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
桂平每每出去打水就帮她接上一杯,再稳稳当当地放她桌上,却连多余的话也不会说一声,连着几次之后,马小红干脆收了她那杯子。
“杯子呢?”桂平皱眉问。
马小红笑:“终于不装作自己是哑巴了吗?”
“我什么时候装过哑巴?”马小红总有本事膈应的他说不出话。
“谁知道呢……咳咳咳……”她趴在桌上写了一道化学题,却咳得天昏地暗的。
马小红脸上有抹不正常的红色,从前两天开始她就一直咳嗽,大约是上体育课,她外套脱得太急,受了凉。桂平皱了眉要测一测她额间的温度,却叫小红隔开了:“干啥?”
“杯子呢?”他真想敲开这丫头脑壳看看里面的构造!
“我又没欠你的杯子!”小红虽然说话堵他,还是把杯子递给他了,这嗓子都干的起烟了……
桂平叹了口气出去,第二节课开始好半天他才回来,借了叫练习册的借口在那书里夹了些板蓝根给她。
*
马富源过了正月十五就去了趟玉水,地委的小车载着他一起去了周边的几个镇,地委转头他道:“富源啊,这上头保守的人很多,但有些东西,不得不破啊。你瞧瞧这地里呆了这么多人,能干个啥名堂?不过就是白白造个势。”
马富源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大片的麦田正被风卷成一片绿云,不禁叹了口气道:“集体化生产有一定的弊端,咱水力镇也是摸着石头过河。”
地委又派了农科所的几个专家下来给他们进行农业指导:“务必要保证试验点的产量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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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塘村原来的小学后面又盖了一间大房子,这次指导就安排在这里。桂香一放下饭碗就去了,这次可是有棉花种植的讲座呢!
来的专家也没什么架子,一堂课讲完了,问底下有人有问题没,竟没有一个人问,到底是之前的几年弄的,村里识字的人也没几个,桂香站起来一口气说了一堆问题。那专家点点头,一一给她讲。
桂香将那听来的东西又仔仔细细地和李红英讲了一遍,河埂上的自留地早就安顿好了,只等着公家地里的麦子成熟了。
第二天一早,桂香骑车去了学校,第一次月考啊。那老师本以为她请了那么多天假期成绩是该一落千丈了,但到底还是得了个第三名。
中考没有几个月了,总复习来的也快,试卷飞的跟雪一样,她只挑了一些难的做了。心里到底惦记她爹,一放学就匆匆骑了车往家赶。
李梅不知咋的带了一群婆娘在她家门口围着,桂香心道不好,下了车赶紧挤了进去。
“赔钱!我们的棉花苗都死了!”
“赔钱!”
“对,赔钱!”
李红英叫一群人围得心里直发慌,桂香抱了李红英的胳膊拍了拍,示意她安心。
转脸问李梅:“姨娘,这是咋回事呢?”
桂香家的棉花苗出的好,每个都是齐齐整整的两瓣叶子,李梅问李红英要这办法,她才告诉了去,偏生这李梅觉得这么好的办法要叫大家一起来试试,几家婆娘一聚首都按着桂香地里照葫芦画瓢,结果他们地里的棉苗一颗也没出。
这事要是叫她们男人知道,铁定免不了一顿打了……
桂香早先就讨厌这个姨娘,这回听了这事更是气的慌:“各位,请问你们家的棉籽是什么时候种的?”
“也就是七八天前!”桂香点点头,这清明之前种的棉籽都不会说不出的理。
李红英也知道这棉籽的价钱可一点也不公道的:“哎,到底是哪里出的叉子呢?咱家打钵子的步骤我一步也没少告诉她呀,这苗咋就不出呢?”
“小娘,那棉苗要揭膜有说吗?”桂香继续问。
李红英直点头:“有的啊。我还特意和她说要揭开膜通风的……”
“啥,还要揭开来透气,梅姐你咋没和我们说啊?”
李梅一见事情的苗头不对,她的确是忘记李红英的话了,当时只当是学了个本事回去,哪里知道会成这样啊!
不过她李梅也是活了几十年的人了,眼珠子一转就把这事给推的一干二净,索性往那地上一坐哇哇大哭:“呀,表姐啊,你啥时候和我说过这苗棚要揭开透气了呀?棉籽那么贵,我哪里敢随便糊弄,可都是按着你说的法子走的!这以后的日子就活不成了啊……”
李红英也急了:“梅梅,你说啥呢?我明明和你说过的!”
桂香一眼看穿李梅的把戏,心里不禁一声冷哼,几步走到她近前一把扶了她起来:“姨娘,你确定我小娘没和你说这药揭膜通气的事?”
“我确定!”这小丫头片子还难不住她李梅!
“哦?那是啥时候的事?”桂香问她这些不过是想叫她赶紧自己认错。
“这我哪里记得?”小丫头想套她的话,门都没有!
