挤,互不相让,欧阳暖正觉得什么隐隐有些不对,低头一看,一直跟着自己的儿子,却消失不见了。
“念儿!”欧阳暖急了,不知该如何是好,“念儿!你在哪里!?”
人群你推我挤,争先恐后地看着这难得一见的胜景,丢了小小的一名孩童,对他们来说,根本没有注意到。
“念儿!你在哪里!?”欧阳暖从没这么急过,只觉得从未有过的慌乱心惊,迅速将她击溃。红玉和菖蒲连忙招呼护卫去寻找,可是人太多了,一会儿功夫就不见了孩子的身影。
“呜呜呜呜……娘……”马路的正中央,有一小童摔倒在地上,似乎是被人群推挤出来,摔得疼了,又找不到自家大人,被吓得厉害,捂着眼睛哭起来。
肖重华听出不对,连忙勒住缰绳,跳下马背。
立马有人从旁边扶了上来。
“摄政王……”
“是怎么回事?”肖重华问。
“没什么,是个孩子从人群中推挤出来,不要担心,我这就让他离开,不会耽误行程。”
肖重华淡淡地嗯了一声,微微侧首道:“扶我过去。”
“是。”侍从小心翼翼地扶肖重华过去,慕红雪远远看见不对,心中微微疑惑,也骑马过来。
“呜呜……娘,娘,你在哪里……”念儿心里害怕极了,不断啼哭起来。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念儿忽然止住了哭声,微微抬起头来,一张俊美夺目却显得很苍白的脸,正对着自己微笑。
是刚才骑在大马上的叔叔,念儿奇怪地看着他。
肖重华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涌起一种异常熟悉的感觉,却说不出是怎么回事,只是轻柔地问道:“摔痛了吗?”
念儿盯着他的脸,一时之间竟然忘记了哭。
肖重华又笑了一下,微微侧首,摸摸他的头:“不要哭了,待会儿我让人去找你爹娘。”
“嗯!”念儿用力点了点头,一侧首,正看见欧阳暖站在自己的不远处,连忙欢欣雀跃起来,一把扑进她的怀里:“娘!”
欧阳暖却一动不动,静静地看着面前的男人站起身来,脸上平静无波,有些恍如隔世,没有说话。
慕红雪一下子惊呆了,愣愣地看着这一幕,欧阳暖淡淡向她点了点头,便要拉着孩子离开。
肖重华目不能视,他只能隐隐约约看出一大一小的轮廓,眼前却仍是白茫茫的一片。
对方沉默,他只是有些微的奇怪,在这奇怪之余,心的某处,不知为什么,突然微微的痛了一下。
“娘,你怎么不说话?”那孩子天真地问道。
欧阳暖淡淡一笑,道:“咱们回去吧。”
是很轻很轻的声音,显然她不想让他发现自己的存在,然而肖重华却还是听到了这个声音,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脏紧紧一缩,接着是针扎一般的难受。
这个声音……分明是……肖重华心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肖重华不可置信道:“暖儿!是不是你?”说话间,他也不由自主地向前了一步。
欧阳暖却已经带着念儿转身离去。
肖重华快步走过去,却突然摔了一跤,心中剧痛,口中腥甜,“噗”地一声,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其他人都是大惊失色,慕红雪大声叫着欧阳暖的名字,然而欧阳暖却硬起心肠,没有回头。
“娘……”念儿看到欧阳暖冷漠的面孔,知道娘在生气,可是娘为什么生气呢?因为他瞎跑吗?
“暖儿!”肖重华呼吸不畅,口中腥甜,脚步已经凌乱,却还勉强挣扎着追上来,可他眼睛失明,仓仓惶惶之中早已撞翻了不少东西,一路追来,竟是一身的狼狈。人越来越多,他再也没办法分辨出那两个模糊的身影究竟在哪里,眼前只是一片混乱……
欧阳暖不知道为什么,听着那样的声音,自己的心,竟也跟着不可抑止地颤抖。三年了,这时间不长不短,曾经有过怨恨,那恨意铺天盖地,可是时至今日,再见面,更多的,却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欧阳暖抱紧了孩子,加快脚步。
念儿完全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很懵懂地看着这一切。
人太多了,肖重华终究还是没有追上来。
原本想要立刻回去,可是肖念却很失望,欧阳暖便想,既然已经陌路,何必担心碰到呢,索性让他继续玩耍。念儿到底还是小孩性情,很快忘记刚才的不快,一会儿又不知道钻到哪个人群中看热闹去了,欧阳暖笑着摇摇头,慢慢的跟在他后面。出来了大半天,看着他东奔西跑的快活背影,倒感觉也有些乏了,心口又有些烦闷的感觉。刚想开口去叫他回家,红玉和菖蒲却突然神情戒备的看着前面。欧阳暖有些啼笑皆非的看着她们紧张的神情,疑惑的抬眼望去——一道修长的身影就站在她们的前方。
阳光浅浅的洒了下来,照耀在来人那如温玉般光洁的面庞上,有些透明的苍白,颊上却有一抹奇异的红晕,一时之间,他没有丝毫动作。
直到那人提步向前进了一步,菖蒲忽然跳了起来,尖声道:“你……你来做什么?”
