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哥,我会写字算帐,洗衣煮饭……”她巴巴的扳着手指头,希望贺黑子能够回心转意。
哪知道贺黑子听到这话,被蜇了似的往后退,拼命摆手:“那我就更不能娶你了!”
书香完全傻了。
难道她要说自己不会?
难道那位帼国大娘教导自己的儿子与众不同,所以她的儿子娶妻的要求也与别人不同?
连存拈着胡须看好戏。
小丫头进一步,黑子退一步,她虽口舌伶俐,但黑子却避她如蛇蝎,高大刚猛的身子眼看着便要被逼到角落里去了,怎么瞧怎么喜庆。更何况——刚刚出现在房门口的裴东明黑着一张脸,看着自己挑中的媳妇儿逼的贺黑子快哭了。
“黑子哥,你就说嘛,你看不上我什么?你说了我改!你不中意我哪一点,我改还不成吗?”
书香也快哭了!
求个婚咋这么难?
那些男人们都是怎么求婚来着?
她脑中快速回忆着前世的经验,期望能够尽快扭转局势。
贺黑子黑脸快烧了起来,从来没见过这么胆大的小姑娘,他局促的将自己的长手长脚全缩了回去,企图隐身一般,不过体积过于庞大,难以实现。
“姑娘……我……我……你这样挺好的……”这是非要逼着人家讲实话吗?
书香提醒自己,一定要放软放柔了声音,不要把这黑大个吓回去,等成了亲关起房门来再好好收拾他。看他这畏缩的样子,帼国大娘的家风看来就要由自己来继承了。
“黑子哥,你要是嫌我这些东西都会,我其实……也可以不会这些东西的。你要是乐意给我洗衣煮饭……我也不介意的。”
贺黑子鼓起勇气反驳:“这些都是女人做的活,你怎么能让我做呢?”
哦,原来这黑大个还是跟这里所有的男人一样,都有些大男子主义,信奉女主内男主外的啊?!她还以为帼国大娘教育得当,黑子大伯其实下厨煮饭呢。
“好好好!黑子哥不想干就不干,我来干。不过你可得娶我……你再不娶我……再不娶我我就哭了……”都说女人的眼泪是终极秘密武器,也不知这黑大个怕不怕女人哭?
书香背过手去,在自己背上使劲掐了一把,霎时疼的满眼泪花,效果顿时惊人的好。
“黑子哥……你……”热泪一串串砸下来,贺黑子心内委屈,他明明才是被逼婚的那一个,为什么这小姑娘反倒哭的这般伤心?
门口站着的裴东明将这一幕瞧进了眼里,唇角忍不住轻扬。
黑子兄弟,好样的!
贺黑子伸出手去,想要替她擦泪,滚烫的热泪顿时砸在他的手背上,仿佛被烫了一下似的,他忙忙缩回了手,小姑娘哭的气咽难言,一抽一抽的问:“黑子哥……你……你娶不娶我……你快说啊……”
娘的,逼个婚真难!
书香拼命挤眼泪,心里忍不住暗诽。
“你生的这样瘦,看着就不是好生养的,还会读书识字,肚子里肠肠弯弯不知道有多少,你打死我我也不能娶你!”贺黑子鼓起勇气,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嫌弃的看着书香。
书香的眼泪在眼眶内滚了几下,停住了。
原来瘦也是被嫌弃的理由啊?
两天之内不知道能不能吃胖些?
待嫁
10
书香全然未曾想到,同一时间里,打击接踵而至。
贺黑子以一种绝决的姿态拒绝这门婚事,落荒而逃。裴东明的态度也是同样的坚决。
“我不会娶莲香姑娘的。”
书香还处在被贺黑子嫌弃的幽怨情绪里不能自拨,乍闻此语,下意识的便转头向连存求助。
连先生不是答应要玉成此事了吗?难道是没拿银子不肯办事?
连存一脸镇定的站了起来,推脱道:“将军找我还有事,我先过去一下。”准备出院子去外面转悠几圈,以躲避书香的目光。
方才见识过了小姑娘逼婚的模样,万一被她逮着一起来向裴东明逼婚……他一把老骨头了,吃不消。
书香连逢拒绝,再高昂的士气这会也不免低落了。她耷拉着脑袋坐下去,将自己整个人缩在连存那张宽大的圈椅上,思忖再三,终于鼓气勇气抬头大胆的注视着裴东明,决定为莲香申辩一回。
——果然还是自己太心急,逼迫贺黑子的事情被这位裴校尉撞上,让他误以为莲香也是这样大胆到不知羞耻的女子,所以才会拒婚的吧?
