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人们个人的私事她都由得了他们自个儿,只要是不真触及到她身上管的这个家上来的,她往往睁只眼闭只眼。
她只是个跟汪永昭用条件交换来的管家,尽力可以,尽心,那就没必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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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人多了,瘟疫横行,外面的尸体往往就是堆起一座尸山,一把火了事。
小老虎偷偷去看过一次,回来后接连几天做了恶梦,张小碗晚上便回了后院,在床边坐着守着他睡。
去了两日,汪韩氏不知在谁的嘴里逼出了话,这天逼着婆子请张小碗过来后,开口就骂张小碗不守妇道,往那外人多的院子里过夜。
张小碗这次待她骂完,不再像平时那样起身而去,而是搬来了铜镜,放到汪韩氏面前,让她看着镜子里那披头散发,尤如恶鬼一样的刻薄嘴脸,嘴上则不轻不重地问她,“你知道大公子为什么来请我管家吗?”
汪韩氏被镜子里的自己吓了一大跳,这时“呜呜”地叫着,一手挡着眼睛,一手猛地连连推开她手中的镜子。
张小碗把镜子放到一边,把椅子搬过来,正坐在她的面前,手撑着头看着外边天上的白云,等到汪韩氏呜咽完,她才继续慢慢地说,“看清楚您自己现在的样子了?您的大儿子怕你拖累死了整个汪家的,您的夫君也怕您把这个家管得四分五裂,这才忍下了我这个乡下妇人来替您管这个家。”
张小碗说完这句,摇头笑了笑,说实话,她也替汪家的那两个主事的男人悲哀,但凡换个有眼见一点的主妇,他们何须来忍她这个堵他们心的妇人?非要把那个受他们白眼的长孙拿来当长孙?
不过,要不是汪韩氏,她也哪有能跟汪永昭谈判的一天,真是时势造人。
“您就继续折腾吧,您折腾死了,不过是您那几个刚复起的儿子从战场回来为您奔丧,一辈子再也无出头之日,然后,拉着整个汪家陪葬的您,想必在地狱里也会过得上好日子。”张小碗站起了身,坐到了此时把头埋在枕头里的汪韩氏面前,猛地把她的头抬起,盯着她那浑浊的眼睛继续清晰地说,“您听好了,如果不想下地狱受油煎受火刮,那就好好吃您的饭,好好用您的药,待到您的儿子们飞黄腾达了,您的位置稳得不能再稳了,再想着怎么折磨我这乡下来的村妇吧。”
汪韩氏这时不知想说什么,但说出来的话却成了哇哇叫,张小碗替她整理了一下胸前的衣裳,又替她盖好了被子,在她的哇哇声中走出了门。
她力尽如此,汪韩氏要是再蠢下去,注定汪永昭再怎么替汪家谋划前程,以后也还是会被汪韩氏拖累。
要真是到了那步,可怜的汪韩氏都不会知道,按她丈夫与儿子的心狠,他们自会好好决定她的生死。
汪家人那往上爬的野心,完全写在了他们的眼睛里,**这么重的男人,哪容得了身边致命的绊脚石一直碍他们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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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张小碗在汪家的所作所为,汪观琪根本没的插手,张小碗要用到他出面时,他也出面替她掌威。
张小碗替汪家管家的日子,其实没难在家里头的这些主子仆人身上,最难的,不过是吃的不够,药材的难买。
后院的粮食她就挑了跟汪观琪所说的那两担过来,更多的,她没给。
所以在外面一团乱时,她买来了种子,勒令家中的仆人挖地种萝卜。
这时她积威已深,无人敢与她顶嘴。
汪怀善现在除了跟孟先生学学问之外,其它的时间也跟在了张小碗的身边,看着他娘是如何持家的。
这年年后,气温回暖时,张小碗让他们也下地种田,那杏儿因这段时间的忙碌,洗了种田的男人们太多衣裳,在刚刚化暖的冰水里,她洗得手都红肿起了冻疮,这日她实在委屈得紧,气得狠了,在汪观琪的院子里抱着汪观琪的大腿哭闹了一回,倔着气口口声声说要寻死。
她这一闹,把汪观琪的脸面也算是丢了,张小碗跟着汪观琪在堂屋里面对面地坐了一柱香,一柱香后,汪观琪先开了口,摇着头说,“卖了吧。”
“怎么卖?”张小碗淡问。
“这事我来,你管你的家即可。”汪观琪淡淡地说。
当晚,杏儿被绑了手掩了嘴,被汪大栓拖到了后门,与一字不发的龟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就地拖了去。
这情境被原本躺在树上看星星的汪怀善看到,过来迷惑地问张小碗,“那丫环要去哪呢?”
张小碗摇摇头,“不知。”
“娘也不知吗?”