几乎是不用分辩,肖重华便能察觉到欧阳暖在哪个方向,他强行压住胸口翻滚的血气,语气却十分的平和:“我只想看看你。”
菖蒲冲口便出:“是来看我们小姐死了没有吧?”
肖重华似一震,继而轻轻一叹,默默无语。欧阳暖淡淡道:“菖蒲,不得无礼!”
菖蒲委屈地道:“小姐!你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在菖蒲简单的头脑里,始终觉得肖重华背信弃义在先,哪怕红玉和她解释过一百遍,她也不能理解。
欧阳暖淡然一笑:“既然来了,就去寒舍坐坐吧。”说着,她牵着孩子的手,转过身。
这时候,慕红雪已经赶了上来,看到这情形,想要解释什么,却只是道:“暖儿姐姐,这一次摄政王是送我回高昌的,我马上就要嫁给九哥了。”
欧阳暖一怔,似乎有点意外,却并没有表露出来。不知何时,慕红雪爱慕的人变成慕轩辕了吗?还是说,这又是一场政治的联姻?慕红雪下意识地想要走近一步,菖蒲却一脸忿忿之色的瞟着她。
一路上,肖重华不再坚持不让人搀扶他,金良便一路将他护送到了别院。
走到家门口,方嬷嬷已在门口候着,见到回来的是这么多人,眉尖一挑也不说话,只是有些担心的看了欧阳暖一眼。
“有客人到了,去准备些酒菜吧。”欧阳暖柔声吩咐,随后对肖重华和慕红雪道,“一切随意,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告诉方嬷嬷。”
肖重华只是沉默了半响,笑了笑:“那我打扰几天了。”
欧阳暖暗中叹气,点点头,便转身带着孩子离去。
菖蒲边走边闷声说道:“小姐,摄政王有什么了不起,这是咱们的地方,让他们走嘛!”
欧阳暖望着渐渐暗淡的天空,淡淡说道:“我不在意的人,你又何必放在心上呢,他留不了多久的。”
“可是,小姐——”
欧阳暖哑然失笑:“怎么越来越唠叨了,小心将来嫁不出去。”
“哼,”菖蒲很不高兴地道:“奴婢就是讨厌那个妖里妖气的公主。”
欧阳暖笑着摇了摇头,这三年来,她想了很多,也慢慢发觉这事情的古怪之处,虽然别人什么都没有向她说,可她还是隐约猜到了一些,肖重华想必是为了国家的安危才会放弃了自己,或者说,这是一种变相的保护,可是对欧阳暖来说,这种保护,是一种难以言语的伤害。被放弃的人,被留在原地的人,是一种怎样的痛苦,他能够体会吗?现在想要重修旧好,她却已经没有这样的力气了。
她——真的觉得太累了。这样的生活,好好照顾念儿,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很好,很好。
烛火轻摇,夜已渐深,红玉将念儿抱下去休息,欧阳暖一人坐在桌前,怔怔出神,不知肖重华来是为了什么,难道真是为了告诉她慕红雪和他没什么关系吗?长叹一声……苦笑摇摇头,当真是自己多想了,也许只是路过。起身吹灭了蜡烛,躺到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外面淅淅沥沥的好像是下起了小雨,听着滴滴答答的声音,迷迷糊糊中直到天快亮时才朦胧睡去。
迷糊中隐隐听到门外似有人说话声,睁开眼睛,天色已亮,屋外的雨声还是一如昨夜,淅淅沥沥的没有停,还有人刻意压低声音在讲话,欧阳暖在屋子里也听不清,她对着门外开口唤道:“红玉……”
“是,小姐。”红玉恭敬的答道,推开门走了进来,服侍她起床。
她配合着进行穿戴,一边漫不经心的问道:“什么人在外面?”
红玉为她梳妆打扮,看了一下她的脸色,小心的说道:“摄政王一早让人端了补身的药来,说是京都最好的太医开的,对虚寒体质极好,见小姐没有醒就在门外候着,被菖蒲碰上了,好像是起了争执——他站了半天,身上的衣服像是都被雨打湿了……”红玉这样说道。
欧阳暖叹了口气,“让他进来吧。”
“是。”红玉忍不住微笑,欧阳暖不由自主摇了摇头,这两个丫头,各有各的想法,一个拼命阻止,一个拼命撮合。
不一会儿,却是念儿蹦蹦跳跳的进来了,手里啃着玫瑰糕点,欧阳暖看了一眼,道:“还没用早膳,谁给你的糕点?”
