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宝送完吃的用的,在汪府住了两天,就准备回了,他这次来又得了他大姐不少叮嘱,免不了要出趟远门办事。
他做事做惯了,闲在汪府什么事都不做也不舒坦,在张小碗的挽留下,他多歇得了一天,陪怀慕玩了一天,接下来就说什么也不多留了,带了张小碗给他们一家老少的什物就赶着快马回去了。
他来时,是汪永昭派的人护着来的,走时自然也如此,张小宝也知只要怀善还在前边打仗,他们汪家和张家就都安宁不得,只得步步谨慎为上。
但这些年风里来雨里去惯了,张小宝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操心的事虽然多了些,但好歹一家人都活着,还活得好好的。
他大姐说的没错,过什么样的生活,就要相应的承担什么样的压力,这世上,没有啥凭白无故的福气。
小宝走后,被张小碗拒绝见的那几个夫人许是得了她见了娘家弟弟的风声,就又来递贴子了。
因为没过几天,大凤朝推迟了半月的春闺就到了,为此御史硬扛太尉的风浪都暂时歇停了下去,但今年文武同期,分别选拔的考试,让主持武状元选核的汪永昭却站在了风口浪尖上。
因为怀王属地的那近二十个个武子,竟然还没过他的眼,就被他的下官全涮了下去,一个也没留。
武举不比文举,武举,州省送上来的武子,第一道得先过得了考官过了眼,点了头,才进得了第二道的比试,才能接而定数。
至于要到殿试受封,不管你是什么人,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主考官没点头,你就进不了殿试。
大凤朝文武同重,加之战事不断,武官有了战功,升官更是要比循规蹈矩的文官升官要容易些,自然,各地州省前来参试的武子多如牛毛。
可谁也没料想,汪永昭手底下的人就把怀王的人第一道就全给涮了,完全不给丁点脸面,狠狠打了怀王的一记耳光。
这且不算,凡是跟着怀王沾亲带点故的州县武子,也被他其底下的宋考官大笔一挥,那比试的门还没摸到,就要打道回府。
受了连罪,自然就有人叫苦不迭,大好官路就此断了,任谁也不甘心,所以这通门路的,便有人把主意打在了张小碗的头上。
张小碗这时也算是知道为啥汪永昭要她装死了,原来是汪永昭要收拾明丽郡主的老父王了。
张小碗倒不作多情地以为汪永昭这是为了她出气,而是老怀王是皇帝眼中的眼中钉肉中刺,这时汪永昭要是往老怀王靠边,哪怕只一点点,就可以把他与皇帝好不容易维持平衡了的关系前功殆尽,他也就成了皇帝眼中另一个迫不及待想拔除的老怀王了。
说来说去,那天明丽郡主给她的下马威给的太大了,她是给她们磕足了头,但明眼人都知道,靖凤皇后都受不住她这样给她磕,这两个倒是不怕,却正好给了汪永昭把柄,把怀王一家给踢得老开。
明丽郡主给她找茬,张小碗差不多能想明白,至于婉和公主为什么明着给她找茬,张小碗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个究竟,最终她还是在这晚就寝时问了汪永昭。
这夜,看着她独自想了几天的汪永昭听到她的问话,嘲讽起翘起嘴角,问怀中的妇人,“想不明白,觉得可以问我了?”
哪料,那妇人从来不知道脸红为何物,竟落落大方地点了头,“是,妾身不知,还望老爷告明。”
汪永昭听得冷哼了一声,过了一会,他漫不经心地回道,“公主奶娘死前,把你见过皇后的事告知给了她。”
“就是皇后没了的那一晚的事?”
“嗯。”
张小碗良久无语,长长的一会后,她才苦笑地感叹,“真是忠仆。”
汪永昭低头看她,摸着她的头发,思而不语。
张小碗在他的手臂挪了挪头,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这才说道,“所以公主这是觉得我驳了皇家的面子,想把面子找回来?”
“怕不仅如此,”汪永昭的手摸到她的小腹上,心思有也有心不在焉了起来,“她怕是也没打算想把宝一直压在丞相府里头了。”
张小碗听得身体一僵,瞪大眼睛朝得汪永昭说,“她还肖想我们怀善?”
