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龙吟眯眼儿一笑:“谢师兄好意,师弟我这里一个长随就够了。”
“哦?这孩子这么好么?”王爷的目光望向我,“不若我用四名番邦美人换他到我这里,如何?”
见楚龙吟摸着下巴一副犹豫状,直恨不得把这混蛋一脚飞到假山后面的茅厕里去。半晌见他笑嘻嘻地道:“我家老爷子的规矩您老又不是不知道,我那内宅里是不许见到女眷的,因此这四位美人儿小的我只怕是无福消受了,还是回家同这小家伙作伴儿罢。”说着伸手在我肩上拍了拍。
王爷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两眼,道:“你小子……不会坊间那些传闻都是真的罢?”
楚龙吟笑得没皮没脸地道:“坊间还传我青面獠牙手执钢叉呐,您老也信这个!”
王爷笑了一下,道“那么,那番邦美人儿你是真不要了?”
楚龙吟瞟了我一眼,坏笑着冲王爷挤挤眼:“在您老这儿放着比在我那儿放着好,我何时想会会美人儿,直接来您老这儿不就成了?”
王爷哼笑:“你小子把我这里当什么地方了?连个长随都舍不得给,还指望着我帮你养着美人儿?做梦去罢。”
“嗳嗳,我的千岁爷,您老神通广大想要什么能要不着的?何必非盯着小的我这点儿家当呢!要不这么着罢,您老也别要他了,把我要去得了!小的我情愿给您老铺床叠被暖炕头,比天天案牍劳形强多了!”楚龙吟嬉皮笑脸地道。
屋中下人们都被他这话逗得掩嘴偷乐,王爷也忍不住笑骂道:“滚一边儿去罢!我稀罕你这么个大臭小子给我铺床叠被么?!还暖炕头——你不抢我被子就不错了。”
被楚龙吟这么一搅和,王爷也忘了继续说那把我要过去的事,二人梳洗完毕,楚凤箫正好进来,便一同到一楼厅里去用早饭。才刚吃毕,就见一位管家模样的人进得厅来低声禀道:“主子,刘先生他……死了。”
“哦?怎么死的?”王爷一边抿着茶一边问。
不愧是王府中人,无论这王爷也好还是那管家也罢,两个人话间丝毫不见惊慌,尤其是这王爷,连眉毛都没动上一根,相当的大气。
本来也是,人已经死了,惊、急、乱有什么用呢?
听得那管家答道:“今早刘先生被发现死于后花园内假山旁,老奴赶过去时人已经断气多时了,脑袋上全是血,老奴已命侍卫守在现场,府中大门也不许任何人进出,现等主子示下。”
王爷点了下头,楚龙吟起身道:“我去看看,王爷稍坐。”
王爷也跟着起身,道:“罢了,我同你一起去看看,怎么说刘洪福也是我的门客。”
于是王爷在前,众人跟着出得厅来,径直前往事发地后花园。
由于昨晚下了半晚上的雨,地上已是泥泞不堪,好在有条花岗岩铺的小路直通假山处,众人便小心翼翼地踏石而行。至假山附近,果见昨天的那位叫刘洪福的人横尸于地,头部已是血肉模糊,脑浆子都流了出来,同地面上的泥浆混在一起,情形惨不忍睹。
楚龙吟一边大步过去一边冲我打了个眼色,我会意地一同跟过去,而后蹲身检查刘洪福的尸体,楚龙吟则和楚凤箫在陈尸四周细细检查现场情况。
刘洪福的衣服从内至外全都湿得透了,身体完全僵硬,据身上尸斑来看已经死了四个小时以上,也就是说死亡时间约为昨晚的两三点钟。死者头剖遭遇重创,颅骨后部破裂,然而在其脖颈处还有一道勒痕,倘若致死原因是遭勒缢而死,那么其口鼻及私。处应有体。液流出,然而由于昨晚下雨,这尸体又在雨中被淋了大半晚,即便身上沾了体。液只怕也都被雨水冲干净了。
在楚凤箫的帮助下我将死者衣服剥去,从头到脚检查了一番,末了用王府下人拿来的白布将尸体整个盖住,然后方站起身来喘了口气。这一抬头才发现那位王爷竟然自始至终都将目光盯在我的身上出神,不小心又同他的眸子对在了一处,还没来得及避开,却见他冲着我微微地笑了一笑,眼睛一眨,眼底那些古怪的情绪就飞逝不见了。
高空抛尸
转头望向楚龙吟,却见那家伙大猴子似的攀在假山上,抱着块石头也不知在上面瞅什么,瞅了一阵方才跳下来,掸了掸身上沾到的雨水,问向我道:“可查出什么来了么?”
我道:“死者死于昨晚丑时初至丑时末一个时辰之内,身上可致命的伤处共有两个,一为脑后部,系撞击而成,一为颈部,系绳索勒缢而成,不过究竟哪一个才是致命伤,小的却看不出来了。”
楚龙吟点头道:“无妨,很明显撞击就是在此处发生的,死者倒地后并未被人移动过,因此不可能凶手在其撞死后再用绳索进行勒缢,是以死者的第一致命伤当是这条勒痕无疑了,至于当时究竟是否被勒断了气,等将尸首拉回衙门让庄先生检查过后再说罢。还有么?”
