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大学士。”丰紫昀笑眯眯的看着跟上来的陆常柏,“新年好啊!”
姚远之看了一眼陆常柏,还没说话,萧霖便拱手上前,笑吟吟的上前问候并恭祝新年。姚远之自然笑意相回。萧霖对姚远之极其敬重,以子侄之礼相待,姚远之也不托大,对方虽然年轻但毕竟是侯爵。
他们两个互相寒暄,这在丰紫昀和陆常柏看来,又另是一番滋味。
天街上喧哗热闹,但众人脚下也不敢怠慢,毕竟进宫才是大事,谁也不敢误了给皇上朝贺拜年的时辰。
众人行至乾元殿外,皇上和皇后还没过来,众人需要在两边的偏殿里等候。文官武将到了这里便各自分开左右,入殿等候。
姚燕语乃是医官,既不是文臣也不是武将,她要跟太医院的众人另往一处。
卫章又叮嘱她事事小心不要逞强时,便听旁边张苍北那苍老揶揄的声音:“行了!到了这儿了你们两个还说不完。燕语,赶紧的跟我走。”
“师傅,新年吉祥如意。”姚燕语笑嘻嘻的向张苍北行礼。
“如意如意,师傅我如意的不得了,走吧。”张苍白说着,转向卫章,“将军也别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了,这里是乾元殿,不是你家后花园。”
卫章被这老家伙嘲讽两句也不生气,只淡淡的笑了笑,看着自家夫人跟那老头走了才转身进了偏殿。
韩熵戈早就到了,因见人家小两口在外边腻歪,不便打扰,这会儿才笑着打趣:“舍得进来了?不在外边再吹一会儿冷风?”
卫章笑了笑,拱手道:“恭贺新年。”
“你也学得文绉绉的了。”韩熵戈拍拍卫章的肩膀,低声笑问:“跟你老岳父那些人走在一起,还适应吧?”那些文臣之间说句话都得拐十八道弯儿,是他们这些武将们最最厌恶的。
“听而不闻就是了。”卫章满不在意的笑了笑。
没多会儿功夫便有太监匆匆传话,说皇上和皇后已经上了龙凤辇,请各位大人们速速准备,于是众人都各自肃整仪容后步出偏殿,按照爵位官职的次序自动排好,整齐的站在院子里等帝后驾临乾元殿。
清脆的鞭声之后,龙凤辇至乾元殿,文武群臣一起跪拜,山呼万岁。皇上牵着皇后的手下了龙凤辇,踩着汉白玉雕的九龙阶在群臣的山呼之中一步步登上乾元殿。然后众臣按照次序进店,一拨一拨的向皇上和皇后娘娘恭贺新春。
大云朝五品以上的各部官员以及三公九卿,皇室宗亲等足有一二百人,根据各自的职衔等级,一组一组的朝贺完毕之后,也快中午了。
接下来是君臣同宴的时间。宴席自然也按照各部官员的职务安排,姚燕语和张苍北二人是国医馆的,但他们两个人不能自称一席,便被安排到了太医院之中。
张苍北和太医院的院令,院判等几个老家伙一桌,姚燕语则跟几个三品的上太医,御医等八个人坐在一桌上。
席间众人不管平日里有什么样的恩怨,见面都要拱手道一句‘恭喜新年’,偌大的殿堂里,笑语晏晏,倒也是一番和乐的景象。当然,皇上的眼皮子底下,谁也不会瞎了眼眼触了皇上的霉头。
那边皇上正举杯跟那些近臣们高谈阔论,太医院的这些人坐的几乎就是角落里,基本是排不上号的,所以大家各自围坐在一起,吃菜闲聊,倒也没那么拘束。
姚燕语跟同一桌上的几位不熟,这会儿坐在这里都有点后悔了。自己实在不该穿这身官袍来的,若是穿诰命夫人的衣服还能去后面跟韩明灿坐在一起,不过也不一定,韩明灿是侯夫人,自己是二品夫人,恐怕也不会被安排到一个桌子上。
算了,不管了,先吃点再说吧。姚御医无心跟众人周旋,反正也不熟,只默默地拿着筷子挑自己爱吃的东西专心吃饭。不过饶是这样,姚御医在这些人里还是有些格格不入。
这不,旁边一个不知姓甚名谁的从三品官服的御医便举起酒杯来向着姚燕语,笑道:“姚御医,来,来,你怎么也不说话?我先敬你一杯。”
姚燕语自然不好拒绝,忙端起酒杯来跟对方碰了一下,微笑道:“不敢当,我敬你,新年大吉大利。”
那人笑着回了一句:“姚御医也大吉大利。”然后两个人各自把酒干了。
如此一来,姚燕语就成了这桌上的焦点。左右两边的人也开始敬酒,然后对面的,斜对面的,一桌八个人,七个人都敬过来了。
姚燕语本来就不善饮,但这种时候人家举着酒杯过来,又说着奉承的话,便怎么也不好拒绝。
一时间七八杯酒下了肚,饶是男人都会有些醉意,何况姚燕语一个女人家?而且她这两天都没好好休息,本来精神就不怎么好,更撑不住这些酒。一时之间觉得头有点晕。
姚燕语以手撑着额头,只是觉得有些头晕,却不知道此时的她面如桃花,目含春水,娇媚的脸上带着醉意的慵懒,却偏偏一身严肃的月白官袍,让这醉人的容颜更添了几分威严肃穆。
这种带着禁欲味的感觉更是撩拨人。让坐在对面的一个五十来岁的内医正看的眼都直了,自己都没觉得。甚至旁边的几桌上也有发现这边的与众不同的,便有人跃跃欲试,想过来找姚御医喝酒。
不过姚燕语再迟钝也察觉出什么来了,任谁被一个男人死盯着看都不会舒服的。
于是她缓缓地站起身,对众人道了一声:“抱歉,失陪一下。”便离开了座位,行至角落处,问了旁边的小太监一句何处可更衣,便顺着小太监指的方向出去了。
姚燕语一走,众人便觉得没意思了。
旁边一桌上的一个内医正问坐在身边的白景阳:“你还别说,这位姚御医还真是风情万种,卫将军真是有福气。”
白景阳蹙了蹙眉头,劝道:“她虽然是一介女流,但也是皇上御封的从三品御医,我等不可轻慢了。”
那人便嗤笑道:“瞧白老弟说的,我就不信你是真心服她。你们白家的医术传承了上百年,难道还不如一个女流之辈躲在闺阁里读几本医书?”
