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知道了又何必打听,灼华斋可不是寻常人家能招惹的,便是太太……怕也要惦量惦量连家够不够份量。张太太眼睛眯了起来,凑到百合的耳边说道,许忠和百合是十太太的心腹,这件事又有谁不知道,太太憋了这许久,总算借着有孕发作了起来,可惜太太棋差了一招,他们夫妻可不是姚掌柜那对傻夫妻,夫妻不合,一个只知道偷藏银子养外室,另一个知道了丈夫有外室就不管不顾要拼个鱼死网破,他们夫妻可没打算一辈子做连家的掌柜,等能年老力衰了再领着谴散的银子回家养老。
他们可是颇有些长远的打算的,如今就算是连家疑心他们夫妻,怕也是拿他们没办法……
185天性三
百合一字不差地把事情跟许樱说了,许樱笑了笑;灼华斋的那位掌柜;你可曾见过?
前次鞠大掌柜的女儿出嫁,我出去买贺礼的时候;倒是走马观花见过一次。
觉得她如何?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百合皱着眉头想了许久,就是一个普通的妇人;除了身量略高倒无有什么不对……
身为女子;不觉得她的手大了些吗?许樱自上次从灼华斋回来;便不停地想着到底那个老板娘哪里不对劲;一直到前几日忽然想起来自己上一世听说的一个传闻,灼华斋之所以被封,是因有揭穿了所谓的老板娘,是从宫里出来的太监假扮的;又因此事牵扯到了宫里,被悄悄地把风声压了下去,她当时听的时候以为此事为假的,本朝对太监管得极严,这种扮女装开店的事,简直匪夷所思,这样轻风过耳的事,她自然不会放在心上,若非猛然想起这个传言,又两件事合在一处,怕是怎么样也想不通这件事。
你是说……百合倒吸了一口凉气……
此事若是真的,张太太无非是觉得那人手眼通‘天’罢了……许真是手眼通‘天’,灼华斋背后有哪位王公贵族的本钱里面,可这人又是谁呢?
那太太您……
无非是让人敲山震一震他们夫妻罢了,等生下孩子再说其他。许樱又问起许忠的事,许忠哥近日如何了?
总算是站住了脚,烟行的事全盘接了过来,辞了几个不晓事理的人,又招新了几个新人。
远得地方管不了,京里现下眼皮子底下,总不能再继续忍下去,让许忠与各掌柜来往时,多长些心眼便是了。许樱摸了摸肚子,她本性就不是能闲呆着的,这一年多的蛰伏已然够久了。
是。百合眼前也亮了起来,自家姑娘要把京里连家的商铺管起来,自己夫妻自然也是会水涨船高,只是……二老爷……
二叔那里,我自会去说,先斩后奏的事,咱们是不干的。
是。
穆家在苏州经营多年,便是苏州城里的一块砖,暗地里也是向着穆家的,梅园里出了命案,就算是处置得无声无息,穆家也一样听到了风声,但因这其中貌似牵扯到了自家女婿和官府,这才隐忍不发,等了约么月余,见再无什么风声,穆家这才有了动静。
连成璧早就料想到了穆家必不会不开腔,却不曾想自己离开苏州之前,这才听见了穆家的消息。
武景行身份特殊,来苏州本是以钦差的身份前来督办丝绸的,可他又不想与地方官多有牵扯,是以只是包了间客栈供自己一行人居住,除了乍来之时与地方官吏打了几次交道之外,都借口皇命身事务繁忙,将前来献殷勤的地方官给打发走了。
连成璧随着他也走遍了苏州原本御贡皇家的几家织户,又走了些大中小织户,心里约么也就有了些谱。
连家也是做丝绸生意的,年年都要从苏州购进大量的丝绸,卖往山东、京城、直隶等地,知道这里面的门道,大小织户所产的丝绸差别其实不大,有些小织户的花样子还精致些,只是产量太低,难为贡品,大织户若是做贡品的,又会因贡品只能卖皇家,亏了本钱,是以做贡品的都是与内务府有瓜葛的几家,做活确实不惜工本,做出来的东西也确比别家强些,皇上为何要让他们来看,实有些奇怪。
倒是武景行一语道破,内务府给御用织户的银子比起市价如何?
便是好年景,内务府给的银子也要高上三成。
到织户手里的,又能有几成呢?更不用说京里历来是先下单子,再付三成的银子,见着了实物再付五成,余下的两成不知哪年哪月……若是内务府没有靠山,谁能做得成这笔生意?
连成璧点了点头,皇上是觉得内务府有人从中牟利?