我便接着道:“死者身上有许多疑似划过或抽打过的红痕,脸上也有划伤,且折了两根肋骨,左脚腕也断了,皮下有严重出血的征象,如此严重的骨伤和内出血,倒很像是……摔伤,高空摔伤。”
“高空摔伤?”楚龙吟不由自主地抬头往天上看——不仅是他,就连楚凤箫和一直旁听着的王爷也一并抬起头来往上看,见头顶除了光溜溜的一大片天空外,什么都没有。
“这个所谓的‘高空’能有多高?”楚龙吟笑着问我,“假山这么高么?”
“还要高,大约需要四至五个拾梦阁摞起来那么高。”我淡淡道。
王爷在旁挑了挑眉,道:“一个拾梦阁有三层楼,四至五个摞起来就要有十二至十五层楼,约合十丈高,本王府里头可没有这么高的房子,难不成刘洪福是从云上掉下来的么?”
是啊……这一点的确奇怪,从刘洪福身上衣服的整齐程度以及身下泥土的状况来看,他从高处掉下来之后就没有被人移动过,也就是说,他掉下来的地方只能是这后花园的假山旁,而这后花园里除了几座小凉亭小水榭之外并没有高于二层的房子,且死者陈尸处方圆五十米内除了身边这座仅三人多高的假山外并无任何建筑,这刘洪福除了从云上掉来之外还能从哪里掉下来呢?
楚龙吟摸着下巴道:“方才我在假山上看了看,见假山石有一块被碰掉了,上面还溅有血迹,因此据我推测,这刘洪福从空中掉下来后第一下并非直接落在了地上,而是撞在了这假山上,所以才将后脑磕得脑浆迸裂,而后才掉在了地上。凤箫,你那里可有什么发现么?”
当着王爷及众府中下人的面,楚龙吟自是不好叫楚凤箫为“小凤儿”,装模作样地呼之“凤箫”,听起来竟然还有点让人觉得别扭。
楚凤箫便道:“我方才查看了一下四周状况,从陈尸处至小径最近的距离约有两丈(即六米),之间皆是土路,无论是下雨前还是下雨后,都极少有人弃石径不走而走这土路的。现在陈尸处附近所留下的为数不多的足迹里除了王爷和你我三人的之外还有一对男人的足迹和两对女子的足迹,其中这男人的足迹想必是方才那位报讯给王爷的总管留下的,而这两对女子的足迹显得分外慌乱,想来是今早第一发现尸体的侍女们的足迹,这一点还要请王爷下令将这两个侍女叫上来问问才能确定。”
王爷便叫那总管去把人叫来,经楚凤箫问过,果然是今早发现尸体的两名侍女留下的,因两人始终待在一起,所以嫌疑可以排除。
楚凤箫续道:“除去我们这些人的足迹之外很难再看出其它人的来,而昨夜我和大哥曾往这假山后面去如厕,现在仍能辨别我二人绕过假山的足迹,即是说,昨晚若凶手和死者曾来过此地,即便下了半夜的雨,依然会留下脚印。我记得昨夜除了我和大哥二人踏过这土地之外,王爷及众人一直都立在小径上,所以眼前这土地上依然只有我和大哥、小钟、总管及那两名侍女的足迹,换句话说——昨天夜里,凶手和死者都不曾来过此处,因此,案发现场并非这里,而是另有他处!”
王爷边听边微微地点头,笑道:“果然有其兄必有其弟,都是人中龙凤啊。”
楚龙吟笑道:“王爷可莫要助长这小子气焰,翅膀上的毛还未长全呢就想着飞洋过海了。”
王爷瞥了他一眼,笑道:“知道你爱弟心切,本王不过白夸两句,吓得你什么似的。”
楚龙吟笑着摸摸鼻子,回到案中,道:“这么说来,刘洪福被杀的第一现场另有他处,而后才遭人用匪夷所思之法高空抛尸至此处——凶手这么做的目的显而易见,就是为了替自己洗脱案发时在现场的嫌疑,只要我们找到这个第一现场,凶手便离得不远了。”
楚凤箫便道:“我看我们不妨先从刘洪福所住房间开始查起。”
刘洪福是王爷的门客,虽然身无官职,但宰相门子还三品官呢,再加上只要王爷一举荐,门客便可一跃成为太子的教书先生,因此地位也不能说低。因他同昨天那个叫张万全的都是太子太师的候选人,所以这几天一直都住在王府里,王爷特意给他二人安排了听竹轩这座既幽静又清雅的小楼下榻,一楼是客厅,二楼便是卧房,两人的房间挨着,此刻张万全正满脸惊惶地在楼外迎着王爷,显然已听说了刘洪福惨死之事。
楚龙吟一马当先进了刘洪福的房间,见床上被褥整齐,窗户紧闭,桌上油灯还亮着,灯下铺着纸笔,纸上是才写了几段的关于竹的文章,最后的一句话也才写了一半。
楚家哥儿俩满屋子里绕了几圈,楚龙吟便问楚凤箫:“如何,可看出什么蛛丝马迹了么?”