白景阳淡淡的笑了笑,说道:“不管她的医术是怎么来的。但大云朝能用太乙神针给人治病的人,除了这个女子之外,还真找不到第二个。不管男女,只要能治病救人,就值得尊重。”
“也不见得就那么神吧?据说定候府的三公子吃了她的药,差点没废了?”
白景阳好笑的反问:“你这话是听谁说的?”
那人理所当然的笑道:“很多人都这么说啊。”
白景阳摇了摇头,轻笑一声没再多说。这世上以讹传讹之人太多,有些事情说得越多便越会引起这些无聊的人嚼舌根,所以还是不说的好。
就在这边二人说了几句闲话的时候,已经有三四个人追着姚燕语的身影寻了出去。
姚燕语出了大殿在外边晒着太阳吹着冷风,酒气散了不少,头也不怎么晕了。只是她再也不愿回去了,便靠在汉白玉栏杆上发呆。只是今儿这种日子,想清静是很难的。刚站了没一会儿便有人凑了过来。
“咦,这不是姚御医么?”
姚燕语回头,看见来人面熟,细细一想,忙拱了拱手:“陆大人。”
“姚御医怎么在这里站着吹冷风?”陆常柏笑眯眯的停下脚步,背负着手,问。
姚燕语轻笑道:“刚吃了几杯酒,有些头晕,在这里散散酒气。”
“噢,原来是这样。”陆常柏点点头,却不急着走,“按说今儿这种日子,我也不该跟姚御医说这件事情。只不过我那老姐姐的病实在是让人挂心。所以也顾不得了。”
姚燕语无语,陆夫人的病她心里太有数了。
“姚御医,我听说萧帝师之前病的那么严重,你都能给他治好了,不知我那老姐姐的病……能不能请姚大人你帮个忙?救我那老姐姐一命。”陆常柏说着,朝着姚燕语拱了拱手,竟是在求人。
姚燕语忙拱手还礼,叹道:“陆大人这话下官实不敢当。”
“只要姚大人肯救我那老姐姐……”陆常柏说着,居然有些哽咽。
姚燕语正为难之际,抬头看见苏玉平走了过来,不由得心头一松。
“舅舅?”苏玉平走过来,朝着姚燕语点了点头,方问陆常柏:“刚在想找舅舅敬酒的,他们说舅舅出来了。原来是在同姚御医说话。”
“少初啊。”陆常柏看见苏玉平,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道:“我是担心你母亲的病啊!这大过年的,我也有几天没去看她了,你舅母今儿早晨还念叨呢,你母亲这两日可有好转?”
苏玉平就料到陆常柏拉着姚燕语不会有别的事情,但又不好多说,只叹了口气,劝道:“母亲的病暂时无碍。今天是大年初一,舅舅该高兴才是,这个样子若是让有心人看见了回给皇上,皇上怕要不高兴了。”
“嗯,也是。”陆常柏点点头,又朝着姚燕语拱手,“姚御医的姐姐也在侯府之中。说起来,姚御医与我同定候府是一样的亲近。我那老姐姐的病,在姚御医来说也不过是举手之劳,就是不知道姚御医愿不愿意医治……”
“舅舅!”苏玉平皱眉道:“母亲的病我们一直在请医延药。皇上之前有过圣旨,国医馆只管研究疑难杂症的药方,教导医女,不出诊。”
陆常柏立刻不乐意了:“你这是什么话?姚家跟定候府是姻亲,你母亲的病就算是亲戚之间帮个忙,难道皇上还会问罪不成?或者你根本不愿意你母亲的病能好了?”