“娘也不知。”
汪怀善又去问他的先生,先生半会没说话,只是又道,“你日后就会知晓了,现下还无须懂得。”
第二日,张小碗到后院来给汪怀善叠被整理床铺,与孟先生凑巧在院子里碰上了,孟先生朝张小碗作了个揖,这是这位守礼的先生与张小碗第一次主动说话,“夫人,您且放心,假以时日,怀善必成大器。”
张小碗笑了笑,朝他福了福礼,脸色依旧平静地朝前走去了。
这时手里提着桶子的胡娘子过来,见到孟先生,连忙跟他行了礼,打招呼笑道,“孟先生又出来转弯了?”
孟先生点点头,看了看不远处大门边上,那两个嬉戏的小儿,他抚了抚下巴处的山羊胡子,对胡娘子和颜悦色地说,“等到村子里的人家都回齐了,我也可以回去坐堂了。”
胡娘子点头笑道,“待九刀给您打听好了,咱们这就搬回去,您可别急,孩子们跑不了……”
孟先生又抚了抚胡须,想起胡家村他教过学问的孩子怕是所剩不多,他的脸色不由黯然了起来。
“世道难啊。”孟先生看着那冒出了春芽的树,胸中的千言万语只化出了这几个字。
“是啊,世道难啊。”胡娘子看着他那默然的神情,也低头低低地应和了一句。
是啊,难啊,这次回去,那些亲人们,不知有多少要下辈子才能见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会在八点半左右。
第二卷开始。
☆、86
大凤朝十八年。
边关的将军打了胜仗;那往京城赶考的书生沿路对此津津乐道不止;待过了这个歇脚的镇子;离京城不远了;那声音便歇停了下去,这些远道而来,中途结交的学子也不再一路谈笑风生了。
在进京赶考;还有往京城那边办事的人群中;一个拉着牛车的高大汉子“嘘嘘”地唤着他的牛走慢两步。
这时牛车那满是灰尘的布被掀起,一个十三岁模样的小姑娘探出头朝他喊道,“大哥,大哥;这还有多远啊?”
这大哥;也是从大凤朝的南方那边出来的张小宝听后,那形似牛儿的牛眼一瞪,用着家乡话朝她训斥道,“姑娘家家的,别老出头。”
说着,按着她的脑袋把她塞了回去,又掀着帘子对着里面的刘三娘喊道,“娘你管着点,小姑娘没个姑娘样子,回头大姐见了,准得训她。”
“大姐才不会,”那张小妹听到此言,那刚坐到牛车上的屁股又弹了起来,她像个小辣椒一样地朝着他的大哥气愤地说,“大姐只会抱我,给我肉吃。”
说罢,朝她大哥扬了扬握着的拳头,一脸气愤不平:“你莫哄我,我全记得。”
走在另一边的张小弟听了,慢吞吞地抽了牛儿一鞭子,便回头朝妹妹好声好气地说,“小妹莫大声,大姐喜欢知礼的人。”
那张小妹听罢此话才蔫了气,身子往后一扬,靠在了她娘的小腿上。
这时刘三娘顾不得他们兄妹拌嘴,只是忧心地往后看着那装着什物的麻袋,对张阿福小声地道,“也不知那些腊肉闺女喜不喜欢?”
他们尽管一过完年就赶路了,但越到北边,这天气就越是热了起来,这上百斤的腊肉尽管薰得好,但味儿这几日似乎重了些,刘三娘着实有些着急,怕坏了,就没得什么给闺女吃的了。
“无妨的,无妨的。”张阿福嘴拙,只得拿着“无妨的”翻来覆去地说。
这时马车外,那与大哥一道牵牛车的张小弟为了安心,探头对他大哥道,“大哥,离咱姐家是不远了吧?”
张小宝点着头,笑道,“不远处了,娘舅说的那叶片子村就在前面一个村,我问过的,再赶半日路即到,到时再近点,我们去问问细路就知晓了。”
张小弟嘿嘿一笑,整了整身上早上刚换上的新裳,便对张小宝问道,“你看我这衣裳齐整不?”