楚凤箫看了立在门口不敢进门的张万全一眼,先向王爷抱了抱拳道:“王爷,能否先摒退其他人等?”
王爷会意,令所有人都至楼外等候,不经传唤不得擅入楼中半步,于是转眼间刘洪福的房内就只剩下楚家兄弟、我、子衿和王爷及其贴身的一个下人共六个人了。
楚凤箫这才道:“记得王爷昨日给刘洪福和张万全安排了一篇文章,看这屋中情形,显然刘洪福死前正坐于桌前书写,那最后一句话尚未完成,证明事发突然,并未在刘洪福之预料中,然而看他纸张上并无墨迹或是未写完的半个字等,又说明事情虽然发生得突然,但并不仓促,至少刘洪福在‘离开’此屋前,他还是有功夫将一个字写完并且将笔搁在笔架上的,而且没有慌张。”
“是什么原因打断了刘洪福的书写呢?一是突发状况,二是有人造访。我更倾向于后者,这楼中只有刘洪福与张万全二人居住,因此这个突然造访之人必是张万全无疑。说白了,杀害刘洪福的最大嫌疑人就是他,无论是作案动机还是作案条件,每一样都对他相当不利。”
楚龙吟点了点头,道:“凤箫你的说法固然有七分可信,但也有些凭猜测判断的嫌疑。为何倾向于后者呢?难道突发状况就没有可能?为何认定张万全就是凶嫌呢?只因为他同刘洪福是竞争对手?在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你的猜测的情况下,绝不能轻易让自己陷入自己划定的局中,明白了?”
楚凤箫点头,惹得王爷在那厢轻笑了一声,道:“看不出小龙儿还有那么点子大哥风范,装模作样地倒教人怀疑你是不是本尊呢。”
楚龙吟绷不住坏笑了起来,道:“您老给我点面子,我这里好容易拿出点儿架子来,让您老一句话掀了摊子,回头这小子不服我,我找谁哭去?”
楚凤箫闻言瞪了他一眼,他便立刻收了口,眨巴着眼睛冲着楚凤箫讨好地笑,王爷见状笑道:“依我看小凤儿摊上你这么个不着调的哥哥该大哭三声才是,就你这样子能让谁服?”
“嗳,将来我家娘子服我就成,管它别人服不服的。”楚龙吟坏笑着一语双关,惹得楚凤箫直翻白眼。楚龙吟收起玩笑,瞟了我一眼道:“小情儿对这案子怎么看?”
“小的只有一个疑问,”我一指窗户,“王爷昨日给刘先生和张先生布置的题目是《竹》,而这楼外种的都是竹子,两位先生若写的话,通常应该是敞开窗子面向窗外的竹子边观察边写才有灵感罢?且昨儿个又是八月十六,月色正好,两位先生既是文人,又怎会没有推窗赏月观竹的雅兴呢?”
“退一万步说,即使两位先生再无兴致,昨天下雨前的天气还是挺好的,并不算凉,这么关着窗户难道房内不闷么?老爷你这几天晚上睡觉还都开着半扇窗呢。再有,昨夜的雨是丑时之后才开始下的,若说是关窗遮雨更行不通,且看这临窗的桌上铺着纸,若是雨后才关的窗那纸上早就被淋湿了,干了以后也不会像现在这么平整。所以小的认为,这窗户关得没有道理,刘先生若是个正常人,一定会开着窗子对竹作文章的,而现在这窗子关上了,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窗,是刘先生之外的人关上的,就在刘先生‘离开’房间之后、下雨之前。”
楚龙吟啪地打了个响指,笑道:“到底小情儿心细,这窗子上的蹊跷我竟未注意。如此看来我们先须向伺候张刘二位先生的下人询问过后才能再来断案了。王爷,可否借楼下客厅一用?”
借客厅是用来问询的,楚龙吟和楚凤箫分别对伺候张刘二人的下人以及张万全进行了询问,不过用了半个时辰便收了工,仍将一众人摒退,主询张万全的楚龙吟便道:“通过问询,张万全的杀人嫌疑已经有了九成。此人答起话来心神不定言辞模糊,然而每每问及刘洪福遇害的问题却又十分笃定地回答与他无关,可见他对自己杀人移尸的手法相当自信。凤箫,你那里可问出什么有用的线索了么?”
楚凤箫便道:“我问过平日负责伺候张刘二人的下人,因这二位先生平日皆喜素静,且又是客居王爷府上,不敢托大,是以若无重要之事极少唤下人前来伺候,平日里这些下人只管铺床叠被端茶递水,除此之外都在一楼的下人房中待着。而昨晚因张刘二人都有重要文章要作,便都吩咐了下人们不必上楼来伺候,以免被打扰了思路。因此昨天这二人从王爷面前告退回至各自房中后,除了进