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阿妈见她这模样,不由笑出来:“下次这种事,还是叫阿妈去瞧瞧。”又欢喜的去摸那两只小羊,又思忖从今往后这两只小羊要吃些什么,只觉一直以来来到大夏之后空落落的心都落到了实处。
稍晚一会,生儿在街上买的十只小鸡也被小商贩送了来,毛绒绒的小毛团叽叽渣渣叫的欢实,苏阿妈欢喜的都有些手足无措了:“香儿啊,这个阿妈可不会养……”
秋芷跟兰萱都欢喜的围着这些小东西瞧个不住,书香一只只拿起来瞧,一边安抚苏阿妈:“阿妈别急,这个我会养。”
生儿将剩下的银钱还给书香,书香从中数了十来个大钱赏他。
晚上苏阿爸从马市回来,听得苏阿妈念叨后院里那两只小羊,他瞧着老伴比往常高兴许多,心中对裴东明夫妇,尤其是书香更是欢喜几分,只觉这孩子说不出的懂事,暗暗盘算着以后要怎么样贴补他们夫妇两个。
☆、98、融合
98
垦荒之事,到底如火如荼的展开来了。
响水司农主事带着务农的好手去了关外察看了好些地方的土质,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戈壁滩最上面一层虽有砂石,但浮沙层之下的土质却可以耕种,只要有水源灌溉。
裴东明自那日离开家已经两三日未曾回家,书香在后园翻好了一块菜地,又耐着性子种了些白菜萝卜,还不见他的影子。
书香有些坐不住了,特意找了个借口去郭大嫂子家转悠,小妞子看见她高兴的笑弯了眼,她坐下还未三句话,郭大嫂子的闺怨就来了,抱怨老郭头好几日不着家。
“……也不知道这死老头子外面是不是有人了,这些日子都不见人影……要是让我知道他外面有人了,看我怎么收拾他……”
老郭头不见人也就罢了,连赵老抠罗四海都不见了人影,书香从郭大嫂子家出来,又相继去了雁儿家与城守府。
赵小妞子这些日子不见她,与她生疏不少,歪着小脑袋打量了她半天才欢乐的扑了过来,在她怀里扭股糖一般,又糊了她一脸口水才罢。
雁儿的闺怨很是伤感。
“……不知道是不是夫君厌烦了我,近日连这个家也不愿意回。妹妹你瞧瞧,我是不是韶华已老?……”
书香只得打起精神来将她夸了又夸,保证她如今还与前两年模样相差无几,如今比前两年气质更见娴雅。
雁儿看起来似乎接受了她摇唇鼓舌的卖力赞美,总算没有那么沮丧了,还记得问一问同苏阿爸苏阿妈相处的可好。
至于罗夫人的闺怨,则要旁敲侧击,含蓄的多。
“……丫头你不知道,如今南来北往的商人多了起来,听说如今秦楼楚阁之中的乐姬舞姬们都比往日不知要漂亮了多少倍……我家老爷……以前最爱听几句曲儿了……说起来,这响水的文官就没有不曾跟他一起去听过曲儿的……”
她这话的意思大约是说如今外面的诱惑比过去的还要大,罗四海说不定禁不住诱惑……
她的担心不无道理。
虽然罗四海自响水一战,夫妻二人避祸深山数月之后对罗夫人与从前已大为不同,如今府里就算有了满府娇花一般的丫环,他却连多一眼也不瞧。
罗家后院女人们住的院子已经空了很久了。
罗夫人担心他纯粹是在自己面前做样子,他那样的人,哪里忍得住,说不定早在外面置了外室了……
书香一头冷汗缓缓而下,忍不住也要怀疑罗四海带着大家公款嫖娼去了——这个时代通常将这一行为美化,还会被光明正大扣个风雅的帖子。
她虽然放心裴东明的为人,但人失踪了几日不见影子,实在令人心焦,从城守府出来,索性直接杀去军营找燕檀。
旁人她不知道,燕檀如今身为驻军将领,连续数日不在营中应该说不过去。
燕檀果然在营中,听得军士通传,先自笑着迎了出来:“往日嫂子来去自如,怎的如今非要通传?”