“王家媳妇也是从我小娘这里寻的办法对吧?”既然她不承认,桂香只得逼她撕破脸了,“可我记得王家的棉花苗出的很好。”
李梅打定要走个“你们瞧瞧,我这表姐做的多厚道啊,她连外人都告诉,却没告诉我这些!这不是满心满意指望着我哭天无路吗?”
李梅要不是她是姨娘,桂香可就真的想打人了,“可前两天,王家媳妇当时和你一起来的我家!”
那几个婆娘这才晓得叫这李梅给诓了做刀子了,顿时找那李梅算账,桂香懒得管,拉了她小娘进屋去了。李梅自己惹的骚,就该她自己承担!
外面叽里呱啦吵了好久,终是有人来敲了门,脸上全然没了早先的狠戾:“红英啊,这棉花苗还有救吗?”
桂香故意到里间去了,这群妇女不问是非地来她家吵,现在又要来求人,还真是孙悟空七十二变呢!当他们单家是软骨头好欺负吗?
桂香办法倒是有,就是要让外面的人等,请人帮忙就该拿点应有的态度来。
那群妇女也都是有眼色的人:“红英啊,这棉籽的钱可是我们家唯一的活钱了,队里的工分只能填肚子,这要是真的泡了汤,可是要让我们要饭去了……”说罢嘤嘤地哭了起来。
李红英一向心软,一年到头这村里谁家不可怜啊,哎,说到底都是她那表妹害的,桂香那丫头或许有办法救救那苗:“你们等等……”
桂香出来打量那几个妇女一眼,乖巧地喊了声婶婶们好:“这办法嘛,我倒是有……哎,只是我怕你们不敢用啊……万一这苗又死了,我们单家可就要遭人唾骂了。”
为首的那个妇女讪讪然道:“白天是我们不懂,瞎来了,还望你们不要见气的好。”
☆、第49章
生病
气温一天天高起来,柳条一抽,野桃就开花了,春天的水塘村到处都是暖融融的气息。大一点的孩子会跟着长辈挑一些野菜回去,小一点的孩子直趴在田埂上找田鸡,好不容易捉见一直小青蛙,急忙邀了小伙伴去钓龙虾。
今年村里多了个养蜂人,那蜂房都是单福满做的木活,就等着那蜂蜜采好后给一笔活钱了买下半年的周转了。
比起单福满家,村里的其他人则显得捉襟见肘的多,上半年的种子一买手头就没钱买化肥和农药了。唯一的办法就是男人们趁着忙的差不多了往城里去打些工。
大字不识的农民进了城也只能拍着长队在包工头瞧得见的地方守着,等了那工头吆喝着要几个人的时候再往前挤……
赵光和赵亮就加入了这个行列,他们来的时候只穿了件短袖褂子,连外套也不曾带上一件。排队的人很多,两人只能跟着人潮走。赵亮往四周望了一圈,确定自己和弟弟的身体是这群人里最好的,这才安心地喘了口气。
这春天里的天气变化无常,现在他们已经错过了玉水回去的末班车,要是还不能被不招去,怕是晚上就得淋雨了,唯一庆幸的是他们包里带了些干粮。
只见那顶着圆滚滚肚皮的包工头,一个一个地拍队伍里人的身体,挑挑捡捡的录用了几个,录用的标志就是在那人背上用米分笔写上个工。比起哥哥的淡定,赵光显然着急的多,这包工头不可能要一大批人去的,只怕还没到他们名额就满了!
“哥,你瞅见录了几个了?”
赵亮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莫慌。”他不是第一次来招工,懂得那工头想要找什么样的小工。
包工头检查完了赵亮身体,点点头,又检查了赵光的也点点头。
赵光心里一乐,朝他哥直笑,这事成了!可那包工头忽的皱眉道:“你们两个是认识的?”
赵亮点头,赵光还不知这工头要说什么,一时有些呆愣。
那工头抽了口手里的纸烟:“我们名额已经满了,你两只能要一个,谁去?”
赵光哪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啊,耳根子急的一片滚烫!赵亮却笑盈盈地道:“我和我弟弟一起来,哪能留一个人在这?碰巧我们会些编些竹席,您不若揽了我们两去,谁家的竹席坏了,咱也能修修补补,工钱照普通工人的八成给就行。”
那胖工头想起家里的那床竹席该换换了,点了点头说了两个“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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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家的那块地还没有腾出来,李红英将那些梗子长出来的小苗移到了旁边的自留地里。桂香要到晚上才会回来,地里只剩了她一个人。
还好这春天干活不像夏天那样热,但这满满一畦苗要一个个小心翼翼地拿起来再放进抛篮里就很费事,还有将那抛篮往自留地里挑。
来回几趟,李红英不知怎么觉得脑子里沉甸甸的,眼前一黑,脚一下滑猛地栽到地里去,靠在那田埂上半天才恢复过来。
桂香骑车过来的时候,正巧望见她在那池边洗脸,连忙下车喊了她。
李红英笑:“今天咋回来得这么早?”
