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在己方范围内,弓箭手不敢放箭,那人更加肆无忌惮,出手招招狠辣无情,顷刻间已有多人死亡,逐渐向吕僧珍靠近。容情见机不妙,立即飞身上前。加入战圈。谢芳菲担心他的安全,在后面大喊:“容情,小心!”
那黑衣人听到谢芳菲的喊声,蓦地转头朝她这边看来,一眼看见被众人团团围住,身穿男装的谢芳菲。谢芳菲远远的看清楚那双漂亮无比,闪着寒光的眼眸,倒退一步,竟然是明月心,怪不得要包的严严实实。
明月心乍然下听到谢芳菲的声音,还以为是幻听,待看见人群中的谢芳菲,疯了一样,不顾一切,抛开吕僧珍,不要命似的,拼尽最后的力气朝谢芳菲杀来。谢芳菲不明白她为什么不想着逃命却往自己这里杀过来,连连后退。
容情一剑朝她刺来,明月心力战之下,动作有所迟缓,肩膀上中了一剑,顿时血如泉涌。伸手捂住肩膀,突然停下来,将手中的剑往地上一抛,扯开面罩。众人惊讶的叫出声,万万想不到此人不仅是女子,而且如此美丽,堪称人间绝色。
吕僧珍也大为吃惊,沉声说:“明月心,竟然是你!”明月心对其他人视而不见,狠狠盯着人群中的芳菲,眼中的仇恨让谢芳菲禁不住打了个冷战。她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可以恨成这个样子,那眼神比嗜血的野兽还可怕。明月心咬牙切齿的说:“谢芳菲,你竟然没有死。谢芳菲,你竟然没有死!”翻来覆去就是这两句话,然后无缘无故的哈哈大笑,神情恐怖。
笑完后,眼中流出一滴一滴的眼泪,魂断神伤,万念俱灰。众人看的心酸,忍不住有些同情她。明月心一手擦干眼泪,恢复水云宫“右使”的冷酷。恨不得将谢芳菲生吞活剥,拆皮煎骨。谢芳菲明知道她已是阶下囚,没有什么威胁,可是心里不由自主觉得害怕,惶恐不安,像暗中被野兽盯上的感觉。
吕僧珍最先恢复过来,问:“明月心,秋开雨呢?他怎么当起缩头乌龟来了,这么久也不露个面。”谢芳菲听见秋开雨的名字,黯然神伤,垂头不语。容情悄悄走到她身边,握紧她的手。谢芳菲仍然觉得冷,透骨透心的冷。
明月心听到秋开雨这三个字,忽然又激动起来。看着吕僧珍冷笑说:“他如果还在这里,江陵早就破了。你还能站在这里和我说话!”吕僧珍也没有生气,挥手让人将她带下去。明月心没有走,死死看着谢芳菲,挑衅的说:“谢芳菲,他为你疯了,你难道不想知道他的消息?”
谢芳菲木然的看着她,迟缓的说:“你说什么?究竟谁疯了?”明月心眼泪不由自主的掉下来,大叫说:“他疯了!秋开雨疯了!他以为你死了,终于还是疯了!什么都不要,就这样走了!”
谢芳菲觉得天地忽然就塌下来,什么都没有,一切都是虚幻。拨开人群走到她身边,呓语般说:“他怎么会疯!他这样的人怎么会疯!你一定在骗我!你一定在骗我!”明月心恨声说:“我也不相信他会疯,可是的的确确是疯了!不然,为什么突然鸣金收兵,为什么突然兵败如山倒,为什么突然什么都没有!而谢芳菲,你竟然没有死!他因为你疯了,你竟然没有死!”
众人乍然下听到秋开雨疯了的消息,全都不敢相信,直愣愣的看着明月心。谢芳菲抬眼看着她,只懂得摇头,连声说:“明月心,我不会相信你的。我不会相信你的。”
明月心盯着她,继续说:“我们正在组织最后一轮的进攻。他上一刻还好好的站在观战台上,平静无波的观看战争的进展情况,和平时没有任何的不同。下一刻突然就疯了。毫无预兆的出手,见人就杀,疯魔癫狂,什么人都认不出来。鲁休烈和萧惠训全部死在他的手下。然后什么都不顾,抛下一切,就这么走了。他不是疯了,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我见他不成样子,追了出去,他连我也要杀。我闭上眼睛等死的一刹那,突然大叫‘谢芳菲’这三个字,他像受雷击中一般,也不记得杀我,转眼就不见了。谢芳菲,你活着,我争不过你;没想到你死了,输的更惨,还要借你的名号保命。谢芳菲,他到底疯了。什么都不要,就这么走了!水云宫,魔道,天下,统统都不要,就这么疯了,走了!”
谢芳菲听的吐出一小口鲜血,面色灰白,眉眼间隐隐呈现黑色,说不出话来。众人立即扶住她。明月心终于骗的大家对她失去防心,骤然发难,右手寒光一闪,一根细若发尾的银针势如闪电朝她眉眼中心射去。容情对她早有提防,一闪身,双手夹住银针,冷冷的看着明月心,说:“明月心,你好歹毒的心肠。!”