肖想?肖想我们怀善?汪永昭嘴间琢磨着这句话,不知怎地,他竟有些想笑,不多时,他却也是笑了出来,对她淡淡地道,“放心,她肖想不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新晚。
第二更也是会有,但更晚,不建议大家等更新。
☆、162
外边热闹得很;张小碗也是真铁了心装死;尚书府门关得紧紧的;汪府那边她也差人送了话,说她病着要静养;有事待她痊愈再来禀报。
汪余氏不是个蠢的,她跟张小碗处事这些年,自信也多少知晓一些张小碗的脾性;也知只要安安份份;规规矩矩地做事;事后;她断不然少了你的好处。
这下;眼看着张小碗是不想管外面的那些个事,汪府这边,她也少不了一些人的拜托,但她还是咬紧了牙关,万万不敢松口答应帮忙,也不敢真上尚书府帮谁说话。
她还清楚记得二嫂汪杜氏是怎么丢的这掌家夫人的身份。
实则张小碗关在府里也没闲着,倒不是后院的姨娘又给她找事做了,而是汪永昭不知从哪闹来的养颜的方子,内敷外敷的一大堆。
另还给她找了个女侍医来日间来侍候她,说是皇帝赏的。
日间这女侍医就围着张小碗的那张脸那双手转,晚间汪永昭一回来,就着人把人送回去,颇有用过就扔的意味。
过得几日,张小碗的脸被弄白了一丁点,得了女侍医的喜报,用过晚膳,淋浴时分,汪永昭抱着人在浴桶仔细看过后,竟皱了眉,“怎还是如此?”
“嗯?”张小碗疑惑。
“没见得哪好看。”汪永昭淡淡地道,“还是那眉眼。”
张小碗听得笑了一笑,没说话。
汪永昭见她无甚反应,便搂了她,又行那事,待事毕,他伸手去够了干布过来,给她擦脸上的水渍。
他擦得甚是轻柔,张小碗闭着眼睛,笑着轻声地问,“除了公主郡主嫌我老,难不成,您也嫌我老了?”
汪永昭听得手一顿,那眉头都紧拧了起来,这时,他看得睁开眼睛的妇人,这时眼睛亮亮的笑看着他,他这才冷哼了一声,不屑地道,“你自来就丑死了,还用我嫌?”
“是啊……”张小碗听得也感叹地发出叹声,“真丑。”
说着抬起手,就着那圆形油灯发出的光打量着自己的那双还是有着薄茧的手,再轻轻地一叹,满脸嘘唏。
那一声轻叹,却叹得汪永昭的心口无端疼痛了起来,他看着那双眼,半晌都忘了收回眼神,竟也似看傻了一般。
张小碗转头时,就是看得他一脸的怔忡,那一刻他难得的凝神,竟让她恍惚了一下。
他的心思,她岂能不明白?不过就是不想让别人说她老罢了。
他对她的好,她也是条条心里都有数,但不管说她铁石心肠也好,还是无情爱之心也好,她还是对这就算年过四旬,也愣是还是英武不凡的男人心思波动不起来。
她只知,她要当好她的汪家妇,里外的人都要照顾妥当了,汪永昭自然亏待不了她,也或者为此,他或许还会为这样的她继续沉沦下去。
她对他的好,换回了他对她的好,这样的关系其实更牢固一些,日后,不管如何,只要她不做那出格之外,她比之他爱过的女人们的下场都会要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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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永昭这段时日都是早出晚归,但他起得再早,张小碗也是会在他尚在练武的寅时起床,去厨房给他做得一锅糙米粥,再添三个馒头,再清炒三两的牛肉给他食用。
如此,哪怕一上午汪永昭都在练武场上跟人比武,这肚子也是饿不着。
她又给他新做了一套劲装出来,这日早间在他练武后给他穿上,她端详了一下,笑着与他道,“您穿着甚是精神。”
汪永昭摸了摸身上柔软的衣料,点了下头。
用膳时,他看得那妇人拿着帕着掩着嘴,一口一个哈欠地打着,他终还是开了口,道,“回床歇着去。”
“不忙,”那妇人又打了哈欠,才放下帕子,与他淡笑着轻言道,“待送您上了朝,我自会去补上一觉。”
汪永昭也知她会如此,待他问了,他也听她说出来,他心里就好过了,便不再言语。
那妇人送她到院子口便不动了,给他整理了身上的衣裳,又给他理了理披风,笑而不语地等着他走。
汪永昭走至那道院前的石板路,两边都是她养的花草树木。
这些平时在山林野地间易见的东西一向长得过于旺盛,不过几年,就把这几亩地全长出了茂盛之态,那生机盎然的样子在这还亮起的夜间都有几许欢天喜地之姿。
就像那妇人一样,悄无声息地,就把她长在了他的心上,无法拔除,让他想起她时,哪怕知晓她的心里不是全然装的他,他还是想笑笑。
走到尽头,亲兵就候在门的两边,他回过头,还见那妇人还在那墙下的灯笼处,看得他看她,她朝他挥了挥手帕,催促他走。
汪永昭便又翘了翘嘴角,带着他的人,自去那朝上冲锋陷阵。
当今皇帝,他现在就想把丞相的右手御史大夫给生生折断了,他要是不冲上前去帮他一把,这皇帝就能让他的日子不好过。