裴东明临去香末山之前,向他提过,此次开垦关外戈壁滩的主意还是书香出的,燕檀此刻见了书香,不知有多感激敬重。
与他们并肩浴血奋战的兄弟们从战场上退了下来,却因为琐碎生活,无田无业,瞧着委实令人心寒。
普通的兵士,朝廷发的退籍银子并不多。
书香笑着打趣他:“我是怕二弟威严日盛,万一乱闯进军营,犯了军律。”
燕檀如今与过去已自不同,笑着请了她进去,她也不啰嗦,直接问道:“你大哥这些日子不曾回家,我实在挂心,跑来问问你。”
他们夫妻关系如何,燕檀再清楚不过了。当下抚额笑叹:“这帮人这几年可见是忙疯了,实在是连得空回家说一声都没功夫了。说起来这事的源头可是在嫂子这里……”
书香一脸的莫名其妙。
“难道……我将你大哥打的不敢回家了?”说着自己先自笑了。
燕檀忍俊不禁:“嫂子说哪里话,你要是打……我大哥大约也只会乖乖受着罢,说不定还愿意给你打呢。前几日你不是提出可以在北城外垦荒吗?这法子实在是妙,大哥带着人进山去勘察水源去了,大概还得几日才能回来。不过嫂子不必担心,这次连老铁也跟着去了,他对山里地势更熟。”
原来根子在这儿,书香想起郭大嫂子罗夫人她们的闺怨全都是因为自己,忽然间有些心虚起来,看来近期实在不宜出来串门。
回去的路上她想起老铁如今不在家,小铁定然一个人,索性去学堂瞧瞧小铁。
教小铁他们的是一个落第的秀才,家里还算宽敞,有个前后院,他便长年开着私塾,收些这附近的孩子赚些束修养家糊口。
书香去的时候正赶上午饭以后,那秀才自去后院歇晌,院门开着,孩子们正在打闹,她走进去的时候,小铁看到是她,大为惊喜,跑过来笑嘻嘻喊了一声“义母——”站在她面前便不挪步了。
书香摸摸他的脸蛋,见他颇有些别扭的红了脸,不由笑出声来,没想到这孩子越来越别扭了。
“义母来问问你,这些日子你爹爹不在,你是一个人过活的?”
“义母,我都是大人了。”
书香拿眼神上下将他瞧了又瞧,直瞧的小铁红了脸,这才笑咪咪道:“今晚放学回来就来义母家,等你爹爹回来了你再回家去住,可知道了?”
小铁笑着答应了,又送了书香出了院门,在她的再三催促之下,他再折返回来。书香听得院子里孩子们欢呼一声,又闹腾了起来,有孩子问他:“方才那是谁”
小铁的声音很是响亮:“那是我义母……杀过蛮夷的,我亲眼看过的……我义母可了不起了……”
一群孩子齐齐惊叹,书香边走边笑,这孩子大概将自己描述成了个母夜叉了。
晚上小铁果然乖乖来家吃饭,书香这里回来的时候去成衣铺替他准备了两件换洗的夏装。他又是个嘴乖的,对苏阿爸苏阿妈很是恭敬,但却暗含生疏,书香瞧在眼里只觉诧异,等回到书香房里,他却迟疑着,似乎有话要说。
书香给他这模样闹的不安,不得不过问一声。
“小铁可是有为难之事?”
他明亮的眼睛里盛满了困惑:“义母,你不恨北漠人吗?北漠人……杀了我娘……杀了好多人……”
上一次他来裴家贺乔迁之喜,人太多,又忙乱,他并不知道这两位新出炉的祖父祖母便是北漠人,是以还肯空话他们亲近,后来回去听老铁说起,才知苏阿爸苏阿妈是北漠人,他心里虽然亲近书香,但听到这个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书香暗叹一声,拉了他坐在桌旁,与他目光相对:“小铁可知袓父母为何会住在这里?那是因为他们救了你义父的命。”
她从孩子的眼睛里看到了挣扎犹豫,只好揉碎了继续说:“祖父母一生独自在湄水河边过活,从未参加过往北漠军攻打大夏的战争,手上也从未沾过一滴血。他们救了你义父,这是大恩,身边又无儿女,义父义母留两位老人家住下来颐养天年,就是要报这大恩,小铁可明白?”
这座城池刚刚经历过战祸,表面上瞧着日渐繁荣,北漠与南夏的商人们都涌往响水,但实际上,平民百姓内里又是如何看待北漠人并与之相处的,实在是一件令人担忧的事情。
互相仇视杀戮了百年,想要合平共处与兄弟一般,实是有些为难。
小铁还是个孩子,有这样的想法不奇怪,但假如全城百姓有一大半有这样的想法,将来的矛盾冲突应该不少。
书香暗中细想,却不知她这想法与当下形势不谋而合,最近已经出现了多起南夏百姓与北漠商人发生冲突之事。北漠人彪悍,腰间常挎着弯刀,南夏人镇守边关数百年,也是血性汉子,罗四海跟着进了山,这些事情已经教他手下的官员快要愁白了头发,通常总是各打五十大板,以示不偏不倚,强将这些事情压了下来。
要维持边贸互通,并两国有血海深仇的百姓们和平相处,并非易事。
书香摸了摸小铁的脑袋,边启发他:“你可知道,假如北漠要来打南夏,都是谁下的令?”
小铁想一想才答:“北漠元帅?北漠可汗?”
书香并不承认也不否认,又道:“那我们南夏要是发兵攻打北漠,要谁来下令呢?”
“陛下?”
小孩子的眼神里渐渐有了一丝清明,书香原本只担心他这样心怀仇恨的长大,最终变成了一个盲目仇恨北漠人的少年,于他多有不好,如今见他一点就透,不由笑了。
“无论是北漠可汗,还是我们大夏的皇帝陛下,只要一声令下,都可以攻打对方。那老百姓可有这种权利下令去攻打他国,烧杀抢掠?”
