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阵子都是白菘、萝卜缨子、腌菜,偶尔才有几个鸡蛋,这顿鱼吃的一家三口都肚子滚=圆。
银花对着空了一截的米坛子略犯了犯愁,以后还是该多吃几顿稀得!
等卖了柴,银花直接拐到了常去的杂货铺,把卖柴的钱都拿出来买了一大叠草纸,又央伙计帮忙裁了几张,整整齐齐的码成一小本。
“你快去吧,我们先还买不起书,你去管你喜欢的,不拘哪一本,先抄上几页,回去细细的读。”
这里根本没有盗版一说,再加上技术的落后,每本书的成本极高,这样的小县城里也就一家像样的书店。何家骏读了十几年的书,也没真正拥有一本自己的书,都是教书的老先生用一页给抄一页,关键是最后还得把抄好的交给老先生。
何家骏抓着一把自制的木头片夹木炭笔,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过来。
“快去吧,我忙好了去叫你,要是明年能把欠两个大伯子的钱还清,后年的结余就能攒下来与你找保人参考。”银花小声说道。
银花没有什么大的见识,却也知道要过好日子,尽管还有千头万绪没理清楚,至少使人向上是必须的。
何家骏重重的点了点头,拔腿就往书店跑。
银花照旧卖了灯油,推着腌菜坛子和装着几条活鱼的桶子往一直合作的饭店去……
时光飞逝。
村里有经验的老人已经连连叮嘱小辈们准备过冬了。
银花最后去了一趟镇上,跟相熟的商家都打了招呼,也开始为足足一个月的猫冬做准备。
白菘都砍下来,堆在屋子里;胡萝卜吊在屋檐下;白皮大萝卜和红皮圆萝卜也都挖出来;储存足够的粮食、油盐等。
在水开始结冰的时候,银花把挖回来的鳝鱼都杀了放在屋外冻成一条条冰棍后,装在篮子里就挂在屋檐下,想吃就化两条。
上次补过鱼后,银花就惦记上了,每天抽空去溪边的烂泥挖,因为捕的人少,居然得了不少黄鳝,也算是意外之喜了,可惜吃的人少,不能换钱。
村里陆续开始有人杀猪,若离得近的,银花都会去买一块。
何老娘与高老娘又各拿了一把鸡蛋来。
银花仔细清点了物资,放心的窝在屋子里做针线活儿。
越冬这一个月可不是那么好过的,中间恰好夹了一个新年,许多人家因为没有足够多的棉衣,不能让自家小子出来拜年,等开了春可是会被嘲笑的。
何传礼晓得有新衣服穿,幸福的在炕上连翻跟头。他的腿已经好全了,上次银花去县城还专门把他带去找大夫看过一次,确认完全恢复才放心。
“他爹,你等一下去跟大伯、二伯说一声,今天晚上过来吃饭。”
“晓得了。”何家骏在屋外应了一声。
银花想着明年是一定要把地收回来自己种的,借着请吃饭的机会好开口。
今年辛苦了几个月,单靠卖腌菜和柴火、灯油,除了日常开销和过冬准备,钱箱子除了之前卖镯子和牛肉剩的钱,居然还多了几十文!银花暗忖:看样子,这里国泰民安,只要用心,日子总能慢慢过好,越发坚定了自己打理自家地的念头。
去了几次镇上,何家骏抄了半本书回来,已经翻来覆去的读了好几遍,却还是每日都要拿出来看一看。
肥肉炖白萝卜做主菜,炒白菘、蒸咸鱼、最后一块干牛肉切片、凉拌胡萝卜丝加几样腌菜。
何家骏打了一斤酒,就是一顿上好的饭了。
何老娘早早的就过来帮忙,看到酒就紧张,又不好直说何老三,嘴里不停的念叨银花,说一家人吃顿便饭,不该弄这些菜,不该喝酒,不该烧干饭……
“娘,爹和大伯都看着,他爹就是喝一两杯也不打紧!就像小孩子爱吃糖,若是硬不给他吃,叫他找到机会还不把糖罐子都舔干净,时不时的冲一碗糖水与他喝,他怎么也不会在屋里翻箱倒柜的找糖不是?”