内宅里,那妇人才得了些许安宁,她说的那个“我们的怀善”,确也是他们的孩子善王也还在夏朝内突击游兵,他只想她养好了身子,再给他多生两个儿子就好,那些不应她多操心的,他自会替她免除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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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世事多变,不管这厢汪永昭想得有多好,替他宅内的妇人操了多少的心,但涉及张小碗的风波还是来了。
这时坊间把当年张小碗在叶片子村的事传了开来,说她当年曾被那袒胸露腹的乞丐出言调笑过,说她是当年被汪家赶出来的罪妇,不得公婆欢喜,也不得夫君恩爱。
而那乞丐,在那天就在京城到处跟人说,他摸过现今兵部尚书夫人的手,言谈间神色轻佻,举止放荡,听得那看者之人甚是厌恶,又满是惊奇。
过不得多时,汪永昭就派人把他捉拿了去,但张小碗曾被乞丐调笑过的名声却在京城里传开了。
这实则不是张小碗的错,众人大概也皆知这乞丐也是讨人嫌得紧,但也还是觉得这汪大夫人也是个不甚干净的妇人,觉得这样出身不好,品性不佳的妇人不配当异姓王善王的母亲。
为此,汪永昭怒得让人放狗把那捉来的乞丐活吃了,也派人回了府里,叫下人都把嘴都牢牢看住了。
哪想,还不得两日,这天尚还在早上,他正在兵部之时,就听得家中下人来报,说夫人穿好了诰命夫人的衣裳,去宫中见皇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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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尚书府,除了萍婆子,张小碗没想用过哪个仆人,她弄不清楚这些人的身家背景,心思几何,而对于她弄不明白,自然也就全不去信,她信的,都是她多少能了解一点的人。
所以,给她院子里送厨房的菜的人都是胡家村的菜农,这天那过来送菜的婆子慌得连担子也没挑过来,便给她报了坊间传言的信。
张小碗送走她,在当堂坐得半会,就毅然去换了衣裳,拿了靖凤皇后给她的那枚私玉去宫中见人。
一到宫墙中的偏门,她通报出声,那守门之人惊诧得眼睛都瞪圆了,犹豫得半晌,却是抬了步,帮她通报去了。
不得多时,竟真有太监领了她前去,张小碗心里多少算是有点底了。
待一见到了皇帝,给他行完礼,磕完礼,她就把私玉给上贡了上去。
她低着头,那上方的人说道,“汪张氏,你可知你未被传召就私闯宫门,那是大罪。”
“臣妾知……”张小碗听得默默掉泪,“可臣妾不来,善王就快要没得母亲了,我家夫君就没得夫人了,皇上您不知……”
她正要把准备好了的话哭诉出来,哪想,那上头的男人竟打断了她的话,像是疲惫地道了声,“罢了,朕知你为何来的……”
“皇上。”张小碗那先前还有七八分主意的心顿时便不安了起来。
“你给朕说说,这皇后的私玉,皇后是如何给你的?”
张小碗听了,犹豫了一下,终是苦笑了一声,便把实情说道了出来。
“当年,您还在云沧征战之际……”张小碗吞了吞口水,缓和了一下干涩的喉道,但她这时说出来的话还是哑的,“皇后还是您的王妃时,她有次发了高热,夜间派人拿了私玉让我去请一位白须大夫,臣妾给她找着了人,也领着去了,当时那大夫不肯开药,被王妃拿剑指着他,这才逼得他开了方子,当夜王妃立时烧退,那大夫说要写信与您,便被王妃杀了。”
说到此,张小碗手撑着地面好一会,声音才继而划破了这静寂无声的殿堂,“当日清早,我看着王妃在着衣,便上前还她还尚在我手中的玉,可她道,就让妾身帮她拿着……”
“那时,王妃说让我暂且先帮她拿着,好让妾身到时能提醒她,她这一生到底杀了多少无辜之人。”说到后头,张小碗也声音也灰暗了,冷冰冰的没有一点感情,“那日,王妃进了宫,后来,臣妾听闻那时的皇后说王妃脸上白粉扑得过多,害得她犯了咳嗽,便罚王妃跪了一天的冰砖……”
她说罢此言,那廷上的人这时咳嗽了一声,不得眨眼,就听得大太监朝着门口喊,“快叫御医,快,快快!”
张小碗没有抬头,当好几个人冲过来时,她跪到了一边,从他们的言语中,听得这皇帝是吐血了。
听得他吐血,张小碗的心是冷的,但眼角无端地掉了泪。
当年的靖王妃,为了靖王,明知活不过五年,也非得吃了那药爬去皇宫给那时的皇后羞辱,难道图的就是时至今日,她最爱的男人为得她吐血一翻么?
她在地底下,是好过,还是不好过?
而她当年帮了靖王妃一把,没料想,她也是得了报应一般被陷在了局中,她终要走一步险棋,她才能确信她会扳回一把。
可她拿着这私玉来了,话没说出口,却听得皇帝吐血的这一翻,她却又觉得她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