她苦笑着摸摸自己的脑袋,人在面临危机与危机解除之下的下意识反应大概会有本质的区别。
比如在林家,小丫头不规矩轻则一顿板子,重则被发卖到青楼妓院或者别的可怕的地方,甚直她初进林家的时候,就见识过一个小丫头被活活打死。那时候她就知道,这个世界,最不值钱的是奴婢仆从的人命,被主家打死不过一张席子了事。
那时候她拼命告诫自己,一定要学会保护自己,装傻卖呆,从不掐尖要强,不与人逞口舌之利,努力与周围的人交好……或许这个世界无人能够理解她的寂寞无助,那种由心而起的寒凉彻骨之意……
与人为善不过是想让自己过的更好,可是善良的莲香当她是亲妹妹一般疼爱,三年时间足够捂暖她这颗心……
后来得知左迁已经替她们这干女子平了奴籍,并且要为军中将士婚配,她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她再不是林家可以任人打死的小丫头了,这条命终于攥回了自己手中。
她是不是应该庆幸,总算她还有些价值,哪怕这是身为女子最可悲之处,婚事不由自己作主,嫁一个全然不了解的人,生存环境恶劣,前路茫然……
可是,无论如何,她都要好好活下去,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活到更好!
所以她才能够在最快的时间里想到应对之法,先下手为强,想着在军中为莲香与自己挑个好相处的人……
“裴校尉,其实你跟黑子哥是军中袍泽,关系应该很不错吧?”
贺黑子那只傻熊,在校场上与他拼的你死我活,两个人上了战场还不是心照不宣的替对方挡刀剑……这个,大概算得上是关系很不错了吧?
裴东明点点头,不明白小丫头要说什么。
“其实……裴校尉瞧着稳重练达,黑子哥憨憨傻傻,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性格,却是生死袍泽……”
裴东明还是不明白的看着她……姑娘你到底想说啥?
“其实莲香姐姐与我虽然情同姐妹,但性格与我截然相反。”
裴东明仿佛有些明白了,难道这小丫头还想做说客?他不动声色的坐着,瞧着她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一脸焦色,又小心翼翼的观察着他的表情,仿佛生怕下一句他再吐出一句拒绝的话。
这模样其实有些可怜。
大概小姑娘不是被逼到了绝境,必不会这般挖空心思的想辙吧?
裴东明连自己也说不清,这一刻是怜惜她多一些,还是赞赏她多一些,只是不知不觉目光又柔和了许多。
书香见裴东明面上神色大有软化的迹像,心中大喜:“其实我向你保证,莲香姐姐温柔善良,针线茶饭无一不好,与我这样子的……”她似乎在绞尽了脑汁想要寻个词来贬低自己,裴东明心中暗笑,果然是个花样百出的丫头。
“莲香姐姐与我这样泼辣胆大的完全不一样……她最是娴静柔顺了……裴校尉你就娶了她吧?”
大哥你好歹说句话吧一而再再而三的逼婚……还不是同一个人,你再不答应我都要崩溃了……
裴东明瞧着她的模样,心头微微不忍,但他注定还是要让她失望了。
“我已经有瞧中的姑娘了,我是不会娶莲香姑娘的。”
书香激动的跳了起来:“大哥你长不长眼睛啊,莲香姐姐那么好的人你都不娶,难道你看上怀香那只花瓶了?你不要忘了,怀香她虽然生的漂亮,但她看中的可是左将军啊……哦不,她是奔着左将军的家世跟钱财去的……”在裴东明饶有兴致的目光之下,她越说越低,恨不得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今日太过激动,她情急之下早忘了这并不是个言论自由的世界。
这个男人大概要被自己吓傻了吧?
书香懊恼的捂着脸,禁不住哀叹一声,看来只能听天由命了,这两日的努力全白费了。
“裴校尉不想娶莲香姐姐就不娶吧,强扭的瓜不甜,您宽坐,我先回去了。”她站起来,边向外走边恨恨诅咒,让你有眼无珠瞧中了怀香,偏偏人家生的漂亮,瞧中了左将军……
“姑娘且等等,能告诉我你为何相中了黑子吗?”
裴东明对这一点极为好奇,不过是打个照面的功夫,这小丫头就相中了黑子。她不是与自己也打过照面吗?怎么就没相中自己?
书香转身,诚恳的望着他:“你难道不觉得黑子哥哥直率简单,容易相处吗?”相中一个姑娘就敢跑到姑娘们住的地方,见不到人也一嗓子,干脆利落,才是真男儿吧?
“要不,裴校尉帮帮我,帮我跟黑子哥哥讲讲,让他娶了我吧?”
书香犹不死心,这样直肠子的男人合该落在她手里才对啊!
