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到了这一步,已经撕破了脸,裴东明早扶了书香回房去歇息,另派了丫环小厮齐来这院子里守着。如今裴家人除了那两百两银子的欠款,与他们夫妇再无瓜葛。
秋芷带着一帮丫环仆妇站在客院门口笑道:“等人走了,今日妈妈们可要好生将这院子打扫打扫,扫扫晦气啊!”她是个爽利性子,早看不起裴家人这番作为,加之裴周氏与裴王氏之前那番泼妇行径,此刻书香还躺在床上休息,裴东明已经着人去请古大夫,对裴家人,她自然半点颜面也不肯再留。
裴周氏在房里疼的坐难坐立难立,又听得这话,一股恶气直顶着了肺,当下便指挥着龚氏收拾东西,要换个地方住,再看见书香夫妇,她怕自己忍不了这口气,扑上去生吃了他们。
裴十六呆看着手里一百两的借条,怎么也想不通为何落到了今日这般地步,“就算我们搬了出去,要去哪里住?”
裴周氏眉毛一竖,便骂了起来:“算是我白喂了只狼,这般的不听教导又忤逆,心还毒辣,要来作甚?”又催促低泣的龚氏:“就你这样的窝囊废,整天只知道哭。还不快去收拾东西,等下搬到你妹妹家里去。”
这会儿裴周氏万分庆幸裴淑娟嫁了个寒门小户的,若是嫁了高门大户,她这般上过堂挨过板子的,如何去女婿家借宿?
裴十六一家将行李简单打包,出了客院之时,正撞上腆着脸的裴九。
裴九这辈子都不曾向裴十六低过头,此刻老脸红涨,上前去客套:“二弟,你可是要回裴家坳?”
裴十六冷哼一声,“连路费也没有,如何回去?”
“那二弟你带着一家子去哪里住?”裴九不顾裴十六的脸色,自顾自问。
“也不知道是谁生的这般狼心狗肺的儿子,我们是住不得了,这会自然是去女儿家住。”裴周氏强忍着屁股上的痛意冷冷道。
裴王氏此刻便跟个小媳妇儿似的低着头紧跟在裴九身后一言不发。她这个弟妹一辈子不忘记与她为难,此刻她家连个住处都没有,自然不敢再得罪她。
裴九老脸挂起讨好的笑来,道:“那敢情好。自娟儿嫁了之后,我还没去过她家呢,正好一起去。我这当伯父的正应该去瞧瞧她嫁的好是不好。”
裴周氏凉凉道:“……连添妆的钱都舍不得拿,这会倒想起来娟儿嫁的好是不好了?”
裴九不与她接话,只腆着脸跟着裴十六走,两家子齐齐往外,路过书香院子的时候,正碰上裴东明送了古大夫出来,一脸的喜色,瞧着尤其刺眼。
古大夫边走边笑道:“来年夫人生个大胖小子,掌柜的可别忘了请我喝杯满月酒啊。”
“一定一定!”裴东明发自内心的欢喜,家里只欢欢一个孩子,终究是太孤单了些。
二人回头看到裴家这一大家子,今日闹的这般大动静,整个响水城无人不知,古大夫如今在澡堂坐诊,连忙拱手走掉了,留下裴东明与这些人面对面站着。
他心中滋味复杂难言。极小的时候,他也盼着父慈母爱,和乐一家。后来不得不渐行渐远,已无力挽回。到得今天这一步,谁对谁错已难说清,只是注定再不能父子亲和,母慈子孝了。
他惆然一叹,挥挥手召了生儿来,给两家各送了二十两程仪。
裴周氏破口大骂,却以目光示意龚氏接下程仪。
不等裴王氏开口,赵如玉便上前拿了剩下的二十两。骂归骂,恨归恨,银子却不扎手。
这天傍晚,钟老实家迎来了裴淑娟的娘家人。
第二天下午,钟老实陪着裴淑娟去城南送父母与伯父母回裴家坳,眼看着雇来的马车越去越远,她哭的撕心裂肺。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书香正在房里养胎,她将裴东明交过来的两张借据锁进了箱子最下面,长出了一口气,又朝外喊道:“端吃的来,我饿了。”
门帘掀了起来,却是裴东明笑咪咪端着一盘馄饨进来了,薄皮大馅,上面飘浮着碧绿的香菜,还滴着几滴香油,引人垂涎。
她顿觉胃口大开——
作者有话要说:前晚本来还要写,九点魔怪爸从外出差回来……吵架吵到了半夜两点……于是更新泡汤了……回头发现,吵架其实……真特么没有理由……大概是最近情绪不好吧……
今天从早晨七点写到现在了,还有最后一章,本文正文就全部完结了。
写不写番外,还没想好,如果有亲有特别想看的,可以点单,我看看有没有灵感写番外
161 终章 罪妻
161