念儿笑嘻嘻地看了她一眼,含糊道:“叔叔给的。”
叔叔?欧阳暖摇了摇头,这孩子真是,平时见到人也不这么亲热,一眨眼就叫上叔叔了。
菖蒲看着就不爽,眼珠子一转,回过脸对欧阳暖甜甜一笑:“小姐,今儿咱们出门吧。”
欧阳暖看着她,笑着摇了摇头,菖蒲垮了脸,终究还是被红玉拖出去了,顺道被拖出去的,还有坐在那里啃糕点的念儿。
门外传来有礼的敲门声,欧阳暖暗暗叹气,该来的是躲不过的,“进来吧。”
肖重华那修长的身影走了过来,欧阳暖一指对面的椅子:“请坐吧。”
肖重华试探着摸了一下墙壁,然后一言不发的坐了下来。
欧阳暖看他脸色苍白,头发还有些湿,应该是被雨淋的,轻轻一叹,拿起桌上的杯子,倒了杯热茶放在他面前:“还好吗?”
他也不动,就这样死死的看着她,脸上的神色有些古怪,仿佛是忧伤:“暖儿,你恨我吗……”
欧阳暖轻轻的摇了摇头,拿起杯子喝了抿了一口茶,手指在杯沿上慢慢的转圈,徐徐的开口:“不,我谁都不恨,也谁都不怪了。”
肖重华听了似一震,脸色更是苍白,嘴唇有些哆嗦,就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欧阳暖见他修长白皙的手指用力紧紧的抓住桌沿,手背上的青筋都有些露了出来,头低着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只见那浓黑的羽睫不住的颤抖,一双眼睛近乎空洞,显得格外的脆弱。
欧阳暖无奈地看着他,没有开口。
“你……能原谅我吗?”肖重华语声颤抖,有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激动。
欧阳暖微皱眉头,只觉得有种说不出的疲惫,“没什么不能原谅的。”
“能不能……和我回去。”
欧阳暖心中长叹,淡淡的叉开话题道:“重华,美丽的花朵开过一次,便会凋谢了。”
肖重华闻言大震,脸上的血色刹那间褪成惨白,他紧紧的闭上了深深的眼睫,屋外的寒风吹进,将原本就清冷的房间更带出几分凄凉。
过一会儿,他的声音再次缓缓响起,原本清亮的声音却有种说不出的疲惫和虚弱:“这些年,你把念儿照顾的很好。”
欧阳暖淡淡的望着窗外,脸上依旧没有表情,心中有一丝诧异和微微的苦涩,却没有一点留恋和心动,随之而来的似乎也只有无止境的疲惫。她舔了舔干涸的嘴唇,淡淡的说道:“他是我的儿子,这是自然的。”
“我知道……我只是想——”
他想要解释,欧阳暖明白,只是她太累了,历经生死,她几乎已经是忘记了一切,何必重新记起来呢?
“肖重华——其实解释与否现在都已经不重要了,我不再怨恨你了,只是我和你的缘分也早已结束,你不必再强求。我相信,你身边一定会有比我更好的人出现。”
肖重华没有接话,欧阳暖转开头去,不忍去看他那痛苦的表情。
很长一段时间他们俩就这样坐着,相对无言,直到桌上的热茶也渐渐冷去。半响,他幽幽一叹:“只要你过得好,我不会勉强你。”说罢,起身慢慢的走了出去。
到午后,雨渐渐小了,空气中弥漫着一层水汽,显得雾蒙蒙的。不知道红玉将菖蒲拉去了哪里,欧阳暖独自一人在院落里走着。天阴沉沉的,空气又冷又湿,仿佛连带着骨头里都沁着阴寒,让人极不舒服。欧阳暖轻轻拍去粘在身上的水汽,朝后院的药池走去。在院子后面有一个独立的药池,是引得山间的温泉,以玉石砌成,玲珑可爱,十分珍贵。欧阳暖散开长发,把身体浸入暖暖的温泉中,浑身的毛孔都像是完全的舒展开来,舒服的开始呼吸一样。
泡在温水中,任由温暖的水波一阵阵轻柔的抚摸着她的身躯,浑身都觉得暖烘烘懒洋洋的,渐渐的思绪开始远去,脑海中一片空白。
泡了澡出来,便觉得舒服了许多。欧阳暖慢慢往回走,却没想到慕红雪早已在门口等着自己。
看到欧阳暖出来,慕红雪轻声道:“摄政王,他的眼睛看不见了。”
欧阳暖没有出声,她已经看出来了,只是她觉得,这一切的一切都该有个结束,为什么要去追问呢?既然是有了各自的人生……
“他是为了你瞎的,你知道吗?”慕红雪忍不住要哭,可她忍住了眼泪,“刚开始我觉得你为什么要嫁给这个男人呢,冷酷又无情,半点人情味都没有,可是后来我觉得你是对的,因为他是一个很好很好的男人,为了你的安全甘愿忍受委屈,甘愿承受一切的冤枉,可是等他回来,你却中毒,命悬一线,他为了让你活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