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迷了两日的燕泠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大床上,鼻尖依稀嗅到檀木的清香。
“水……”她呻吟,声音极为微弱,浑身犹如车碾过般,动弹不得。
“燕儿……”奕雄的脸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巧儿端来碗。
他说句:“给我。”接过碗,他小心地喂她喝水,满脸的胡渣,人憔悴了许多,只是见到燕泠苏醒,眼里不再凛冽如冬。
她盯着他显得有些迷蒙的脸,喝了几口水,想要说什么,却又昏睡过去。
他放下刚端起的盛着稀粥的瓷碗,抚摸着她苍白的脸庞,百感交集。
巧儿看着主子,眼底湿润了,便悄悄转过脸去,使劲眨回即将涌出来的泪。这三年来日日看着主子,好希望主子们能苦尽甘来。
三年来,主子自己扛着内心的苦思,那份心酸,怎为外人知。就连被养在府里的芳侧妃,也是漠不关心,不过,就算她想要关心,也是无法企及的吧。那死乞白赖搬进王府等着大婚的洛家大小姐,更是妄想窥探主子心田一角也不曾得到过。主子的心,只为王妃一人温柔开放,不知是王妃的幸,还是主子的不幸啊。
午间,奕汉又来了一次,诊断过后,朝奕雄点点头:“二哥,她已无大碍了,你也该休息。就算她是燕儿,你这样不眠不休地陪着,不见得她能马上好起来,不要等她大好,你却倒下了,三弟可不是专等着当你家王府的御医的。”
“我自有分寸。”他皱眉头,“她真的没事了?”
“照我开的药方,保持伤口的洁净,不日便会好的,二哥难道要怀疑三弟的医术了?”奕汉将燕泠冰凉的手放回锦被内。
“没有的事。”他抿嘴看了奕汉一眼,又转头盯着她。
“二哥,三弟有些话不能不说。”
“说吧。”
“其一,那夜父皇宫中有刺客,刚好你孤身回府途中便有刺客追杀,这里面是不是有关联,尚未可知。其二,燕泠是不是燕儿,光凭外貌相似和感觉,二哥下了定论是不是过于草率。其三,燕泠来长堰真正的目的是什么,我们根本不知道,那夜为何如此巧合救了你受了伤……”
“这些,我都想过,但我相信她就是燕儿。我的燕儿……”他执拗地不愿意他人怀疑她。
奕汉叹了口气,起身正欲告别,见桃儿端来温热的药,便驻足稍看。
桃儿将药递给奕雄,然后扶起依旧瘫软的燕泠,他先含着,用嘴将药汁一点点渡进燕泠的嘴里,然后桃儿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让她吞下去。良久,奕雄将空碗递给巧儿,取了丝巾擦干净燕泠溢出嘴角的药汁,那动作,轻柔而专注。
奕汉给巧儿一个眼神,巧儿便跟着他出去。
☆、106真假王妃
“王爷都这么喂她喝药吗?”
“是的。王妃一直都昏迷不醒,怎么都喝不了药,灌也不行,王爷便每次都这样喂。”
“巧儿,本王……你和桃儿须得好生照顾王妃,还有,注意王妃的举动,如有什么异样,要立即知会王爷,知道么?本王先回府,明日再来。”
巧儿虽然有些疑惑,但也不多问,俯身行礼:“然。巧儿恭送王爷,王爷慢走。”
巧儿回到思燕阁上的时候,桃儿竖起手指示意她噤声,她一看,王爷居然和衣躺在燕泠的旁边,人都睡了手还紧紧抱着仍旧昏睡的燕泠,好似怕她跑了一般。
给王爷盖上被子,下了纱帐,两人退到阁楼下。
“刚才王妃醒了那么一小会儿,王爷终于肯歇息了。”巧儿叹息。
“巧儿姐,你说王妃她是不是真是王妃呢?”