“这课业完成得差不多我就回来了。”桂香一面说话,一面将那自行车赶到了自家的自留地里睡着。
李红英硬撑着站起来,半天才舒畅地喘了口气:“今天也不知咋的,头昏得难受。”
桂香也知她的身子不如从前了,“小娘,您先回家吧歇息吧。”
“还剩一点了,我再陪你弄会就回去。”那地里的苗子不移走就要炕死了。
桂香忙拍了拍李红英的背心道:“小娘,地里的活我来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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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渐渐升了上来,只是这云层移动得太快,桂香望了望那见那月亮朦朦胧胧的不甚分明。
这地里的庄稼种得再好也行不了几个钱,当年压棉花的是挣钱最多的,这一季忙完她再去学个会计,到时候叫她小娘跟着她轧轧棉花,定然要比这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行当轻松些。
路过许老汉家的时候,桂香将从水力买回的桂圆带给他了,她姥爷就爱剥点东西吃吃。先前桂香怕他孤单,王家媳妇家下小狗的时候,桂香特意去抱了一只给她姥爷养。
这不,才进门,那小花狗就摇着尾巴一路过来了。许老汉瞧见桂香也乐呵:“又去地里了?”这丫头越发长得像她那死去的闺女了。
桂香点头:“就呆了一小会,棉苗要急着移出去。”
许老汉咳了咳,敲了敲烟袋:“香啊,苦着你了,我上次听你爹说你和侯家的那个小子快成了?当兵的是好,可是瞧见几个军嫂开心的?”
桂香被她姥爷的语气逗笑了:“姥爷啊,您还是甭操心了。”
“我能不操心吗?你爹倒是放心你!我瞧见桂平天天上学,你却天天要到地里去忙活,心疼!你到底没个亲娘疼……”
桂香心里也是一阵难受,她的确喜欢在课堂上读书的日子,“姥爷,家里的状况暂时不能供得起两个娃上高中,都是一家人,桂平好和我好都一样。我都和马小红约好了,等水力的课程一结束我就找她叔叔学会计去。”
那小狗绕着那房梁柱子转了好几圈,也扑到桂香腿上黏住,那圆滚滚的肚子一个劲地蹭:“姥爷这小花还听话吗?”
许老汉捉了那只小狗摸了摸:“它啊,它是没咱们这些烦恼的哟,吃饱了就睡,就是爱衔我鞋子,每每要找鞋子穿找上老半天……”
许老汉的眼睛这几天看东西总没那么清爽,桂香还想明天去水力再去买瓶眼药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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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红英歇息了一个晚上依旧是昏昏沉沉的,桂香硬是拉着她去了玉水的医院,一查竟是血压高。挂了整整一瓶盐水,李红英头脑才清明了些。
桂香怕桂平耽误学习也没去学校找他,王家媳妇倒是提了好几瓶糖水橘子过来。
单福满也担心她的身子,这地里的生活可不轻:“明个我和那边说下,等过了农忙再回去,这地里没个男人到底不行。”
李红英想反对,桂平要是上大了学的话,这学费还要一笔钱。桂香也猜到了她的心思:“小娘,您先安心养病,这地里的事就不要太操心了,这钱多的事呢,哪能都叫咱家挣光了。”
李红英总算舒了口气,单福满这才到一楼取了药上来。
回水力的时候正巧在车站遇到了马富源,这李红英向来利索,今天却是由桂香扶着走的,脸色也不好看,简单问候了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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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春生自打送走了桂香,便去西藏出任务去了。满眼的戈壁黄沙渐渐被连绵的山所代替,再往南就望见雪山了,可惜他们出来的时候没带个相机。
章勤每天看着自己老大不时地翻着手心的纸条傻笑,心里直犯怵,章勤是手里拿着个地图等了老半天:“老大……咱这……”
“说!”春生转脸已经恢复了面无表情。
“许师长特意叫咱来就是来探探路?”这高原反应可真是叫人难受,他都见好几个小战士不舒服了。
春生挑了挑眉道:“他么,大概是想叫咱出来散散心。”
春生知道这许师长的意思,大抵是想磨磨春生的性子,他本来是想叫侯春生服服软的,可这小子说了个准保完成任务就出去了。许兰因着这个都气哭了。春生是愿意出来的,至少不用时不时地被许姑娘惦记。
章勤听他这么一说,脸都黑透了:“老大,您回去和许姑娘好好说说吧,咱这次可折腾的够呛的。或者,您替咱队里做做牺牲,古代就有美人计,反正糊弄过一阵就成……”
春生转脸笑道:“倒是可以考虑下你的计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