你到底是拿去做什么用了啊?”
那老狐狸一脸的奸笑,凑到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引来了一阵惊呼:“父亲,你可别框我啊,我那个傻弟弟,居然能看上这样的女子?”
“娘的,我骗你做什么,那混小子难得开了窍,你这个做哥哥的还不出点力?”严老将军将一个巴掌拍在了他的身上,他懊恼极了。
“要是真的,出点力也是应该的。”严峻峰严肃认真的说道。
“只是父亲,那这些姬妾,又是怎么回事?你可不要告诉我,这件事,花的是您自己的私房钱。”
老将军沉默了好一会儿,支支吾吾的说道:“我也算是官场中人,也是要收买的对象…对象不是?”
大公子一时气结,大声的嚷嚷道:“我怎么有你这个挥霍无度的父亲大人。”说着,用手捂面,嚎啕大哭了起来:“儿子不活了,不活了啊,辛辛苦苦赚了一年,又被您老花的连个渣都没剩下。”
突然,几乎在一瞬间,他收了戚哀之色,沉声问道:“父亲,这些年您到底在做什么?您还是给我透个底比较好,哪怕您是要干这改朝换代的买卖,也要让儿子有个心理准备不是。我赚的那些钱,虽然不是很清楚具体的数目,但也是知道的。即使您一天花上一万两,年底应该也还是能剩点的。”
他走了几步,随手翻了几本册子,叹气道:“可这些年,您可是除了必要的,用来维持店铺正常运转的流水,一点都没给我剩下。”
“就算今年这些钱全是给三弟花了,我也不计较了,大不了花了再挣便是,谁让我是您儿子,活该倒霉呢?”
他挥了挥手,示意一旁欢笑着的姬妾们退下,冷冷说道:“但您究竟是干什么去了,总是要说一说的,儿子也好早作准备,给咱们严家留个后不是?”
“你且放宽心,你爹绝对没干什么对不起大魏,对不起你们的事情。”严老将军想了想,慎重的点点头,肯定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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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这两章,有点草率,不是很满意。
☆、第二十六章 不和你一般见识
过年的时候,依宫中惯例,各位皇子、公主都会得到来自宫中的一份赏赐。今年的赏赐却很有些不一样,李智宸继位不过两年,尚无皇嗣,平白便宜了安雅。
后宫的女人们似是极感谢她的“主动退出”,纷纷慷慨解囊,凑钱在京中买了好大的一座庄子予她。
宫中娘娘们的手笔,纪阿四自然不能和她们相比。打了皇家的旗号,半卖半送之下,安雅的“公主府”可比他的要大的多了,景致也要好了不少。更何况,李智宸又执意添了不少好东西。
这下子,可把安雅乐坏了,颠颠的收拾了东西,搬到新宅子里去了。
京都的臣子们都有些糊涂了,不知道皇上究竟在想些什么,前些日子,不是还对这位安大人恨得咬牙切齿,恨不能生吞活剥了,这会子,又是送宅子,又是添家具的,究竟是为了什么?
只不过看这样子,彼时的安大人,此时的昭宁公主,地位依然稳固无比,甚至很有可能,还要更上一层楼。
随着“公主府”送到安雅手上的还有一份诏令,也很值得这些老臣们在意,皇上不仅按照公主的仪程下足了赏赐,而且还封她为议和使臣。
虽然与辽国的议和事宜,一向都是她在办着的,但随着册封昭宁公主的一事了了。
所有人都认为,一旦年节过后,安雅碍于“公主”的身份,想来在官场上不会再有什么提升。
更有甚者,揣摩了皇上的圣意之后,认为她很有可能退出枢密院,不在军中任职了。
第二件事,显得愈发的离奇,就连李智宸听到了,也不由的有些惊讶。
议和使的圣旨刚刚颁到公主府,萧牧野送的大批礼物也浩浩荡荡的运了过来,这数量么,连一向见惯了的严峻峰恐怕也要叹上一叹。光是记录礼品的清单就有足足两尺高,可以想见,萧牧野是出了一次大血的。
“皇上,恐怕现下巴结昭宁公主,已经来不及了。”一位老臣战战兢兢的在他的身边说道。
萧牧野无奈的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闷闷的说道:“朕知道,她的性子一向是锱铢必较,不过对身边的人却是极好的,就看她对那个丫鬟霜儿的态度就知道了。”
他将落在身上的雪花扫在了地上,轻声说道:“只求她下手不要太狠,能给咱们留条生路罢了。若是当初在城楼上帮了她一把,如今求饶的话,也好开口一点。”
说着,他又深深的吸了几口冬日里冰冷的寒气,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