“不知。感觉应该是,王爷也说是,但为了稳妥起见,桃儿除了细心照顾王妃,其他的还是要多加留心才好。”
“嗯。是不是刚才三爷和你讲了什么?”桃儿好奇。
“没什么,就是嘱咐一些事情,三爷既然那么说就有他的道理,我相信他不会伤害主子。”
“也是,除了三爷,主子那么些兄弟,我看都不可信。”
“平常财主家里的儿子们尚且争些个财产呢,何况帝皇家?这些我们管不着,只管小心伺候着主子们,那才是我们的本分。”
桃儿点头。
黄昏时分,燕泠再次醒转,她禁不住呻吟了一声,旁边的奕雄马上就惊醒了,坐起来问她:“燕儿,不舒服吗?要喝水吗?”
燕泠轻若无声地嗯了声,奕雄小小地迟疑了一下,搞不清楚她是说不舒服还是想喝水,看了看她有些干裂的唇,便赶紧捧了水过来喂她。
燕泠心里无奈地叹气,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到底是对还是不对。
身边这个男人,她真的不想去伤害他;可是,如果远离他,自己作为燕红衣,孤身一人又难以达成师傅的遗愿。
又过了三四日,燕泠可以在别人的搀扶下到窗前小坐,奕雄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那个怎么还喊……巧儿,桃儿,你们……算了,我要沐浴更衣……”总被喊成王妃,燕泠感觉很不自在,但总不成让她们喊自己的名字吧,就算她们真敢喊出口,她还不乐意呢。
燕泠虽然仍旧不承认自己是燕儿。但自己都上了贼船,吃住都在人家王府里面,大中午又给那贼头王爷大人软硬兼施吃干抹净了一回,还不承认自己是贼头夫人?大概谁都不信。
“爷已经吩咐过了,请王妃移步下楼。”
呵呵,居然考虑到了?燕泠抬抬眉毛,下楼。
桃儿将热水倒进盛了水的大木桶,洒了些芬芳的花瓣。
巧儿掩上门窗,将几面水墨画屏风拉起展开,放好干净的衣裙,帮燕泠脱掉外衣。
“你们在外边候着吧,我自己来就行了。”燕泠头也不回地吩咐。
桃儿正要说话呢,巧儿就拉拉她的袖子,两人福了福身子到屏风外守着。
“王妃为什么不给我们伺候了?”桃儿低声问。
王妃自从伤好得差不多了后,总不太愿意让她们如往前一般伺候着。
“你傻呀?王妃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好了,那么多话作甚?”巧儿的心思缜密些,夫人不喜欢有人近身伺候,定然有她的原因,她不会问也不应问太多。
燕泠坐在温暖的水里面,仔细地搓洗着身体,洗了几日药浴,浑身都是药味,今日终于可以洗个正常澡了。
“王妃,空腹不宜洗浴太久。”奕雄的声音冷不丁飘过来。
她吓了一跳:“你?”
“换了衣服过来一起用膳吧,你我都饿了。”他好整以暇坐在圆桌前,听着隔墙水声哗哗和衣物的窸窸窣窣。
燕泠的确也觉得饥饿,今日上午到现在都没吃什么。
长发还未干透,只拿一条丝带缚上,跟着巧儿转过挂着画的门厅,东边居然隔起一间小餐室。桌上摆了整整十碟她以前喜欢的菜,两碗白粥,两双银筷,整整齐齐都没有动过。
原来这思燕阁是套间式的啊,还跃层的,前些时候身上有伤又极少下楼来,都没有仔细瞧过着思燕阁的布置。
奕雄身上的衣服是换过了的,脸上虽然不见冷漠,但也没有刚才云雨时的张狂放浪和促狭萎靡。燕泠心里暗哼哼,挺能装的,男人是不是就这样?前几日身子不好,他还算谦谦君子,今日见到她又了精神,就软硬兼施吃了她。虽然不恨,但对他这样子,还是有几分气恼的。
哼归哼,饭饭的面子是要给的,二话不说她抓起筷子就吃。
他也不笑,温和地看着她:“燕儿,慢吃,莫噎着。”
白眼。
他接过桃儿的棉巾,松开她的头发仔细地擦干,然后坐下低头一起吃,但嘴角牵起一丝微笑。
巧儿和桃儿心底开花了:今日见到爷笑了。
三年了,整整三年,爷都没笑过,那眉头间的川字,早如刀刻般深。
他很快就吃好坐定看着她。
“没见过美女吃饭么,看什么看?”她不满,吃干抹净了还嫌不够啊?