何老娘一想也是,到底还是放心不下,又把何大伯拉过来交代了一番……
酒饱饭足后,银花用大粗碗到了温开水端进去。
“……这几年多谢大伯、二伯照顾,以前是我不懂事,现在他爹也晓事了,我想着,明年开春就不麻烦您两家了,我们还是自己种地,过一年就把欠的银钱还了……”
大家都没说话。
何二嫂就捅了捅何老二。
银花是没料到这个情况的。
何老爹磕了磕烟管,好一会儿才开口。
……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抄书
……
何老爹磕了磕烟管,好一会儿才开口。
“你说的很是,只是他们亲兄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很不必算这样清楚。”
何二嫂又捅了捅何老二,何大嫂也有坐不住了,频频往何老大脸上瞧。
“爹,大山他们看着一天天就大了起来,亲兄弟还明算账,我们也不是要逼三弟,欠债还钱,旁的也不多说,谁家要是背了这样一笔债日子都过得不舒服。弟妹想自己种田也是好事,我和他娘商量过了,也不计较什么,我们种了三弟两亩多地,那坡子头的大半亩就挨着我们的地,就用那个抵了这半两银子,以后每年过冬我们还给三弟送二十斤粮食。爹,娘,您看呢?”
何大伯是老好人,何老二却明显有魄力多了,当即直接把话挑明说了。
何老娘的脸色有些难看,却也说不出什么话儿来,除非为了小儿子把两个大儿子都得罪了。
“爹,娘,我愿意哩,二伯子说的很是!”
银花是举双手赞成的。
一家赔大半亩地,无债一身轻。
“还不到一亩地抵半两银子,已经是大伯、二伯照顾我们做小的了,再不要送粮食,我们挣多少吃多少。”
何老爹用力吸了一大口烟,烟管“咕噜”响了一声,等把烟吐出来才开口,“这样也好,粮食还是每年过冬前送,只地到了你们手里,一是不许卖,二是不能荒废。”
何老爹也是没办法,两个大儿子对一直帮扶小儿子不满,这次若不答应,怕是要闹将开了。一家送二十斤粮食,省着点儿吃,过冬是够了,等化了冻,若两人不会打理,就是在野外要找食也容易些……
银花扯着何家俊的袖子连声应了。
两家先前说的并没有送粮食这一点,何老二自己还是过意不去,临时加上的,原本半两银子买一亩中等的地都是够的,还每年送粮食,这可是不晓得亏到哪里的买卖。
何大嫂早就做好了吃亏的准备,现在能得一块地,总好过拖上几年,闹得几家不好看,还不一定能得到银子好,平日里,就是没这事儿,小叔子家揭不开锅,头一个还不是找到自家头上!
何二嫂心理想不转,不过还知道不该当着一大家子闹起来,跟何老二领着几个小子回家才开始嘀咕。
“就是二十斤粮食,你只当阿鱼加了餐的!”
何阿鱼是他们大儿子,今年七岁,现在正每日跟着一起念书,中午有一顿便餐,偶尔有剩的,银花也叫他带点儿回去给他两个弟弟吃。
“婶婶做的油饼可好吃了!”阿鱼憨憨的接道。
何二嫂瞪了自己不懂眼色的大儿子一眼,兀自咕哝了两声……
何家骏能感觉到正在收拾东西的银花心情十分好,以前从来不晓得她还会哼这样怪腔怪调的曲子,不过还挺中听。
“他爹,过来帮忙舀水!”
何家骏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等一家人都收拾好,躺在温热的炕上,银花舒服的呼了一口气。
无债一身轻!
大宝方才有闹得太欢腾,一沾床就打起了小小的呼噜。
“他爹,做什么哩?”
何家骏小心的把睡在两人中间的大宝挪到了最里面。
“他爹,怎么啦?”银花又问道,“别把凉气都放到被子里!”
“他爹!他爹……以前,你不是这样叫的!我只是孩子的爹爹,是不是?”
银花愣了一下,其实并没有想那么多,不过是顺口罢了,而当初确实是抱着只把他当大宝爹看待的心思……
“都老大不小了,以前那称呼还怎么叫得出口!”
刚成亲头一年,原主私下里是叫他“俊哥”的,尽管别扭,但银花是坚决不肯妥协的,只要想起那称呼就浑身冒疙瘩。
何家骏不说话,银花却听出他的呼吸比平时更粗!壮些。
“传礼也大了,在孩子面前怎么开得了口,你啥时候有了这多心的毛病。”银花故意硬气的说道。
何家骏没说话,脑袋里忽而就冒出来一个一起喝过几次酒的“朋友”的话,欺身压到银花身上。
银花做了几年的暗娼,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其实大多数小姐是不愿意逃得,因为那种事大多数时候还是舒服的,自己享受了还有钱拿,那里又多是些没读过书、无什技艺的人,出去只能做苦工,久而久之……
银花要不是有个读书梦撑着,大概也早就沦陷了罢。
何家骏身子一软,又自己翻了回去。
“娘——”
如此折腾了一番,何传礼没了被子,嘴里嘟囔起来,伸着手往旁边摸。
银花坐起来,把人又抱到中间。
“明天我给乖宝再准备一床被子,快睡吧!”银花轻声说道。
有没有真的动!欲,这一点还是好判断的!