裴东明嘴角暗抽,黑子是够直率的,直率的都缺心眼了。
他站起来慢悠悠走到小姑娘面前,弯下腰去,靠近了瞧,小姑娘皮肤白皙,清秀的瓜子脸,杏核眼,算不得绝色美人,可是瞧着她站在墙角逼婚的架势,怎么都透着股勃勃生机,响水这片土地太过贫瘠,总要生命力顽强的植物才生活的更长久些罢。
裴东明满意的瞧见小姑娘被这样近距离的观赏吓着了,大大朝后退了一步,他毫不客气欺身上前,伸手捏住了她挺俏的小鼻子,在她惊慌的注视之下偷偷加了点力气,满意的看到她眼中荡漾出了朦胧的水汽,作为对她眼光独到,竟然敢看中黑子的惩罚,旋即又放开了手。
“我瞧中的姑娘,可不是那个怀香的,而是另有其人。”
他放开了她,向外走去,又丢下一句话:“明晚便要成亲了,到时候军师会告诉你要嫁给谁,你还是别上窜下跳乱想辙了,乖乖回去待嫁吧。”
这媳妇儿,看来还是要尽快洞房了才能安生下来。想到洞房之时掀起盖头来,小丫头不知道脸上会是什么样的表情,他就满心的期待。
裴东明一脸笑意的离开了连存的院子,书香揉着鼻子暗暗庆幸。
这位裴校尉当着连先生的面很是稳重,可是避过了连先生却敢下手轻薄她,果然稍嫌轻浮了些。这样子的人,压根就配不上莲香。
她愤愤不平的往回走,复又想到明晚要跟个陌生男子洞房,不由心情燥乱。等到回到住的房里,看到莲香焦急的神色,又想到,这军营之中的男子无论如何总比戴瘸子强上百倍吧?
五十几对新人的婚礼,在数万人的军营中说大不大,可是准备起来却也不算小事。
响水城的成衣铺里这三日都全力开工制作新嫁衣,指望着专门来量了尺村订做那是不可能的了,时间太赶,连绣的花样都俭省许多,只领口袖口略有些的吉祥花样而已。
贺黑子是个执拗的性子,磨着连存再三确认,“莲香姑娘是个丰润的”,这才心满意足的订了下来。
营中挑出来的五十四岁新郎一色的年轻小伙子,除了边关的尘沙吹的皮肤黑了些,倒都是精精神神的好儿郎。
左迁满意的看着这些身着铠甲的儿郎们眼巴巴等着他下令开拨去迎接新娘,面上也是一团喜意。
新娘子的嫁衣不能省,但儿郎们的衣服却可以偷工减料,反正是在军营里成亲,索性就穿着铠甲去迎亲,也算别有特色。
大夏的婚俗其实颇多讲究,纳采问吉请期诸事不能缺,可是这是在边关,生死系于一线,营中主事的年纪最大的一个还是连存这个未曾成过亲的万年光棍,剩下的全是一帮年轻儿郎,因此这场婚礼便按着左迁与众新郎的意思,怎么自在怎么来。
新郎一色的高头大马,脑前红花,左迁一声令下,众新郎官在数千人羡慕的眼光之中向着新娘子居住的院子而去。
书香与莲香最后一此确定彼此的妆容,都是淡淡点了些胭脂,莲香的嫁衣略有些紧,倒越发显出了她身段丰腴……书香的嫁衣反倒长的快要拖到了地上,她要边走边注意不要被自己的裙子绊倒了。
“姐姐,我快喘不过气来了……”她终于也体验了一把包办婚姻的滋味。
“妹妹别怕,我……我也有些害怕……”莲香本就微丰,一急之下额头都急出汗来,书香忙拿帕子替她拭汗。
“姐姐你可知道洞房……洞房的事?”她顺势趴在莲香耳边调笑。
这年头,婚前性知识本来应该是娘亲普及的,可惜自己的娘……书香心中黯然,又想寻些事来转移注意力,只好想法子打趣莲香。
莲香面色本就带着些红润,被她这话给羞的红霞扑面,眉目含嗔:“你这个小丫头,乱说什么呢?”
书香瞠目……这姐姐不会还什么都不知道吧?
她只好紧贴着莲香耳朵边嘀咕:“……于是……就……那样……可能有些疼……姐姐忍着些……”说着自己的耳朵也红透了。
莲香一手绞着帕子,一手轻轻捶打着书香,羞的连头都不敢抬了,等她叮嘱完了,才举着拳头在书香身上轻捶了两个:“你这个丫头,整天……”想想她当值的地方,乃是林大少爷的书房,那个人是出了名的风流鬼,不知检点,书香知道这些也不奇怪。
可是……书香不会是……怎么连疼不疼都知道?
她又没亲历过。
莲香脑子里轰然一响,顿时面色惨白,颤抖着身子紧握了书香的手,小声确认:“妹妹……妹妹你没有被林大少……你还是清清白白的女孩儿吧?”
书香一愣,复又笑了,小声道:“姐姐你真是心急乱想什么呢?我们来之前可都是被那两位嬷嬷挑过的,我要是被……还能站在这里?”
莲香已又是一头的汗,不断拿帕子拭着,“是我一着急就糊涂了……”
她两个人互相安慰之时,怀香收拾好了过来,再三确认:“书香,你把我的那张纸没有私留下来,交给连军师了吧?”
她原想着自己也许至多是个妾,没想到送过来的嫁衣有五十四套,心头更是惴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