“为夫只看夫人你,以后天天看时时看,呵呵,饭量有长进了。”
“人是铁饭是钢,一天不吃饿得慌。生命在于运动,运动在于能量,能量就靠饭饭,懂不懂?”她还是赏他很不雅的白眼。
“啊?”尽管听着很顺,但他和旁边那两位明显不太明白。
王妃比以前强悍多了有趣多了。
三个人内心高度默契达成共识。
结果,几乎都不用什么过场,也不管燕泠解释,大将军王府的王妃正式回归了。不顾奕汉劝他慎重,不顾奕惜恼他张扬,更不管父皇的斥责和洛将军朝堂之上公然的讥讽,奕雄在他的王府热热闹闹地办起酒席,俨然来个别后新婚大宴。
关于这场让她感觉怪异荒诞的婚宴,奕雄是故意的,燕泠知道。但她不知道的还有一层,是奕雄非要先娶了她,不让那洛宁窥视他的王妃之位。如果那洛宁能知难而退是最好,如果非要嫁进大将军王府来,也只能是自讨没趣。
整个王府一片喜气,老管家老泪纵横买了鞭炮,挂在王府大门轰了整整半个时辰,一地的红纸碎随风飞。很快整个京都都知道大将军王王妃回来了,为此大将军王特意再次办起婚宴庆祝。
无念现在几乎就是整个王府的总管家了,老管家年事已高,虽然在府里德高望重,但许多事情都是无念在打理,老管家知道无念也是爷的亲信,倒也放心。而今,能等到爷了却那桩心事,他随时都可以衣锦还乡安度晚年。
鞭炮轰鸣间,他反倒更想等有了小王爷后再走。
爷对王妃的情,深。
他对爷的爱,重,如父。
来福居洛梅阁的房终于还是给退了,燕泠的行礼被巧儿取了回来。
洛宁在大婚前一日便“回避”了,整日都躲在将军府的寝室里边,将几个侍婢赶出来,趴在床榻上哭得稀里哗啦稀里糊涂满脸花哨。她不甘啊,可是又能怎么样?她知道他是故意这样做来羞辱她,想让自己乖乖地打包回府。
她不会让他诡计得逞的,不会!
王妃失踪那么多年,哪能那样容易就找到了?现在这个王妃,保准是替身。
☆、107矛盾的爱
“大婚”次日一早,奕雄便上朝了。
沉睡到巳时初的燕泠醒来,简单用了早饭,便在燕园里发呆。
燕园是思燕阁西侧的大园子,栽满睡莲的偌大池塘(燕池)里,锦鲤成群结队地畅游,偶尔追逐偶尔戏莲偶尔悬浮于水中也发呆。
九转十八弯的长廊连接着燕池中央的凉亭,廊柱上刻着燕亭三个大字。
燕泠就坐在那思燕亭里看着鱼儿。
刚才走进来,她差点就笑了,都是燕啊燕的,思燕阁,思燕亭,燕园燕池,会不会还有什么燕厅燕花燕树,他就不腻得慌?
你真的有那么深情吗?
在昭告天下你的伟大的爱情?
是否有点过于虚伪?