翌年六月;书香生了一个大胖儿子;绿荫遮窗;从北漠运过来的葡萄树长势喜人;堪堪将她窗前爬成一道绿墙,儿子便暂叫青哥儿。
国丧早除;郭家二妞子出嫁的时候,书香正在坐月子;除了托裴东明带些添妆的东西,真人实在不能亲自到贺。
雁儿与罗桃依早在三月间便各生一子,赵老抠竟然不肯在响水酒楼摆满月酒;只肯在家里请了相熟的几家人去吃酒。
他如今不比往日,在这城内认识的人家极多,又掌管着几家店铺掌柜伙计的工钱;外面生意场上也认识不少人,却还是不肯铺排大办,众人只笑他得了儿子还是一般的抠,他却摩挲着说话已经十分流利的赵小妞子的小脑袋保证:“谁管他闺女小子,只要生的比妞子晚的,满月酒一律不能超过妞子的规格。”也不知道是省钱还是疼女儿。
赵小妞子如今玩的正到兴头上,贺黑子将贺城也带了来,外加欢欢与郭胜这俩个开始摇摇摆摆开步跑的小鬼头,还有大妞子的儿子李俊,一帮小萝卜头由一群奶娘丫环看着,在赵家院子里玩的不亦乐乎,间或你打哭了她,或者她抓了你的脸……引的围观众人大笑不止。
书香当时亦在场,因此生下青哥儿以后,与夫婿数次商量,便要效仿赵老抠。
但东记如今声势愈发壮大,慈安堂帐目清明,各店铺赚的也不少,还有许多生意场上来往的客户朋友,东明很是想俭办,奈何还未满月,贺礼便收了一屋子,连上上个月来的连存也拈着胡子出主意:“要不……满月酒不摆也行,索性在慈安堂布施三日吧,邀请那些人去慈安堂亲手施粥施米?”
连存自归稳乡间,安闲度日,但架不住书香自怀了青哥儿以后,月月一封信的恳求,只得带着僮儿重回响水。
书香抬着大肚子热情的将连存迎到了家里,住进了苏阿妈当初住过的院子,顺便把皮猴子欢欢跟各店的帐目一起送了过去。
连存:……闺女你到底是想我了还是想使唤我了?
书香揪着眼睛骨碌碌转的欢欢扔到了连存怀里,招呼了秋芷兰萱上茶端果子,抚摸着沉重的肚子长呼一口气,“女儿都累成了这般样子,没道理让义父躲在乡间偷懒。
连存“……”
比起赵老抠与书香,让一个习惯了与敌人玩合纵联横的军师来管理几家店面的帐目,委实有些大材小用了。不过没几日,连存就找到了第二职业,成为了一名光荣的教育工作者。
说起来,这是慈安堂的缺漏之处,就算替失父孤儿提供了庇护之所,遮雨之地,但这些孩子大多乏人管教,又过早感受了世态炎凉,性格多少有些偏激,实在是需要一位睿智宽容的长者来悉心教导。
不巧连存正合适。
他在三天之内参观完了城外的万亩良田,城内的千家商肆,切身感受到了这座曾经满目疮痍的古城翻天覆地的新变化,也兴致勃勃的表示闲了这几年,再不找点活干,这把老骨头就真的要闲散架了。
作为一个上任两月有余的教书先生,他提的这个建议虽然有几分私心在里面,到底是个非常不错的主意,东明当即采纳。
于是青哥儿的满月宴变成了慈善日,响水城有名的大商家,包括大夏及北漠各地赶来的大商家都挽起了袖子施粥施米,顺便表现亲和的一面。
和气生财。
大商家受邀前来,小商家也纷纷效仿,一时出现施粥者与被施者几乎持平的现象,在响水引为美谈。
事后连存一盘帐,对响水商家的慈悲心肠有了切身而直观的感受,捋着胡子大叹:“善哉善哉!”据说他归隐之后整日与名士厮混就算了,居然还爱跟寺庙里的和尚来往,急得家中兄弟皆以为他有出家之意。
不肯成亲也就算了,等他百年之后,子侄辈倒可以过继一个,可是真要出家,那就大大不好了。
是以家中诸人听闻他要再返响水,直恨不得敲锣打鼓欢送他——还有远游的心劲,就说明还留恋红尘,尚无出家之念。
连存当了慈安堂的先生,既管帐又替孤儿开蒙,顺便将欢欢也带到了慈安堂学识字,书香心道:这就是古代的幼儿园了吧?只是欢欢这开蒙也太早了些。
连存笑咪咪:“反正早晚总要开蒙的。”
于是尚不能流利表达自身意愿的欢欢便被揪到了慈安堂去被迫开蒙,认识的一干师兄师姐们一概可将她轻易抱起来或者揉脸捏耳朵各种抚摸;日子苦不堪言。
欢欢在师兄师姊这种强烈的“爱意”之下,对连存又怨恨又敬畏。
一方面她小小的心里已经明白娘亲早已经不能拯救自己于水火,另一个方面又对一个眼神便可令聒噪‘面目可憎’的师兄师姊们安静规矩下来的连存充满了敬畏之意,这使得无法无天的裴小猴子唯有在连存面前才少见的规矩了起来。