小铁摇摇头,书香心含悲悯,她一直记得这孩子想要参军报母仇,只因年纪太小这才作罢,如今战争已经停止,也是时候修正一下他的人生理想了。
“儿子你要记住,北漠的普通百姓,是没办法为一场战争负责的。北漠军固然有重罪,攻城夺地,烧杀抢掠,但普通的北漠百姓就跟我们南夏的百姓一样,不是天生就是杀人犯,你不能因为这一点,就仇视北漠百姓,甚直不肯亲近祖父祖母,他们都是善良的老人……”
第二日起来,小铁亲亲热热围着苏阿爸转悠,两位老人瞧着他这般可爱,也自欢喜。等他去学堂以后,书香将他亲娘被北漠军杀害之事向两位老人略提了一提,两位老人本来心中难安,听到这事,皆叹息不已。
他们一生在湄水河边安静度日,哪曾见过那样的兽行。
书香没想到,很快她昨晚的担忧便应验了。这日苏阿爸照旧去马市,替一个北漠商人贩运的牛羊看病,出了马市便被人堵在了大街上。
堵他的正是几个年轻气盛的南夏男子,大声抱怨他不应该给北漠牛羊看病,苏阿爸一生诚恳,只道自己也是北漠人,这下惹了大祸,这些人顿时将苏阿爸围在了当间,连生儿背着的医箱都被抢了过去。生儿见势不妙,撒腿就往家里跑,前来禀报书香。
书香正与苏阿妈在房里坐着闲谈,闻听此言,嘱咐生儿去营中找燕檀,自己拨脚便跑,一气跑到了那里,但见六七个男子正将苏阿爸围在当间,便要动手动脚,老人气的脸都涨红了,她暴喝一声:“你们干什么?”
那群人回头来瞧,见是一个娇娇瘦瘦的妇人一脸的怒气,都挥手让她走开:“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还不回家绣花带孩子去?”
这下可是捅着了书香的马蜂窝,她上前去一脚便踹在那说话男子的胫骨上,一肘击在他腑下,男子“嗷”的一声惨叫,抱着膀子跌坐在了地下。
书香恼他揭自己疮疤,又上前去狠狠踢了他两脚,其余围观的人见这妇人这般的彪悍,都转头互相询问:“这个……这个可是军中郭家那母老虎?”
他们虽是普通百姓,但有些人家有亲属参军,郭大嫂子难免盛名在外。
“大约……不是吧?听说那姓郭的母老虎胖大的很……”
“难道最近瘦了下来?”
“不过一介妇人,我们兄弟几个还奈何不了她?”
书香趁着中间被打倒一人,过去将苏阿爸护在身后,听得这帮人喃咕,顿时气的飞起一脚又将最近的一个男人腹上踹了一脚。她是练过些日子的,最近身子又养了过来,那男人当即便惨叫着扑了上来,也不见她如何行动,那人已经被她拗着手腕拍到了背后,惨叫连连。
这几个人都是街上混混,不过是眼红北漠商人赚的多了,自家生计无着,那北漠人挎着弯刀,这才欺软怕硬寻上了苏阿爸来撒气。
书香的拳脚功夫是经人指点过的,打几个混混绰绰有余,当下一鼓作气,将几个人都打趴在地。她学武至今,这种一面倒的打法只有今日才有机会品尝,折腾的一头是汗,心头倒是豁然开朗
苏阿爸原想挡在她前面护着她,哪知道几个回合下来,她倒将几个汉子全打倒在地,惊诧之余顿时笑了,眼底温情一片。
这孩子……
那几个混混躺在地下直呻吟,其中一个伸指骂道:“泼妇,你等着,等我寻了人来评评理,看你能落着好不?”他的亲舅在城守府衙作七品主事,说起来也算是个官。
书香笑咪咪点头,扬声朝旁边茶铺吆喝一声:“小二,端俩凳子两碗茶来,我今日且等上一等。”
他身边几个汉子都推他,“冯二你还不快去?”
这妇人不肯走,最好不过。
冯二爬起来一瘸一拐去了,其余几人瞧着那妇人安顿了那北漠老汉坐下,又端了茶给他,自己也坐了下来,悠然饮起茶来,不由气的脸都绿了,也扬声朝茶铺喊。
茶铺的伙计既怕这帮人打起来砸了自己的茶碗,又不敢拒绝,只得提了凳子端了茶碗过来……
一盏茶的功夫,那冯二便带着身着官服的胡主事匆匆而来,寻胡主事身边还跟着俩衙役。
胡主事不认识书香,听得外甥来报,又问了问府衙里的同僚,可是认识军中郭大人的夫人,那夫人长相如何?
那些人也有人见过郭大嫂子的,当下将郭大嫂子形貌描述一番,他又听冯二描述,始放下心来,知道不是郭大人家眷,也不知道哪家子的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