皇上倒不怕有人牟利,这笔生意自太祖那一辈起,就是恩赏功臣的优差,是太后提醒皇上,要到江南走一走,是为了谛听司的事,太后怕皇上幼主临朝,江南的谛听司生变……
谛听司?连成璧愣了一下才省过味儿来,连家行走商道多年,也曾经听说过有个谛听司,专为皇上打探民间动向监查百官,但是此事知道的人了了无几,寻常百姓便是听说过,也以为只是谣言罢了。
皇上派人到江南……也就是说皇上对武景行极是信任了,可是又带着他……他明面上可是山东一系的,皇上真对刘首辅毫无芥蒂?古来幼主与抚臣,少有善终……
皇上自是信的。武景行没说他皇上和太后面前,说了连成璧多少的好话,也没说刘首辅对这事心知肚明,却装傻充愣,所谓监查谛听司,其实就是太后暗地里替皇上培植自己的势力的第一步。
连成璧心里装了这许多的事,反而觉得自家的事是小事了,谁知刚回自己所居的上房,便瞧见龙睛给什么人倒茶。
钦差居所在,哪能就随便让陌生人登堂入室了,待看见那人的官靴之后,龙睛略闪了身,露出了那人的脸,是杨晏。
不知杨大人有何贵干?
杨晏站起身,向连成璧拱了拱手,下官与武驸马有些事要说,说完之后又想起了些许小事,想与连大人说一说。
连成璧这才明白,为什么杨晏在自己面前总是自称下官,原来……他也是谛听司的……自己与武景行同来江南,难道已经被默认与谛听司有关联了?杨大人不必如此客气,有何事您尽管讲。
连成珏……
呃?
穆家不知怎地,找到了下官,下官将事情加加减减地说了,事关钦命要犯,穆家也未曾多问,只是问下官那要犯与连成珏有何关联?下官也被问住了,特意来连大人这里也问一句。
连成珏已经死了。连成璧说道,他年少无知之时,曾经被坏人蒙蔽过,做过一些错事,现下他已然死了,还是不要问了的好。这就是说连家要咬死了连成珏已死这件事。
那穆家的九姑爷呢?
我与他素不相识,怎知内里详情?许也是被骗了吧。
杨晏点点头,连家不打算保连成珏,甚至连成璧觉得他早死早超生,他对连成珏这个最后一个知情人,也知道该如何做了,至于穆家……就算连成珏是穆家的姑爷,出了锦衣卫和数名江湖在自家的梅园里围捕看园老人的事,穆家这样的家也不会保连成珏……或者说避之唯恐不及。
既是如此,下官告辞了。杨晏是做官差的,不似是外人想的一般,锦衣卫还是知道底线的,杀人灭口的事是不会做的,但是既然穆家问了他连成珏是什么人,他不把实情告知穆家,日后穆家若是有什么变故,岂非是他的过错?
武景行带着连成璧到了江南,依着他文官的出身和与刘首辅的牵连,又与皇上的心腹之臣武景行交好,这样的若是如言保连成珏,杨晏还是能替连成珏瞒一瞒的,也好卖个人情给连成璧,可看着连成璧的样子,怕是对连成珏欲除之而后快,既是如此,不如同样卖个人情给连家,也卖个人情给穆家,把连成珏的实情说出来,至于穆家会如何处置他,是穆家的事。
锦衣卫的底线就是如此,不会自己杀,但合理合法之下,借刀杀人是从来都不会手软的。
龙睛有些似懂非懂地送走了杨晏,回到屋里却见连成璧拿起了看了一半的书看,不像是有什么事,十爷您可是要歇着了?要不要小的替你打水洗一洗?
让店家烧水,我今个儿要洗澡。
是。
连成珏将最后一张银票塞进了衣裳的夹层,自从梅园出了事,穆家的人待他就不似从前,原本说要借他银子将生意做大,现下也不了了之,穆九被蒙在鼓里,只觉得都似对她极好,可连成珏自幼在连家长大,别人对他是真好还是应付故事,一望即知。
穆家,他已经呆不了,甚至连苏州都呆不了了,管仲明虽然死无对证,可穆家若是知道了实情,定不能容他这个与江洋大盗有瓜葛,甚至连锦衣卫都引到自家的姑爷。
自从出事之后,他就开慢慢的将自己本来就是唬弄穆家的生意收了,聚拢了所有能聚拢的钱财,现穆家说要借给他做生意的钱既然是无望了,连成珏已然预备着走了,他的目光投到了铁梨木拨木床上的针线篓子,只觉得上面小小的大红肚兜红得刺目……
连成珏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向外面走去,却连自己的妻子与穆大奶奶相携自远处有说有笑地走了过来,他一转身拐到了另一个方向……
186天性四
穆大奶奶几乎是刚一踏进屋里;还未曾登上二楼;就觉得不对了;穆九自婚后一直跟夫君住在穆家花园的宜安楼里,一楼只做待客起居之后,二楼才是夫妻两个日常的居所;往日一楼必然要有一两个丫鬟值守的,可今日却是空空荡荡的……穆九不是那些个会放纵下仆的,素来对丫鬟们管束极严……更不用那种一脚踏进来;就觉得楼里空空荡荡的,不止楼下没人,楼上好似也没人……