“好了舅舅!今儿是什么日子?这里又是什么地方?我们不要说这个了,快进去吧。”苏玉平不欲多说,拉着陆常柏便往里面走,走了两步又回头歉然的朝着姚燕语点点头:“外边风大,姚大人也进去吧。”
姚燕语微笑道:“多谢世子爷。”
苏玉平扶着陆常柏刚走,旁边早就站着的两个太医院的人便走了过来。姚燕语看见这两个人脸上的笑意便觉得不胜其烦,不等他们二人过来便转身走了。
那两个应该是喝了酒,有些色迷心窍不知所以,见姚燕语走,便紧紧地跟了过来。
“姚御医?”一个四十多岁身穿从四品医官袍服的人拦住姚燕语的去路,拱手笑道:“姚御医新年好。下官给您拜年了。”
“你也过年好。”姚燕语淡淡的笑了笑,不得不站住脚步。
另一个五十来岁的老主薄也朝着姚燕语拱了拱手,笑问:“刚才下官看姚御医一个人站在那边,可是在想什么药方?姚大人医术绝妙,又风华万千,我等仰慕已久。”
“噢?是吗。”姚燕语微微皱眉,心里骂道你个老色鬼,是仰慕本大人的医术呢还是风仪?
“那是自然。我等早就有心去国医馆拜访,无奈听说萧帝师在国医馆养病,又恐耽误了姚御医的正事儿。所以一直未曾登门。今日能在宫里相见,不知姚大人可否能与我等同饮一杯?”
姚燕语闻言,婉约一笑,叹道:“我已经有些醉了,再喝恐怕会御前失仪。几位老大人还是饶了我吧。”她故意展现出自己妩媚的一面,长袖里的手却悄悄地捏住了一根银针。心里盘算着若是这两个家伙不老实,就针他一下,让他尿失禁。
“姚大人。”姚燕语心里正琢磨着教训这两个人呢,便见龙柱后面转出一个英俊的武将和一个华服公子,正是韩熵戉和云琨。
“韩将军。”姚燕语拱了拱手,又冲跟云琨打招呼:“世子爷。”
那两个太医也不敢怠慢,忙想韩熵戉和云琨行礼。韩熵戉看都不看他们,而云琨则淡淡的吩咐了一句:“你们下去吧。”
那二人再不敢多言,规规矩矩的退了下去。
韩熵戉笑道:“行了,咱们俩也别‘大人’‘将军’的在这儿客气了。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啊?”姚燕语有些不解。再看云琨,却是一脸的淡然,看不出什么情绪。
“难道你还要进去跟那些人喝酒?”韩熵戉轻笑着问。
“不想。”姚燕语苦笑,“可是大殿里还没结束呢,怎么就好乱走?”
“跟着我们走,绝对不会有事。”韩熵戉笑着,转身走了两步,又回头问:“你倒是走不走?”
“走。”姚燕语回头看了一眼那两个猥琐的家伙,果断的抬脚跟上二位贵公子的步伐。
韩熵戉是皇上的外甥,就算不是在皇宫里长大的,但隔三差五的进宫是少不了的。九岁的时候进上书院跟皇子们一起读书,在这儿就跟自己的家没什么区别。
云琨是皇上的亲侄子,诚王是皇上一母同胞的弟弟,所以他在皇上面前比皇子一点也不差。更别说太后在的时候这两个人更是在宫里横行无阻。
二人带着姚燕语七绕八绕的绕到一处僻静的小院,韩熵戉进门便喊了一嗓子:“紫苏?”
“二爷?”一个穿着粉色宫装的少女笑吟吟的开了屋门,因见有外人,便敛了笑上前福身行礼:“奴婢紫苏请世子爷,韩二爷安。”然后又朝姚燕语福了一福:“见过大人。”
姚燕语看着这宫女走路的样子心里一愣,暗想这宫女居然是个跛足的?
“去给爷弄壶好茶来解解酒。”韩熵戉显然跟这个叫紫苏的宫女很熟,随口那么一分福便带姚燕语去那边小亭中落座,并给姚燕语介绍:“紫苏原是太后身边的宫女,太后他老人家去世之后,万寿宫里的宫女都放出去了,她因无家可归,又身有残疾,出去了也是受罪。母亲便求了皇后娘娘,让她在这里专门看管皇上的茶叶和茶具。”
“奉茶宫女?”姚燕语诧异的问。
“她只负责看管,不在御前侍奉。”走路一瘸一拐的,怎么肯能在御前侍奉?
“啊。”姚燕语收拾起乱七八糟的心思,笑着点头,“怪不得你找她要茶喝。”
韩熵戉看着姚燕语别有深意的眼神,笑道:“想什么呢你!”
姚燕语笑道:“找管茶叶的人讨茶喝,当然会喝到好茶。这算不算……”监守自盗?
“亏了我还好心把你带到这里来。你竟然把我当成贼?”韩熵戉笑着叹气。
姚燕语自然是开玩笑的,见他这样,忙拱手道:“刚刚多谢二爷了。”
“你就不该逞强,混在那些臭男人的堆里有什么好?”韩熵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