“齐整,齐整。”张小宝又连连点头,也着眼打量了下自己过年时才缝的新裳,这衣裳现在穿着虽然热了点,但胜在崭新。
大姐见了,见他们穿得好,心里也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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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举家而来的张家老少正在路中时,这边叶片子村的汪家堂屋里,张小碗与汪永昭隔着一张桌子面对面地坐着。
大凤朝用了两年战胜了夏朝,得来了夏朝万两黄金的上贡,这京城里外的平民百姓说道这事时满脸的喜悦,就好似那黄金入了他们自家一般欢欣。
而汪家,那汪韩氏一得了她家四个儿子都受封的消息,尤其大儿子受封为正二品的总兵后,瘫在床上的她都能下地走两步了。
汪家在京城的宅子也赏了下来,那靠近忠王府的宅子有大小八个院落,足可以让汪家的人一人占一个了。
汪韩氏划算了一翻,把前面一个院子和后面一个院子,分别给了老爷和大儿子当前院处理公务,剩下的六个,四个儿子再加上她与老爷,一共占了五,剩下的那个小院子,则先由那不争气的丫头住着。
那张氏说她不会跟着进京入邸,汪韩氏听罢此话心里冷笑不已,心道这话她说得还算识相,要不,待她给总兵儿子纳了那门当户对的妾,生了儿子之后,看她还容不容得她在汪家作威作福。
这厢汪家的人都搬入了京,连带那奴仆也全搬走后,在公事中抽空的汪永昭赶到了这处小宅,跟手里还忙和着针线的张小碗大眼瞪小眼。
这妇人,竟还跟以往那般冷硬。
“大公子走罢,”张小碗替儿子的新夏衫又缝了两针,抬头对汪永昭不急不缓地道,“给二公子他们打听的事已在纸上了,您估摸着要是差不多,找媒婆上门即可。”
汪永昭听得皱眉,眼睛又瞥过那信封,不过这次他伸出手了,抽出纸张快速地看了起来,见那刚劲有力的字把那打听来的姑娘家的父兄,还有母系来历都一一写道得很清楚。
看罢他合了纸张,装回了信封,随口问道,“这字小儿写的?”
张小碗点点头。
“你不是要让他认祖归宗?”
“日后要用得上了,自会来叨烦大公子。”
“他也是我的儿子。”汪永昭闻言不禁怒拍了桌子一下。
“嗯,没说不是。”张小碗面色平静地看了他一眼,依旧缝着她的衣裳淡淡道,“日后待他有了出息,谁能说他不是汪家的子孙,您的儿子,不是吗?”
“你……”汪永昭又大拍了下桌子,“你这无知妇人,这事岂是你这妇道人家说什么是什么的?你赶紧给我收拾好了包袱,立马上马车!”
张小碗看着那被拍得震动了好几下的桌子,还不待她有什么反应,门边这时就响起了道嘻笑声,一道清亮的声音这时响起,“哟,汪总兵来我家吓唬妇道人家了呀?”
说着,那长得跟汪永昭的脸相似的孩子几个大步就走了进来,在只隔了三步远时,他一步并做了三步就窜跳到了张小碗的身边,在他娘身后抱住了他娘,撒娇地问张小碗道,“娘,你可给我做好了粟饼了没有?”
张小碗微皱了眉头,“不是说好明日空了再做吗?”
汪怀善一拍额头,“哎哟,我的个娘,这不,我被总兵大人给吓着了,脑袋一下就傻了,你可要谅解我。”
张小碗被他说得哭笑不得,失笑摇摇头,开口和对面的人温温和和说道,“大公子且去吧,该是您的跑不了,不该是您的,也还是别记着的好。”
她嘴角带着笑看向了汪永昭,但眼睛却是冷的。
她在他打仗的这两年,护好了这上上下下的一大家子,连汪韩氏她都找了法子让她的腿好上了一点,尽管那汪韩氏不领情,但她确实还能多活几年,也识了些不添乱的道理,不会在汪家这几个男人往上爬的正好时机病死添乱,也不会出外拔扈到不给她这个儿媳脸看,她能做的,都替汪永昭做了,汪永昭要是不识好歹,那他们这买卖,汪永昭就要做言而无信的那方了。
她看了看汪永昭,随即,把视线放到了那信封上。
汪永昭也看了看信封,见她真是如此不识好歹,只得冷冰冰地看了眼她,随后连那小儿也不屑再看,拿起信封的他起身大步离去。
汪怀善看着他离去,等他出门的声音响起,他马上跑到门边,把大门关上,这才跑回来,乱拍着胸脯跟张小碗说,“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要跟他打一架,才赶得跑他。”
他现在知晓了不能自个儿去打汪永昭的道理,老想着出人头地再削汪永昭一顿,现下就怕汪永昭激得他发了火,他怕狗子都拦不住他,就把那汪永昭狠狠地打一顿。
现在汪永昭自个儿走了,他再高兴不过了。
“好了,去洗洗,娘就去给你做饭……”张小碗笑了起来,起身牵了他的手,带着他去了后院。
她预料汪永昭会来一趟,所以今日无事,就在这前院候了他。
那男人也不出意外真来了,不过,她该做的事都替他做了,这汪家日后的繁荣与她无关,这以后内宅的烂摊子更是与她无关。
她只要她的儿子有个身份即好,只要汪家无人欺压他,汪永昭能给他三分脸,汪家的人只要不添乱,她的小老虎的功名,日后自有他自己来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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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入夜,前院起了啪啪作响的拍门声,惊了在树上练倒立的小老虎。
小老虎在几棵树上连吊了几吊,爬到靠近前院的那棵树上时,惊奇地看到了好几个穿着跟他们这边的人有点不同的人,此时站在了他家的大门前。
他们一起在说着什么话,小老虎竖着耳朵听了好几下,顿然惊了,随即他想都不想,猴子一样地飞快从树上吊着跳着跑回了后院,到自个儿院前的那颗树前跳下时,还没到门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