众人的刀剑齐齐往她身上招呼。明月心浑身是血,气息奄奄。谢芳菲勉强站起来,看着她,有气无力的说:“明月心,你不用恨我,我没有比你好多少。他疯了,我也差不多疯了。你恨我做什么,我这一生,都疯了。”
明月心看着慢慢走近的谢芳菲,暗暗凝聚全身的真气,突然使出一招与敌偕亡的招式,全力向谢芳菲扑去。容情截住她用尽全力的一击,踉跄后退,嘴角流出一丝一丝的血迹。明月心真正的杀招却是手上掷出的火药弹。前两次全是诱敌的着数。她早就抱着和谢芳菲同归于尽的念头,等到最后一刻才使出杀手锏。料定容情此刻身受重伤,自顾不暇。容情见她手中抛出的火药弹畅通无阻的朝谢芳菲飞过去,心知不妙,奋起余力,飞身扑倒谢芳菲。
“砰”的一声巨响,容情后背血流如注。谢芳菲跟着也吐出一口血,扑到他身上,喃喃叫着:“容情,容情,容情……”容情张了几次嘴,最后用唇语无声的说:“芳菲,你没事就好。”伸出血迹斑斑的右手想要摸她的头发,还没有提起来,颓然的放下了。谢芳菲一连受两重致命的打击,早就受不住,昏死过去。
明月心早被万箭穿心,直挺挺睁眼倒在地上,到死仍然不敢置信的看着飞身替谢芳菲挡弹的容情。
谢芳菲梦中行走在一片漆黑的旷野中,什么人都没有,一切静的可怕。前面的黑暗处鬼蜮阴森,一丛一丛深不见底的黑影,将天和地连接在一起,混沌一片,像是一团杂糅在一起的黑布。谢芳菲梦里觉得她自己行走在盘古还未开天辟地的懵懂里,跌跌撞撞什么都分不清楚,沉沦颓废的惊心动魄。如果真的可以这样,她倒希望这个天地还是古老蛮荒,什么都没有的好。没有开头,也就没有结束。她似乎永远都走不出这片黑暗。暗影丛生,鬼魅魍魉的世界里,忽然传来“姐姐”的呼叫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近在耳边。谢芳菲不得不回来。
谢芳菲睁开眼,看见小文,正睁大眼睛看着自己。丁令光手中抱着婴孩,惊喜的说:“芳菲,你终于醒了。真是吓死我们了。”谢芳菲似乎没有知觉,呆呆看着她。丁令光坐在她身边,将手中的孩子递到她眼前,笑说:“芳菲,你看他多可爱。”
谢芳菲仍然没有说话。丁令光直直看着她,说:“芳菲,你还有小文,你要好好的活下去。”小文不声不响的爬到她身上,低声叫着“姐姐,姐姐”。谢芳菲半天终于说:“真的很可爱。他叫什么名字?”丁令光笑说:“叫萧统,好不好听?”谢芳菲微微点头。
丁令光看着谢芳菲收拾包袱,问:“芳菲,你一个人要到哪里去?”谢芳菲转头看着她,说:“令光,我不是一个人,我还有小文。”丁令光拦住她,说:“不行,芳菲,你太胡来了。”谢芳菲按住她的说:“令光,我没有胡来。我会好好活下去的。我要去找陶大师,他答应过我收小文当他的关门弟子。”
丁令光仍然不放手,冷冷的说:“我更不能让你离开。小文跟着你,我还放心一些。现在,你居然要将他送给陶大师,你这是干什么!临终托孤吗?你绝对不能离开雍州。仗还没有打完,到处乱哄哄的,怎么走!芳菲,我是不会让你离开的。”
谢芳菲的心事正被她猜中,面不改色的说:“令光,你多想了。我答应过你,一定会好好活下去的。小文跟着陶大师再好不过。我也正想投靠大师。有他照应我们,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等我走到建康,仗已经打完了。”好好的活下去,可是生不如死,死了会比较好吧。
丁令光始终劝不动她,想起陶弘景,他总不能眼睁睁的什么都不管,稍稍放了些心,只得答应谢芳菲离开。派了几个侍卫沿路护送她去建康。再三叮嘱,路上千万别出差错。
丁令光一路送出城来。谢芳菲抱着小文坐在马车里,心里面安详平静。一个人一旦做了某样决定,其他的就不重要了。谢芳菲从帘子外面看见远处矗立的庙宇,那是卧佛寺。神情难得的波动起来。想了一会儿,大声说:“停车!”马车晃悠悠的停住了。
谢芳菲抱起小文就要上去。侍卫们为难起来。谢芳菲说:“我只不过上去磕个头,烧柱香,祈求一路平安罢了。”众人也不敢十分为难她,远远的跟在后面。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
谢芳菲慢悠悠的一路爬上去,不急不徐,想将沿路的风景刻在脑海里。百花齐放,百鸟齐鸣,正是江南好风景。以后,以后可能就没有机会。小文不让抱,一个人在前面爬的气喘吁吁,满头大汗。走了大半天,才走到寺门口。