连存对欢欢这种幼童复杂微妙的心情完全不能感同身受,他原本不过是看着小丫头可爱,书香又挺个大肚子,找个名目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好好亲近亲近的意思,哪知道弄巧反拙,小丫头在他面前却少见的老成持重了起来,那种顽皮劲儿忽尔没有了。
引得连存数次反省自身,有无对小猴子严厉,最后觉得……他对小猴子一向慈爱有加,学堂里打手板,通常总是别人挨板子欢欢看热闹……
——向来睿智的连大军师忘了,这世上有一种威慑人心的刑法叫杀鸡儆猴。
七月里,呼延赞带着商队前来响水收粮,顺便带来了苏阿爸与苏阿妈给书香一家的礼物,特别是给欢欢的小玩意儿,整整拉了一大车。其余的还有给书香的各种首饰宝石胭脂香料,北漠的各种皮裘等物,件件都是值钱货,简直可以开个铺子做生意了。
北漠如今虽属于大夏的蕃属国,到底苏阿爸仍是北漠的王子,当年王府仍在,属地部众亦在。当今北漠王族凋零,曾经的北漠可汗,如今的北漠王感念幼弟当初处境艰难都不曾想过夺权,兄弟分离这许久,经过战败臣服敌国之事,总算将生死荣辱看的淡了太多,遂将苏阿爸王府属地部众尽数还了他们夫妇。
呼延赞迎回姑姑,兄妹违暌久矣,抱头痛哭之余,旧日被大夏军打劫扫荡一空的王府从里到外的修葺便被呼延一族包了,等到苏阿爸夫妇重新往进王府,才发现不但府中所有布置皆是崭新,连带着库房里也堆的满满,各国搜罗来的珍宝香料药材摆件古玩等码放的无处下脚。
呼延赞的阿爸,呼延老爷子对此事的解释是,这些东西乃是呼延老老爷子留给爱女的嫁妆,还有众位哥哥给她准备的嫁礼。
——虽然这些礼物送的迟了几十年,但总算在有生之年送到了她手上。
呼延赞讲起这一切眼里有着欣慰的泪水。
在小姑姑夫妇到达北漠王庭的三个月之后,他阿爸含笑而逝。
相对于大夏人的守丧风俗,北漠人更为洒脱自由,全无这些礼节。哀由心生,真正的悲伤怀念是个体的,隐秘的,深埋心底默默凭吊的。
呼延赞以右手捂着心口,躬身向着书香夫妇致谢:“阿爸说,一定要我感谢你们,让小姑姑感受到了天伦之乐,有儿有女有孙。小姑姑在大夏几年,过的十分愉快。从此以后,我们就是兄弟!”
慌的东明与书香立时还礼不迭:“阿爸阿妈救了我的命,在我们大夏,等同于再生父母……”东明颇有几分不好意思道。
于是欢欢便多了一名伯伯。
这个伯伯最显著的特点是钱多。
他在宣布成为东明的兄弟之后的那个早上,招呼手底下的护卫将自己的行礼扛到了东明家,坚决不再住到客栈,而是要住到‘自家兄弟’家里。
这位不见外的大伯住进来之后,欢欢忽然之间就格外幸福了起来。
娘亲不让吃的不让玩的违禁品便被源源不断的偷渡了进来,更多添了许多新鲜小玩意儿,这引得很长一段时间,欢欢放学之后,总喜欢一头往呼延大伯住的客院里钻。
待到九月份,呼延赞准备回北漠的时候暗示自家兄弟:“大哥家里的幼子今年五岁了,可上马拉小弓,算帐做生意,气性又好……”
书香与东明不明所以,只盛赞:“不亏是大哥家的儿子,就是聪明。”
呼延赞本来少见的学了一回南夏人的含蓄婉约,哪知道这两人完全不明白自己话中含义,当下心里发急:“这样子的孩子,东明与弟妹难道不想招为女婿?”
书香与东明:“……”
欢欢还有一月才满两周岁吧?
呼延大哥您到底是有多恨娶啊?
呼延赞怏怏而回,不过多了个有钱的大哥,好处是显而易见的。东明的生意在这位大哥的扶持之下蒸蒸日上,十一月份,改为东记的原裴记又开了钱庄,连慈安堂的学堂也请了好几位先生,对外开放,可容穷苦人家的孩子前来附学。
连存索性另择校址,逼着东明砸银子建校,正正经经的办起了书院。
响水史上的第一座书院诞生,名为香山书院
不同于别地的书院,皆以读书为要,香山书院不拘男女皆收,教习的课程除了科考六艺,还有各种生存技能,比如刺绣裁剪,医马相马,拨珠算帐,打铁造屋,引水种田……市井百业皆有,请来的皆是城内各个行业的佼佼者,旨在让学生们了解世情百态,生计艰辛,又依兴趣而选择将来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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