原来古人也颇懂造势的好处。
想到这,燕泠皱眉头了。她虽然历史不太精,但记忆里面从来没有什么天朝、利国以及什么关于自己现在所知的记载。当初那鬼也好魂也好,把她送到这里,还在不久后就封了她本身的记忆,会不会,这里面有什么蹊跷?
万一,自己陷入什么阴谋,再也回不去了怎么办?
如果说自己被催眠了,人还在现代世界里,不应该这么逼真啊。
如果说自己掉进异时空,书上是有讲,但那都是虚构的,谁能证明真有其事?
如果说自己对奕雄一点感觉也没有,是骗人的。女人是先情后性的动物,对他没一丝一毫感情,被他吃了就不会逐渐接纳和体会到激浪狂潮。
如果永远回不去自己的空间,她该肿么办呢?
等到杀了那个人,她怎么面对他?
完了完了,我的脑袋要当机了啊!
她惨叫出声。
“怎么了?”一双大手捧起她的脸,粗糙的大拇指轻轻抚摩着她的脸颊。
他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背后的?
燕泠转头看着他关心的凝视,突然极为泄气,吼他:“你知不知道这样吓人会出人命的?你知不知道女人是用来爱的不是用来吓的?你……”
“燕儿,本王不是正在爱你么?”
她哑巴。
“燕儿,头不舒服吗?”她说什么脑袋当鸡,什么意思?
“昂?没有。”
“没有就好,走,用午膳去。”
“不是刚吃过吗?”
怎么老是吃吃吃,养猪也不用这么勤。
“夫人是几时用膳了?此刻已是午时三刻,饿坏了本王不要紧,不能饿了本王的夫人和孩儿。”少有的幽默感出来了,可惜某人不喜欢。
“你说什么?谁和谁孩儿?”她满眼仇恨。
“或许,或许。夫人莫生气。”另一个某人却发现人生还是极有乐趣的,
还或许?!
昨夜说是大婚,也不管她愿不愿意,捆了她同床而眠,求欢至半夜,折腾得她现在浑身骨头酸软。
(鱼鱼最近大概犯了色忌,不应该啊,虽然人食色性也,但酱紫色,怕亲爱们改口叫色鱼了。)
幸亏她一身武艺,换做一般女子没准就香消玉殒了吧。
以前不知道他的功夫居然如此之高,自己怎么打也打不过他。被丢到檀木榻上时,她觉得自己是丢脸到家了!
想着那阁楼上桌掀椅烂烛台断一片狼藉,战场如此惨烈,大概今夜能一夜好眠了吧。等到为师傅报了仇,她就隐姓埋名远走高飞,寻找回现代世界的路,看他还如何欺负她。
以前自己怎么就那么自信?是不是自信过头了,变成无知。
她的脸发绿。
又发红。
然后,恢复白皙。
但那点点疙瘩依旧笑春风。
“夫人的脸,好似好些了。”
“哦。”他紧紧拉着她的手,温暖的大手,黝黑里包裹了她的一抹白。
她对这个不感兴趣,还是她早就注意到了?奕雄低头看她神色恢复了清冷。
女人不是都天生爱美的么?
奕雄又有了点挫败感,发现女子心思难猜,特别是现在的燕儿,变得很不一样,更难猜。以前多好啊,简单得单纯,可爱到天真,即使已为人妇却仍不失纯洁俏皮天性,他从容地宠爱她,她快乐地爱着他,他从来不用花脑筋思考怎么讨好她降服她。
“晚上要进宫。”他放下银筷。
“啊?”那么快?
“父皇还有母后要庆祝你回家呢。”她为什么错愕?
“哦。”没有特别的表现,淡淡地,她也放下筷子和碗。庆祝么?那就是没有什么好机会咯。
奕雄带着依旧清爽男装的她逛了一圈王府,三年过去,王府里面许多地方都有了改变,最明显的就是竹园荡平扩建改成燕园。燕园里面独具一格自成天地,燕园外也别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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