穆九姑娘先是看见楼下没有丫鬟守着有些奇怪,瞧着大嫂怪异的眼神,心忽地一下揪紧了;挣开穆大奶奶的手,提着裙子往楼上跑去,饶是她佑大的肚子,竟跑得极为快速,穆大奶奶伸手拉了她一把没拉住,也提着裙子追了上去,跟着她们的丫鬟婆子被这姑嫂两个的举动吓得住了,回过神来之后也追了过去。
穆九上楼的头一件事就是推开紧闭的卧房门,只见窗户开着,窗前自己早晨的时候亲自插的绣球花被不知何时吹进来的风吹落了几片花蕾,晨起梳妆完毕收起来的妆盒不知被谁打开了,屏风上挂着的那件夫君最喜欢的月白袍子,不见了踪影……
桌上的茶杯下面压着一封信,穆九忽地觉得心里一沉,摇摇晃晃地走到桌边拿起信,只见信封上写着吾妻亲启。
她打开信,只看了两行便觉得双腿似是没了根一样,软得像是一滩泥一般,若不是有穆大奶奶扶着她,怕是要栽倒在地上。
穆大奶奶和赶过来的丫鬟扶着她坐到了床上,捡起了掉在地上的那封信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信上无非写着自己为躲避连家到了苏州,谁知连家却追了过来,又有一些仇家追到了此处,若是不走怕是要连累妻儿,只盼着穆九将儿女好好养大,他若是在异乡安顿下来定会来接他们母子云云……
穆大奶奶看完信,将信折了几折,使了个眼色给自己心腹的丫鬟,丫鬟什么话也没说,接过信就走了。
穆九坐在床上发呆,只觉得自己这一年过得像是一场梦一般,本以为是觅得佳婿终身有靠,怎会又被抛弃……
穆大奶奶坐在她旁边搂住她道,妹妹你不必着急,我已然派人去寻你大哥哥去了,定要将妹夫寻回来,让你一家团圆。
穆九靠在嫂子的肩头点了点头,指了指自己的妆盒,嫂子,你看看最下面一格里面的东西还在不在。
穆大奶奶有些疑惑地站起身到梳妆台前将最下面一格打开,只见里面空空如也……这里没东西啊。
穆九本来心中就有数,见穆大奶奶这般说,立时泪如泉涌……
穆大奶奶知道穆九自前夫家里出来时,身上除了首饰只有藏起来的不到一万两的银票,自家陪嫁的银子和东西,只随着她送回来不到三成,后来闵知府觉得脸上挂不住才又送回来一些,穆九除了自己随身带着的那些银票、首饰、衣裳,别的都交给了穆老爷,难不成……你那些银子……
他都拿走了。穆九带着哭腔说道,两人刚成婚时,她为了试探夫君,说要拿嫁妆给他做生意,他却说不用女人的钱做生意,她以为他是真男儿,对自己是真心实意,却不曾想……他这样让她如何在娘家立足……如何在苏州城见人!本朝虽不禁寡妇二嫁,可穆九这样嫁过一嫁夫君死了,再嫁之后夫君竟不见了踪影的,怕是这一辈子……更不用说穆九对连成珏是十成十的真情,只觉得人生在世得这样一个夫郎今生有靠……天下的男子与连成珏比起来皆如尘土一般,穆九只觉得心被人扯出来撕扯成好几块又在地上踩一般……
穆大奶奶见小姑哭成这样,又是心疼又是气恨,本来穆大听说了连成珏与江洋大盗有瓜葛是连家弃子之后,就起了杀心,是她们妯娌看着小姑可怜说情,这才让穆家兄弟收了杀心,却没想到连成珏竟然这般……
王四是个苏州河的摆渡人,每日晨起头一件事便是将船收拾好,静候客人,来往于苏州河上的各色人等见过不少,今日坐他船的年轻书生却有些怪异,他随手扔了个足有一两重的银锭子,坐下之后便示意他开船。
客倌,你这银子我找不开……
不用找,我包了你的船就是了,老丈你只管开船就是了。
您早说了要包船便好了。王四一边说一边整了整衣裳,撑起了乌篷船……
船在苏州河里慢悠悠地前面划着王四回头想要与官倌搭话都不见回应,只好闭紧了嘴巴再不说话,待船行到了码头上,他转过身,却见他客人不见了……
哎呀呀,难不成我今日撞了鬼?他去摸腰上的荷包,那整整一两的银锭子,却是真的……
穆大站在望河楼上,看着连成珏被人无声无息地从船上抓到了河里,再不见踪影,微微一笑,关上了窗。穆家做了这许多年的盐商,岂是他一个无根基的连家弃子能够欺负的,妹妹再做新寡又如何?穆家又不是养不起女儿……
许樱只觉得手上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低头瞧瞧自己正在摸着的衣料,却是平滑至极,全无一丝的刮人之处……
太太……绿萝小心地瞧着许樱,经过一场劫难之后,绿萝瘦了些,可眼睛却晶亮极了。
这料子的颜色不好,再换一匹。许樱笑道,绸缎庄的老板娘二话不说地又拿了另一匹新鲜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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