谢芳菲凭着记忆,一路摸到后院,那些桃花不解世间爱恨情仇,依然开的如火如荼,宛若云霞。谢芳菲摘下一枝桃花,喃喃低语:“桃之夭夭,灼灼其华。”长叹了一口气。一阵风过,瞬间落红无数。
谢芳菲低头拍了拍身上,肩上的桃花,再抬起头时,忽然怔住了。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含着泪,忽然笑起来,一声一声的呼叫:“开雨!”宛转缠绵,感心动耳,荡气回肠。
谢芳菲和秋开雨带着小文离开了。去了她一直向往的“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塞外。说不定会碰见任之寒。他或许有了许多的小孩。
谢芳菲他们经过建康的时候,城毁人亡,一片废墟,满目疮痍。谢芳菲指着远处的建康宫说:“开雨,你看!”秋开雨点点头,没有说话,他们之间不需要语言也能了解彼此的想法。建康宫,建康宫再一次被毁。谢芳菲除了叹气,没有其他的语言。
这样的乱世,没有一样感情不是千疮百孔,支离破碎。城毁了,人亡了,所幸,他和她还活着。
这样的一段故事,只是一个别样的传说,不存在正史里。一个朝代的结束,另一个朝代的开始,已经和他们无关,和这个故事无关。
题外话
到目前为止,《倾城别传》基本上完成了。大家终于“守的云开见月明”,李李翔的罪孽今天好容易满了。关于后记和番外,李李翔打算回校后再写。想写一点秋开雨的番外。大家有什么建议,都可以留。李李翔根据大家的呼声考虑。唉,李李翔现在可以好好的睡一觉。
李李翔最后一点之所以一起传上来,是因为怕受大家舆论的影响,而改变既定的结局。上次写到左云偷溜进雍州策动民变一事的时候,李李翔受大家观点影响太深,差点想不写了。现在,总算熬过来了,阿弥陀佛!
文章粗糙的完成了,连错别字都没有改。改文比写文更加困难,“一文千改心始安”,是一项艰巨的大工程。李李翔甚至连个像样点儿的文案都没有好好的写。因为时间拖的有点久,前后的文风都不一样。李李翔汗颜!有一天晚上看了张爱玲,第二天文风就带上张爱玲的味道,吓的李李翔在写文期间不敢翻其他的书。
李李翔要在暑假期间好好读一点书,觉得自己写文简直是在胡言乱语。还是那句话,非常感谢大家对李李翔和《倾城别传》的关注和支持!借这个机会,说一点题外话。鞠躬!
永远向大家致敬的李李翔!
倾城别传
作者:李李翔
此情可待成追忆 之一
此情可待成追忆 之一
秋开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雍州卧佛寺的。他日复一日站在禅房前面高大的槐树下,透过状如伞盖的密叶看头顶一点一点的白云长空,维持同一个姿势,同一种表情,长久不变。寺院的僧人早已习惯他这种孤僻怪异,也不去管他,只当是失意潦倒之人。没有人想到他就是令天下人闻风丧胆的“邪君”,不,不是“邪君”,已经是“邪尊”。
秋开雨的理智渐渐处于崩溃的边缘。他的心里养了一条毒蛇,伤人伤己,一天一天的长大,紧紧缠绕住他的身和心,已经不受控制。他觉得灵魂一口一口被吞噬,只余下悔恨的追忆。追忆,不,他宁愿忘记。可是,偏偏精神的丝缕还牵扯着过往的一点一滴,越想忘记越清晰分明,逼的他一点一点沉沦腐朽。他仍然不死心,挣扎徘徊,不肯屈服,他是秋开雨,怎么能任由感情主宰堕落!可是身处沼泽丛里,越扎挣陷的越深。终于,终于感情还是压倒了理智。可是,已经迟了。整个人摧枯拉朽一般开始分裂。
扫地的小沙弥一下一下挥舞着扫帚,“沙沙沙”的节奏声充满和谐的韵律。是个年轻人,没有忧虑,无所顾忌,走近呆立的秋开雨,仰起脸问:“施主,你天天站在这里,是在等人吗?”秋开雨蓦地心悸,痛的全身发麻,脸色苍白的看着他。他以为又像往常一样讨了个没趣,不以为意,拖着扫帚正要走开的时候。秋开雨却低声回答:“不,我是在等桃花开。”人,人永远也等不到了。
小沙弥惊奇的看着他,思虑半天才说:“等桃花开?可是寺里的桃花还要很久才会开呢。山下的桃花比这里开的早。”秋开雨充耳不闻。小沙弥见他又恢复冷漠的表情,暗中做了一个鬼脸,悄悄的离开了。悔恨,悲哀潮水一般涌上秋开雨的心头,无孔不入。他发狠也抵挡不了这种深入骨髓的寂寞,空虚。暗的影,黑的夜,血和仇,人和鬼,他被他自己亲手毁了。一遍又一遍的追忆,加速秋开雨的毁灭。没有人毁的了他,除了他自己。
就是在这里,第一次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