银花这意思就是很明显了,大宝单独盖一床被子,两人也不至于折腾一下就把大宝闹醒,何家骏忽而就觉得无地自容,心里堵了半夜都没睡着。
他是没料到银花这态度,总觉得有什么别(念四声)了起来……
屋檐下的冰棱都融尽了后,银花把封了一冬的窗户撑开,让新鲜空气涌到屋里。
何家骏正蹲在炭盆前,小心的烧炭芯。
明天银花计划开始往县城送东西。
何家骏过冬前抄的半本书,尽管小心再小心,也已经磨得字迹都看不清了,就盼着能出门。
何传礼穿着新棉袄,早晨跟何家骏学了几个字后,一放木框就跑了出去,跟几个小子在村头玩闹。
冬日无事,跟何家骏学认字的小子增加到了七八个,冷的时候大家都围在炕上,现在就不大方便了。
银花想了又想,打算在偏房旁边搭一个半敞开的草棚,把鸡窝挪过去;偏屋则收拾出来,把窗子扩大些,慢慢收集些旧桌子破凳子,正经把学堂办起来。
“每天午时到未时教一个时辰,教常用的字和算学,也不定什么正经束脩,这样大宝也能坐得住。”
何家骏应了,教一个是教,教一群也是教。
银花做的腌菜或泡菜,总比别人滋味好些,卖相也正,相熟的酒家是一直要得。
“掌柜,跟您打听个事儿,您家换下来的坏椅子、旧桌子还有么?”
银花没有急着接铜子儿,趁着店里人不多,跟掌柜攀谈起来。
“噢,那个,好一点儿的叫典当铺子收去了,坏的不能用的,早就劈了当柴火……”
银花失望的暗叹了一口气。
“多谢掌柜,您忙吧,祝您新年生意兴隆!”银花打起笑容说道。
“好说,好说!哈哈!”掌柜和气的笑了起来。
银花跟掌柜告辞后,推着独轮车往菜市走去,准备捡几根大筒骨回去熬汤喝。
在屋里憋了一个月,即使准备再充分,也得算计着吃,那剔的干干净净的大骨头,也不费两个子儿,回去小火熬上一夜,只放一点点盐就够了,得一大锅乳白的汤水,不论是喝还是泡饭或者熬粥都是极好的。
银花把事情都办好了才绕到书店叫何家骏。
“花儿,掌柜说愿意雇我帮忙抄书,每本与我十文钱!”何家骏兴奋的说道。
作为县城唯一一家正经书店,店铺并不小,但绝没有提供给人坐着蹭书看的地方,每次何家骏都是找一个角落,趴在墙上费力的抄书,来的次数多了,掌柜自然就记住了。
县城里学子不少,书店人来人往,付钱买书的却没几个,若是有了何家骏拿草纸抄出来的这样“简书”,能出得起十几文钱的还是有的。
银花关心的是具体怎么个操作。
掌柜翻了好一会儿,拿了几本旧书出来,也是手抄本。
“你压上十文钱,挑两本回去,十日后过来,能抄多少是多少,得装订齐整,字迹清楚,否则别说我耍赖!”
何家骏欣喜若狂的把几本破旧泛黄的书捧在手里,好一会儿才挑了一本《增广贤文》,一本《论语》。
银花却不好说话了,仔细的从布兜里数了十个铜板摆在柜台上。
何家骏一路上嘴角都止不住往上扬,两本书非塞在怀里,时不时的摸上几下,仿佛确认书是不是还在那里。
他是真的爱读书,难怪当初上进无门会沉迷于酒精。
银花忽而就觉得松快起来,即使那将是一条异常难走的路……
“刘大哥,刘嫂子,我来订几个条桌。”银花端着一大碗骨头汤在院子外喊道。
“门没插!”
里面刘嫂子高声应了一句。
银花自己推开门走进去,“这是我们自家炖的骨头汤,给几个侄子尝尝。”
自打上次一起去捞过鱼后,四家关系就好了起来。
银花早就跟刘木匠提过想订几个长桌,正经教村里学生认字。
“弟妹子要是不讲究,我拿边角料抽空给你钉两个!”
刘木匠这样说,就是不准备收钱了。
银花今儿就是来把这事说好。
白生生的汤里沉着几块煮的透明的萝卜,揭开碗还冒着热气。
刘木匠都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银花妹子这手艺真是没的说,这光溜溜的骨头也能烧出花样来。”
刘大嫂拿自家碗把汤腾出来,他家里最小的儿子就眼巴巴的在旁边看着。
“就是做的细致些,哪有什么手艺。”
银花跟两口子拉了会儿家常,又硬塞了两个铜板儿过去才走。
何家骏盘腿坐在炕上,背挺得笔直,旧书摆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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